查看完整版本: 【风雨里的罂粟花】(1-9.4)【作者:銀鉤鐵畫】

皮皮夏 2018-3-3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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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oymuu 2018-4-1 01:13

              第五章:(09)

  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陈月芳,我内心难免复杂。

  病房里留下我跟她两个人。沉默,并非是因为相顾无言,只是无法开口。

  「我也有任性的地方,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陈阿姨,之前是我不对,我确实
是在故意找茬。我以后不会了,请你原谅。爸,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我不得不承认,美茵要比我勇敢得多。

  其实美茵从小到大,很少对人主动认错。哪怕是在利用我勾引父亲、完全没
顾及我的感受这件事上,她也只是用把自己低三下四地当作一个任由我在床上支
配的准性奴,以及在我上吐下泻时不离不弃地照顾我来进行补偿的。从她闪著坚
毅的眼神,以及那盏明显是靠著扮演却依然可以表现得很自然的微笑,和那个肢
体动作僵硬却快速利落的鞠躬,让我清楚,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了帮著父亲
维系他和陈月芳这稀里糊涂又来之不易的婚姻,而与此同时,我也可以确定,美
茵从今天开始,她的阴唇——她的肉体和灵魂的大门,将不会再为父亲敞开。

  有的话出口伤人,有些事情弄明白了,比话伤人。

  我是因为当初成绩不好,再加上跟夏雪平赌气,所以补报了警务中专,然后
在当警察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警务中专加上警官学院六年,外加我进入市局
以来到现在两个月,发生的这麽多事让我觉得,事情的真相其实很残酷。

  可是当有一天,当我发现我正准备接纳的,这个时而温暖时而令人看不透,
或许跟自己一起犯过错、或我在其身上犯下错的这个人,在自己的家里似乎在酝
酿著什麽阴谋,已经参与著威胁我心中两个曾经的最爱的时候,即是很残酷,我
也要面对。

  「陈阿姨。」「秋岩。」

  ——没想到沉默了一分半多钟以后,我和她竟同时开了口。

  这异口同声,弄得陈月芳脸颊瞬间扑红,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似的。

  下一秒,仍然是陈月芳先开了口,因为我伸手示意。毕竟她是长辈。

  「坐吧。」陈月芳说完微笑著看著我,这微笑比美茵刚才那个笑还僵硬,但
又确实温暖许多。

  「好,」我搬了椅子,凑到她身前,当我看著她那双同样充满了复杂情绪的
眼睛,我竟然觉得有种忐忑的感觉,「月芳姐身体如何了?」

  陈月芳听了我的话,先是有些大惊失色,接著又温暖地微笑了起来,侧过了
身子看著我,一言未发。

  我这才发觉我一著急,竟叫错了称谓:「啊哟,您看我这……是我失礼了!
陈阿姨!」

  「没事,呵呵。你爸爸妹妹都不在,这儿就我们俩,你这样叫错了,也没人
会较真。」陈月芳对我说道。说完,她脸色更红,但看我的眼神似乎也更大胆,
像是已经在心里下了什麽决定一般。

  「行,那我私底下叫您『姐』,平时我还当您是『阿姨』。」这句用来感觉
蕴含著丰富的调戏意味的话,说得我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我在这个事情上
也没多纠结:「身体怎麽样了?听说美茵不小心把蚝油喂给您了,差点要了您的
命?」

  「海,也没那麽夸张……当时是晕倒了,有点哮喘的症状,过后全身起了红
疹,的确是痛痒难忍,打了两天针、输了两天液之后,就治好了。」陈月芳宽慰
我道。

  「哦,是麽?没事就好。」

  我一边说著,一边环视著病房里。

  窗台上摆著一堆空输液瓶,我仔细一看,总共分成三种:其中一种是甘露醇,
普遍是用来降颅压的,剩下两瓶分别是生理盐水和葡萄糖,补充基本营养、防止
脱水的;但没有一瓶是针对食物中毒或者过敏的。按照美茵之前给我形容的陈月
芳的状态,若是这段时间里,在急救之后医院一直在给陈月芳输的是这三种溶液,
要麽是医院判定陈月芳已经救不了了,只能用这三种东西维持生命,要麽是陈月
芳早就脱离了危险,或者她的症状根本就没想象的那麽严重。当我病房里的所有
东西的时候,陈月芳也一直在谨慎地盯著我的眼睛,为了暂时让她不起疑,我便
将自己的目光最后落到了病床旁边的床头柜摆著一篮子没拆塑料包装瓜果上,
「这水果不错!」

  「这是劲峰的同事送的,听说我住院了,就买了送过来看望看望我。呵呵,
以前不知道,现在一看你老爸在传媒集团内部人缘还挺好的。」

  「好什麽啊……依照老爸的资历,他现在不当副总,也早应该有股份;可实
际上呢?美其名曰『副总编』,到头来也就是个头衔听著还算响亮的外勤记者罢
了。」说著,我从自己的钥匙扣上解下了折叠刀,打开了果篮上的金属丝,对陈
月芳说道:「这麽著,我给您削个水果吃吧!」

  「用不著了,你这忙忙碌碌的,来这还忙活什麽?」

  「得削得削。您这病不是从吃错了东西上头来的麽,咱们吃点水果,养养肠
胃。」

  陈月芳似乎还没察觉到我说话做事都是带著一股故意的劲儿,老实地对我说
道:「那就给我削颗梨子吧。我爱吃梨。」

  「吃什麽梨啊?梨属寒,您这胃肠不好,寒性食物吃多了更容易让这病复发;
还是吃苹果吧。英语里有句话,叫『每日一苹果,医生远离我』,苹果寓意也好,
吃了苹果,平平安安。」说著,我便拿出一个苹果来,「这个好,红富士,闻著
就香。」

  「呵呵,那就听你的,给姐削个苹果。」

  我笑了笑,手上削著苹果,嘴里接著说道,「唉,您说说美茵这丫头,真是
的!从小吧,她就这麽马马虎虎的,老爸和夏雪平对她管的少,我那时候调皮,
看见她做事不认真不但不管她,反倒是总那她取乐……现在一看她这个样子,相
当于我也有责任啊!给您陪不是了,陈阿姨!」

  「没事没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陈月芳微笑著,但她眼睛里也显露
出将信将疑,「也不能怪美茵……搞不好真像美茵说的,是我自己一著急弄错了
调料也说不定……」

  「您别这麽说!」我连忙抢过话茬,把戏做足了,看了一眼病房门,又对陈
月芳悄声说道,「您可别忘了,她跟您到现在,对您的捉弄、拿来骗我的谎话还
少麽?……您也别替她开脱了,我才不管她怎麽说呢!我现在反正是认定了,事
就是她干的!您放心,我已经骂过她了,她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干了!」

  陈月芳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看著我,停顿了半天才点点头,应了一句:「嗯。」

  我笑了笑,继续问道:「欸,不过说起来哈,您这到底是个什麽病啊?海鲜
河鲜不能沾,严重到连蚝油都不能沾——那一瓶蚝油里头总共才几颗蚝肉啊?然
后辛辣的东西也不能沾,连葱姜都不能吃?您这……也太……哎哟,我听著都心
酸!」

  「可不是麽,换成是你这个小馋猫,生了这个病还不得折磨死你呀?」陈月
芳眯起眼,柔声说道,说完了开怀地笑了起来,「这病叫啥我也说不清,听大夫
说是一种血液病。」

  我也跟著不禁笑著,笑过之后,我又恻隐得有些说不出话。因为我又想起那
天她带我去大排档时候,跟我手牵著手走著,我又想起那天我借著酒劲,在大排
档老板面前管她叫了好几声「妈」。或许刚刚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她的内心
里,应该是会把我当成自己的继子的。

  「怎麽了?」陈月芳看著我,问了一句。

  「没怎麽……」——可人有的时候,狠下心来,就是一闪念的事:「嗯……
您这病叫啥名啊?之前我真没听过。哎,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市局那个艾立威,
就是救过您和美茵的那个夏雪平的助手,他跟您好像也是这病吧?您说有趣不?
这一千个人里也挑不出来一个得您这病的,结果上一次他跟您倒是就坐在老爸请
客吃饭的餐桌上了,之前他还碰巧把您救了,然后现在还都跟我们家挂上关系了。
呵呵,弄的跟写小说似的,要不是故意设计过的,一般人还真不敢相信还有这种
事。」

  「……哈哈,是挺巧的哈?」陈月芳抿了抿嘴,把头转了回去,却又忍不住
警惕地斜著眼睛看著我。

  「之前您就没见过艾立威?现在像您和他这样的,患上这种疑难杂症的,不
都有自己的讨论组、互帮互助病友群麽?」

  「这个真没有。我跟他还真就是那次他出手相助的时候,第一次碰见。然后
你父亲跟他联系过、感谢过了,我才知道他原来也有这种病,完全一样的!你说
我跟他,这都是上辈子做了什麽孽呢?我也就算了,艾警官可是个好人啊。」

  好人?哼!

  这心一乱,刀刃遍在手指肚上划了一条伤口。

  「哎哟……嘶——」我连忙把手指含在嘴里,又扯了两张纸巾,包在手指肚
上摁著。

  「没事吧?也不知道小心些……让我看看!」躺在病床上的陈月芳见了我给
自己割伤了,神色似乎要比自己受伤了还紧张。

  此时我内心是动容的,因为差不多有十年间,我没被人如此地关心过了。

  然而,我更接受不了的事情是,这样一个可以给我关心的人,却在暗地里进
行著一系列可能会给美茵、给父亲带来危险的行为。

  我用手指摁著那团面巾纸,轻松地对陈月芳笑了笑:「不妨事的。等下离开
的时候,我去医院一楼买一包创口贴就可以了……唉,传说当年人家十里洋场的
杜先生削水果,从头到尾一条皮下来,而且捎带手连水果上烂掉的地方也可以一
并剜了,我这种用惯了『傻瓜削皮刀』的人,算是学不了人家的功夫喔!」

  「著什麽急呢!有些人天生就会一些技术,咱不会的就别跟人学,踏踏实实
的,多好!」陈月芳还语重心长地教育著我。

  「是、是,您说的对……但是您这病说起来,也是天生的吧?」我在眨眼之
间,想到了这麽个问法。

  「是啊……从小就是贱命,人家家庭好了,改善伙食都吃大鱼大肉,我这个
样子的,就算是到了后来的老公家里,也一口都吃不到的。」

  「那您真是厉害了!您烧那些大鱼大肉的菜,自己吃不了一口,还做得这麽
好吃!看来我爸还真是捡到宝了!」我故意笑道。

  「哪的话……平时我做菜都是让你爸爸在旁边尝一口的,就这样子,每次做
得咸了淡了,还会挨美茵的嫌弃呢。」陈月芳自嘲道。

  就知道她得这麽说。

  「那真是辛苦您了。还好我这血没滴在果子上,这苹果不错!您吃吧。」把
削好的苹果递给陈月芳后,我转而说道,「但我记得艾师兄说过的,这种病是后
天得的。好像是喝了某种含重金属的水,残留在体内排不出去了,于是遇到鱼虾
里的蛋白质和Dha,以及辣椒、葱蒜姜里的某种维生素,就会产生反应。」

  陈月芳很明显地皱了下眉,本来嘴巴刚要咬下去一口苹果,结果又不由得把
嘴巴收了回去,右手也下意识地握紧了,直视著前方对我问道:「哦……是吗?
他……是这麽说的?那……也可能是这麽回事吧。呵呵,你陈阿姨我念书少、见
识少,搞不清楚的,你别介意。」

  「不会不会,我念书也不好嘛!不好意思,您可别以为我在嘲弄您!」我开
玩笑道,只不过是在心里想著,刚刚还一口咬定自己的「病」是先天顽症,现在
居然就改口是因为喝了重金属污染的水了,陈阿姨啊陈阿姨,您这可真是「薛定
谔的病根」。

  我想了想,又继续说道:「那他人也太好了,只救过一次您,也不知道从哪
打听到的您住院了,美茵不在,我爸也不在的时候,他居然来看您了。这事您知
道麽?」

  「我……」这句话我彻底把陈月芳给的脸色发白,而且也似乎有点不知道怎
麽回答我,因为这句话就算是对于一个清白之人来说,也是两头堵的。

  我顺著我的思路,便跟陈月芳说道:「唉,也可能是我多心。你说这艾立威
这人,我也不知道该说他什麽了……现在在咱们市局,全局的人都知道了他是我
妈夏雪平的男朋友,然后您昏迷不醒的时候,又一个人来看您来还偏偏赶上病房
里没其他人,您说,他是冲著我还是冲著老爸呢?我没别的意思啊,陈阿姨,不
是我故意往脏处想,而是我爸爱多心;我爸那人看著敦厚,但是挺小心眼的,心
理脆弱,爱吃醋。他跟美茵的事情是另一码,但您在这个事情上,可别马虎咯!」
我真是佩服我自己,说起话来越来越流氓。

  「你放心吧,秋岩。谢谢你提醒了。」陈月芳迟疑了片刻,狠咬了一口苹果,
脸上已经明显写著不悦了。

  我轻叹口气,佯装思量片刻,继续说道:「唉,这都两党和解的新时代了,
城郊乡村的环境保护问题,看来仍然不容忽视呢!陈阿姨您是J县人,喝的水是J
县旁边契丹河的水,这艾师兄也没说过自己的籍贯,难不成也是J县人麽?」

  「这个我还真说不好……J县是个小地方,也就沾了个辽道宗邂逅萧观音的虚
名。在J县一般的人家,我没见过也听说过的。姓艾的人家,我只知道在本县有五
家,但是具体家里都有谁,我可真不知道。」陈月芳嚼得满口汁水,一本正经娓
娓道来。

  「瞧,您还说您见识少,我连耶律洪基跟他那美女老婆在哪遇到的都不知道!
呵呵!」我犹豫了一下,接下来的问题很可能是我还有夏雪平,我们俩胡乱对号
入座而已,但是当然也可能会打草惊蛇,可最终我还是决定跟陈月芳问出来,想
看看她到底会有什麽反应:「欸,说起这个J县,我提一个人,不知道陈阿姨您认
不认识?」

  「谁呀?你在警校时候的同学麽?」陈月芳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继续咬了口
苹果,对我问道。

  「不是……但我在K市上学的时候,J县出身的同学倒是经常会提的一个人。」
我假装咳嗽了两声,说道,「当年Y省四巨富之一,J县的实业大王,绰号『东霸
天』,复姓慕容,名叫慕天择。」

  我最终还是把这个名字在陈月芳的面前提起了。我并非是一个不琢磨事情的
人,虽然一直以来我只考虑著自己和美茵、和夏雪平的风花雪月,包括中间蔡梦
君的那个插曲,有些事情我只是不喜欢也别放在心上。夏雪平一直在试图从陈美
唐的身上来找到某些蛛丝马迹,来论证陈美唐就是陈月芳,这个事情,从早先我
还没进入市局的时候,夏雪平就已经开始在做了;但问题在于,陈美唐这个女人
从户籍资料上来讲,已经是一个失踪的人。

  而我想试试另一个方向,也就是从陈月芳身上反推她就是陈美唐。

  或者,干脆用一种「莫须有」的方式,先假定陈月芳可能会或已经出现了犯
罪行为,这就够了。

  相对于普通的刑侦和调查工作来讲,与其讲我这样是一种偷懒、走捷径,不
如说是一次豪赌式的尝试,要麽赌中,要麽输得一败涂地。

  ——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麽当初安保局那麽迫切地希望我加入他们,可能我
真的更适合干特务的工作,而不是当一名刑警。

  听到这个名字,陈月芳的眼睛里似乎在闪动著谜一样的光,嘴巴上的动作也
停止了,但她仍平静地问了句:「谁?」

  「您没听清麽?慕天择,兴燕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他还有个儿子,叫慕容
流风。」我顿了顿,眼睛根本没从陈月芳脸上离开过,继续说道:「大概在七年
前、距今没到八年的时候,在一个早上,慕董事长驾驶自己最爱的老爷车『奔驰
600』,行驶在J县丘祖观路东,被南北双向的两辆逆行大货车同时夹击,那辆当
年在全省仅存的『奔驰600』当场报废,而慕天择和他当时年仅6岁的儿子,当场
丧生。」

  陈月芳一直在闭著眼睛听著我叙述著,等我说完了话,她居然很淡然地笑了
笑,然后继续啃了口苹果,平静地对我补充道:「这个事情我当然知道。七年前,
这在俺们那儿可算得上是个大案子肋!我当时还看了电视报道,就是那种在地民
生新闻栏目里交警直播类板块。按照J县警察局交通处交通调查课的说法,当时其
中有一辆大货车逆行,而与此同时,你说的这个慕先生因为著急带儿子去上学,
所以在路口未观察就加速前行;呵呵,这赶巧十字路口的四个红绿灯全都出了故
障,也没办法认定事故方在哪,所以最后,就按照两个货车司机过失杀人、外加
其中一个逆行进行判刑处罚了。啧啧,唉,当年多风光的人呢!到最后闹个家破
人亡……」

  「是啊,可怜的很。他那个儿子,据说是个挺活泼的孩子呢。如果活到现在,
也比美茵小不了几岁吧?——正是上国中的年纪?传说慕老总年轻的时候是个帅
哥,那孩子随爸爸,估计也应该是个小帅哥,估计这个小弟弟得有一大堆女孩子
追求,怕是也够他妈妈操心的了。」

  「那孩子长得更像妈妈。」陈月芳突然说道,一小块果肉在她的嘴里细嚼慢
咽著,她此刻已经顺著我的话语入了神,那状态,完全就是一个与自己的儿子分
别了多年、思念极了自己儿子的母亲。

  「是麽?我是没见过那孩子。」我盯著陈月芳说道。

  「哦……呵呵,我也没见过。不过普遍的,儿子的长相不都是随妈妈麽?我
也是随口说说而已……」陈月芳尴尬地冲著我笑了笑。

  我跟著不住地点了点头,接著讲道:「啊,说起这个,慕老板还有个遗孀,
叫陈美唐。听说这贵妇人长相甚美,不敢说倾国倾城,但是从相貌到气质,在J县
可以说是人中翘楚。不知道这个女人,您认识麽?」

  「哈哈,你听谁说她长得『甚美』的?」陈月芳眼中带著七分警戒和三分笑
意,没回答我的问题,却忍不住对我问道。

  「当然是夏雪平咯。七年前这个案子,因为涉及到J县的土豪名流,然后还牵
扯了副市长的远房亲戚,因此省警察厅和市警察局对这麽一起疑点重重的交通事
故十分地重视。因为夏雪平早年也是市局交通处出身,所以她便自告奋勇地参与
到了案件调查中去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夏雪平见到了这位慕容陈氏。关于陈
美唐的事情,都是夏雪平告诉我的。」

  「原来是别人告诉你的啊……」陈月芳说完,笑而不语。

  「这个别人,可不是一般的『别人』。夏雪平毕竟是我的亲妈,我还是了解
她的,您不是也见过她麽,她是何等倨傲的女人?号称F市第一女警的『冷血孤狼』,
但她现在对陈女士依然念念不忘。」

  「那你自己觉得,这个叫陈美唐的女人,应该是什麽样的啊?」陈月芳扬著
眉毛,从嘴里咬下一大块苹果,然后用手拿著,一口一口地品著那果子的味道,
她侧著抬起头看著我。她的脸,虽然还是那张看似饱经风霜的相貌平平的脸,但
是她的神采,已然不像一个从贫苦农户家庭出身、从小被人当成童养媳的苦命寡
妇的神采。

  我缓了一口气,对著陈月芳说道:「要让我说,这个女人,应该跟您一样。」

  陈月芳脸色微变,眉毛不禁皱了一皱。

  我连忙笑笑,接著说道:「——都是好女人呗!听说那慕老板能把生意做大,
少不了他老婆的支持和辅佐。只是可惜了,这个女人在案发之后就失踪了。有人
传说她去了南方嫁了个富商,也有人说她自杀了。」看著陈月芳挂著假笑的脸,
我最终还是把心里编了许久的这句话说了出来:「——当然,还有传说她不守妇
道,原本就是她跟那个高澜通奸,为了平分她老公的财产,跟那个高澜合伙导演
的一出凶杀案……」

  「这话谁说的?」陈月芳的说话声音瞬间比刚才大了三倍,身子都挺直了;
但是下一秒她又连忙假装摆弄了两下背后靠著的枕头,背对著我调整著情绪。

  「这个可不是夏雪平说的,老早我上警校的时候,我J县的那帮同学就这麽传。
这种事情,也说不准……不过我觉得,倒也不太可能吧?就算这女人是个道貌岸
然、表面贤淑背地里淫荡的女人,她也应该不至于拿自己儿子的命去献祭,您说
是不是这个道理?」

  「也不尽然。不是有句老话麽?『无风不起浪』。」陈月芳冷冷地笑了笑,
眼神带著些许落寞,「那女人肯定不清白了……」

  「这话什麽意思?难不成陈阿姨您知道关于这个女人什麽事麽?说起来,她
还算得上您的本家呢!」

  「哈哈,我可不敢高攀!人家是豪门!……我又是谁呀?这嫁了豪门的女人,
咱们外人看著是光鲜亮丽的,实际上过得日子,可能还不如咱们舒服。这要是在
外人嘴里没点儿花边新闻?哼……」陈月芳说著,遂恢复了往日里一副有些老实
的市井小民的模样,又性性对我笑著,「——阿姨这也就是说说,也有点『吃不
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你可别当真了。」

  「嗯?我当什麽真呢?我这也就是跟您好些日子没聊天了,跟您瞎聊胡扯一
会儿,呵呵。」我揣著明白装糊涂,应和著陈月芳。

  「是麽?我怎麽觉得你从进屋开始到现在,一直是在审问阿姨呢?」陈月芳
看著我,「和蔼」地笑著。以往,她同样的笑让人打心底里感觉暖洋洋的,而今,
这种「和蔼」让我觉得背后发凉。

  「哪有?我审问您干啥呢!您是涉及刑事案件了,还是涉及不法色情交易了?—
—哎哟,我这嘴!该扇!拿您说这话……我真是大不敬了!您别见怪了!」我故
意说道。

  「呵呵,你这孩子,『大不敬』的事情早干过了,还差这麽一次呀?」陈月
芳面含笑意,也像是故意把话甩给我一般,但说完之后,自己的脸都红了。

  我只能继续揣著明白装糊涂,但心里却隐约长了草:「您这话什麽意思?我……
是之前做错什麽?」

  「没,呵呵,没有。」陈月芳低下了头,想了想,又抬起头对我问道,「欸?
说起来,还有个人好像也是J县的吧?」

  「谁啊?」

  「你那小女友啊,」陈月芳斜著眼看著我,她手中的苹果已经吃掉了一半
「姓叶的那个。」

  呵呵,她在说叶莹麽?她是真把叶莹给当作我女友了,还究竟是故意学著我,
跟我装傻再来恶心我呢?

  「咋的?您之前在J县见过她?」我试探著问道。

  「不是,她亲口对跟我说的。」大口嚼著苹果的陈月芳,目不转睛地眯著眼
盯著我,就仿佛这苹果不够吃,等下恨不得把我也吃了似的。

  「那她可真是不认生呢,上次跟您见面总共就见了那麽一会儿,就自报家门
了?她平时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倒是挺腼腆的说!」

  「老乡见老乡麽,听著乡音辨认的。」陈月芳嘴里的苹果还没嚼碎,又贪婪
地继续咬下了一口。

  「是麽?她的口音听起来不像J县的,倒像是Y省西边地方的口音。」

  我说完这句话,陈月芳刚要说些什麽,被我直接用另一句话给堵住了:「欸,
对了,上次我喝懵了,她小莹怎麽就来了呢?我记不住了,但我知道肯定不是我
给她打的电话……」

  「秋岩,你当初选择当条子,而不去考电影学院表演系,简直是屈才了。」
陈月芳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狠狠咬下一大块苹果,一口吞进嘴里,只嚼了几
口,便直接一口咽下。

  「哈哈,您这是夸我长得帅吗?」

  「我是夸你入戏太深。」陈月芳满眼敌意地看著我,「叶莹是你的女朋友麽?
你倒是说说,在什麽机缘巧合之下,能交个当妓女的女朋友?」

  「哼,她根本就他妈的不是我女朋友!我从一开始就没说她是我女朋友!倒
是您啊,月芳姐,从一开始您就故意把我圈进这个设定里头去,您到底是什麽意
思?而且你跟叶莹,你们俩到底是什麽关系?」

  「你呀你,还真是个21岁的孩子……也是,你爸爸经常出差,一年能有几天
在家里教育你?你妈妈在你那麽小的时候就离开家里了,自然也没办法管你。所
以你也肯定不知道,大人们有的时候故意说一些匪夷所思的话,就是不想让你打
破沙锅问到底。」

  陈月芳这一系列的话,简直是在变相骂人,我看得出她是想要故意激怒我,
但我偏偏不想按照她的剧本来,于是我诚恳地对她点点头,微笑著说道:「那真
是受教了!不过更巧的是,您大概忘了我上的是警校,我当的是警察。警察干的,
还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事情。」

  「你是真想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麽事情,是吧?」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朦朦胧胧记得一些,如梦似幻。我还真好奇到底发生
了什麽呢?」我坚定地看著陈月芳。

  陈月芳挺直了腰板,把苹果核放在了床头柜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不
紧不慢地说道:「不如你去问叶莹。在她那儿,有差不多七十多张照片和三段加
一起长达40分钟的视频。秋岩,这件事我本来不想提,可是如果万一叶莹或是我,
手一抖,把这些东西全都传到网上去了,该怎麽办呢?」

  我心中确实有些害怕了,但更多的是一丝愤怒。

  那天晚上喝多了,去跟陈月芳一起出去喝酒聊天的确是个错误,我没控制住
我自己,更让我悔恨——而这一切,又成为了陈月芳胁迫我的把柄;现在看来,
她是不是陈美唐、叶莹是不是刘红莺都无所谓了,可以确定的是,她们俩全都有
问题,可我却没证据,又被她堂而皇之地要挟著。

  冷静了下来后,我对陈月芳问道:「看来叶莹跟您真是一伙的。您也一定应
该知道她现在在哪了。」

  「你想找她的麻烦麽?想威胁她、引诱她,让她把那些视频交给你?呵呵,
我劝你还是算了。你没有她聪明。」陈月芳此时的微笑,越来越狰狞。

  「那您想怎麽样呢?」

  「我希望你能别管我的事情,这样对谁都好。」陈月芳说著,表情突然柔和
了许多,甚至显露出来由衷的脆弱,她又诚恳地说道:「秋岩,所有的事情都是
我不得已。在过去那段噩梦似的时间里,我承受了太多的苦痛,我是个伤痕累累
的人;而自从我遇到了劲峰,我的那些伤痕才逐渐愈合。我之所以在知道了美茵
和劲峰的事情之后,选择了容忍,就是因为你们的这个家,给了我太多我曾经失
去的东西,有些东西来之不易,我不想再失去了,我想珍惜。秋岩,放过我好麽?
我答应你,我不会伤害美茵,我不会伤害劲峰,我也不会、也不想伤害你!我不
想伤害这个家里的所有人!尤其是你,秋岩,我知道你是个好男孩,你从小缺乏
母爱,而我何尝不是想找一个可以倾注我的母爱的人呢?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
意把我的那份爱送给你,甚至……对你而言我是你的『陈阿姨』也好,『月芳姐』
也好,如果你想,我都愿意把那天晚上,对你而言如梦幻般的事情,做为我们两
个之间的『特殊的母子秘密』!请你给我一个机会,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愿
意跟你们三个一起,组成一个美好的家。可以吗?」

  换做是一般情况下,她的这个出价实在是太诱人了,尤其是作为一个继母,
他居然对我这个儿子提出了可以和她保持乱伦关系的暗示。

  但问题还有一个:「别的我先不谈,您说您『不想伤害这个家里的所有人』,
那麽,夏雪平呢?」

  我冷冷地看著她,含著嗓子眼的一股邪火对她问道。别说她那不正当的性关
系来诱惑我,就算是她以她整容之前,那副艳绝J县的妩媚风情的皮囊,脱光了来
诱惑我并说出刚才那番话,我也依旧会对她冷漠。

  陈月芳看著我的眼睛,说不出来一句话。我跟她的对话由相顾无言而始,至
相顾无言以终。剩下有些话,不必再多说。

  正在这时,父亲和美茵也恰好走了进来,美茵脸上红红的,一言不发。父亲
则带著尴尬,对我和陈月芳笑著问道:「你们娘俩在聊什麽呢?」

  「哈哈,没什麽。我刚给月芳阿姨削了个苹果,一不小心把手指头刺到了。」
我故意自嘲地对著父亲笑道,「您说我这成天玩枪的,到了了却连个苹果都削不
好。」

  「来,我看看。」父亲关切地看著我,不由分说直接把我的手指捧在手上,
拿掉了上面包著的纸巾,对我训道,「你也不小心点呢!这苹果这玩意非得削什
麽皮?这是你龙阿姨岑叔叔他们夫妻俩,在郊区自己包的地种的有机水果,化肥、
农药啥都没用,说夸张点,用这面巾纸擦擦就能吃了。」

  「呵呵,我不寻思著,让陈阿姨吃口舒服的嘛!带皮吃多难受?」

  「唉,你小子就是没有你妹妹稳当。以后别逞能!」父亲严肃、又有些无力
地说道。

  「那您也是。」我看著父亲,认真地说了四个字。

  「嗯?」父亲疑惑地看著我。

  我瞟了一眼陈月芳,又看著父亲说道:「您给水果削皮的时候,也别被割了
手;危险的事情,咱爷俩也都少干点。」

  「那还用你教我?呵呵,臭小子!一段时间不见,也不是跟谁学的,有点没
大没小了啊!哈哈哈!」父亲笑著骂著我,又把目光移回到靠著病房门站著的美
茵身上,对我问道:「你妹妹这身衣服,从哪搞到的?」

  「哦,美茵这几天穿的少,天气又这麽冷,我去总务处要的。」

  「看起来还挺合身,」父亲看著穿著这套警服风衣的美茵发了几秒钟楞,又
转过身补了一句,「还以为是雪平送的呢。」

  「从某种程度上讲,倒也算。」我点点头对父亲说道。

  「听说雪平跟那个艾警官在一起谈恋爱了,有这麽回事麽?」父亲对我问道,
眼神里居然充满些许期盼。

  「呵呵,这个你还是直接问夏雪平吧……」我含糊其辞道,然后又打了两句
哈哈。

  于是,父亲又跟我聊了两句闲谈。看著正不耐烦地站在病房门口的美茵,父
亲迟疑了一下,只好对我说道:「天色也不早了。等一下你去带你妹妹吃点东西,
然后你就送她直接回家吧。」我点了点头,象征性地跟陈月芳到了别,然后我便
带著美茵离开了病房。

  但刚走出两步,父亲又突然叫住了我。

  「哥,我在前面等你。」美茵沉著脸,走到了这层楼接待站旁边的塑料椅上
坐了下来,根本没看父亲一眼。

  这时候父亲也走到了我面前,脸色有些阴郁地对我说道:「秋岩啊,爸爸跟
你说个事……」

  「怎麽了,老爸?」

  「你近期要是没什麽事情,你就回家住吧。每天早上你上班的时候,耽误你
一点时间送你妹妹去上学,等她晚上放学了,你也好,你从你们风纪处派俩人帮
忙也好,把你妹妹从学校接回家。」父亲对我笑了笑,但也显得有些焦急,「本
来不想耽误你的,知道儿子你越来越忙了。本来我是想著,跟张霁隆先生联系一
下,让你妹妹暂时住他们家的,跟他女儿正好也做个伴,谁曾想我给他打了好几
通电话都没接;今天我看手机新闻才知道,原来人家张总裁在南方参加洽谈峰会
呢。所以这个事情,只能指望你了。」

  「我最近倒是没事……不过老爸,您这是有什麽事情吗?」

  「海,我没事!我这边不是还要照顾你陈阿姨麽,而且待会儿晚上十点钟,
我还要去趟外地……」

  「您不是才从外地回来麽?又让您出去?我说老爸,这报社可真有点欺负人
了啊!实习记者都没遭受过这种虐待,您一个副总编,天天往外面跑外勤算是啥
啊?」

  「能者多劳麽,呵呵。」父亲有些敷衍地笑著。

  「那,您今晚走了,陈阿姨这边呢?」

  「我还是请两个看护轮流倒班吧,你就不用过来了。毕竟你是个大男孩,照
顾她也有些不方便。光让你送你妹妹上下学,就已经够累的了。」

  看著一脸焦虑的父亲,我满脑子都是他背包里那把CZ75手枪,说不定就这会
儿功夫,那手枪还在他背包里放著——妈的,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刚才只顾著
跟陈月芳玩心理战,忘记拿起父亲的背包翻一眼了;要是能仔细翻翻,说不定我
还能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老爸,咱实话实说:您最近没遇到什麽事吧?」我小声对他问道。

  父亲深沉地看著我,然后又对我笑了笑:「用不著担心,没事。快跟你妹妹
回家吧。」

  说完,父亲对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低著头,迈著急促的步子回到了病房。

  我担心地看著父亲的背影,带著在一旁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美茵离开了医
院大楼。

  美茵说她没有胃口,于是我就找了个快餐店,买了四个炸鸡汉堡,两份沙拉
两碗清汤,叫了一辆计程车。在往常的时候,当只有我跟美茵一起坐出租车时,
她都会近乎偏执地让我跟她一起坐在后面,而今天这一次,她很主动地坐到了副
驾驶上。车门一关,她呆呆地目视著前方一言不发。老天爷很巧地在此时让空中
下起了冰凉的秋雨,劈啪敲在车玻璃上,纵使车里立即开启了暖风,一股浓浓的
寒意也止不住地从车窗边沿的橡胶封边,不,甚至是直接透过玻璃闯进车舱内,
吹著美茵那颗逐渐冰冷的心。美茵仍旧傻傻地看著前方模糊的霓虹闪烁,从左后
侧看去,一滴晶莹如水晶的液体,自她的眸中滚落。

  「小伙子,你这是跟这姑娘吵架了?」司机看了一眼美茵,对我问道,问得
我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只能礼貌地笑笑。而美茵这次算是彻底丢了魂,以前在外
面,尤其是在的士里被司机当作情侣的时候,美茵都会显得十分开心,有时候还
会借著引子故意拿我撒娇、做一些暧昧的举动;但是这一次,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反倒是让以往有些不禁害羞、甚至是烦躁的我,觉得似乎有种东西,彻底离我远
去。

  仔细一听,流著眼泪的美茵,嘴里正在哼著一首歌,我之前只听过几次这首
歌,只知道里面有几句是这样唱的:和我跳舞吧/洛丽塔/白色的海边的沙/爱情还
是要继续吧/十七岁/漫长夏喜欢一个人/洛丽塔/只喜欢一天好吗/或许从没有爱上
他/只是爱了童话/那棵野菊花开了的窗台/窗帘卷起我的发/我把红舞鞋轻轻的丢
下/不在乎了/洛丽塔/……

  ——我不知道美茵刚刚去找父亲聊了这麽东西,让她现在魂不守舍,但我也
不想问,问了也不过徒增烦恼、庸人自扰。

  到了家门口,雨也停了。我在心里算了一下这几天的安排,决定今晚还是等
美茵睡了以后,回宿舍取点东西,夜里再返回家里。于是我拿出买的快餐,和美
茵一起开了电视看著剧,草草吃了,然后让美茵去洗澡。楼上淋浴喷头开著,我
一个人面对著电视坐著,无聊得很,便穿著拖鞋在客厅里到处转了转。走到父亲
和陈月芳的房门前,我好奇地拧了一下门把手,没想到这门居然没锁。

  我迅速地打开门,开了灯,从房门旁的衣柜开始到梳妆台、床头柜、床下储
物柜和床底、以及卧室壁橱,每一处无关主次,连存放樟脑丸的药盒都被我搜了
个遍。可没想到,竟然一无所获——当然,如果说床头柜里最下面一层的三盒超
薄安全套和一下面垫著两盒消毒擦片的紫色按摩震动棒也勉强能算作「收获」的
话。

  不过我是不相信,陈月芳会在家里不留任何痕迹的。我离开了父亲的卧室,
听著美茵从卫生间里出来尽到自己房间里,我便仔细想著陈月芳平时在家里经常
去的地方,以及家里最容易藏东西的几个地方:首先,父亲的卧室被排除;其次,
陈月芳倒是会经常去我和美茵的房间里清扫卫生,而且她经常去美茵的屋里使用
电脑,但是美茵是很喜欢翻东西的,陈月芳的东西如果放在美茵房间里,怕是早
就藏不住了;而至于我的房间,算是一个选择,但陈月芳也清楚那里之前是父亲
和美茵父女进行乱伦私会的一个处所,并且上次我悄无声息地回来,怕是也会让
她增加十分的警惕,所以也不可能;一楼父亲从饭厅和厨房隔出来的小书房,似
乎也不大理想,因为那里除了两个书架之外,东西寥寥无几,除非她把父亲的几
本精装硬纸板书皮的厚书挖开了,用来做藏东西的容器,倒是也有可能,但还是
会被父亲发现——这个,作为最后的需要探究的地方;然后就是厨房了,这里可
以说是完美的场所:我、父亲、美茵,咱们三个无一例外地都在烹饪上是个白目
人,除了偶尔端饭、盛菜、刷碗、搬东西,我们三个基本不会再去厨房做些什麽;
而厨房后又连著一个将近十平米的大阳台,但那里倒是会存放一些美茵喜欢喝的
果汁汽水、我之前喜欢喝的运动饮料,以及父亲收藏的红酒……不多想了,过去
看看。

  我空著手进去,拿了一瓶西柚口味的维生素饮料和一罐橙子汽水出来,除此
之外还真就没发现什麽……哦,倒是黏蟑螂用的纸盒似乎该换掉了。

  那麽,还有一个能藏东西的地方,就剩下那个狭窄的只能容得下洗衣机和烘
干机的地下室了。

  「哥,你在干嘛呢?」美茵穿著浴袍,踩著一双干净拖鞋,从楼上走了下来。

  我把汽水递给她,认真地对她说道:「我也觉得咱们家有问题。」

  「有什麽问题?」美茵启开了易拉罐,喝了一口后,掩嘴打了个嗝。

  「你那两片生死果,是从什麽地方拿到的来著?」

  「陈月芳的行李啊?……哦,我之前好像没跟你说明白,」美茵一拍脑门,
端著汽水对我说道,「她的行李箱都放在地下室了。」

  ——是了,看样子地下室才是最有可能让她藏东西的地方。

  我没说什麽,直接去了地下室,美茵在后面跟著,帮我开了地下室和楼梯间
的灯。

  果然,在洗衣机旁有两个规格158CM的大行李箱,一红一黑。在红色的大行李
箱旁边,还很突兀地放著一盒洗衣粉。

  「真是的!别的东西放的倒是整齐,这里多摆了一盒洗衣粉干嘛呢!没事总
放这里!而且我记得上次那盒还没用完呢,这又打开一盒……哥,你看见了吧?
就这样,父亲还夸她勤俭持家、收拾东西整齐呢!」美茵说著,便走到那盒洗衣
粉旁,将其拎起,放到洗衣机上打开了盖子……

  「唔——这什麽鬼东西啊!」

  在美茵掀开那盒洗衣粉的盖子之后,地下室一时间飘起一股浓郁的鱼腥味。
美茵立即把嘴巴捂住,差点没呕出来。

  ——这个味道,我真是太熟悉了。

  「美茵,你起来,让我看看。」我上前去,捏起一些放在手心里,又仔细嗅
了嗅——不错,这个东西,正是当初我在段亦菲家地下室发现的,将燕江里的肉
食鱼类引来,导致封小明的五脏六腑被吃光的那种香味剂。

  但是陈月芳怎麽会有这种东西?放在洗衣粉的盒子里,总不能使用来洗衣服
的吧?

  而且她还故意把这东西放在自己的行李箱里……

  「上次你是在哪个箱子里发现的生死果的?」我对美茵问道。

  美茵捏著鼻子,对我指了指那个黑色的行李箱。

  我连忙盖上香味剂的盖子,悄悄地放回了原处,然后又将黑色的行李箱放倒,
却没想到行李箱的拉链已经上了锁。

  「打不开的,哥。这女人真有心机!她之前从来就没给自己的行李箱上过锁,
一定是发现我之前翻过她的东西了!」美茵又嫉愤又气馁地说道。

  「海关锁……」我观察著陈月芳的箱子,念刀了一声。

  「嗯?」

  「美茵,你去楼上,把你的那个挖耳勺借我,再给我带下来一根水性笔。」

  美茵听了我的话,立刻放下手里的汽水,匆匆跑回楼上;没一会就把自己的
那支不锈钢挖耳勺和一只水性笔拿了下来,递给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把挖耳勺用来钩出耳垢的那一段对准密码锁的海关锁孔插了
进去,朝著弹簧推闩的方向一顶;然后用水性笔笔尖,在海关锁钥匙孔的侧面一
个黑色圆钮上往下一按,两只锁头便自动弹开了。

  「啊?居然撬开了!」美茵惊讶地看著我,「哥,你怎麽会开这东西的?」

  「你猜猜你哥我在警校的时候,除了跟人打架以外,都是因为什麽被学校记
过处分的?」我平静地说道,「我以前的光荣历史,之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聊吧。」
说著,我拉开了陈月芳的行李箱。这里面确实都是衣服,而其中还有一套全身上
下俱是黑色的防水运动衣,上面没有任何其他的印花图案,旁边还配了一只黑色
的棒球帽、三只黑色口罩。而在一堆衣服下面,一个看起来像是果汁清新含片的
金属盒子里,正装了十几粒的生死果。

  「如果这不是用来倒卖的,那就说明咱们俩这位继母可真有钱。」我讥讽地
对美茵说道。

  「这东西,很贵麽?」美茵对我问道。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们同学去肯德基写作业,跟你们一个学习小组的有个
女孩,炫耀似地背了个路易威登的皮包?」我对美茵说道,「这东西一粒的价格,
等同于三个Lv皮包。」

  「这麽贵!……那她一个做家政服务出身的女人,怎麽能买得起?就算是她
花的是老爸的钱,我觉得也是买不起的啊!」美茵仔细地看著我手里的这盒生死
果,又认真翻了一遍陈月芳的衣服,惊愕地说道。

  我没有回应美茵的话,毫不犹豫地站直了身子,又把那红色的行李箱放倒,
用同样的方式撬开了锁,打开了箱子。不出预料,这个箱子里大部分的东西也都
是衣服,不过其中一半是厚重的棉服、羽绒服,而另一半,居然全是透明的蕾丝
睡裙,上面还带著淡淡的茉莉香味,这些睡裙里有很多件连三点处用于遮挡的绣
纹都没有,这种衣服穿了跟没穿几乎没有区别;把如此轻薄的情趣睡裙跟那样厚
重的冬衣放在一起,倒是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对立统一。

  不过我此刻倒是没有心思对这些产生兴趣,而是伸手翻了一下那些厚衣服。
万万没想到,在第一件棉服里,就一下子让我翻出了六支被衣服里芯包裹著的装
著粉末状物质、插著胶塞的试管。

  「这是什麽?」我跟美茵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我思量了片刻,还是决定打
开试管看看。结果一打开,美茵又差点要呕吐。不错,试管里的东西,看起来主
要也是这种香味剂组成的;但是里面似乎又些许白色颗粒状的东西,像是什麽东
西碾碎后被混进去的一样。

  这到底是什麽呢……

  「糟了……我没带那个药啊!」——我在这一刹那,忽然又想起之前跟陈月
芳一起在大排档喝酒的那个晚上,我唯一记住的三句话里,最让我觉得匪夷所思
的一句来。我印象里不知道是谁说的这句话里的「那个药」,指的是不是就是这
个东西!

  我拿出手机来,没有多想,直接打了个电话:「喂,小C麽?」

  「哟,呵呵,我这是睡没睡醒呢?你居然能打电话过来了……哈——呼!」

  「哦?你和大白鹤你们俩在睡觉麽?这麽早?」我诧异地问道,要知道现在
还没到晚上八点钟;仔细一听,电话那头大白鹤的呼噜打得确实像打雷,我印象
里他能把呼噜打得这麽响,除了以往的校运动会,也就夜里执勤站岗轮到他的时
候才会这样。

  「我的秋岩大公子,你是真有日子没联系我和老白了!」吴小曦对我哀怨地
说道,说完之后又打了个哈欠,「你以为就你之前一直在忙?我和老白俩都在各
自部门连轴转了五六天了……最近一段时间,我们俩得了空就得睡一觉,不睡根
本熬不住啊;可是算起来,每天也就能睡个两三个小时,弄得我最近别说性欲,
连食欲都减退了……」

  我电话通话的音量很大,小C说的话全都能被美茵听得清楚,于是我连忙不好
意思地跨过陈月芳的行李,上了楼对小C讲著电话:「你等下,我家未成年人就在
我身边呢,你说的东西全被她听见了……现在好了。」

  「呵呵,你在你们家小恶魔面前,还避讳这个勒?」小C狡黠一笑。

  「嗯?」

  「你忘啦?你之前跟我和老白,去你妹妹的国中找她玩的时候,你们家小恶
魔还没等我俩自我介绍,就觉得我们仨关系不是『一般的关系』……你们家美茵
当时那小眼神,弄得我都脸红。」

  「啊?什麽时候?我都不记得。」其实就连小C和大白鹤曾经是见过美茵的,
这件事我都不记得。

  「算了,闲咳以后再聊。怎麽今天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你是想通了……」

  没等小C把话说完,我便心急火燎地对她说道:「是这样,我得打扰你一下,
帮我一个忙……」

  「唉,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小C又把我的话给打断了,而且听来她似乎
有些生气,「每次你跟我俩闹别扭,过后哪次不是需要用我俩其中一个了,才知
道找我俩呢?」

  「我……」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麽。不过我真的是这样的吗?我自己都没有
意识到。

  「好啦、好啦!你都找上我了,需要我做什麽,告诉我吧?」小C貌似抻了懒
腰,像只小猫一样慵懒地对我问道。

  「我需要你去实验室,帮我化验一样东西。」我端详著手里的试管,对小C说
道。

  「哈?你这是又让我加班啊?哼!坏蛋何秋岩!你都一周多不理我,一打电
话就让我往实验室跑啊,你什麽人啊你!」吴小C拖著长音,对我不情愿地说道。

  「但……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十分的关键,我好不容易才搜到的。」我轻叹了
一口气,摸了摸鼻子,「我求你了,小C!帮帮我行吗?」

  「你就这麽求我啊?」

  「那……怎麽办?」

  「……叫『老婆大人』!」小C顽皮地对我说道。

  「这……」我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在确定美茵没上楼
之后,我又连忙溜进了厨房,对著话筒那头叫了一声:「老婆大人。小的何秋岩,
遵从您的一切指示!」

  「嘻嘻嘻!」小C开心地笑了起来,却又有些不满意地说道:「……这就能答
应你帮忙,好像也有些太简单了……你得叫辆车接我!然后,再给我带一份『楠
师傅家』烧腊照烧双拼饭和一份海陆双汇炒面,你记住了,双拼饭里要两份酸黄
瓜,不要芝麻酱素鸡,要是弄错了,我就杀了你!还有,饮料一杯要热橙汁,一
杯就要你何秋岩发明的那种喝法:冰红茶走冰块,然后再加可~口~可~乐~全
都记住了羊?」

  「好好好,记住了。」我看了一下客厅里的挂钟,对小C说道,「你收拾一下
吧,半个小时之后我到你家楼下。」

  接著我又下了楼,跟美茵一起把陈月芳的行李重新归置好,然后同样利用水
性笔和挖耳勺把行李箱重新锁上,立起摆放好。随后我便哄美茵去刷牙洗漱,让
她上床睡觉。

  「早点睡吧,你这两天在我那也没睡好。我还有点事要回局里,明早我还会
回来,送你去上学。」我抚摸著美茵的头发,又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躺在床上的美茵看著我,眨了眨眼,然后突然问道:「哥,你之前参加警专
升警院的入学考试的复习材料,还留著麽?」

  「你怎麽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送给我行吗?」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要干嘛啊?」我看著美茵问道。

  美茵恬美地笑著,却不说话。

  想起今天下午她穿著我给她要来的制服风衣的时候,她对著镜子臭美了半天,
然后还问了我一句「我这个样子,有没有很像夏雪平」,我才恍然大悟:「你可
别这样!我无所谓了,但如果是你,无论是老爸还是夏雪平,肯定都不会同意的!」

  「你能做的事情,我为什麽不能?」美茵想了想,又说道,「有时候想起来,
一个拿著枪穿著西装的女人,倒也挺帅的。」

  「唉,从小到大真是没少跟你一起放肆,」我捏了捏美茵的小鼻头,对她说
道,「我知道啦,但这是最后一次!等我找到了就拿给你,快睡吧!」

  美茵闭上了眼睛,我帮她关了灯,又把家门锁好。直奔「楠师傅家」按照小
C的吩咐点了两份饭,要了一杯热饮,去饮料机打了一杯混合了冰红茶的可乐,又
叫了一辆顺风车,来到了小C的公寓楼。车子还没停靠在路边,便看见小C穿著件
桃红色的长裙、海军蓝的短款风衣,脚上还穿著一双深褐色的高邦皮靴,一条柠
檬黄头巾绕过她的长发,两端的尖角在她的额头上扎成一只蝴蝶结。

  「你这是要去参加宴会是怎的?」下了车之后,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小C好几遍,
「回局里加个班还穿得这麽漂亮?臭美死你算了!」

  「怎麽著?我这成天整日的泡在那实验室里,吸酒精灯比你们寝室老头佟大
爷吸的烟都多,我还不能穿漂亮一点啦?」小C对我都著嘴笑骂道,「哼,你干脆
说我看起来像是站街去的算了!」

  「就算是站街的,那也是全F市最高雅、价格最贵的站街的!不过说起来,你
也真不怕有色狼出没?」说著,我把海陆双汇盖饭配热橙的那一份打包袋递给了
小C,这份是给大白鹤留著的。

  「我腰里可别著枪呢!咱们这些『科搜研之女』,开枪的功夫也不能撂下吧?
要是遇到色狼更好,抓来了之后直接扭送你风纪处,也算是为了公共安全多做了
一份贡献了!」

  小C逗完了狠,拎著外卖上了趟楼,随后又跟我坐上了车。

  当著司机的面儿,小C居然直言不讳地对我说道:「才发现你叫的这辆,还是
Lexus今年新款高配轿车。但怎麽感觉都没你之前的那辆更舒服。」

  还好开车的司机是个从穿著到气质都很「卡哇伊」萝莉风的姑娘,而且实际
上看起来要比我和小C的年龄都大,心情看起来蛮好,车里飘著玫瑰花的味道,音
乐也在循环播放新垣结衣的那首《小小恋爱》,所以并没介意小C这麽说,而且听
著小C的话,她还看了一眼后视镜,饶有意味地看著我和小C笑著。

  「你说什麽呢?我哪有车?」我带著歉意地与司机姐姐对视一眼,又对小C说
道。

  「就是那辆日产奇骏。」

  「那也不是我的车啊,那是夏雪平的。」

  「我知道,我故意这麽说的。」小C眯著眼睛盯著我看著,给我看得有些心虚。

  「干嘛这麽盯著我?我又不是猫粮。」

  「你就是我的猫粮,你还是小鱼干!让我看看小鱼干的表情……」小C故意把
脸挡在我眼前,随我的眼睛怎麽躲,她连抻脖子带探身子的,一对坚实的酥胸都
贴到了我的身前,而且这麽一贴,我隔著我的毛衫都感受到了她那件裙子抹胸下
面的乳头——敢情这小钮又懒得穿胸罩了,「哎呀,你干嘛呀!你要是饿了,待
会儿到局里你就吃饭!光在这看我是能饱腹还是怎麽著?」

  「哼!喂,我说何秋岩,还没看夏雪平的视频呢吧?」

  我低下头,又摇摇头。

  「我的天!大哥,我真崇拜你了:这换做是一般人,早就忍不住了,哪怕是
单凭自己的好奇心,也应该点开了;你说你成天心心念念的都是夏雪平、根本就
容不下别的人,结果你居然到现在了还没看?——啊,不对,都这个日子了,按
照老白当初的程序设定,估计那视频现在应该是被系统自动抹除了……」小C说著,
一脸狡猾地看著我。

  我在心里一掐算,从那天晚上的事情到今天,也差不多是那个「大千之眼2。
0」自动更新内存的日子,看样子当时那视频现在也应该不存在了。「哦,行吧……」
我叹了口气,点点头道。

  「这麽淡定?你可真行,那天你骂了老白那麽长时间,然后到现在,对于这
个事情你就表示一句『哦,行吧』——何秋岩,『哦,你可真行』。」小C收起了
笑容,有些失望地斜瞟了我一眼,对我说道,「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你给老白
骂哭了?他那人,从小到大是挺老实的,而且从生理上到性格上一直都不怎麽能
『硬的起来』,但我也没看他脆弱成那晚上的样子——那天他因为你骂他那一通,
上火得一晚上没睡觉!还亏得他一时机灵,为了撮合你跟夏警官,故意把你上次
多点的冰泣淋蛋糕让Dq去送给夏雪平家去;我说秋岩,你咋这麽狠呢?你咋不用
给咱家白铁心骂哭的劲儿去收拾艾立威呢?和著你就会窝里横?」

  小C这番话给我说得有些羞愧难当,也给不明真相的司机小姐姐听得目瞪口呆。

  「确实有点对不起老白……但是谁教他未经过我同意就看那种视频了?而且
看的还是夏雪平,都已经看完了,还好意思跟我说什麽『我绝对不会对夏警官有
任何过分的想法』?他是以为我忘了上次偷窥孙筱怜的时候他的那副轻佻的样子
了吗?」

  「其实是我怂恿他看的。」小C对我说道,「我敢保证从头到尾看下来的时候,
老白没有一丝的轻浮举动。」

  我看了看小C,实在也是不知道该说什麽了,只好说了一声:「好吧……」

  「我让他看的,你倒是骂我呀?」小C有些愤怒地对我喝道。

  「我错了,真的错了。」我郁郁道,「我确实不应该迁怒于老白,而且我也
再没必要因为这事情纠结了。就当作我现在,还是个青春晚期患者,还在像一个
刚接触到A片的躁动男孩,对一切都有著执迷的性妄想吧。这种执迷,很快就该过
去了。」

  「怎麽了?」小C疑惑地对我问道。

  于是,我把那天晚上跟夏雪平一起整理材料时候的对话,都跟她毫无遗漏地
讲述了。讲到一半的时候,我们俩就到了市局大楼,我跟著小C直接进了鉴定课的
实验室。讲完了之后,我叹了口气,跟她继续说道:「……也真是炸心呢,越是
不想回想那天晚上她跟我说的话,越是要给别人讲;这两天给你讲一次,给美茵
讲了一次,什麽情况呢这是……」

  「你这种话还跟你妹妹说?你看上你的老妈了,因为你老妈有别的男人你吃
醋了,你这样的话你也能跟你妹妹说得出口?嘻嘻,何秋岩你个小色狼,你比我
想象中的还要无节操呀!」小C惊讶地看著我。

  「哦……不是,我说错了,不是美茵……是谁来著?网上那种论坛上的一个
暗恋自己老爸的女网友……」没想到自己一下子说走嘴了,我赶紧编了个谎话,
又跟小C找茬搪塞了过去,「你先赶紧吃饭饭吧,要不然都凉了!」

  小C果断地打开饭盒盖子,取了竹筷,放著饱满多汁的照烧鸡排与沾著晶莹剔
透Xo酱的叉烧肉不吃,直接夹了两大口蒜蓉酸黄瓜放进嘴里,连米饭都没吃。也
不知道这孩子是因为什麽竟如此地嗜好酸黄瓜,嗅著酸黄瓜的气味、看著吴小曦
吃得连嘴角都留下两粒黄瓜籽,弄得我满嘴也跟著都是口水。看样子如果要是再
给她点东西,下一次我真应该问问「楠师傅家」有没有酸黄瓜盖饭。

  「夏警官真的是跟你这麽说的?」嚼完了酸黄瓜,小C对我问了句,若有所思
地盯著我。

  「奇了怪了,你怎麽跟美……跟那个网友问的问题一样呢?难不成夏雪平说
的这些话是违著良心麽?」我反问道。

  「我还得提一句关于那个偷拍夏雪平家监控录像的事情,你可别跟我急赤白
脸的。」小C说著,又夹了一块酸黄瓜。

  「你说吧。」

  「我要是说,夏雪平跟艾立威俩人,压根没事你信不信?」小C直勾勾地看著
我说道。

  「啥?」我一下子楞住了。

  「这麽说吧,我只跟著看了一段,我也不能跟你把所有细节都说准了,而且
好像是因为扫地机器人的视角问题,好些东西录得也不全,具体的东西一直是老
白在弄,不过我敢打包票,从你真正把夏雪平给办了,到艾立威和夏雪平躺在一
张床上的那天,他俩之间真的什麽都没发生。」

  「吴小曦,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如果按照夏雪平说的,跟我印象中发生的事情对得上的话,我那天早上
离开之后,艾立威则是出现在了夏雪平家里,而且艾立威是趁我不在、夏雪平还
没清醒的时候上了夏雪平;而在我从M省回来的那天,艾立威又出现在了夏雪平家
里,这次夏雪平就算是受到了生死果的控制,她的神志多多少少也是清醒的,夏
雪平甚至说是她自己「主动的」。

  结果今天到了小C的嘴里,一切居然都没发生,难道我遇到了障眼法?

  「你看看?你连我说话你都不信了!老白刚刚在我第二次出门的时候,还跟
你赌气,嘱咐我干脆不跟你说这个事情呢!我也真是自作多情!」小C一副哀我不
争的样子,直接把筷子拍在了实验台上。

  「不是……但是你告诉我,我怎麽可能相信你说的话呢?那天我毕竟看到了
夏雪平和艾立威是躺在一张床上、盖著一床被子的!小C,这不是我故意跟你和老
白赌气的事情,你说给我听的事情,跟我眼前看到的、还有夏雪平跟我说的那些,
差得也太远了,你说我该信哪个?」我跟小C解释道。

  「何秋岩,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什麽吗?四个字:刚愎自用!
你对待一切的事情都特别的主观,主观到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你只愿意相信你
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容不下别人的一点意见!亏你不是写小说的,否则你肯定
会以你自己为第一视角,写不出来任何客观事实,是个读者都容易被你给带进沟
里!算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了,秋岩。要知道丘课长也劝我别管你这个事情,
但我只想提醒你,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个样子,而且夏雪平……算了,按照丘课
长的话说,你若是知道了真实情况,对于夏雪平来说反而是个累赘。不提了。」

  「你还把这事情跟丘课长说了?」我对吴小曦质问道。

  「你看!你可真会抓重点!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也肯定没听进去是吧?」
小C彻底怒了,差一点就把饭盒给掀翻,「是丘课长从夏雪平那听来一些事情之后,
主动找了我和老白!真是够了……从现在开始,到我吃完饭,你不许跟我说一句
话!」

  「我……我错了。」看著小C这样委屈,我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闭嘴!说好的不许说一句话的!」小C都著嘴指著我的鼻子,对著我叫道。

  于是我也只好襟了声。

  我也委屈啊,我眼前看到的和夏雪平说的,还有小C刚刚告诉我的,我到底该
相信什麽呢?我现在倒是有点后悔没早点看夏雪平家扫地机器人上的监控录像了,
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该死的内存自动清理功能!我自己也真是蠢!

  小C跟一只刚被渔民网到的刺豚似的,闷了一嘴的气,吃了几口就把筷子往碗
里一甩,端著大纸杯开始气呼呼地怒视著我喝著饮料。喝了几口,小C擦了擦嘴,
没好气地对我说道:「从现在开始,不许跟我提夏雪平的事情——你自己弄不明
白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麽了,算你活该!把你要找我化验的东西给我吧。」

  「哎呀呀,总算是到了今晚的正题了!」我硬著头皮微笑著,找著话辙想缓
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然后又从怀里把刚才从陈月芳行李箱里偷出来的那个试管递
给了小C,「就这玩意。」

  小C白了我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玻璃圆盒,然后拧开了试管,准备把里面
的东西倒在玻璃盒上,结果刚一打开试管上的胶塞,她跟美茵的反应一样,也差
点呕吐出来。

  「我的天……我说何秋岩,你是故意的吧!先给我吃这麽好吃的的东西,然
后拿这东西恶心我?」小C缓了口气,赶忙从抽屉里找出来一只口罩戴上,对我说
道:「这玩意不就是封小明尸体里的那种香味剂麽?」

  「对,但是你仔细看看。」我指著倒在玻璃盒里的粉末,对小C说道,「首先
这里的药剂大小不一,你看看这个、还有这个,明显要比其他的颗粒大很多,感
觉像是手动研磨的,而且还不是很细致……而且,那种可以吸引鱼的香味剂,虽
然是白色,但多多少少会有些泛黄;而这种大颗粒的,颜色有些发蓝,但也有些
泛粉的感觉,你想想这东西像什麽?」

  小C想了想,立刻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生死果』?」

  我点了点头:「我就怀疑这东西是生死果。」

  「生死果混合香味剂……这麽混在一起,能干什麽呢?」小C不禁疑惑道。她
边说著,边打开了自己手机的录像功能,摄制著Vlog。我看了一眼镜头,又对小
C说道:「说起来,当初在段亦澄家地下室的时候,我就记得段亦澄这麽弄过。当
时跟我在一起的蔡梦君还误尝了一口磨碎的生死果……前不久,我遇到了一点事,
有人差点要给我下药,当时我不知道她们准备给我下的药是什麽,但是今天,我
在那个人的所属物品里偷到了这个东西。所以我急急忙忙扰乱你的睡眠把你叫来,
我就想看看这东西到底是干什麽用的,人吃了会出现什麽状况。」

  「你设想跟这个香味剂混在一起的是生死果,但是也证明不了啊……」小C挠
头道,「要知道在之前的实验里,生死果跟这恶臭的骗鱼用的玩意,可都是易溶
于水的,现在局里所有收缴上来的生死果和相关资料,都被人破坏污染了,因此
我都没办法确定生死果真正的配方是什麽……」小C说著,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肩膀,
把腰间别著的手枪取下,让我放在她的衣帽柜里。待我回到实验室,她又戴上了
橡胶手套,换好了白大褂,回过头对我说道:「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能帮你
多少,我尽力。」

  「多谢你了。」

  于是,小C取来了一瓶生理盐水,又取了一些药粉,将两者彻底调匀混合,然
后找了一堆试纸,用滴管一点点测试著;接著又把药剂溶液滴进了不同的试液里,
放进了一个电子箱内,十几分钟后,她对照著上面的数值做著记录;然后,她又
把一些药粉倒在了另一个玻璃圆盒上,取了一些洒在载玻片上,用显微镜观察著。

  「秋岩,我大致知道这个东西的成分了。」

  「是吗?」

  「可以确定的是那种香味剂……其中还有麻黄素的成分,但不能完全确定那
就是生死果……还有另一种东西……」

  「那是什麽?」我问道。

  「你再稍等一下……」小C说著,又把刚调好的溶液放在烧瓶里,连接了一个
分液漏斗和玻璃管,点上了酒精灯,进行了一系列我根本看不懂的操作之后,对
我说道,「确定了,准确来说还有两样东西:磷酸化……就是俗称的『过氧糖』,
这东西是工业废料,人吃了倒是不至于死,至少现在普遍用这东西做胶水来的;
还有一种东西,就是普通的食盐。」

  「过氧糖……食盐……」我念刀著这两种东西,突然想到在我刚来到市局那
天大清早,父亲跟我说过的一些话:「只有当人体的钠摄入量到达一定程度的时
候,就会中毒,其症状跟一氧化碳中毒一样……」

  「在水利部门,我查到了J县有一辆运水车里面,从这个月22号开始,就检测
出一种俗称叫『过氧糖』成分的东西……」

  「我去问了饭菜里的化验结果,没错,含钠量要比普通人家的饭菜高很多,
不过在农村很多人依旧用粗盐做饭,当地警察认为这也没什麽可疑的……」

  想到这,我立刻对小C说道:「亲爱的,能不能再做个测试这东西的毒性检验?」

  「正有此意。」说完,小C却倒吸了一口气,「但我没权限用动物样本啊。」

  正发愁呢,我和小C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给我俩都吓的全身一激灵:
「你们两个小鬼,这麽晚了不回家睡觉,在这干嘛呢?」

  ——丘康健端著一个装满了牛奶的烧杯,穿著整整齐齐的白色衬衫,却打了
一条上面印满了黄色小鸭的领导,而领带上的温莎结打得棱角分明,在外面还套
著一件像是用孔雀尾巴的羽毛绣成的西装马甲。他微笑著,站在我和小C身后「我
的天!丘叔?您走路是没有脚步声的吗?」我平复著自己的心跳,对著丘康健大
叫道。

  「课长啊,您又故意吓人!」小C对我指控著丘康健的恶趣味:「他总爱这麽
吓人!本来咱们一直都睡眠不足,脑供血、心肌供血都容易出问题,教他这麽吓
唬,估计一个个的早晚都会被吓出心梗!」

  「我这也是在做员工测试呢,」丘康健神气地喝了口牛奶,提了提自己的黑
框眼镜,「我得看看我手下的这群小朋友们,有哪几个拥有一颗强心脏,这好让
我决定在将来的时候,该对谁予以重任呢。」

  「咱们能有什麽重任……终究不就是解剖和现场采集麽?」小C的嘴巴跟连珠
炮似的吐槽著丘康健,「真的,课长,徐局长总夸您是『一人鉴定课』,等到您
把咱们都吓死了,您就真成了『光杆课长』了。而且您这天天这个时间跟幽灵似
的出现,弄的跟《千与千寻》一样,您是住在局里麽?」

  「这个嘛……」丘康健摇头晃脑地放下烧杯,清清嗓子,刚要说什麽,却被
小C把话题拦住了:「哎,行啦行啦!不想听你讲童话故事!」接著,小C换了个
甜腻发爹的嗓音,对丘康健说道:「我帅气的丘课长呀,求您一个小事情呗?」

  「噫!」丘康健皱起眉头撇著嘴,脸上摆出一副无从消受的表情,义正严辞
地说道:「吴小曦警员,请收起你这如同用30伏电压电过的草原狐的嗓音,这会
令我的大脑对我的神经发出恐惧指令,刺激我的交感神经,使肾上腺素增高、让
我的立毛肌收缩,继而让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简直令人肉麻,这让我感到不
适。这已经是你第三次这样了,有事说事,下一次不要这样了。」说完之后,丘
康健还全身打了个寒襟,逗得小C前仰后合。

  我指著桌上那个还装著大半试管的药粉,对丘康健重述著我的目的,接著补
充道:「现在已经确定的是,里面含有过氧糖和盐,以及香味剂,再加上疑似生
死果的东西。现在我还想确定这种混合物是否对人体有害,而且有害到什麽程度?
所以我想让小C帮我做个动物实验。」

  「生死果麽……吴小曦,带上你现在所有的东西,到我那里去。你们俩一起
在这个实验室里,还是有些太显眼了。」说著,丘康健从抽屉里拿出一台试管架
和一只铁托盘,小心翼翼地帮著小C把所有东西放好,然后自己端著试管架,带著
手里拿著托盘的我和小C出了实验室,沿著走廊往里,走到了在整个楼层跟原来风
纪股正好相对称的走廊另一个尽头。到了一扇干净的门前,丘康健把手里的东西
交给了小C,接著自己在门锁上用大拇指按了个指纹,听著一阵电铃的响动,门立
刻开了。

  跟著丘康健进了门,小C不禁惊叹,而我则更加羡慕——同样是走廊尽头的地
方,原来风纪股那个不足30平米的办公室跟间储放垃圾的杂物柜似的,而丘康健
这里差不多得有六十平,而且还有个里间;屋里有座宽敞的沙发,有两只折叠躺
椅,有台装满了牛奶的透明门冰箱,有台带著三个显示屏的电脑,有扇宽大的窗
户和崭新的百叶窗,到处干干净净的;最重要的,这对于小C来说简直是奇幻乐园
般的存在——丘康健居然在这个房间里摆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毛绒玩具,最大的
冰箱旁边的穿西装泰迪熊看起来两米有余,放平了简直可以给我做单人床用,沙
发的靠背上摆满了各种姿势各种表情的多啦A梦,窗台和桌子上,还用万能胶粘了
一行的毛绒史努比,甚至在沙发与办公桌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专门用来放著芭比
娃娃、并按照四季给她们穿衣服的四层书架。

  「天啊,哈哈!」小C偷偷捂著嘴,悄声对我说道,「怪不得咱们丘课成天穿
的花里胡哨的!谁能想到平时抽烟喝酒、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四十多岁老男人,居
然是个少女感爆棚的花样乙男!」

  「您平时就住这啊?」我朗声对丘康健问道。

  「哦,没错。从徐远接任局长之后,我就住在这了。是不是很不错?说起来,
你们两个小鬼还真是荣幸,你们两个是暨雪平和徐远以及苏苏之后,得到我的带
领和允许来到这的第四个和第五个……唉,等我找一下,我会给你俩颁发荣誉勋
章。」

  我这时也算是终于明白,为什麽丘叔四十多岁了居然还没结婚,起初我有想
过他是不是一直暗恋夏雪平;现在我算搞清楚了,在他那个年龄段的女人,若是
知道了丘康健没有不动产、寄宿在办公大楼里,而且还弄了这麽一堆小女孩玩的
东西,普遍怕是会被吓跑。

  我其实也有点被吓到了,所以在这个时候,美茵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告诉我
「韩琦琦突然约我喝东西,我准备去见她,哥,你别担心,我一会就回去」,我
甚至都忘了回复。「丘康健让我俩坐到了电脑桌侧面的的一个操作台上,自己用
一个铁勺从我拿到的试管里去了三勺药粉放在一个干净烧瓶里,接著他打开了这
个房间的里间,对小C用命令的语气说道:「鉴定课第五十三号鉴识官吴小曦,请
你从这里把七号保温箱拿出来,放在实验台上。「小C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她对我
吐了吐舌头,然后缓缓站起身,咬著下嘴唇迈著小碎步走进了里间,没过一会儿,
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保温箱。

  保温箱里,躺著一只正在睡觉的小白鼠。小C端著保温箱的动作很轻,因此那
小白鼠在保温箱里也睡得很踏实,甚至透过箱壁,我还能看到它的小鼻子在一抽
一抽地,应该是在打著鼾。小C轻轻地把保温箱放在操作台上,望著里面熟睡得香
甜的小白鼠发了十几秒钟呆,然后像是对我问道,又像是自言自语说道:「你说
我当初为什麽一定要做法医鉴定这一行呢?我要是在警校的时候,把辅修的会计
学和档案管理学得好一点,现在是不是也不用这样残忍了呢?」

  丘康健也从里面端出一只保温箱,里面同样有一只小白鼠,由于丘康健的动
作利落迅速,直接吵醒了那只鼠。丘康健倒是没在意,放到了背对著我俩的操作
台上,开了台灯,并对小C说道:「这就是锻炼你呢。你好歹警务中专三年,警官
学院三年,明明对于生物和法医鉴定很偏爱,却偏偏连这关都过不了,到现在还
怕这个?」

  被丘康健这麽一说,小C原本嬉皮笑脸的状态立刻不见了,整个人情绪都低落
了下来。丘叔哪知道,小C从小到大,第一喜欢的动物是小猪,第二喜欢的动物就
是小老鼠。她跟我也很少讲自己从农村出逃之前的日子,但偶有喝多了,还是会
很幸福地跟我讲,以前乡下那些谷仓里的小耗子,就是她小时候陪她睡觉的洋娃
娃。

  我温柔地把双手放在了她的肩头,安慰式地用食指刮了刮一下她的侧脸。

  「我知道了。」她点了点头,然后又把刚才调好的溶液灌到了注射器里,打
开了保温箱的盖子,眼睛里禽著些许泪水,口中念念有词:「可怜的小杰瑞,千
万别恨姐姐啊!下一世希望你可以命好些,最好转世成人;哪怕再当个老鼠,也
千万别被人类抓来做实验咯!唉……对不起啦!」然后她闭上眼睛,把针头往小
白鼠的颈部一扎,迅速地把药液往前一推,拔了针头喘著粗气,盖上了盖子,难
过地把头别了过去。

  在一旁鼓捣著另一堆东西的丘康健,也真的是很会找时候,转头对小C训道:
「喂!不许给实验对象取名字!真是受不了你们这帮小姑娘!……还有,它不叫
杰瑞,它叫汤姆。」

  只见刚刚还在熟睡的小老鼠顿时醒了,缓缓地在保温箱里游走了两圈,丘康
健见状,连忙放下了手头的东西,认真地观察著小白鼠的反应;紧接著,小老鼠
突然瞪大了眼睛,全身痛苦地挣扎了好一会儿,整个身躯连打了两个滚,并且从
它的小便处不断地在往外喷著鼠尿;片刻过后,小老鼠再次闭上了眼睛,停止了
呼吸。

  等确定了小老鼠的生命已经结束之后,丘康健又回到了自己的操作台,貌似
来了像是烘干机一样的东西,然后用笔记记录著。

  在一旁难过的小C等保温箱里安静了,便打开了盖子,把小白鼠的尸体从里面
拿了出来,并赶忙拿了胶头滴管取了一些老鼠的尿液;接著她又拿起了手术刀,
从老鼠的头部一点点切开,进行著解剖,并且又用载玻片取了一些老鼠的血液样
本,放在显微镜下观察著;接著又找了另一个电子箱,把刚才盛放了老鼠尿液和
血液的两个玻片插进了仪器里。

  「吴小曦,结果已经出来了吧?」丘康健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对小C问道。

  调节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比著上面的数字,小C对我说道:「白鼠血液和尿
液里,碳氧血红蛋白高达48%,尿蛋白呈阳性;皮肤和器官黏膜呈现樱红色;肺部
与大脑出现水肿——症状与一氧化碳中毒基本相同。秋岩,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了!
你在怀疑沈福财全家的死,对吧?」

  「没错!」我果断地对小C说道,「看来沈福财全家的死,确实是有问题的!
当初判定沈福财死于煤气泄露,分明是J县警方粗心大意。」

  「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这里还有一部分东西的成分,就是那生死果……」
小C有些气馁地说道。

  「谁说不能确定的?」

  只见丘康健端著一个培养皿,走到我和小C面前,指著培养皿里的粉末说道:
「这东西就是生死果。」

  「嗯?您是怎麽把它给分离出来的?」我对化学物理什麽的近乎一无所知,
只觉得神奇。小C也很不解,但她再一回头看到丘康健刚刚忙活的那个操作台上,
留下一烧杯食用油,她便立刻明白了:「啊!我怎麽就没想到呢!」

  经小C一解释,加上丘康健一演示,我才发现,原来这个混合药剂里面的东西,
虽然都会溶于水,但并不会溶于油,而食盐、香味剂和过氧糖这三种东西在被倒
进食用油里之后会迅速沉淀,但生死果这东西再磨碎之后,居然会漂浮在食用油
表面或者中间,而并不会沉淀。丘康健经过过滤、吸油、烘干、二次吸油、二次
烘干之后,再用当初他做过一遍的化验操作进行简单的测验,发现粉末里的物质
跟自己脑子里记住的生死果所含有的成分,有百分之72.6%的相同——剩下的百分
之二十七点四,是丘康健没记住或者也根本没检测出来的东西,但这个百分比在
科学实验里,已经算很高的机率了。

  「剩下就差最后一步了,反推证明。」丘康健说著,从自己装的满满的都是
牛奶的冰箱的旭旯里,翻出一个小密封袋,那里面居然还有三粒生死果。取出其
中一粒后,丘康健对著我和小C得意地笑笑,「呐,早就说过了,喜欢喝牛奶还是
有好处的。」

  我和小C相视一笑。丘康健便捏著那粒生死果,用锉刀磨碎了,从自己的药品
柜里拿出了过氧糖、香味剂,以及一瓶浓度为百分之二十的盐水,倒在试管里调
匀了,用注射器扎进了另一只小白鼠的身体里。

  这只小白鼠,跟刚才那只「汤姆」如出一辙地亢奋、小便失禁、然后丧生。

  丘康健点了点头,对我赞许地笑了笑:「干得漂亮,秋岩。又有一个案件差
不多可以告破了!」

  ——是啊,现在好了,杀人手段和工具都找到,凶手的身份也已经基本确定
了;接下来需要探究的,就是要证明那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出现在沈福财的家里
过了。

[[i]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25(GMT+8) 编辑 [/i]]

皮皮夏 2018-4-3 11:07

***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

hdw89871 2018-4-4 08:51

              第五章:(11)

  在我放下电话以后,我一直感到全身发冷、四肢发软、头重脚轻,连呼吸也
变得不顺畅起来……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我在得知单枪匹马赴会的夏雪平,差一点就要著了
段亦澄的黑手那个时候。但这次并不一样,上一次,我清晰地知道段亦澄准备在
那个伯爵茶餐厅对夏雪平动手,而这次美茵现在在哪,我却完全不知道,现在的
我就是个睁眼瞎。我曾经奋不顾身地从大火里把美茵救了出来,而这次,我竟束
手无策。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让鱼离开了水、树根离开了土壤、让诸
神抽走了地球上的所有空气;在我眼前,这世上一切的景象仿佛都开始变得刺眼
且模糊;我开始听不见周围的一切嘈杂,像是在我的耳朵外面安装了一个可以隔
绝一切介质的剪影容器……

  除了一个严酷而澄澈的声音,可以直接通过心灵传送至我的脑海里,如同一
只强健有力而温柔的手,坚持不懈地在深渊的边缘拉住了险些即将坠下去的我:—
「你冷静一些,秋岩。」

  —「你先休息一下吧。」

  —「如果觉得喘不过气,就把车窗打开。」

  此刻的夏雪平,在驾驶座位上不断打著方向盘、双脚在刹车油门两边来回切
换,双目依旧冰冷而锋利,动作依旧雷厉风行。若不认识我和她的,见了此刻车
上这幅景象,怕是会把我认作是被夏雪平抓来的一个犯了毒瘾的「道友」。

  可实际上,刚刚在徐远办公室里,在刚听到我说美茵失踪、陈月芳也同时失
踪,极有可能是陈月芳把美茵绑架了的时候,夏雪平的脸色要比我更加苍白。

  在听到我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原本像一棵挺拔的春柳的夏雪平,整个人都
跌坐在了徐远办公室的沙发上。时隔近十年,这是我第一次……不,应该是第二
次看她慌张得浑身发抖,泪水差一点就要从眼眶奔流而出——我真是不想提起第
一次她这样失态的那一幕,但她在那一刻的状态,确实要比那次因为那个恶心的
男人,表现得要更加不知所措。

  可这种不知所措也就维持了十几秒,在徐远帮她端了一杯矿泉水之后,她强
逼著自己深呼吸了一阵,紧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便立即烟
消云散了。

  「局长,」夏雪平含了口气,放下纸杯,对徐远说道,「先暂时不要发陈月
芳的批捕令了。」

  「为什么!」我不解地对夏雪平问道。

  「雪平,你有什么主意了?这节骨眼上,我刚想说我要发一条通缉令呢。」
徐远也疑惑地对夏雪平说道。

  夏雪平又闭了三秒钟眼睛,猛地睁开后,却只是对我说道:「我说先不发批
捕令,自然有我的道理。」接著她转过头又对徐远说道,「请您信任我。」

  「我当然信任你,雪平,但这可涉及到咱们局里正在侦办的答案,失踪的又
是你的女儿,可千万马虎不得。」

  「这我当然清楚。」于是,在我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
候,夏雪平又转过头,然后站起身对我果断地说道,「何秋岩,等下你跟我走,
我们俩先一起去找美茵。」

  我像一只木偶一样,被夏雪平牵著手往办公室外走去。我其实很想飞奔出去,
但是感觉双脚又有点不听使唤。

  「等下,」徐远又叫住了夏雪平和我,「要不要我派些人帮你们俩找?」

  夏雪平回过头,一皱眉,又咬了咬牙对徐远说道:「不用,等下不是还有省
厅的人要从局里抽调人员去查凶案的吗?而且局长,这个事情你先暂时不要声张;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那好。你和秋岩,万事小心。」

  「是。」

  在我关上办公室门的那一秒,徐远也不免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只银色的打火
机拿在手里,焦虑地把打火机的盖子摆弄得铮铮作响。

  也是在我关上办公室门的那一秒开始,夏雪平的脸上就再没出现过「惊惶」
二字。从她摸过方向盘和手刹的湿漉漉的右手上,从她那被自己留下红到发紫的
牙齿印的左手上,我很确定,在她内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比我平静,甚至说不准还
要比我更为忧心忡忡,但我不知道她现在竟如此冷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别跟
我说她也是刑警,而且别拿她的资历和年龄说事,在从我正式升学进入警院之后,
无论平时看起来多么严苛冷酷或是多么开朗乐观的教官,只要是家里有人出事,
我没见过他们那里面会有一个不揪心的,或许他们在江湖上的知名度并不如「冷
血孤狼」响亮,但是优秀的警察也确实不少;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夏雪平可以
把自己的情绪转变得这样的快?

  我又不得不说,因为她的这种冷静,让我内心里的确多了一丝安心。

  一路上,我的手机捂得发烫,却也没打通美茵和陈月芳任何一个人的手机,
一个是关机状态,另一个不在服务区;而如果电话所属手机是关机状态或者不在
服务区,那么大白鹤给我安装的那个「大千之眼2.0」也根本不会搜到了任何对方
的信号。

  「别打了,打也打不通,白浪费手机的电。先带我进去看看吧。」

  夏雪平停好了车后,打开了车门自己先下了车。我和她来的第一个地方,是
我家——没有夏雪平在的这个家。若不是这次美茵突然失踪,她或许永远都不会
来这。

  所以,当我打开门后,夏雪平竟然显得有些拘束。她踌躇了一会儿,对我问
道:「……要脱鞋么?」

  「你……用不著,直接穿鞋进来吧。」

  我对夏雪平说完之后,却是习惯性地脱了鞋,换上了自己的软乎乎的棉拖,
接著疯似也地飞奔上了二楼。我猛地敲著美茵的房门,我是十分希望那小坏丫头
其实是生了病,自己在家里睡著了而忘了上学、没听到我的电话,才搞出这么个
乌龙,因此我边用拳头砸著门边大声喊道:「美茵!美茵!……美茵你开门!你
在家吗?……美茵,起床了小公主!夏雪平也来看你来了!美茵!」

  我趴在门板上一通猛砸,房间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于是,我竟急得不知道
接下来该干什么,只会像一个连续工作的机械设备一样,跪在门口不停地敲著门,
最后还是需要站在一楼门前的夏雪平对我提醒道:「秋岩,秋岩?……秋岩你先
停一下!你或者劲峰的房间,应该有美茵房间的备用钥匙吧?」

  「对!对!对!备用钥匙!」

  我丢了魂一样地大声念刀著,紧接著我连滚带爬,匆忙地打开我的房门,回
了我的房间,双手时不时地颤抖著,打开了我的电脑桌抽屉,把里面的杂七杂八
直接挠了出来、一股脑撇在地上,拿出了美茵房间的备用钥匙小心翼翼地捧在手
上,又撒腿跑回走廊,火急火燎地打开了美茵的房门。

  ——美茵房间里面的摆设整整齐齐,却空无一人。

  我难过地用舌头顶著下牙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跌跌撞撞地从楼上走了下
来。

  原本夏雪平依旧在门口有些拘谨地站著,可能是家里根本就没有她合适的拖
鞋,要么稍小要么过大,她的短筒低桩皮靴侧面的拉链虽然已经拉开,但仍未脱
了鞋子;不过,当她在看到我正微闭著眼睛从楼梯上迈著沉重的步子往下走,一
时间双脚一软,眼看就要滚跌下来的时候,她迅速地踢掉了自己靴子,朝楼梯奔
上了两步,一把将险些瘫软摔倒的我,接在自己的怀里。

  「秋岩,你还好吗?」

  我抽著鼻子,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你振作一点!」夏雪平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抓著我的肩膀对我喝道,「你
现在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明白吗?」

  我对她点了点头,大口喘著气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知道我肯定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但此刻我的额头顶在她温热的胸口,鼻
子嗅到她栀子花味道的发香,这也让我多少有些保持镇定的动力。紧接著,夏雪
平把我的身子从她自己的怀里扶了起来,又捏了捏我双臂的肱二头肌,对我认真
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听我的吧。带我去看看平时陈月芳经常出入的房间X好
吗?」

  「家里就没有她不常去的地方。地上双层,外加地下的一层洗衣房,还有阳
台和小后院,平时都需要她来打理。」我吸了吸鼻子,对夏雪平说道。

  夏雪平思量片刻,对我说道:「那你就你先带我去看看你发现陈月芳存放那
个混合药剂的地方。」

  我便领著夏雪平来到了通往洗衣房的楼梯,在我还没打开灯的时候,夏雪平
就已经蹲下,仔细地观察著楼梯上的台阶板。

  「你在找脚印么?」我试探著对夏雪平问道。

  「嗯。」夏雪平站起身,点了点头。

  台阶板上一片光滑,什么都看不出来,我想了想,对她说道:「我知道家里
面粉在哪,我去帮你抓一把。」

  「你要帮我撒地上看看是么?不用了。」夏雪平说著往地下室走去。我也紧
跟在她身后,对她问道:「为什么?你不怕漏看了?」

  「没必要。」夏雪平认真地对我说道,「我刚才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我知
道你的脚码是46号,美茵的脚码我大概知道是37,我记得劲峰的脚码是42。家里
还有几双鞋是34码的,我估计是她的。家里所有的对应的跑鞋、拖鞋依旧都摆得
十分整齐,地砖、地板上也没有任何带著泥土的鞋印。试想如果你是绑架者,想
从这个家里把美茵绑走,你会选择直接穿鞋进屋,还是规规矩矩地把鞋子脱了换
下,然后再耐心地把拖鞋摆放整齐呢?所以现在看来,至少陈月芳没回来过,美
茵也不是被人破门而入从卧室里掳走的。」

  「那……说不定她有个同伙呢?」我对夏雪平问道,「之前的几个案子,从
卢二公子和江若晨被戮,到封小明和沈福财全家被杀,除了高澜夫妇的车子里留
下了刘红莺腰上的红线之外,现场全都一干二净。没有一个专门帮著清理现场的
人是不可能的。」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自信我设想的,可能几率更大一些——你想想,他
们桴鼓鸣那些人如果有那种机会,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地搞绑架?还不如直接杀
了美茵倒是更容易一些。」

  夏雪平竟然平静地说出如此可怖的话来,这让我有些无语。我想了想,对她
说道:「或许陈月芳和她的帮手,是想在你面前杀了美茵也说不定。这样会让你
这个当妈的更痛苦。」

  「你说的确实不是没有可能,但我觉得抓了美茵,更多是为了把我引到什么
地方,再利用实现埋伏好的枪手或者炸弹杀了我。」在夏雪平跟我说著话的时候,
她也在很细致地观察著洗衣房里的所有角落,包括天花板和灯罩里面,然后又从
西装里怀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只有手机一半大小的检测仪,对著房间里扫了一圈——
这种东西是专门用来勘查在房间里一些靠角落的、或者其他正常情况下容易被忽
视地方是否被安装了监控或者窃听设备,只要遇到带有信号传输的设备就会连续
鸣响;等她把话说完、把房间扫了一遍之后,她关了仪器,走到了陈月芳的行李
箱前面蹲了下来,对我问道,「这里面藏的就是那种复方药剂么?」

  「没错。」我对夏雪平点了点头,「你要不要打开看一下?我之前用挖耳勺
和笔芯撬开的……」

  夏雪平没说话,直接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我这才想起来她自己就有一把能
开海关锁的钥匙。接著,她二话不说,利落地放下了陈月芳的行李箱,直接打开
了那两只箱子上面的锁,连手套都没戴。

  「你没有搜查令,这么干……可以吗?」我对夏雪平问道。

  「别忘了,她现在也是失踪人员,而你是失踪人员家属。有你在一旁作见证,
我这样做不算违法。」说著,夏雪平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对著行李箱里的所有
东西,包括留在箱子里的那几根装满药剂的试管照了几张照片,然后一丝不苟地
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重新归置整齐,然后小心翼翼地锁好。

  我接著又带著夏雪平去了其他的房间,夏雪平仔仔细细地摸遍了家里的所有
地方,仍然没有可疑的或者有用的发现;只是她偶尔看到床头、书桌或者电视柜
上家里人的合照的时候,她多少还是会有点发呆,尤其是她看到了茶几上摆著的
那张家里新添的父亲跟陈美唐双手举著红色结婚证、站在市民政局婚姻登记处门
口跟维纳斯的雕像的合影时,她连拿起了那只相框两次又放下。等把所有房间都
查遍了以后,夏雪平什么都没多说,示意我同她离开。

  此时已经快到了上午十点,从家门口奔出后,我便著急赶著上车,但是一拉
车门,却发现车门锁却并没被夏雪平打开。我绕过车子,不解地看著夏雪平,并
摊开著手掌指向车门,但是没想到夏雪平却直接把一罐冰凉的汽水放在了我的手
掌上——呵呵,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冰箱里顺出了两罐橙味汽水。

  「昨晚你我都没睡好,先喝点东西休息一下吧。」夏雪平说完,自己坐到了
我家门口水泥台阶上,打开了一瓶运动饮料,自己喝了起来——不错,她还从冰
箱里拿走了两瓶那种西柚口味的运动饮料。

  「休息?我们得抓紧去下一个地方找找美茵和陈月芳!哪有时间休息!」我
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对夏雪平怒吼道。

  夏雪平眯起眼睛看著我,依然平静地对我问道:「那你告诉我,下一个地方
是哪呢?」

  我看著夏雪平,干张著嘴、动著嘴唇和舌头,却一点都说不出话来。哑口无
言到最后,我只好有些负气地坐下。

  我单手叩著易拉罐的边沿、大拇指扣住拉环向上一撬,「嘭」地打开了易拉
罐。然后我端起易拉罐,对著自己嘴里直接生灌了一大半,打了个带著橙子味道
的嗝后,我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著。

  明明昨晚美茵就是喝著这种饮料,跟我一起发现了家里藏著的最危险的东西,
明明此前的一个晚上,美茵跟我缠绵到半夜后,还在拖著自己疲惫的身体照顾著
我;美茵肯定不是一个好孩子,但我肯定她是个好妹妹……而现在她说不见就不
见了!她现在究竟在哪呢?她一定会很害怕吧?怨我,如果我昨晚跟她通过电话,
阻止她在那么晚的时候出去,或者我临时去接她回家然后再回去警局,哪怕是多
跟她通电话、回她的短信让她报平安也好,我想也不致于如此。明明老爸之前已
经提醒过我,可我却依然疏忽,错都在我!是我没看好美茵!是我的错!

  「哭吧,哭出来。」夏雪平侧过头,用著久违了一种极其温柔的声音对我说
道。

  我听著夏雪平的话,马上把头转到了另一边——我一直以来最不想的,就是
让夏雪平看到我的脆弱,于是尽管我在啜泣,但我却嘴硬地说道:「你瞎说什么,
夏雪平?我没哭……」

  「没事,哭吧。」夏雪平说著,把自己的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包括你、
也包括我,当人在极端情绪下的时候,做出来的任何事情都会是错的;我没让你
急著去做什么就是这个原因,人是需要发泄的,心灵在适当的时候也是需要休息
的。所以哭吧,哭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说不定哭过以后,整个人会更加的理智
和清醒。」我转过了头,她又与我对视一眼,然后喝著运动饮料,抬起头眨了眨
眼,看著远处的花坛,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不舒服的时候,千万不要以
为自己是个男孩就吝啬自己的眼泪;人的坚强不在此,真正的坚强,是哭过之后
的勇敢和不懈,明白吗?」

  我抽啜著看著夏雪平,我以为她会因为我表现得如此懦弱而训斥我,却没想
到她竟会这样说。

  我伸手抹干了眼泪,吸了口气屏住两秒,调节了呼吸后,看著夏雪平问道:
「你告诉我,夏雪平,你为什么能保持得这么冷静、这么淡定?你其实不也很心
痛很焦虑吗?我说的没错吧——你其实很在乎美茵,甚至要比在乎我更多;但为
什么,为什么你就可以这样表现得令人发指的泰然自若呢?」

  夏雪平咬了咬下嘴唇,回过头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这种不满,可能是来自我
对她心思的窥破。

  夏雪平轻叹了口气,然后又说道,「我不是表现得泰然自若,而只是从我成
为一个警察的那天起到现在,这整整二十年的时间里在我身上所发生的所有,都
在告诉我,任何的多余情绪和慌乱、焦虑,全都是没有用的——它们只会让人变
得麻木、只会让人变得不清醒,然后一错再错,错过更多、失去更多,直至一无
所有;我让你在这陪我喝饮料,不是我想偷懒或者故意摆好淡定的姿态,我只是
想保持头脑清醒而已。」

  我当然知道她所说的「这整整二十年的时间里在我身上所发生的所有」,是
她心底最难以磨灭的伤疤,也是我们曾经的这个家永远的裂痕。

  「那干嘛不在里面,非要拉我坐在门口喝东西?」我把喝干净的易拉罐踩在
脚底,剁扁了以后直接抛进了家门口的垃圾箱里。

  「外面的空气更舒服一些……这幢房子里的空气,著实有些不太适合我。」
阳光下的她眯著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接著迅速地转过了头。

  她微微含胸驼背,左手捏著饮料瓶,右臂拄在自己的膝盖上,右肩耸起些许,
披著她有些干枯毛躁的如浓云密布的长发,我从她此刻的背影,竟读到了无限的
沧桑与悲凉。

  就在这个时候,我跟夏雪平的手机同时响了。

  —「喂,小丘。」

  —「喂,晓研姐。」

  说起这个,我现在这一刻还真有些惭愧,因为我其实都有些记不住自己是如
何上了夏雪平的车,但是在从局里出发之前,夏雪平却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就把一
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

  她首先带著我回了一趟风纪处办公室。毫不夸张地说,当夏雪平进入风纪处
办公室那一刻,风纪处的所有人都像被电闪雷鸣震醒一般,又如从自家地洞里探
出头的一群猫鼬,凝视著这只闯进自己领地的危险孤狼;他们一个个全都站起了
身捏紧了拳头,看著夏雪平时候的眼神充满胆怯,却夹杂著愤怒和百分之百的敌
视。

  「干嘛呢!都坐下!」我看得有些烦燥,却又不知道夏雪平来风纪处是准备
要干嘛,于是,我只能先扯著嗓门稳住了这群人。李晓研白了夏雪平一眼,又看
了看我,然后带头坐了下来,转过身冲著身后的所有人向下摆了摆手;等她坐好
后,一边嚼著桌上那包芒果干,一边瞪圆了眼睛盯著夏雪平的一举一动。

  然而第一个敢开口说话的,却是瞎子丁精武:「荷!听这脚后跟的脆骋声音,
来人是雪平丫头吧?」

  「丁大哥的耳朵还是那么灵。」夏雪平看到这些表情诡异的人,面不改色,
语气也很自然,「上次的伤好些了么?」

  「呵呵,夏组长,你还知道叫我一声『丁大哥』!你这丫头该不是瞧见我瞎
了,就有点小看我了是吗?你应该是忘了在我年轻的时候,跟谁在省级散打比赛
上三次放对,又三次打成平手了?想当年……」丁精武耳朵动了动,把头侧向我
这边后,立刻把半截话留在了嘴里,暂且用鼻孔呼著气,然后咬著牙又说道,
「雪平丫头,你们一组姓白的和那个姓聂的,这两个小畜生那天没被我打死,你
雪平丫头应该感谢我!雪平丫头,老瞎子我活了大半辈子,早先在老风纪处的时
候就被人嚼舌头根;从发生那档子事之后,跟著研丫头和小莫一起被你们全局的
人欺负了七八年,身心都叫你们欺负皮实了,也无所谓了;咱新风纪处剩下的这
些杂牌军,也是从各个分局和派出所东拼西凑上来的,还有从警院刚毕业、甚至
还有没毕业的雏儿,在你们这些高大的刑警面前,怕是入不了眼;但咱们的这个
小处长,跟咱不一样,他面子薄、还是你的儿子,咱不敢说跟著咱们小处长借点
你重案一组的光,他被你的那几个下属那么欺负,你声都不吱一句,不合适吧!
何秋岩这小子虽说从你们一组出来了,给咱们当了处长,说到底也算得上是你夏
雪平的人,你雪平丫头该跟谁亲、该跟谁疏,心里头可得有数;但你要是不想管
那些腌臢,却又要反过来跟我们兴师问罪、欺负咱们,小处长是不敢跟你声索什
么,但咱们几个可不能答应!」

  丁精武身体靠在椅背上正襟危坐,布满皱纹、留著乱须的脸上第一次让我看
到了让人畏惧的倨傲;但是这大爷也够有意思的,口口声声认定了夏雪平是来兴
师问罪的,但还没给她半点机会说话,自己倒是先给她数落了一番。

  另外,也不知道这帮人什么时候给我取了个「小处长」的外号,但我倒觉得
也很贴切,毕竟这个风纪处,平均年龄35.7岁,我这21岁的楞头青得到个「小」
字辈也不算亏。

  「丁大哥,我承认对下属的管教是有问题,但我自己何时欺负过你们?我今
天来,也不是想滋事寻衅的,」夏雪平转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众人,
然后说道,「我的女儿、你们小处长的妹妹,在今早失踪了。」

  办公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七嘴八舌地对
我问了起来,我的耳朵里充满了嘈杂的声音,本身我就因为美茵突然失踪的事情
心烦,被他们这么一吵,我便更不愿意多说一句话了;但我不禁疑惑地看著夏雪
平,刚刚在局长办公室里她跟徐远分明说的是暂时保密,我才没想著跟风纪处这
些人说这个事情,但她现在却自己跑过来,替我跟我属下求情,我实在看不懂她
这是什么操作。

  只听夏雪平依旧保持著自己的音量继续说著话,办公室里也立刻恢复了安静:
「有件事想请大家帮个忙。」

  「夏雪平,小处长的事情,就是咱们风纪处的事情,」李晓研咽下自己嘴里
满满当当的芒果干,用针芒一样的眼神看著夏雪平,「如果是跟小处长妹妹有关
的事情,你尽管开口;除此之外的事情,我们一律不准备插手。」

  夏雪平对著李晓研眉毛一扬,微笑著说道:「最好不过。你手机号没换吧?」

  「什么?」李晓研似以为自己听错了,放下了手里的芒果干,甩著一脸赘肉
侧过了头看著夏雪平。

  「我准备给你手机发个信息,你用短讯息接收一下,记得先把无线网关了。」
夏雪平继续说道。

  「那你发吧,我没换手机号。」李晓研有些不屑地说道。

  夏雪平说著,把两张图片发给了李晓研,并让她用同样的方式群发给了风纪
处的其他人,其中也包括我。我也迅速关了自己手机的无线网,打开图片一看,
其中一张是从市一中搞活动拍的合照上截取的高清的美茵的特写半身相,而另一
张图片则是早就编辑好的美茵个人基本信息和体貌特征数据。

  「这是……」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图片上的内容,又看了看夏雪平。夏雪平转
过头,轻描淡写地对我说了一句,「我从市一中拿到的。」——我这时才知道,
原来尽管夏雪平跟父亲离了婚,这些年里也一直都没联系我和美茵,但在她的手
机里却一直保存著我和妹妹的资料;也怪不得即便父亲跟她离婚分居,也鲜有见
面,但每次提起她的时候,父亲都会向我和美茵说著「其实妈妈很关心你们,甚
至要比我知道的更关心你们」之类的话。现在看来,她确实是在用著她的方式,
默默地关心著我们俩,只是我们俩都不知道而已。

  「等等,你把这个发给我们,而不是亲自去找局长帮忙,你这葫芦里卖的是
什么药?」李晓研又对夏雪平问道。

  「这就是我找你们的原因。风纪处与全市各个分局和派出所已经建立了一个
直接举报和调查的热线和渠道,我想寄希望于此来查查美茵的下落;我不想惊动
局里,所以,晓研,我还希望风纪处以报案的方式,而不是通知的方式,来跟各
个分局和派出所进行沟通。另外,美茵失踪的事情,希望大家能对其他部门保密。」

  「你这么做,怕是想回避警察内部的通信系统吧?你也总算是怀疑局里有问
题了,雪平丫头。」默默坐在一旁喝茶的丁精武,对夏雪平冷笑了一声。

  夏雪平看了丁精武一眼,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这个以后再说吧……总之,
这个忙,拜托各位了。」

  「行啊,鼎鼎大名的『冷血孤狼』能放下身段来求我们这帮废柴,我们也应
该懂点事,卖你一个面子不是?更何况这是小处长的事情,就算是你不说话我们
也会去做的。」李晓研说著,推了桌子站起了身,对著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说道,
「还等什么呢?都忙活起来吧!」

  办公室里的人马上都穿好了自己的外套,拿好了手枪和证件出了门,我亲自
留下三个老警员和丁精武一起在办公室坐镇。最后一个从办公室里离开的是李晓
研,临走之前,她被夏雪平给叫住了。

  「什么事啊,夏警官。」李晓研不耐烦地看著夏雪平。

  「我想跟你说声谢谢……我还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在一起吃一顿饭?」

  「免了。」李晓研瞪了夏雪平一眼,反过来对夏雪平说道,「你知道吗,雪
平?其实从我几年前刚从八卦街分局转职过来的时候,我就应该相信那帮老警察
们说的话:风纪处本来就跟你们这帮刑警不共戴天。整整七年你都没有理会过我,
你变成了『F市第一女警』,我变成了『市局丧家犬』,咱们俩早就有了差距了。
省省吧,雪平,你真不适合玩这套假惺惺的江湖形式!省省吧!」

  听了李晓研的一番话,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李晓研跟夏雪平也曾经算得上是朋
友。看著李晓研那转身离去的肥硕背影,夏雪平欲言又止,却也没再说什么,带
著我直接去了网监处。

  跟平时清闲得可以让人有时间喝茶、吃零食的风纪处比起来,网监处这边堪
称血汗工厂。在众多趴在显示屏前忙碌的身影里,我看到了埋头苦干的大白鹤,
但是布满了汗珠的鼻梁上扛著一双厚重眼镜的他,根本没有一秒钟时间抬起头来,
因此他也并不知道我跟夏雪平正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亲~爱~哒!」夏雪平悄声走到了苏媚珍的办公桌旁,把嘴巴凑到了苏媚
珍的耳边如此叫了一声,吓得本来专心致志地敲著键盘的苏媚珍差点从椅子上蹦
起来。苏媚珍捂著自己的胸口,埋怨地看著夏雪平,喘了好几口大气之后,拉著
夏雪平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你到底是狼还是猫?走路没声的啊!找我什么事
啊,我的夏爱妃?我这正忙著呢!」苏媚珍说完,又故意在夏雪平面前对我抛了
个媚眼,「Hi,小狼狗,跟著妈妈来找阿姨要糖吃吗?」

  夏雪平笑著回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双眼直勾勾地盯著苏媚珍,好奇地
问道:「呵呵,要什么糖……话说你这忙什么呢?热火朝天的?」

  苏媚珍一脸无奈地看了一眼办公室,然后对著夏雪平露出满身的疲态发著牢
骚:「还能忙什么?安保局作妖呗!——大早上突然发函,让我们帮忙把之前三
个季度从全市范围内的社交网络上爬取的,关于明年明年省长大选的所有言论整
理出来,然后做份报告,并且把数据打包发给他们……真是不能理解那帮特务们
的脑回路,距离省长大选还有段时间呢,你说他们急什么?」

  「这样啊……」夏雪平点了点头,又对苏媚珍说道:「我的亲亲,你得帮我
个忙。」

  苏媚珍立刻对夏雪平撇著嘴,并白了夏雪平一眼:「我说,你看我这忙得跟
个老妈子似的,你就这么忍心对我、给我火上浇油呀?」

  「没办法啊!这事我只能找你!」

  「那行吧……你反正也是,没啥事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来找我,快说吧,啥事?」

  夏雪平眨了眨眼,看著苏媚珍说道:「我闺女美茵,也不知道跟她爸爸闹什
么别扭了,自己离家出走了……」她把话说到一半,然后回头瞟了我一眼,又接
著说道,「现在何劲峰还有秋岩全都联系不上美茵那孩子,我寻思著你能不能帮
忙追踪一下美茵的手机,看看这孩子在哪?」

  夏雪平跟苏媚珍这么说,让我有些不明所以;但她刚刚瞟我的那一眼,分明
是有其他意味的,所以我在一旁也继续装聋作哑,并未说破。

  「离家出走?」苏媚珍疑惑地看了一眼夏雪平,然后又禁不住笑了笑,「是
不是因为青春期谈恋爱的事情,跟老爸吵架了?嗯?这姑娘还真是随妈呢!」

  夏雪平低下头,用余光看了我一眼,又伸手猛地拍了苏媚珍的手背一下:
「哎,你有点正经好不好?」

  苏媚珍向后闪了两步,掩口笑著,然后对夏雪平说道:「好啦好啦!这个忙
我帮你,但是你可有得等了,我这边不一定会忙到什么时候呢!」

  「没事没事,你先忙你的。美茵那孩子太任性了,三天两头的不回家,我估
计她也不会有什么事。等你忙完了有空的话,再帮我找也行。」夏雪平轻松地对
苏媚珍笑著说道。她那时候的态度,完全是认准了何美茵不会出事一般,如果不
是我刚刚在徐远办公室里看到了她那副焦急的样子,我真的会以为夏雪平对待美
茵的态度根本就是没心没肺。

  「那行,我不多说了,我先回去忙了。」苏媚珍说完,对夏雪平笑了笑,转
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

  夏雪平凝视著回到了忙碌状态的苏媚珍,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转身之后,
又带我去找了一下丘康健。很明显,当夏雪平摁著丘康健那个房间的门铃的时候,
他正在睡觉。他揉了揉眼睛开了门后,跟夏雪平之间的对话实在是简明扼要,里
没有任何的寒暄和玩笑:「小丘,再帮我查一下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你一直怀疑的那个?」

  「嗯。昨晚在这的四个人正查她呢,她居然就跟美茵同时失踪了。我需要你
帮我用一切手段追踪一下她。」

  「你怀疑她绑架了美茵?」

  「我说不好……」

  「那就交给我好了!你跟秋岩先去吧,有什么事情我电话联系你。」

  「嗯,还有,我现在还不想声张这件事……」

  「我懂的,放心!你去吧!」

  ……

  于是现在,李晓研在联系我,而夏雪平在跟丘康健打电话。李晓研告诉我,
美茵的资料已经向各个分局和派出所以报案的方式进行了下发,让我安心;而丘
康健则告诉夏雪平,自己遭遇了市立医院内部的网络管理员,如果想查看医院内
部的监控录像,则需要夏雪平跟我亲自去医院走一趟,其他的事情他还在努力地
搜查。

  但唯独苏媚珍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苏阿姨还没来电话呢?」我拿出湿巾,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没有说话。

  「我其实有点不理解一件事:你为什么要跟她说什么美茵自己离家出走?她
是网监处的头头,你跟她说清楚美茵很可能是被陈月芳绑架,这样的话让她帮忙
不是很方便么?」

  夏雪平眼看著前方分了两秒钟神,然后轻叹了口气对我说道:「你也看到了,
网监处那帮人,都忙成下雨之前赶著搬家的蚂蚁一样啦;我其实有点不好意思去
打扰他们的工作的,毕竟这是在麻烦别人。到现在苏苏那边没有任何消息,或许
是真的没有时间,也是可以理解的。」夏雪平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迅速站起
了身,「走吧,现在可以去下一个地方了。」

  我疑惑地看著夏雪平,但是如果把我的意识幻化成十个人,那至少有两个人
在对我说:何秋岩,你这或许是在明知故问,你难道忘了那天晚上去帮夏雪平整
理资料的时候,看到了苏媚珍的个人档案出现在她手里了吗?

  然而,我却也不敢确定。那天晚上,在夏雪平的办公桌上还出现了艾立威的
个人档案;若按照我自己的主观臆断,艾立威的行事确实是可疑的:总是莫名其
妙地闹肚子请假、又总是莫名其妙地会出现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在段亦澄死
后,他突如其来的对夏雪平表白,但至此以后却又仿佛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带著
夏雪平去参加刘彬和原溯设下的迷奸局,说是自己要帮夏雪平挡酒,但却中途离
开;而后……借著我跟夏雪平发生关系却离开后,疑似自己侵犯了夏雪平,目前
按照夏雪平一直以来的说法,她坚信自己跟艾立威发生了关系、而且第二次自己
还「主动」跟艾立威上了床,而按照吴小曦的说法,这两次全都是无中生有、是
障眼法……可有一件事也是很确定的,就是艾立威这个人确实破了很多奇案、谜
案,甚至有的案子连夏雪平都觉得棘手——但这并不能代表,艾立威不值得怀疑;
可是苏媚珍不一样啊,她跟夏雪平至少有二十多年的交情,她在我出生之前就跟
夏雪平已经是闺蜜了,又是市局中枢部门网络监察处的处长,又是局长徐远的恋
人——即便在性癖好上确实令人砸舌,但也算不得是个问题。

  或许是我太敏感,夏雪平只是看看档案而已,看看档案说明不了什么。

  眨眼间,我和夏雪平又来到了市立医院。哭过了一场后,心里确实舒服多了,
思维似乎也跟著畅通了起来,在车上我建议夏雪平直接回局里,让重案一组直接
把美茵和陈月芳的失踪跟桴鼓鸣专案并案,但是夏雪平却坚持想要去医院看一眼
监控录像,她告诉我,她总觉得陈月芳的失踪并非像我想的那样简单:「我们俩
都想错了一个问题:昨晚我去J县的那栋凶宅和野林发现了陈月芳就是陈美唐的事
实,而你在家里发现了足以杀死沈福财全家的复合药剂,跟著美茵和她同时失踪,
于是按照这种先后逻辑,你我便自然而然地认为,是陈月芳绑架了美茵。」

  「这么想有什么不对么?」

  「——问题就出在这:你跟我分别调查了陈月芳,但是躺在医院里的陈月芳,
按照正常的情况,她并不可能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我也检查过了,家里的那栋
房子根本没安装任何监听和监视的设备,所以如果按照原本的想法,是因为她发
现自己暴露便绑架了美茵,那么要么她得了九天玄女的真传会摇卦算命,要么她
是孙猴子的土地,有千里眼顺风耳。」夏雪平说完,坐在了医院前台附近等候区。

  「原来如此……」夏雪平说的不无道理,看样子确实有必要看看医院里的监
控录像。

  可接著,医院保卫部门的态度却让我有些牙根痒:「抱歉,除非你们有正常
的手续,或者你们级别够高、在为省警察厅工作;否则,我们是不会把我们的监
控给你们看的。二位请回吧!」

  「好大的架势!」看著保卫处主任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我有些压不住火;夏
雪平回头看了我一眼,用手背拦在了我的胸膛,转头继续努力争取道:「实在抱
歉,事出紧急,手续确实不全;我们尽管不是在警察厅工作的,但是此次行动涉
及本市最大的连环凶杀案,还希望……」

  「抱歉了二位警官!这是我们医院的原则,也希望你们理解!如果有什么不
满,那就请你们市局的徐远局长和沈量才副局长,亲自到执政党Y省党支部宁副书
记府上通报咯。恕不远送。」保卫主任说完之后,缓缓地白了我和夏雪平一眼,
轻蔑地笑著,踱著方步转身离去。也怪不得一个小小的医院保卫主任,居然敢摆
出如此的官威,敢情这市立医院真如同坊间所传的那样,是执政党党支部副书记
宁团结所荫蔽的机构,按照执政党的结构,就算是现任省长杨君实也要让他三分,
更别提夏雪平和我这样普通的警察了。

  但就在我和夏雪平一筹莫展之际,从走廊的另一侧,走来了一个容貌甚美、
气质冷峻、身材火辣的女医生。她走起路来都带著凉丝丝的香风,飘起的白大褂
下面,那朱红色的高跟鞋与肉色的丝袜,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夏雪平警官,你又来了!」那女人不管不顾地走到夏雪平面前,左脚差点
被自己右脚的鞋跟绊得崴脚,她晃了两下身体,那对乳房在白大褂里也跟著颤动
了两下。

  「您好……」

  「又是来找我的吧?还想从我这讹诈点什么?你这样做有意思么?」那女人
也不等夏雪平把话说完,情绪激动地对夏雪平低声吼道。

  「这……您怕是误会了,我这次来……」

  「哼!不用说了!在原先的地方,就经常有女警察借著查案子的名义来羞辱
我,看来在你们东北、在F市,也是如此吧!你们这些女警特别喜欢『荡妇羞辱』
是吧?——没错,我唐雅婷就是U市的大破鞋!网上传说中的那个『淫娃女医』就
是我!我被赵进迷奸、被滕子华强奸!我被高中生在地铁里占便宜,被洋人服务
员和儿子的同学设计拍了桃色套图和视频!我被红丰集团上到总裁、下到退休厂
工全都玩过了,我在那帮男人之间像被传皮球一样轮番搞来搞去!还因为跟人谈
生意,而被下药送去给十个男人玩了三天三夜!这些事情还被自己那个懦弱的儿
子写成了小说发到了网上!我就是这样的女人!夏警官,你满意了吧!说吧,我
想听听你今天还有什么难听的话?」

  「唐……唐阿姨?」在女人越说越激动、越出离愤怒的时候,我忍不住叫了
一声。此时此刻,在一楼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围观了。听她说完这些话,我
心里也是一凛,这下也总算是知道唐雅婷为什么不远万里从原籍偏要移居到F市这
里来。「红丰淫娃女医」的名字,我在初中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甚至她
所说的那些桃色套图和视频,现在还存在被美茵偷偷拿去的那几张硬盘里;后来
在野党和地方党团联盟联手施压南方执法系统、令尾大不掉的红丰集团彻底关门
的时候,据说不少关键内部资料,也是被「淫娃女医」用自己的肉体换来的。我
今天才知道,那个在网络上臭名远扬的「淫娃女医」、「漂亮妈妈」,竟然就是
跟我家关系还算不错的唐雅婷阿姨。

  「你……你是……秋……你是何副主编的儿子秋岩?」唐雅婷似乎这时候才
发现站在旁边一直在听著她对夏雪平大吼的是我。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对来来往往不断把目光投向唐雅婷的路人说了一
句:「医院年终庆典,我们在排练金基德电影改编的短剧呢!都散了吧!」

  周围人听了,全都倍觉荒诞地相视对笑,然后继续做著自己本来要做的事情。

  唐雅婷站在原地低著头,呆呆地往著自己的鞋尖,整个人都脆弱地蹲了下来,
双手抱著双膝哭了起来。望著哭得稀里哗啦的唐雅婷,夏雪平这下算是终彻底不
知所措了,我只好跟著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唐雅婷的后背:「唐阿姨,您别哭
了……您可能还不知道,这位夏雪平警官,是我的妈妈。」

  「啊?」满脸是泪的唐雅婷听了我的话,惊愕地抬起头。

  「唐医生,实在对不住了。上次的事情,我也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为了
调查,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夏雪平看著唐雅婷,然后自己先站起了身,又把
她扶了起来,「出于我跟劲峰的关系,再加上我手头这个凶杀案必须秘密调查,
所以对你采用了一些很卑劣无礼的手段,万分抱歉!这种事,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了。」

  唐雅婷抹了抹眼泪,侧过了身子,避免让自己再看到夏雪平一眼,声音冰冷
地问道:「那你这次来是干什么?」

  「唐阿姨,我那继母陈月芳昨天从病房不告而别,估计你应该知道的;今早
我刚确定的消息,美茵也失踪了。」我对唐雅婷毫不避讳地说道。

  「美茵也?那……难道说……」唐雅婷有些瞠目结舌,又禁不住看了看夏雪
平。

  夏雪平没说话,对著唐雅婷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这次想来医院,就是想看一眼陈月芳失踪前的监控录像。」我眼
珠一转,嘴里含了口气,对唐雅婷说道,「唐阿姨,请您相信我和夏警官,对于
您的过去,我们真的没有任何歧视或者不齿的意思,说起来,您应该算是受害者。
红丰集团的事情,我在学校里就有所耳闻,碍于他们的淫威,您不得不屈服,最
后弄的家庭、事业、名誉、贞节全都支离破碎,您已经够苦的了;但同时我也相
信您其实也是相信正义、拥有社会责任的,否则您也不会答应帮著在野党跟地方
党团打掉红丰集团了。这次我们前来,事关重大,而且美茵现在生死未卜,还希
望唐阿姨能稍稍帮个忙!」

  唐雅婷听了我这番话,有些不甘心地带著愤怒情绪瞪著夏雪平,又低头叹了
口气:「什么『正义』、什么『社会责任』之类的话,就别在我面前说了,我是
个不干净的女人,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内科大夫,所以别把我说得那么伟大;但在
F市,有两个人对我有恩、且没有对我趁火打劫,一个是隆达集团的总裁张霁隆先
生,另一个就是你父亲何劲峰,这两位是我的恩人,他们的家里出了事,我不可
能袖手旁观。」说完之后,唐雅婷下定了决心,对夏雪平说道,「我就再帮你一
次,跟我来吧。」

  于是夏雪平跟我一前一后地跟在唐雅婷身后,从一楼的耳鼻喉专科绕道进了
消防通道,然后一路走楼梯上了四楼。等上了四楼,夏雪平和我才发现,原来市
立医院的保卫处和监控室,中间要隔著一个差不多几百平方米的天井,只要保卫
处没人主动过来,那么唐雅婷带我和夏雪平到这里也就不会被人发现。

  「唐主任。」监控室里一个梳著马尾辫,戴著眼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
妹,看见唐雅婷走进门后恭敬地站了起来。

  「这两位是市警察局的警员,你要极力配合他们俩,知道么?」唐雅婷对眼
镜妹说道。

  眼镜妹楞楞地点了点头。

  唐雅婷又看了看夏雪平和我,对我俩说道:「我可以在门口等著你们,不过
你们要快点,两小时以后我还有个手术。」

  「唐医生,你就这样在门口看著,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夏雪平问道。

  「夏警官,你管得还真多呢!」唐雅婷怒视著夏雪平,但下一秒又释怀地笑
了,「我现在真说不准你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但我可以确定,我之前没见过你这
样的女警——放心吧,因为我进这家医院的介绍人的关系,医院里所有人都不会
对我怎样的。」

  「您的介绍人,该不会就是张霁隆吧?」我对唐雅婷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这像是他喜欢做的事情。」我微笑著对唐雅婷说道。

  而说到这个,我又不禁琢磨著,能把一个曾经给在野党和地方党团做线人的
女人塞到了具有执政党背景的医院里,而看得出来在执政党、在野党这两边张霁
隆居然都吃得开,在我心里,我也不禁对张霁隆平素做的事情产生了莫名的好奇。

  「……对啦,上次我给他和他那女朋友体检,我好像听他们俩提起过你的名
字!」

  「呵呵,是吗?他说了我什么……」我刚要跟唐雅婷闲侃下去,夏雪平立刻
对我叫道:「秋岩,快来看!」

  我立刻跑了过去,在我跟唐雅婷闲叙的时候,夏雪平已经让那个眼镜妹把昨
天陈月芳病房以及门口的监控视频调取出来:只见在昨天晚上11点左右的时候,
一个身高将近173、身著白大褂、戴著卫生帽和棉质口罩的健壮陌生人,手持一把
P99手枪,将原本躺在病床上睡觉的陈月芳挟持;接著,那陌生人把陈月芳的外套
罩在了自己的右手上,用手枪顶著陈月芳的腰部,大摇大摆地将陈月芳从医院带
走。

  ——这下问题复杂了,当然可能原本就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这个人会是谁呢?」夏雪平自言自语地问道。

  「这可说不好,据我所知陈月芳一直以自己是村妇出身为掩护,平时她的社
交甚少,所以她能招惹上什么仇家呢?」

  「她现在是个『村妇』没错,但你别忘了,她过去可是个贵夫人,过去慕天
择活著的时候,黑白两道的旧友宿敌也都不少;美茵如果是因为这个,跟著受到
牵连,那就更亏了。」夏雪平说完话后,马上给局里打了个电话。在这个当口,
我从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优盘递给了眼镜妹,让她帮忙把陈月芳从最开
始被劫持,直到被胁迫离开医院大楼时候的这一部分视频剪裁后传输了进去。夏
雪平那头,徐远也接了电话:「喂,局长,美茵失踪这件事可以立案了,但人不
是陈美唐绑走的,因为陈美唐也被绑架了——在昨晚11点08分,现在大致推测的
话,应该在何美茵被绑走之前的半小时;我希望局里能配合我排查一下市立医院
从昨晚9点30到12点30之间,在市立医院周围的大东街、复兴路、祁连山路和浪速
路有没有可疑的车辆经过;而且也希望能帮我查找一下,从枫情豪斯到小雅各教
堂之间这段路上的监控录像,最好是能找到美茵失踪时的……」

  「雪平,你最好回来一下,」徐远的语气十分严肃,「刚刚在重案一组办公
室,接到了绑匪的电话。」

  「他想干什么?」

  徐远叹了口气说:「现在还不清楚。刚才胡佳期向我报告的,她接的电话。
绑匪知道你不在,所以表示这通电话只是一个预告。对方要求你半个小时之内回
到局里,才会跟你亲自谈条件;如果半个小时以后你错过了你跟他之间的谈判,
他会用『俄罗斯转盘』的形式,在陈月芳和何美茵之间杀一个人。」

  夏雪平皱起眉头紧闭著眼,一拳砸在了监控室的窗台上。

  待视频传输完成后,由我开著车带夏雪平回了局里。从接到徐远的电话之后,
夏雪平的脸色便一直保持著铁青,在医院跟唐雅婷告别的时候,也是三秒一分神——
当人在极端情绪下的时候,做出来的任何事情都会是错的,所以我也不敢再让她
开车了。而上了车之后,夏雪平从坐到副驾驶位置上的那一秒开始便睡著了,直
至回到局里,我才把她叫醒。

  等我跟他进了重案一组办公室的时候,那里简直热闹的像是正在沸腾中被各
种食材填满的麻辣牛油火锅:除了重案一组的留守人员,重案二组也派了一部分
人前来支援,连保卫处和我的风纪处也被抽调了一部分人,另外还有由大白鹤带
领的网监处的三个人在夏雪平办公桌旁边新搭了个工作台,上面摆好了笔记本电
脑,插好了无线电,还有各种我不认识的小型仪器。在我进门以后,大白鹤满脸
委屈地忘了我一眼,我踌躇了片刻,才跟他点头示意了一下,于是他也向我点了
点头表示回敬。

  「夏雪平!夏雪平啊夏雪平!咱们这市局仿佛就是为了你一个人开张的一样!」
满头大汗的沈量才,刚放下电话,就对著夏雪平一通数落,「你什么时候能让大
家消停消停,不因为你一个人那点事累死累活?」

  「你以为我愿意么?沈量才副局长,您要是不愿意待在这可以走!打从在局
里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指望你能帮上什么!」夏雪平本来也是疲惫不堪,
外加丢了美茵情绪肯定也糟透了,所以此刻面对沈量才找茬,她肯定也压不住内
心的闷火。

  「哦,所以现在你又有脾气了是吗?告诉你,本来今天早上我是约了人一起
喝广式早茶的,结果我没睡醒呢,就被省厅一通电话叫醒了!然后我刚替你挨完
骂,我又得带人去凶案现场——看著一帮同样穿警服西装的被人身上插了透明窟
窿还割了内脏——而且我还是空著肚子!我那边现场勘查还没结束,又因为你出
了这档子破事著急忙慌地跑这来帮你找孩子,结果反倒还要被你训!夏雪平,你
他妈的倒是告诉我,我沈量才这是哪辈子欠你的?」

  「好啦,好啦!副局长、组长,大家既然这么忙,就都别吵了!」刚匆忙从
走廊拿著一踏打印纸的艾立威见状,立刻站在夏雪平和沈量才中间,把俩人隔开,
沈量才和夏雪平也被分别拉开。艾立威看著双方偃旗息鼓,又走到我身边,把手
里的那踏打印纸交到了我手里:「正好,这是你之前让莫阳托档案室调查的,关
于J县富豪刘国发的个人资料。」

  「刘国发的个人资料?」我什么时候让莫阳去调查刘国发的资料的,我根本
记不得了。我大致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貌似还是很丰富的,我只好礼仪性地晃
了晃手里的资料,对艾立威表示道,「行吧,谢谢了。」

  艾立威也似碍于面子,对我微笑了一下。他转身走开的时候,在我面前脖子
上挂著耳包、敲著键盘的老白冲著他的后背狠狠地瞪了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夏雪平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我完全是条件反射式地拿起了
话筒,对电话那头说道:「市警察局重案一组,您找……」

  还没等我说完话,一个从变声器里传出的复合尖细女声和低沉男声的人对著
电话,毫不客气地说道:「用不著自我介绍——你是重案一组三级警司何秋岩,
现在在风纪处暂代处长一职;我知道你们市局里每一个人的身份,所以咱们用不
著在这浪费时间。」

  我手里捧著的这只话筒,此刻更像一个随时会被引爆的定时炸弹,趁著那个
人在说话的时候,我马上对著大白鹤打了个响指,指了指话筒。大白鹤会意,连
忙打著手语知会身边的两个人,一齐戴上耳机,马上在笔记本电脑上敲著程序,
并且不断地用触笔在平板电脑屏幕的地图上不断地截取著坐标点。

  而办公室的其他人亦如临深渊,每个人那根心弦全都紧绷著,靠自己手边有
部座机电话的,也都提起了话筒跟著一同监听。沈量才对我点了点头,夏雪平对
著我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意思是叫我稳住对方。

  我直起身子,调整了一下呼吸,对著电话说道:「那您还真是准备工作做得
很充分呢!只是您认识我了,我却不认识您,出于谈话方便,您是否可以奉上尊
姓大名?」

  「哼,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不知深浅高低,跟我面前插标卖首?让夏雪平接
电话,我只跟她谈!」

  没想到我还没说什么,对方就已经是一副被激怒的样子,我只好看著夏雪平
等她的反应;夏雪平思考了片刻,对我眨了眨眼,然后对著电话说道:「我就是
夏雪平。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还是『冷血孤狼』比较爽快,整个Y省地界,我也就愿意跟你聊聊,」电话
那头说著,办公室里的所有电脑,包括放在桌上的平板电脑,全都开始不断地在
闪屏,紧接著每个人的手机和智能手表也开始不断地震动响铃——这是局里第二
次遭遇这种状况。一时间网监处的电脑也似乎失去了控制,手足无措之际,白铁
心身旁的师兄对他使了个眼神,于是白铁心立刻打开了靠自己左手最近的一个插
著卫星接收器的小铁盒,随著上面的红蓝两只二极管不断交替闪烁,大白鹤也对
那个师兄打出一个OK手势。

  只见大概十秒钟之后,所有可以联网播放视频的电子设备屏幕上,闪出了一
个画面:在一个老旧且光线灰暗的废弃工厂车间里,一个身高中等、身材壮硕、
穿著宽大黑袍、佩戴著一张眯缝眼加高颧骨加夸张八字山羊胡面具和挂耳式耳机
的人,站在屏幕正中央;在他的一左一右,有两个女人被蒙著眼睛、嘴巴里塞著
棉布团,而且还都被装在了一个大号黑布袋子里,任凭两个女人怎样挣扎,都无
法从布袋里挣脱出来——从体型和发型上看起来,无疑左边的应该是陈月芳而右
边的是美茵,只是光线太暗,而且眼罩又挡住了从小半个额头到整个鼻梁以及上
半部分的颧骨,这让我是实在看不清她们的脸。

  看著屏幕上的画面,夏雪平的身子不由得向前晃了一下,在一旁的艾立威马
上跑上前去扶了夏雪平一把,夏雪平立刻对他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对著电
话那头的人说道:「呵呵,《V字仇杀队》?你不觉得这一套玩得有些过时了吗?」

  「哈哈,真的是惭愧得很,本来我想找一张《蝙蝠侠》里小丑的面具的……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而且,Why soserious,对吧?并且,过不过时不要紧,对付
你有用就行。」电话那头的人说著,还摸了一下美茵的脸,故意把面具凑到了美
茵胸口的部位故意做出嗅了嗅的动作,然后电话那头说道,「嗯,少女身体的气
息真是沁人心脾!」

  此刻我很想骂人,从天灵处经过风池穴一直往脖子下去的那两条粗大的血管
紧绷得快要爆掉,但没办法,我正举著话筒,本著不能激怒劫匪的原则我把牙龈
咬得生疼也没有出声;夏雪平也继续隐忍著自己的情绪,对电话那头说道:「看
样子你是想故意激怒我么?你抓了我女儿和她现在的监护人,就是为了让我觉得
困扰然后取乐的是吗?」

  「哎……我还以为跟你说话能稍稍有意思那么一点,但是没想到你这人真是
无聊得很!」电话那边的人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你听好了,夏雪平,你如果想
让我放了你女儿和你前夫的现任妻子,需要答应我的条件,否则你别想再见到你
女儿了!」

  「你得先告诉我你的条件是什么吧?你不说,我怎么答应?」

  「哈哈,那你听好了:你需要写一封自白书,你要向世人认罪,向那些在过
去在你枪口下死去或者受伤的犯人道歉,并承认你的开枪行为是错的,写完之后
要在各大网络平台发表,并且你要自己念出来,录成视频发布到省电视台和网络
上!」

  「就只有这一个么?」夏雪平问道。

  「当然不可能——你需要在这个周五上午十点,在环球广场正中央……」说
道这里,对方故意等了一会。

  「怎么样?」

  「在那里跪著,举枪自杀。」那人说完,很挑衅地对著镜头向右摆了一下自
己的头,「只要你能做到,你女儿会以我的方式直接送回家。」

  听了这话,我再也忍不住,对著电话那头狠骂道:「我去你妈的!你最好给
我等著!等我和夏雪平抓到你以后,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你才去死!你去死!」
全办公室的人脸色煞白地看著正歇斯底里的我,我这样跟劫匪对骂,实际上对于
事态的发展无疑于火上浇油。

  「秋岩!秋岩你冷静!」距离我最近的胡佳期马上跑到我身旁,从后面一把
抓住了我的肩膀往自己的怀里抱著,并且伸手捂著我的嘴巴,但她一介女流既没
有吴小曦那样的身板也没有夏雪平那样的身手,虽然勉强制住了我,从我的手里
把电话听筒拽掉,但却阻止不了我对著话筒继续咒骂。骂著骂著,我的眼泪又流
了下来。

  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对方无论是从视频里看还是从电话里听,似乎没有一
丝愠怒的感觉:「呵呵,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火气太盛但可以理解;不过夏雪平,
你儿子何秋岩的回答,不知道能不能算作你的回答呢?告诉我,你的态度是什么?」

  夏雪平皱著眉紧闭著眼,沈量才冲著夏雪平一通打手势,但是夏雪平理都没
理,她想了想,对电话那头反问道:「我个人的习惯是,如果一个人对我提条件,
那么我最会影响我做决策的条件,不是我做到了以后会怎么样,而是做不到的话
会怎么样。」

  「哈哈哈,那你的意思就是做不到咯?」那面具客对著镜头说完了话,一动
未动。

  夏雪平的情绪也不禁跟著紧张了起来,她死盯著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问道:
「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哼!」那人轻蔑地笑了下,然后保持了大概十秒钟的静止状态,
随即,他扛起了自己左手边的陈月芳,毫不留情地把她丢在了距离美茵背后不远
处一台堆满了灰尘的平整的机床底座上,然后他从自己的黑袍里伸出了一只手,
手上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接割开了裹在陈月芳身上的黑布袋——布袋里的陈月芳
竟然全身赤裸,并且被那人事先用粗麻绳在身上以龟甲缚的方式绑住全身,双臂
被扳到身后牢牢地捆著,并且双膝和踝关节也被紧紧绑在了一起。躺在机床底座
的陈月芳立刻把蜷缩的身体放直,但还来不及心理准备,只见那个黑袍面具客对
著镜头闪了闪刀刃上的反光,接著又把锋刃抵在了陈月芳的一只乳房上,毫不迟
疑地用刀尖往陈月芳的乳头上刺了一下。

  陈月芳立刻痛到浑身挣扎,痛苦地哀嚎了起来;尽管光线昏暗,再加上镜头
拍得也不是很清楚,但依然可以看得到在她那只被刺破的乳头上,有三小股鲜血
如同一汪喷泉从那里迸发而出。此刻除了我以外,办公室里也开始有不少人对著
屏幕恶狠狠地骂著「畜生」二字。

  可这还不算完,只见那个黑袍面具客把手中刚刚刺过陈月芳的刀子丢在了陈
月芳的右耳旁,之后那人将自己的裤子褪到了差不多膝盖的地方,用手在自己的
腹部以下摆弄了片刻,从里面掏出了一根又粗又大的阳具——看起来,竟然长达
至少有二十五厘米,并且粗细程度超过了防暴组所使用的警棍还要粗;那人托著
自己的阳具,动作有些笨拙地对准了陈月芳的下体处插了一会儿,之后陈月芳似
疼痛难忍,屁股微微翘起,而这个动作反而给了那个绑匪机会从下往上托起了陈
月芳的双腿,用力地往她的胸口压了上去,然后腰部一挺,将自己那条粗长得令
人可怖的阴茎送入了陈月芳的阴道,接著那人一时兴起,把陈月芳嘴里塞著的棉
布团取了出来。

  随著那人的抽插,陈月芳也跟著有节奏地大声哀叫著,而陈月芳每叫一声,
被圈在另一只布袋另一把椅子上的美茵便会跟著颤抖一下。

  「就这样!」电话那头的声音说道,「而且,因为是你夏雪平的女儿,所以
要乘以10倍!」

  这下子,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看不下去了,由沈量才带著头,以王楚惠等一
干有些年龄的女警为主力,举著话筒对著电话那头骂了起来。

  「都安静一下!」夏雪平对著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喝道,之后屏住了呼吸,又
对著电话说道,「你得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哪怕是你这样的条件,也得给我一点
时间,对吧?」

  「好说!夏雪平,我可以答应你在这个星期五之前,不动你女儿一根汗毛;
但如果你星期五的时候执行不了我说的话,那对不起了,在这世上能留下的关于
你女儿的除了一具尸体,就只有网上将会广为流传的一段少女被大棒轮奸的视频
了!不多说了,你女儿我不动,但是这个少妇,先容我享用了!」

  旋即,电话挂断,视频也断了信号。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全都不说话了,大部分的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也都挂著气
馁的表情。自从遭遇桴鼓鸣这个网站和由它牵扯出的一系列案件,市局这大半年
来遇到的事情基本是忧多喜少。外面依旧有人被杀,向警察抗议和表示不满的舆
论依旧火热,却没想到自己局里的同事女儿居然会被这样拐走,又会收到这样令
人产生生理不适的凌虐——即便现在办公室里有将近七成的人对夏雪平是没有什
么好感的,但是大家同在市警察局当差共事,也算得上同气连枝,谁也不知道照
这样下去桴鼓鸣会不会把枪口对准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而且也不敢说在此之后
会不会有模仿犯把这个罪恶的游戏继续进行下去。

  而当所有人在发呆的时候,办公室里还有三个人在盯著满头大汗工作著,那
就是白铁心和他的两个网监处的师兄。打了将近三分钟的程序Coding之后,大白
鹤提了提眼镜,也不顾之前跟我之间的芥蒂,对我叫道:「秋岩,电子地图!」
在一旁的胡师姐听了,又叫了两个人帮我把F市的电子地图板从办公室的另一边推
了过来。我从夏雪平的办公桌上拿了根马克笔,又回到了电子地图前。

  「所有人,记录!」沈量才也马上对大家下著命令,一时间每个人都拿出了
自己的笔记、手机或者平板电脑准备好了记录。

  紧接著,大白鹤一边调试著手边那个闪烁著红蓝二极管的铁箱,一边看著坐
在自己身边师兄的电脑,说了四个坐标点,我跟著在电子地图上把那四个坐标进
行了标注——根据对刚刚视频发射信号的追踪,卫星将绑匪的位置,确定在城南
靠近重工街的旧铁路机械加工厂厂区。

  「干得漂亮!」沈量才看著地图上标注的位置,抚掌笑道,「除了网监处之
外,所有人带好手枪、下楼待命!风纪处的人跟著重案一组、重案二组自成一组,
到时候分头行动!目标铁路机械厂四号车间!所有车辆记清楚,行驶至龙江路立
交桥与2046文化创意园附近拉掉警报!全都有,出发!」

  看著周围的人纷纷下了楼,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我多了一句嘴,
对著白铁心问道:「就这么一会儿就确定对方位置了,而且还居然这么准,是不
是有点太轻松了?」

  大白鹤瞟了我一眼,似乎又有点不太愿意理我,可他低下头,眨了两下眼皮
的功夫,又突然抬起头睁圆了眼睛看了我一眼,接著这么都没说重新戴上了耳机。
而坐在最左边的师兄不耐烦地对我说道:「你懂什么啊,小老弟?你知不知道,
我们仨这还费劲巴力地破解了五个混淆信号,才追踪到的……」但他说著说著,
也不禁有点瞠目结舌。

  坐在中间的师兄看了看他,对他问道,「五个混淆信号……是不是有点太少
了?你忘了刚入行的时候,师父跟咱们说过,一般设置混淆信号少于十个的,那
基本就是犯罪份子在把警察当成小丑戏耍?你忘了咱师父自己曾经一个人一个小
时就连续破解了三十三个混淆信号的事情了?」

  说完之后,两个人又连忙低下了头,跟著白铁心一起敲著键盘。

  「还楞著干什么呢何秋岩!那可是你妹妹,你不急著去救吗?」沈量才不满
地对我吼道,我被这三个极客的言谈举止弄得云里雾里,一时间我也想不通是怎
么一回事,只好跟著下了楼。

  下楼以后,我又跟著夏雪平坐上了她的车子,依旧是艾立威负责开车,这家
伙从上车开始,脸色就跟刚从煤堆里捞出来的一样黑著,一言不发;而在我旁边
又挤上了许彤晨和庄宁这一对儿,到现在这一秒,还没真正出过现场的这两个雏
儿知道这次配合重案一组工作或许会有一定的危险,两个人的膝盖都不约而同地
发著抖,几乎是三秒钟摸一次自己腰间的手枪枪柄。

  「别紧张,」看著两个人说道,「你们俩就当这次在警校里的模拟训练了,
千万别害怕,经历过了就好。」

  两个人全都尴尬地「呵呵」笑著,但这两个人脸上摆出的字,几乎能连出一
句话:你何处长毕竟算是刑警出身,我们俩风纪警察可从来都想不到还要遭这个
罪。

  只有夏雪平,坐在副驾驶上,习惯性地摇著自己的食指,闭著眼睛念念有词。

  「夏雪平,你怎么了?」我不由得把身子探向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雪平冲著自己背后的我摆了摆手,依旧闭著眼睛,对我说了一句:「先别
打断我思路!」然后继续念刀著。被她这样一念刀,我的心里也开始逐渐变得有
些不安,我打开了手机导航,眼见著车子局里工厂区越来越近。

  一直车子停在了工厂区门口,其他车上的人都已经开始从四号车间摸索的时
候,夏雪平依然岿然不动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处长,要不要去跟上副局长他们?」庄宁对我问道,「要不然,等待会儿
副局长怪罪下来,恐怕……」

  我看著依旧闭著眼睛,自言自语的夏雪平,想了想推开了车门,艾立威想了
想,也把车子熄了火准备下车;而就在这时,夏雪平终于开了口:「为什么那个
人要把陈月芳一起绑架?」

  「什么?」我没听清夏雪平的问题,又坐回了座位上。

  「为什么那个人要绑架陈月芳,这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夏雪平正开了
眼睛,专心致志地目视著前方,把手伸到座位后面指了指我。

  「我想了,但是我想不通。」我对夏雪平说道。

  夏雪平又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对我说道,「那个人的目的是要我死,按照
上午你我的判断,他挟持了美茵,就是要威胁我,然后用各种手段各种方式诱杀
我,是不是?」

  「对。要么是用美茵诱你到什么地方,然后利用事先的埋伏伺机下手,要么
就是想今天这样。」

  「那他为什么又要绑架陈月芳?」夏雪平又问了一遍。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跟著夏雪平的思路,叙述著我的想法,「按
理说陈月芳跟你没有直接的关系,而且她本来就已经是被锁定的杀了沈福财一家
的凶手……」

  「等!你等等!」夏雪平睁大了眼睛,对我说道,「这个事情是你我昨天突
然发现的,这个事情陈月芳不知道,那个绑匪自然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

  「咱们换个思路——如果按照绑匪的角度,在他那里他不知道你我已经把陈
月芳的凶手身份锁定,因此在他的认知里,你和我都觉得……换个再简单的方法
说,咱们现在假设你我依旧不知道陈月芳的行李里面藏著杀人药剂,依旧没发现
在J县H乡野林里埋著的铁皮箱——那么按照这个设定,在你我的印象里,陈月芳
依旧是你父亲劲峰的妻子,你和美茵的继母,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女人。」

  「没错。」

  「那这样的话,对于我的死,她也是无辜的。」

  「但她并不是无辜的,」我对夏雪平说道,「她是桴鼓鸣的杀手,她的最终
目标也肯定是你。」

  「那现在问题来了!」夏雪平马上转过身看著我,对我问道,「你觉得这个
绑匪应该是什么人呢?」

  「这还用说吗?他要杀了你,他十有八九肯定也是……」说到这,我有一种
茅塞顿开的感觉,「你的意思难道是……」

  「——这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夏雪平说完了话,立刻解开了安全带,从
车上兀自迅速地跑了下来,按著自己耳朵上的对讲说道:「沈量才!还有其他人!
全都赶紧从厂区里撤出来,肯定有危险!快撤!」

  我和艾立威见了,也迅速地从车上跑了下来,跟在了夏雪平身后,后面还跟
著早已拔出手枪的庄宁和许彤晨。

  「夏雪平,你这时候又在发什么疯?」沈量才对著对讲机跟夏雪平呛声道,
「你自个愿意犯冷血病,不理会你女儿的死活无所谓,但你别妨碍大家的行动!」

  夏雪平咬著牙,对沈量才喊道:「姓沈的,我在跟你说认真的,你听好了……」

  「轰隆——」——还没等夏雪平把话说完,在厂区里突然爆发了一阵巨响!

  霎时,火光冲天。

  与此同时,在工厂区周围的几台扬声器里响起了一阵诡异的音乐,仔细一听,
是用变声器加工过的一首蔡依林的歌曲:「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满脸/泥土
/失败的被俘虏/小赌/豪赌/相爱就别怕苦/看不/清楚/迟早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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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夏 2018-4-6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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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4326 2018-4-6 22:41

              第五章:(13)

  路上遇到还开著门的服装店,我花了点钱给叶莹买了一身相对合身保暖一些
的运动裤和连帽棒球服、一套棉线长袖衫和秋裤、以及一套蕾丝胸罩和内裤。

  「目测的罩杯,合不合适凑合穿吧。」我把内衣交到叶莹手里。

  「哎哟喂!你们这帮当警察的,还有闲钱给杀人犯买乳房罩呐!」叶莹笑得
有些惊讶,随后她打开了包装盒,看著那一套天蓝色的内衣,侧过了脸咽了咽唾
沫,又转过头,一把抱住了我的胳膊,「我说何秋岩,你该不会是想泡我吧?唉,
我可听说有的警察就喜欢跟女囚犯搞在一起,有的警察在外头有个女朋友或者老
婆,在重刑犯监狱里还有个固定炮友,定期探监的时候就在监狱的探视室里干事
儿;反正自个另一半不知道,炮友吃醋了也不可能越狱来跟正房撕逼,那日子过
得贼他妈逍遥!——你是不是也想玩这套呀?」

  「瞎他妈胡说什么?」——唉哟我去,跟这叶莹在一起就待了这么一会儿,
我说起话来也跟著带上口头语了;我瞟了一眼叶莹,继续说道:「这天这么冷了,
你不好好穿衣服能行么?而且我可不想让那帮社会活动家和非盈利组织落下虐待
囚犯的口实。」

  「你就一点都没看上我?」

  「对不起了,刘虹莺小姐姐:红酥手、黄藤酒,但是这个真没有。」

  叶莹难以置信地看著我,皱了皱眉头笑了笑:「嘿!是嫌我长得不漂亮呀,
还是嫌我床上的活儿不够好?」

  「都不是,」我瞟了一眼叶莹,不厌其烦地对她说道,「我是嫌您话太多,
成吗?……真不知道那些嫖客去了香青苑以后怎会都对你念念不忘的?求求你,
刘虹莺小姐姐,让我好好开车!」

  「哦,那让我猜猜……你怕是有真心喜欢的女人了,不敢再去沾花惹草了吧?」

  我侧过脸看了一下叶莹,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又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对她
问道:「那我问问你啊,你虽然是在风月场做皮肉生意的,但我——我没有别的
意思啊——我想问问你,你就没遇到过让你心动过的人么?」

  「嘻嘻,我要说是你可以吗?」叶莹说完,故意笑著伸出舌头,舔著自己的
上牙膛。

  「还能再虚伪一点吗?你我就是醉酒之后的一次占便宜与被占便宜之间的关
系,连露水情缘都算不上。」

  「那行吧……但至于我到底有没有心动过的人,哼,我不告诉你!」叶莹斜
著脑袋看著我,抿嘴一笑。

  「不告诉算了……让我好好开车!」我板著脸把她依偎在我肩膀上的头推开。

  叶莹看著我,撇这嘴做了个鬼脸,然后松开了我的手臂,拿出那一套胸罩内
裤摆弄了好几遍,自顾自地说著:「行呀!我这辈子也算是啥都遇见了……曾经
的那些金主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啥房子、奢侈品什么的都给我送过,就是没人在
我光著屁股、需要衣服的时候帮我买几件穿上;当初高澜那对狗男女包养我、让
我当性奴宠物的时候,都没给我买过;现在可倒好,杀过人、炸过楼,临了临了,
被一个条子呵护得跟个宝贝似的!哼,行呀……」

  「那他给你买过么?」我又好奇地问道。

  「谁?」「他,就你那个心上人。」

  叶莹忽然很谨慎地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看著右臂旁边的侧后视镜,闭上
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著很沧桑的语气对我问道:「何秋岩,你平时挺爱读
书的吧?我听说你什么书都爱看是么?」

  「嗯?你听谁说的啊?」我也不免警惕了一些,但随即想到那个在我眼前只
隔了一层窗户纸的荒诞又淫乱的晚上,我突然有些释然了。

  「你先别跟我打岔,我问你话呢。」

  「你倒是问啊。」

  「你说……呼,这世界上真的有『孽缘』这么一回事么?」

  我茫然地看著身边的叶莹,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著。

  「你笑毛啊?」叶莹看著我有些无措,却也跟著笑了笑。

  我咂了两下嘴巴,思考了片刻后对叶莹说道:「首先我得跟你承认,我自个
不是啥好东西哦——你要知道我遇到的女孩子,虽然不及你的那些……『恩客』——
我就这么叫了啊,虽然不及他们的数量多,但我也算是接触过不少女生了,可是
能问出这种问题来的,讲真,你是头一个——就算不是头一个,假如说我记性不
好,你也能排前三了。你这问了一个好大的问题啊!」

  「咋的?博览群书如你何警官,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吗?」叶莹带著夹杂
了些许鄙夷的调皮语气对我问道。

  我吸了口气,然后对她说道:「佛家有种说法,叫做『八苦』,意思凡夫俗
子生而在世,必定会受到这八中痛苦的折磨煎熬,所谓『八苦』,说白了,有这
个生、老、病、死,有这个『五取蕴』苦——指的是人的感知:色、受、想、行、
识,所带来的顽执;剩下的这三种,分别叫『爱别离』、『怨憎会』和『求不得』。
你在问我这个问题之前,也是跟你们『桴鼓鸣』这帮人搞在一起去的一个姑娘,
跟我提了一嘴所谓的『孽缘』这件事……」

  「呵呵,你说的是那个坐轮椅上写小说的吧?叫什么……段亦菲?那个小婊
贝他妈的性格矫情得一逼!」

  「呵呵……对,就是她。但说实话,我也一直没仔细想过什么是『孽缘』;
今天你一问,我仔细一想,估计所谓『孽缘』,就是『八苦』里的后三苦吧。」

  叶莹转过头痴痴地看著前方雾灯照亮的柏油公路,无奈地笑著跟自己念叨了
一遍那三个词:「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呵呵。」她苦笑了一下,又搂著
我的肩膀,用脸颊在我胳膊上蹭了蹭,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故意挑逗我,
开口竟说了一句:「你要是我的心里的那个人啊,那就真真的好了……」

  「你说啥?」我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叶莹。

  「没说啥,嘻嘻,」叶莹掩饰地笑了笑,又很挑衅地看著我对我说道,「肏,
行啊小老弟!看不出来你这成天就愿意挂马子的小淫虫,还挺鸡巴的懂佛学?」

  「别……唉,我说刘虹莺小姐姐,你要是现在跟我这能保持五分钟在香青苑
里『紫鸢姑娘』的状态,我真就阿弥陀佛了!别说什么嘴上都带一两个『啷当』
行么?佛学的东西,在我们家算是很严肃的了;我外公信佛,而且据说是两党和
解之后没多久,菩提山莲华寺的先代住持给他赐过法号的,叫作『了劫居士』;
而且,那是神佛啊好么?你可以不信,但是请别亵渎祂们。」

  一看我如此认真正经,叶莹也觉得有些畏惧起来了,抿了抿嘴半天不敢应声,
最终还是鼓著腮帮装著胆子对我故作轻松地笑笑,只敢对我调侃起来:「还『了
劫居士』呢,嘁!……就你这么个小淫虫,倒是跟我讲起佛来了,就你这样六根
不净的,听你讲佛就不是亵渎埋汰人家佛祖么?瞅你那小样儿吧!真应该把那天
我跟阿恬妈一起光腚伺候你的样子录下来,然后给你喜欢那个女的发过去,让她
看看你平时有多鸡巴荡!」

  「哼,你倒是想!然而,香青苑的规矩,别说Dv和手机,就是一块电子表都
不能轻易带进去,不是吗?」

  叶莹没说话,转过头看著侧面车窗,对著侧后视镜做了个鬼脸。

  正说话间,我已经把车子开到了距离市局五条街的一家名叫「龙庭」的四星
级宾馆附近。听说这家宾馆隶属于一家新开的连锁企业,最近挺办公室里那些老
警察们总提起这家宾馆的早餐不错、而且对外开放,所以他们有好多人每天早上
为了上班,都去这家宾馆吃饭并且宾馆里的整体环境也很清静,让人觉得耳目一
新。既然叶莹对于我的宿舍有些抵触,而这里又距离市局不算远,那何不在这里
凑合一晚。

  「下车吧。」我把车熄了火,对叶莹说道。

  「『龙……庭』?这什么地方?我咋没听说过呢?我可告诉你啊何秋岩,我
跟你自首归自首、合作归合作,但你可不能随便拿什么不咋地的地方糊弄我啊!
告诉你,这些可是会严重影响我跟你们警方的合作质量的!」

  我诧异地看著叶莹,她这个女孩在脏泥潭里泡久了,怎么著也都被染得差不
多了,所以她喜欢到处撩骚、说话带脏字眼、还愿意占人便宜这些事情我心里都
有数,但这种态度,让我不禁很敏感地对她开始产生了些许怀疑,因为从她的情
绪到言语,越来越不像一个想真心前来自首的罪犯——想前来自首的罪犯,尤其
是具有团伙作案情节的罪犯,一般的心态要么是因为被同伙、亲密者或者上线出
卖而万念俱灰,要么是通过自省,或者家人、朋友、陌生人规劝,甚至可能利用
媒体和一些影视文学作品而大彻大悟,即是外因和内因两种情况引起的自首想法;
叶莹是哪一种,我根本没看出来不说,到目前为止,她的表现也有些令我觉得很
不正常,甚至到现在她还在想著和我调情以及占小便宜,她心态好得简直像个女
特务。

  看来,我不能因为她刚刚被人轮奸过的事情而过于同情她,并就此对她心软。

  「有得住就不错了,而且还是四星级宾馆,你还想怎样?」我对她说道,
「你放心,如果你的供词有用,对最后破案起到至关重要的价值,我答应你我会
让你在女子监狱里面住得舒服一点;而且如果你在里面表现好,我会在外面帮你
争取减刑成吗?」

  「这可是你说的啊!」叶莹看著我,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对我说道,「我觉
得你还是看上我了、想让我在监狱里住著给你当秘密的精盆,要不然为啥要对我
这么好?」

  说著,叶莹就准备推门下车。

  「你等一下!」我伸出手,一把摁住了叶莹的肩膀,然后我自己率先下了车,
脱了自己的夹克外套,再把叶莹那边的车门打开,直接拿出手铐,将她的右手和
我的左手铐在了一起。

  「嘿?你干嘛?」

  「不干嘛。为了保险起见。」我冷冷地对她说道。

  叶莹见了,把自己的右手腕举到我的面前对我抗议著:「不……你这是怎的?
是为了想证明你对我没有什么意思、故意这样做,还是本来我就夸错了你啊?」

  「用不著你夸我,我也什么都不想证明;我本来就是警察,这样做是我的本
分,刚才上车之前我已经对你网开一面了。下车吧。」

  「不下!」叶莹努著嘴说道。

  我无奈地看著叶莹,毫不犹豫地把手腕一抬,直接把叶莹从车里拽了出来,
然后把夹克外套搭在了手铐上。

  「诶我日你大爷……我说何秋岩,你他娘的就不会怜香惜玉吗?」叶莹被我
拖著走,在我身后对我大声叫道。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她,然后对她反呛道:「那我可真受累问你一句,就您这
满嘴脏话、大大咧咧的尊容,您是香还是玉啊?」

  叶莹看著我,然后沮丧地低下了头,在我身后默默地走著,小声嘀咕道:
「我……我在你眼里真就有这么不堪么?我知道我是个万人骑的婊子破鞋,但在
你们男人眼里,我就一点都不可爱?」

  「不,刚才你跟我犟嘴说不下车那个时候倒是挺可爱的。」

  「是吗?」叶莹的眼神里又一次因为期待而变得闪亮起来。

  「嗯。特像我妹妹,而她现在被你们桴鼓鸣网站的人正不知道绑架到哪去了
呢。」我又一次冷冷地看著她。

  「哦,我想起来了,呵呵——你那个先被自己哥哥破处又成天被老爸干的骚
屄妹妹。」叶莹故意咬著牙瞪著眼睛,想要惹我生气一般说道。

  我回头白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然后扯著手铐带她进了宾馆的电
子门。

  「先生您好。」

  「开一间房。」我说完之后,斜眼看著站在我左边的叶莹,总结起来这一路
上,她对我的态度古怪得很,继而现在我倒真怕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搞出什么幺蛾
子来;但没想到叶莹却老老实实地站在我身边,表现得十分平静。

  「先生,请问您想要开什么样的房间?我们这里……」前台服务员看了看我,
又看了看叶莹,接著她摆弄了两下鼠标,看著桌上的电脑,又迟疑了一下对我问
道,「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现在……剩下的都是双人床的房间了。」

  「我要住总统套房!」叶莹说著,故作天真烂漫地举起自己右手说道。

  「什么总统套房?」我瞪了叶莹一眼,用左手在她的右手背上轻拍了一下,
然后我又对前台说道,「就要标准双人间。」

  「那好,先生和这位女士,请您二位出示身份证件。」前台服务员用著自以
为窥破一切的眼神嫌弃地看著我。这当口,叶莹又用自己的右手猛扇了我左手背
一下。

  我又白了她一眼,然后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警官证和信用卡,递给了
前台:「这是我的,她没有。麻烦您了美女,配合一下,帮帮忙。」

  前台先讽刺地笑了一下,又看了看我的警官证,然后神色大变,恭敬地把警
官证和信用卡还给了我:「您是何秋岩先生?失礼失礼!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准
备!」

  服务员的态度由嘲弄突然漂移转弯,让我和叶莹都有些不明就里,我只好尴
尬地收起警官证,仍旧把信用卡递到服务台上:「等下,您不需要我的信用卡么?」

  「哦,不用不用!」正对著电脑一顿操作的前台服务员对我态度温柔地说道,
「我们从开业第一天就接到通知,说如果有一天您何秋岩先生过来住我们宾馆,
我们必须要对您照顾周到,并且一切免费!」

  听她这么一说,我差不多猜到了三分:「你们宾馆该不会是张霁隆开的吧?」

  「谁?……不好意思何先生,我只是好像知道这个张先生的名字很有名,但
其实我并不是很清楚。我不是本地人,我是J港人,之前一直在南方S市工作,上
周我才被调到东北来。咱们酒店之前是蒋氏集团旗下的产业,总经理是苏暮雪苏
总,现在我们是隶属于『祥跃同心』公司的子公司。」

  「苏暮……哦,是这么回事啊,呵呵。」听她这么一说,再一提起这个以那
位之前成天在某点小说网和知乎上吹牛扯淡的网文写手李翔、跟他妈妈李彤彤以
及那个商界女强人项月心名字进行藏头的、念起来不是一般绕口的公司名字,我
便想起那天看到的关于张霁隆的新闻,我心说若不是张霁隆这么个现代版「第六
天魔王」跟苏暮雪项月心她们打过招呼,这帮自认豪门、眼高于顶的商人贵妇哪
一个会看得上我这么一个偏远夷狄地方的小警察呢。我笑了笑,便对著面前的这
个美女服务员问道:「您是刚调过来的哈,恕我冒昧,姐姐您是这间宾馆的?」

  「不用客气,我是咱们龙庭嘉庆路分店的店长。」

  「店长哦,幸会!店长姐姐,为了表示感谢那我可得告诉您一件事:您以后
要是想在F市把脚立稳当,这个张霁隆张总裁,您可一定要搞好关系——这么说吧,
他现在的地位,可在你们苏总之上;而且张总裁虽然是江湖人士出身,但他唯才
是举,您万务切记!」

  这个美女店长听了,眼睛登时亮了一下,然后对我微微一笑,点头说了声谢
谢。接著,她打印给了我一张字条,送给我两张房卡,然后对我说道:「房间在
509号。我们这里的总统套房都已经被预定了,所以只剩下豪华双人间;电视节目
已经完全被解锁,冰吧里的饮料酒水、冰淇淋、生三文鱼沙拉和水果沙拉都是免
费的,如果您有需要,请在晚上十点之前打电话联系餐饮部送餐;浴室的毛巾、
牙刷、洗发洗浴用品、以及安全套可以随时联系前台补充和更换……」

  「哇!还有安全套!」店长说到这,叶莹立刻兴奋地打断了她的话,「一共
给了几个套套啊?我怕这一晚上不够用的!」

  「你瞎扯什么!」我这一次是结结实实地用左手在她的手腕上打了一下,一
著急我还把大部分力度全都砸到了手铐上去,弄得我的掌骨生疼,我仍忍著痛对
店长说道,「别听她的,她是我需要保护的一个证人。我们用不著那东西……」

  「对对对!我们俩,嘻嘻,从来都不用那东西!」叶莹说完,把头靠著我的
肩膀上,伸出左手在我的身前摸了一把,然后对著店长媚笑著,直接把手探向我
的裆部,隔著裤子在我的整副生殖器上握了一把。

  我斜著眼睛,再一次白了她一眼。店长抬了抬眉毛,一脸茅塞顿开地窃笑著,
继续对我和叶莹说道:「我们龙庭宾馆用的是全新型号的电子饮水机,可以直接
煮茶、煮咖啡,配用『康乾宝泉』的天然矿泉水,而没有普通的电热水壶,因此
完全不用担心卫生问题……」

  「稍等一下,这位漂亮姐姐,」叶莹又插嘴问道,「别的我们其实都不在乎;
那个啥,你们这有电脑么?」

  「有的,台式机,而且本店拥有五个Wifi连接端,无论是看电影、玩游戏还
是下载文件、视频通话,都有速度保障。」

  「喔,」叶莹点了点头,又认真地问道,「那你能借我一根笔么?」

  「这位女士,我们房间里就有油性笔,而且还有一本便笺簿供客人使用。」

  叶莹听了,眯著眼睛笑了起来,还用著十分浓重的E市口音说了个英文词:
「Nice!谢谢这位漂亮姐姐啦!」然后抻起自己的右手就往电梯门口走去,「快
走啦何秋岩,赶紧的,我要跟你睡觉!我都等不及啦!」

  我尴尬地对那位美女店长笑了笑,「那……要是再有什么事情,我就往前台
打电话了。」

  「好的,等下七点半以后,我们这里会有三个前台接待工作,再加上我。何
先生您如果有任何事情,我们随时恭候。」

  「麻烦您了。」

  「祝您今晚过得愉快,何先生。」美女店长说完,不由自主地抬了抬眉毛笑
了笑。

  我也来不及解释什么,就被叶莹拽进了电梯间里。

  「我还真没看出来,你人长得又瘦又不是很高,劲儿倒是挺大啊!」进了电
梯,按了楼层以后,我忍著一肚子的怒气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嘿嘿,有道是『浓缩的都是精华』,这回你领教了吧?何况我之前还吃了
一肚子『精华』,看网上总有人说什么吃男人精液美容养颜,我反正是觉得颜倒
是没怎么养,身上的力气倒是比以前更大了,强身健体还差不多!」接著叶莹扭
著身子冲我眨了眨眼,张著嘴摆动著喉咙酝酿片刻,那眼神仿佛一头雌狐狸见到
了鸡窝一般,对我说道:「喂,何秋岩,我跟你商量个事情呗?今晚把你的再给
我吃点行吗?给我喂饱了,让我再补补,等将来到了女子监狱里,我好有体力跟
那帮牢头狱霸老娘们儿干架!」

  「你算了吧,啊!我何秋岩色归色,而且也确实不太会拒绝女人;但是有些
事情我不能做就是不能做,现在咱俩的身份是警察跟罪犯兼污点证人,不是嫖客
和妓女之间的关系,也不是情人炮友的关系。省省吧,你要是想吃的话,等下冰
箱里不是有三文鱼么?现在刚过7点半,你要是吃的不过瘾,我刚扫了一下一楼餐
厅的宣传广告,上面说他们这还有海胆刺身和烧白子,你想吃的话我可以给你点。」

  于是,她果真不客气地点了四种口味的烧白子,另点了十只海胆寿司,外加
一份酱油乌冬面和一小碗亲子丼盖饭。当那个戴著领结穿著西装马甲的男服务生
满身都透著仇富气息地把一道道食物送到房间里的时候,叶莹还故作宠溺地把自
己的双乳贴在我的身上,将海胆寿司举到我的面前准备往我的嘴里塞;但由于我
本来之前在「敦盛」吃得就够饱的,而且其实我对烧白子这种东西很抵触,即便
炸得再香或者把酸橙酱油调得再可口我也不愿意动任何一筷子,所以我只是坐在
叶莹身边,一口一口喝著茉莉花茶。

  待服务员离开后,叶莹冲著关上的门吐了吐舌头,然后擦了擦嘴,专心吃著
面前的那晚乌冬面,喝了口汤换了换,又对我说道:「喏,那鱼的小鸡鸡我都吃
光了,海胆我不要了,你要是想吃你吃吧。啧,那白子勉勉强强,可这玩意做得
不太合我口味。」

  「嗬,敢问紫鸢小主,您啥口味的啊?」我又斟了杯茶,端著茶杯对叶莹半
讽刺地开玩笑道。

  「这么说吧,他们这的海胆比『奥古斯都』的新鲜很多,但大多是从北海道
运过来的,要吃海胆的话,说实话,还是咱们自己黄海D市这边的味道更好;当然,
吃北极贝的话是反过来的。而且他这的酸橙酱油,怕是直接从日本京都那边运过
来的成品,工业味道太重了,实际上最好是吃南方、甚至可以是从越南运过来的
莱姆青柠檬,榨汁以后直接跟蒸鱼豉油调配,味道其实会更不错。」吃著乌冬的
叶莹一本正经地跟我讲评著。

  「哟嗬,看不出来哈?没想到你还挺懂吃不说,还去过『奥古斯都』这样的
地方?」我是真的觉得惊奇。要知道「奥古斯都」这家酒店可以说是整个Y省之最,
又是专门宴请国家领导人的地方,里面菜肴从原材料到厨师都是全国顶配,而且
可以把最不起眼的菜品给做出花活来:当年的德国总理来访,在「奥古斯都」吃
了一顿酸菜炖排骨之后,差一点就不想回国了;但该酒店的菜品价位也自然不菲,
因此饭店的招牌对于普通的老饕们来说,也仅仅是个望尘莫及的传说。

  「呵呵,这有什么的?之前在香青苑里混的姊妹屄们,哪一个没去过的?而
且你要知道阿恬妈她们二十八个老大娘,每一个去的次数都比我们多呢!」叶莹
一边说著,一边用筷子往嘴里扒拉著鸡蛋烩琵琶腿肉。

  说到这,我的心立刻沉了一下,喝了口茶水之后,对叶莹问著刚刚在车上我
没问完的问题:「我那天晚上走之后,香青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仲老太太和其
他人都是怎么死的?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有,阿恬姐去哪了?在尸体里头我
没发现她的踪影,她是不是跟你一起逃出来了?——现在你可以给我讲讲了吧?」

  「何秋岩,要不怎么说你这人讨人厌呢……」叶莹僵直著手臂端著乌冬面的
碗,搞得我那只被跟她铐在一起的左手也觉得酸痛。她紧闭著眼睛,深吸了一口
气,又放下了面碗对我说道:「若不是你问起来,我估计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提——
他妈的,我真不想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但她还是给我讲述起那天晚上的事来,于是我也赶紧打开了手机给她录著音:
那天晚上,因为仲秋娅要找我谈话的时候,阿恬姐忤逆了仲老太太两句,按照香
青苑的规矩,忤逆仲秋娅这位「老爷子」的要挨30下鞭子,而在香青苑里,叶莹
又算作阿恬姐的「亲闺女」,并且「老爷子」在说话的时候叶莹竟也沉溺在情欲
之中——不管当时是不是因为药物作用,所以叶莹的鞭刑则要翻一番,即便叶莹
已经属于半赎身。香青苑的鞭子,其实也就是一般情趣用品店里卖的那种玩性虐
游戏使用的小细金属鞭,正常来讲抽在人身上肯定会有痛感,但不至于很疼,不
过在仲秋娅的命令下,香青苑的那些保镖和灰长衫女手中使用的,都是经过改装
的可以通电的鞭子,因此打在人身上不光会使人触电,而且还会灼伤肌肤。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接受完鞭刑之后,阿恬姐和叶莹哪都没去的原因。
为了不让仲秋娅发现,她便和阿恬姐躲在那个冰库里相互在身上抹著药膏。

  「说起那个冰库……」我又不禁叹了口气,想了想,向叶莹问道,「那个花
名叫『芗芍』的女孩,是不是被仲秋娅她们给杀了?」

  「是的。不仅杀了……」叶莹的双眼里透著惶恐不安,她抿了一口唾津,继
续对我说道,「你们市局后来去香青苑里勘察现场,是否在厨房里发现了一口两
米五高的大锅?就是上去都需要踩旁边的钢阶梯架的那口?」

  「发现了。」

  「那口锅是用来烹人尸体用的。」没来得及等我觉得瘆人和恶心,叶莹继续
对我问道,「你听说过在D港有家很神秘的鱼饲料加工厂么,名叫『庆余年』的,
跟那个网络小说一个名字的?他们的鱼饲料除了新研究出来的一种香味剂之外,
还用了一种很神秘的东西做原材料,D港的渔民用了他们的鱼饲料出海,捕捞量要
比以前多三到五倍,产量大大提高;而这种原材料,是香青苑定期向他们提供的。」

  「你是说……我的天!不能够吧!」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没听错,一个普通成年女性的尸体,可以制作出四公斤的饲料。」叶莹
点了点头,然后弯下腰低头喝了口乌冬面汤:「芗芍的真实姓名我也不知道,但
我能知道的是,用她喂的海鲜早就上了本地人家的餐桌上了。你们市局跟D港市警
察局这下可有活干了。」

  我看著叶莹,也真亏她知道这些以后还能吃进去海鲜乌冬和这些什么海胆白
子之类的东西;我也很庆幸今晚我吃的是素斋,否则的话,我敢保证自己绝对会
吐。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对叶莹接著问道:「那芗芍犯了什么罪过,会被
仲秋娅那么惩罚?」

  「很简单,她看上了个珠宝商的儿子,她想跑。」叶莹叹了口气说著,「但
哪知道临到约定的那一天,那家的公子哥反悔了,既没带她私奔,又没拿钱给她
赎身,反倒是把整件事情告密给了另一个鸨母——笑美姑你认识的吧?就是二十
几岁的时候还上过电视参加过全国模特大赛打进前十名的那个。」

  我点了点头:「当然认识,就是那个从身材到容貌,整个一低配中年款安妮
·海瑟薇的那个,笑起来很好看,但是说起话来总是给人感觉带著刺的女人,对吧?
血洗香青苑那天晚上,她只是头部就挨了三枪。」

  「没错,就是她。她活该——那个公子哥把芗芍想要私奔的事情告诉了笑美
姑,然后笑美姑根本连锛儿都没打,听完之后撒丫子就去把仲老爷给找了过来……」
叶莹闭著眼睛,吸了吸鼻子,然后换换说道,「自打我被卖进香青苑之后,其实
我跟里面的那帮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关系好的,包括阿恬妈;但是芗芍除外……我
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进去的、因为什么当了婊子……然后那次,我眼睁睁地看著她
被那帮穿著灰马褂的臭屄们,活活地勒死在我面前。我很庆幸自己早早地就接满
了客,又东哄西骗地搞了一大堆金主给我送钱送东西,让我有机会给自己赎身。」

  「我看你不只是东哄西骗吧?还有从高澜夫妇那里挪用的一笔资金,不是么?
我看过我们局经侦处的调查报告。」

  叶莹无奈地笑笑:「呵呵,被你抓到了。」

  「那么既然你这么反感香青苑,你为什么不走?或者说你已经算是给你自己
赎身了,你怎么还不走?」我追问道。

  「很简单,我没有家啊,我家早在我14岁的时候就被高澜给毁了;而且从我
14岁被封小明训练成性欲机器的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不会、也不习惯任何其他
的谋生手段了——我已经记不住我跟你说没说过了:反正在外面也是出来卖,在
香青苑里也是卖,我干嘛不在一个可以让自己待得舒服的地方把自己的这身皮囊
和还算嫩的骚屄卖个好价钱呢?你知道你们市局在扫荡火车站前一条街之前,那
里面有多少明妓暗娼打破了头想找机会往香青苑,还有喜无岸和被吓得关门的知
鱼乐里面进么?但是没有用,这三大色情会所只愿意培养自己的婊子,外面的杂
苗很少收的,除非爆发梅毒花柳,或者妓女们集体辞职。」

  这一席话说得我心里竟为叶莹觉得辛酸,并且也让我刚刚对她的轻浮的讽刺
有些后悔,于是我喝了口茶,很抱歉地看著她,然后说道:「行吧,你先给我讲
完那天晚上香青苑里发生的事情,然后再说别的。」我喝了口茶,对叶莹说道。

  于是叶莹继续给我讲述著:本来那天叶莹准备给阿恬姐上完了药之后就离开
香青苑的,可当她刚穿好自己的衣服没多久,便听见外面突然乱成一片,阿恬姐
刚准备打开冷库的门,叶莹就听见从铁门上传来两下清脆的「铛铛」声响,阿恬
姐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但用过手枪的叶莹很清楚,那是子弹打在金属上发出来
的声音,随即,叶莹立刻从冷库里最往里的停尸架上搬下了两个存尸袋,把里面
仍未腐化的两具女尸丢在了一旁,然后不由分说地让阿恬姐先钻进了一只里面,
自己则钻进了另一只里,用著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刺勾著护身符十字架项坠的拉绳,
把自己的这一只袋子的拉链拉紧。

  在拉链刚被拉紧后的下一秒,冷库的门就被打开了。而冷库外面,依旧有枪
响和令人悬心吊胆的嘶嚎;而存尸袋里面的味道难闻得很,就像是用粪便和臭豆
腐汁液浸泡过的涂满了臭鸡蛋黄的腐烂榴莲皮一样,袋子里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不过彼时最让叶莹担心的是,如果阿恬姐或是自己其中一个人忍不住动了一下、
咳嗽了一声、打了一个喷嚏,甚至于呼吸太过明显而导致尸体袋鼓动或者窝瘪,
那么两个人就都有可能被发现,然后跟外面的那些人一样被杀。

  「嗬!这里倒是凉快!」叶莹正想著,就听见三个人走进了冷库,其中一个
男人说道。

  另一个男人吸了吸鼻子,接著走到了叶莹正藏身的尸体架旁,踢到了什么东
西——当然,叶莹心知肚明应该是那两具刚被扒下来的裸体女尸:「哟哈哈!看
看我发现了什么呀!正好俩小美人儿!来吧,你一个我一个,可别说我不够哥们
啊?」

  「不是吧,你们这么渴?」没想到这三个里头还有一个女的。

  「废话,你不给我们干,咱们队里的这帮老爷们肯定得找个别的方式发泄一
下吧?」蹲在地上的那个男人说道。

  女人身边的男人也开了口:「算了吧,你跟老才你们俩可没少干吧?你比我
干她的次数多得多好么?但是老才你也别装大瓣儿蒜,上次咱们俩一起出手的时
候,那个男的头都被你给割掉了,你还不是跟那个尸体来了一发?我去,而且我
头一次知道这人他妈的头被割了了,下面的鸡巴还他妈的能勃起还能射精,活久
了真是啥都能见到。」

  那个女人厌恶地说道:「问题是我上次那个和现在这俩能一样么?上次那个
刚死,你看看这俩,死了多久了、皮都发紫了不说,身上还一股味,而且冰凉!
真服了你们这帮男人了,是不是急眼了看见马路上裂个缝都能干?」

  「肏……你说这个,我们还闹心呢!悄悄当年我们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过得
什么日子?」蹲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沮丧地说道,「想当年咱们仨也都是领过不下
五个勋章的,而且勋章还都是省厅厅长亲自给咱们佩戴;身上负伤不少,但是奖
金也领到手软;还有各自家庭,要啥有啥……本想著跟『老头子』干一番事业,
谁曾想他妈的能混成现在这逼样!要吃喝、要衣服、甚至要枪和子弹也得他妈的
靠枪那些小辈的,遇上不好时候,连洗个澡都得等下大雨!结果你看看原先跟
『大掌柜』混的那帮人,现在吃香的喝辣的!跟他们比,哼,我们就是一帮野人!」

  「老楚,这话你跟我和老才说说就够了,」站在女人身边的那个男人说道,
「你可别让『大先生』他们听见,否则你可就惨了。」

  那女人也说道:「对的,跟咱俩发发牢骚拉倒。而且咱们谁想这样啊?我估
计『大先生』自己都不想这样,谁知道『老头子』居然能被杀?『大先生』自己
不也挺惨的么,先是亲爹被杀,然后全家被杀,要不是『大先生』早有对策他也
活不到今天;现在他还没办法跟自己妹妹相见……」

  「你们几个说什么呢?」这时候,另一个女人走进了冷库。——讲述到这的
时候,叶莹很紧张地看了我一眼。

  「没……没什么……」原先那个女人对后来那个女人说道,「那个……事情
结束了?」

  「结束了。」后来的那个女人答道,「这有不少现金和收藏品,在等我准备
准备把他们账户里的钱整理一下汇给『大先生』,你们就又是要枪有枪、要吃有
吃、要穿有穿,又都是一条条好汉女杰了!」

  「那……『阿爹』也被你给干掉了?」

  「我必须杀了她,小奕,她毁了我一辈子,她毁了你一辈子,她毁了我们一
辈子!恨她的不止我一个,你仔细想想,当年的你我,跟今天被我们干掉的在这
里为她卖身的这些妓女们有什么不同吗?还真亏你到现在还管她叫『阿爹』!」

  「算了,别说了。咱们离开这吧!」站在女人身边的男人说道,「我是真恶
心这里的味道,让我想起了我之前家里那个总也修不好的破冰箱。」

  于是,冷库里安静了。

  十几分钟之后,香青苑里也安静了,叶莹这才连忙拿出手机找了帮手,跟阿
恬姐逃出血流成河的香青苑,然后找了个地方躲了几天——那帮手也就是我那个
继母陈月芳,叶莹那几天住的地方就是陈月芳在住进我家之前所租的那个又老又
破的公寓里。何美茵跟韩琦琦跟踪陈月芳那天看到她手里提的那桶鸡汤,就是送
给叶莹和一直惊魂未定的阿恬姐喝的。

  「你等等……」听完叶莹的讲述之后,我立即对她发问道,「你是说在香青
苑里进行屠杀的那两个女人,跟二十八鸨母一样,也管仲秋娅叫『阿爹』?」

  「除非我在存尸袋里被闷出幻觉了,我绝对没有听错。」叶莹肯定地说道。

  我紧闭上双眼,思考中自言自语道:「……有严肃的组织纪律……可以抢劫
警备物资……还提到了勋章嘉奖……仲秋娅……到底惹上的是谁?」

  「我不想打断你的思路何秋岩,」叶莹认真地看著我的眼睛对我说道,「可
是我估计你们一般情况下,可能都查不到『老爷子』在开设香青苑茶楼之前的履
历资料。但我听说——是听说,我自己也不敢确定——仲秋娅很早很早以前,早
到你外公还年轻的时候,她做的职业就是你和夏雪平现在的行当,而且他们俩曾
经很有可能是同事,而且很有可能一度比你外公的官职还要高。」

  「你说什么?仲秋娅曾经是警察?」这对我来说简直不可思议;但待我冷静
下来,精研细磨了一下那天仲秋娅跟我对谈的时候的态度,完全就是以我的一个
怪脾气的远房奶奶对待自己不成器的孙子时候的那种恨铁不成钢和威严,她提到
徐远和沉量才的时候,也仿佛是师父提起两个不成器的废柴徒弟的样子——而且
她貌似还很清楚沉量才和桂霜晴当年的故事,而当她说起我外公夏涛的时候,则
从骨子里透露出一股物是人非的无比思念;而第二天去勘察现场,沉量才和徐远
面对著仲秋娅的尸体时候的态度,也印证了这个老太太之前跟他们二位都是熟识
的——她曾经是外公的同事,或许除此之外,就再没第二种可能的解释了。

  可问题在于,在警察系统的档案里,我完全找不到与仲秋娅相关的内容,事
实上整个警察系统历史里,出现过的姓仲的人名都寥若晨星。

  但是如果按照仲秋娅的之前是个警察、而且还可能是市局或者省厅的官僚的
思路走,那么……

  「——那么,那些血洗香青苑的真凶,很可能也都是警察;因为他们提到了
『省厅』、『负伤』、『授勋』……警察系统里的问题怎么这么多?」我一边思
考一边念叨著,于是我发现在我身边的叶莹的眼神越来越惊恐。看著她的眼神,
我瞬间恍然大悟:「——哈!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终于明白,把高澜夫妇开膛破肚之后一直躲躲藏藏的你,突然出来表示
要自首了。」

  叶莹双目充满了紧张和恐惧地看著我。

  「是因为你们桴鼓鸣的人,也参与了那天对香青苑的屠杀;然后你感觉你自
己被出卖了,或者你觉得你自己的性命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上一回事,你为了保
命,所以终于想通投案自首的——我说的对不对?」

  听我说完,叶莹的眼神立刻黯然下来,但也多了一份踏实:「我确实因为想
要保命,但我可没说这些……我是说在我准备联系你自首之前,我查过相关法律,
对于有些话我不能乱说,所以对于桴鼓鸣的人参与了多少别的事情,还是说他们
策划了什么别的事情,这个就需要你们去查了。」

  「所以作为帮桴鼓鸣做事的人,血洗香青苑这件事你确实是不知道的。」

  「这是必须的。」

  我长吁了一口气,但叶莹的话并没有解开我心中的种种疑团,于是我继续问
道:「那我就觉得奇怪了:桴鼓鸣既然有这么大的能耐,又能劫警备手枪和弹药,
又能对将近三百人进行屠杀,他们为什么不用这个力量去杀夏雪平?」

  「对于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夏雪平是下一个也说不定。」

  「那他们所说的『老头子』、『大掌柜』、『大先生』你自然也不认识咯。」

  「不认识……我说何秋岩,你问话的方式也是神烦!我直接一股脑地告诉你
吧:我估计事情调查到现在,你也应该清楚了,X先生所使用的策略,即是让我们
每一个人去杀另一个所仇恨的对象,并且,我们还都拥有同一个目标,就是杀了
夏雪平;就你们局重案一组著手的跟桴鼓鸣有关的杀人案里面,周正续虽然我策
应过他的行动,但是我跟他连照面都没打过,他习惯于单独行动,在时事传媒大
厦对面那次除外,在楼下接应他的那个是段捷,他们俩是好哥们;段捷跟他那个
既是妹妹又是女儿同时兼任情人的,我见过面,我一般都是在帮X先生给他送东西;
剩下还有一位,那就是到现在还没破案的谋害沉福财全家的杀手,也就是你的那
个后妈陈月芳,咱们几个里,就数我跟她关系最熟。其他人,我真的一概不认识。」

  「你当然跟她关系最熟,因为她毕竟曾经是你父亲合伙人的遗孀——即便她
整了容、改了名字。」我看著叶莹说道,「但你刚刚还是漏说了一个人。」

  「谁?」

  「大名鼎鼎、把F市治安搅和得一塌糊涂的X先生。」

  「嗯,我确实忘记告诉你了……抱歉,是我的错,我早就习惯刻意地不在他
人面前提他了。」

  「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难道也是通过他的那个网站么?」

  「如果我这么说,你会相信么?」

  我双眼凝视著叶莹没有说话,而在心里重新理了一遍她目前告诉过我的所有
东西,听起来大概没有什么问题,不过等明天把她送进局里之后,我还要让夏雪
平他们仔细核实一遍,看看她的这些供词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

  叶莹瞟了我一眼,活动了一下被铐住的右手,然后直接端起我的茶杯喝了一
口,叹了口气:「没错,我跟他线下关系就很熟络,其实最开始是他先找上我的——
是他来香青苑嫖我,然后认识我的。」

  「照这么说,你跟他之间算是相互了解咯。」

  「也算不上。他了解我比较多,但我对他了解较少。」说著说著,叶莹陷入
了回想当中:「在我刚进香青苑的时候,我在里面无依无靠的,还有不少人欺负
我;在里面我还要跟著鸨母和教习们没日没夜地学礼仪、学口活床技、学琴棋书
画、学女红,甚至连他妈说话的方式和口音语调也要学著怎么改;而每天遇到的
客人,也都跟机器似的,并且对待我们这帮贱婢的方式也大多粗鲁不堪。可是他
不一样,他虽然貌不惊人,但是极为绅士,说话、做事,甚至在床上做那事,都
是那样的风度翩翩。」

  「稍等,」我伸手指了指叶莹的鼻梁,打断了她的叙述,「你刚才说你喜欢
的那个人,那个跟你拥有孽缘的人,该不会就是这位X先生吧?」

  「何秋岩,你果真是聪明人。」叶莹斜著眼睛,但是却目不转睛地看著我,
对我说道,「但你知道么?我跟他注定没办法在一起。」

  「是因为,你最终发现他其实是在利用你?」

  「那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有家。」

  「哇哦!你稍等一下——X先生有家?我一直以为这个可以策划连环杀人案的
主谋,可能即便不是个颠沛流离的人,至少也该是个单身汉才对,否则如果一旦
事变,他携家带口的如何进行流亡跑路?你没搞错吧?他真的有家?」

  「他有家。」叶莹意味深长地看著我,深吸了一口气,「他是公开的身份是
从事文化行业的,他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刚认识我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婚了,多
年未娶;我以为他有一天会来把我从香青苑带走,但他并没有。或许在他心里,
我也就是个肮脏的女人吧,虽然他对我要比其他客人对我要更好上十倍百倍;呵
呵,仔细想想,没准那是他用来忽悠我,让我为他死心塌地做事的手段吧!」

  「那他到底跟夏雪平有什么仇,竟能让他可以这么千方百计地想置夏雪平于
死地?」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但我知道的是,他确实恨夏雪平恨了很久。而且似
乎是从你外公夏涛还活著的时候,就已经有的事情。」

  「这么久!」我难以置信地看著叶莹。若叶莹说的是真的,那么老早之前按
照夏雪平,还有徐远和沉量才他们所反推猜测的跟差不多十年前曹龙曹虎兄弟一
案,就基本没什么关系了。只是我又觉得奇怪,如果说这个X先生在我外公活著的
时候就跟夏雪平已经结了仇,那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来报仇?我有些怀疑地看
著叶莹,想了想,或许她是真的不知道。

  一时间所有繁杂琐碎的细节交织在我的脑海里,因此在这一刻我有些理不清
头绪,我也就不知道下一个问题到底该问什么;正在这个时候,我又想起在我去
帮安保局走外勤的那天大清早的事情,那算得上是我第一次正式见到叶莹,于是
我回想了一下整个事情,也挖掘了一下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然后我对叶莹问道:
「艾立威这个人你认识么?」

  「你说谁?」叶莹微皱著眉头,满脸疑问地看著我。

  「艾立威,」我重复了一遍这个令我讨厌的名字,「他跟你们桴鼓鸣有什么
关系么?」

  「有照片么?」叶莹低下头看了一眼我的裤子口袋,然后又迅速地把目光移
回到我的脸上。

  「有!稍等一下。」于是我把手伸进自己右边的裤子口袋掏出了手机,一著
急,还不小心地把钥匙串带了出来。重新揣好了钥匙串,我才拿起手机,从自己
的相册里翻出了艾立威的证件照,把手机摆到了叶莹面前:「就是这个人。他是
我们局重案一组的一个刑警。」

  叶莹端详著艾立威的照片,然后又转过头看了看我,对我问道:「你怀疑他
跟我是一伙的?」

  「没错,我怀疑他很可能是桴鼓鸣安插在警察局的内鬼。」

  「那你有证据么?」叶莹眯起眼睛看著我。

  「他曾经想加害夏雪平,被我……呼,好吧,我没有证据。只是一种直觉。」
我本来想要诈和一把,但仔细想想,我还真不知道这个谎应该怎么编;说白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吃醋导致的,我觉得我应该用更好的方式让夏雪平对艾立
威产生疏离而不是这样,如果在这件事上,我对叶莹产生了诱供或者疑似诱供的
行为,别说警队和法律都需要我负责任,我自己良心上也说不过去。

  叶莹认认真真地盯著我的眼睛,而且眼神完全充满了强制性,一字一句地回
答道——就跟那天晚上我跟夏雪平吵架时,她对我说她真的爱上艾立威的时候如
出一辙,就好像一定要我相信一般:「何秋岩,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
是我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我敢保证我不认识他。」

  「好吧,我知道了。」说完之后,我不由得轻叹一口气。

  而叶莹也低下了头,往她自己的左下方撇了一眼。

  「后来在本市和J县发生的一堆割喉取内脏的凶杀案,手法跟你极其相似,难
道也是你做的?」

  「是的。包括前两天你们省警察厅的那两个。」

  「你已经决定了自首,还要犯案?」

  「没办法,X逼我做的,我不得不做;我除了是他用来发泄的肉体工具,还是
他手里的一把匕首,他让我杀谁,我没有一点反对的能力。」叶莹深吸了一口气,
继续说道,「而且我推测的,如果哪天我对他来说没用了,他早晚会抛弃我的。」

  「说到这个,你知不知道原本我对杀死高澜的凶手只是通过你们香青苑姑娘
们身上缠著的红丝线认出来一个大致的轮廓,但真正点破你身份的是周正续?而
且同样那天仲秋娅找我过去谈话,也准备拿你跟我们风纪处做交易?」

  叶莹叹了口气,然后苦笑道:「我不知道,但这并不出乎我的意料……拿我
做筹码,很可能都是X先生对周正续和仲秋娅的授意。」

  「你们的那个X先生,居然还能使唤得动仲秋娅?」

  叶莹直勾勾地看著我,然后对我说道:「我真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告诉你这些——
何秋岩,在F市,地下秘密结社可不止桴鼓鸣一家;X曾经告诫过我,如果在香青
苑里遇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只要不涉及到桴鼓鸣的事情,千万不要去碰。在
很多东西面前,桴鼓鸣可能只是个随时随地就能被捏死的小蚂蚁罢了。我只能说
的是,桴鼓鸣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它独立于其他我所能接触到的更多的黑暗面,
但是,说X跟那些人没做过什么交易,那是不可能的——何秋岩,我本来……这是
我看在你对我还算不错的份儿上,我可以对你释放的最大善意了。」

  听完叶莹对我说的话,我心里大吃一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曾想
在这个桴鼓鸣之外,居然还有别的组织。只是眼下,解决桴鼓鸣才是燃眉之急。

  「那么那天死在三江路辖区的那个暴露癖,是你杀的么?」我对叶莹问道。

  「那个完全是个意外!呼,说起来我现在还又怕又气,若单纯是个强奸犯也
就算了,那个人居然还要割我的脖子!而且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发现,他身上的伤
口完全是由他自己那把手术刀割出来的——那是因为他想要袭击我,但是他自己
手里的刀掉了,我完全是在自我防卫!……算了,后半夜在街上几乎一个人都没
有,我也没有人证,这个我算是洗不白了。」叶莹说完,丧气地把后背往沙发椅
上倚靠著,然后把右腿搭在左腿上翘著二郎腿。

  我看著叶莹,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道:「你放心吧,法庭上应该是把你犯
过的所有罪行和你跟警方合作后立的功一起进行参考的,而且我也会帮你跟市局
鉴定课打招呼,甚至可以帮你请刑侦专家重新评估鉴定那个疯子的死。」

  叶莹叹了口气,对我眨了眨眼,微笑道:「何秋岩,你是我从小到大到现在
见过的唯一一个好人。谢谢你。」

  这是我从认识叶莹之后,见到她唯一的一个纯洁无瑕、不带任何污秽的笑容,
对于这样的笑容我确实很动心。「没什么,警察的职责所在。」

  「哈哈哈哈……」叶莹看著我,又突然捂著嘴笑得前仰后合,给我笑得心里
直发毛。我便连忙问道:「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阆苑』跟我说的……哈哈哈哈!哦,可能不认识『阆苑』
是谁,就是那天你那个哑巴同事给舔屄的那个妞,她也勉强算是我在香青苑里的
一个姐们儿……哈哈哈……她跟我说她之前一天晚上在哪个酒吧来著,看见有个
喝醉了的傻逼警察醉得跟坨烂泥似的,逮谁往谁身上黏,还他妈口口声声喊著
『老子是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何秋岩!』——噗呲哈哈哈哈!我说你也太逊了吧?
而且那天晚上『阆苑』居然没认出你来,我也真是醉了!哈哈哈哈……」

  「那是我原话么?我说的是『我就是』,我没说『老子是』……」现在一听
见有人讲起那天晚上我喝多了以后的糗态我就觉得糟心,我赶紧关了录音,然后
继续对叶莹高声说道,「不是我说……那天晚上到底有几个直接或者间接认识我
的人在那个酒吧啊?怎么全都知道我喝醉以后说的胡话呢?」

  听了我的辩解和牢骚,叶莹更是哈哈大笑。看她笑得厉害,没办法,我也跟
著忍不住笑起了自己。

  笑了一会,叶莹从脖子后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然后又对我问道:「何秋岩,
你说我现在这种情况,到最后法庭会给我判什么刑?」

  我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对叶莹说道:「本来你杀了那么多人,而且还有协助
杀人的行为,并且还搞过爆炸案,死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是你现在选择自
首,态度良好又可以协助破案,基本可以从死缓往下考虑,一般情况可能会判无
期;我估计情况好能找一个优秀律师的话,或许可以争取有期徒刑20年,这不是
没有先例的。你放心,我会帮你争取一下,而且在里面表现得好一些,还有减刑
的可能。」

  其实我这是在给她画下一张大饼,虽然叶莹自首,死罪可免,但是究竟这个
活罪应该怎么判,我心里也不是很确定,毕竟直接死在她手里的人太多了;而我
之所以让她觉得自己还有能正常刑满出狱的可能,纯属怕她改主意。

  「呵呵,20年么?我他妈的要是能从里面出来,再见到外面的太阳,我都得
44岁了……」叶莹闭上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笑了笑。

  「但你应该知足的。你命硬,而香青苑里其他人,早就见不到太阳了。」

  叶莹斜楞著眼睛看著我,接著又眯起了眼睛笑了笑,然后语气特别不忿地对
我问道:「欸,我倒是特别想问问你啊——杀人赎罪确实天经地义,我叶莹犯了
王法,我掉脑袋都活该,但是像高澜夫妇那样的难道不该死么?除了我爸以外,
你知道他们两口子还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么?像封小明那样的人不该
死么?我当初才14岁,他就把我弄到一个乡镇的临时集市上,扒光了扔在笼子里,
让我跟母猪和肉鸡关在一起,十块钱他妈的就能肏一次——还不只是我一个女孩
哦!同时还有十个我都不知道从哪被拐来的女孩子跟我一样被关在一起,被那些
肮脏的手和鸡巴在身上蹭、在身体里乱搅著,为封小明那样的人谋利,他不该死
么?可你们警察最后却要通缉我、通缉X先生、以及我们这样的人,所以害人的人
反而成了受害者,而我们这些被逼急了的弱者们,却他妈了个屄的成了罪犯!这
个世界现在是多么的肮脏龌龊,你们这些自以为正义的化身难道视而不见么?而
我和桴鼓鸣的那些人,难道做的不是对的事情么?我们只是去消灭了那些肮脏的
人,又有什么不对吗?哼,我倒是真想看看,当那些青天大老爷们在念我的判决
书的时候,他会有多少底气对这个恶心的世界视而不见!」

  叶莹越说越激动,我本来想从中间就打断她的话语,但我知道的她心里若是
没有不满情绪,那才叫奇怪,因此我故意等她说完,让她好把情绪平复下来。她
果然说完了话之后大口大口地喘著气,然后想了想,抄起了筷子夹了一块海胆寿
司放进了嘴里。

  待我确定她真正冷静下来以后,我才对她说起话来:「你方才的这些话,又
让我想起段亦菲了。」

  「她也跟你说过类似的话么?」叶莹吃著海胆,对我问道。

  「嗯……大概差不多吧,具体的一些东西记不住了,因为当时我也是带著一
股子火跟她去见的最后一面,但意思应该跟你说得差不多。」

  「呵呵,她那是个文化人儿!说出来的话,肯定比我中听;不像我,我就是
个婊子。」叶莹冷笑著说道,「但你没看见啥样人都能说出这番话么?这就说明
这个世界是有问题的,不是么?当写作出书的和卖淫乱交的都在不约而同地骂著
这个社会,那这样的社会是个怎样完蛋的东西啊?」

  「哈哈,你不去做社会活动家也真是浪费人才了。」我开了句玩笑,随即又
问道,「一说起社会活动家,你知道在咱们国内,有一个以咱们F市为首,名叫
『打倒女恶警夏雪平起义军』的组织么?」

  「你说那帮骗子?呵呵,我虽然是自首,但我也想说,你千万别把那帮人跟
桴鼓鸣相提并论,他们连给X先生提鞋都不配——他们那组织光是这破名字就Low
爆了有没有?」

  「那我再问你:你说高澜、封小明、沉福财那样的人该死,那夏雪平该死么?」

  不出我所料,叶莹被我这一问给问楞了。

  看著她,我继续说道:「你们这四个人的故事,我大概都清楚了,你们每个
人可以说都是悲剧的主角,而且根据你们的经历,我也完全可以推理出,你们桴
鼓鸣背后的那个老板,也应该是个不幸的人;但就我目前所知的,除了段捷那个
名为后母实为妻子的祁雪菲确实是因为夏雪平而死的,段捷勉勉强强可以算是跟
夏雪平有仇——当然那并不是夏雪平故意的——剩下的三个,周正续、陈美瑭,
还有你,你说说有哪个是跟夏雪平有仇的?我说的没错吧?刘虹莺,我同情你的
遭遇,同样我也痛恨这世界的黑暗,但我倒是要再问问你:你们杀了诸如沉福财、
封小明、高澜那样的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杀夏雪平?她是你们这个杀人网站的
终极目标,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敢说你们比我这个跟她分离十年的儿子都应该更
清楚:那请你告诉我,你觉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好警察……但就像你告诉我的,孽缘里有一个叫『怨憎会』。我们
这帮人天生与夏雪平这样的人命格相冲,这是没半点办法的事情。」叶莹说完,
摇了摇头,然后双眼仿徨的地看著地上发呆。

  「那你还觉得,你们跟那个什么『起义军』有区别么?」

  叶莹先是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又摇了摇头,咽下了一口唾沫之后张了张嘴,
但最终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你说的那些事情,其实我也憎恶,其实不止你我,从古至今这些东西一直
就没变过。憎恶的人多了,有些人觉得疼,因此开始反抗,有些人选择麻木,因
此随波逐流;但是反抗的人呢,有的人选择一点点去纠正、去修改,而另一些人,
却选择用更简单粗暴的方式去烧杀打砸,然后试图以自己的偏好来建立新的秩序,
便不给任何人留下任何的可能机会,甚至连纠正和修改的可能都不给留下;结果
到头来怎样?还不是依旧有那些黑暗和肮脏龌龊么?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个电视
剧里,女主角有个令我至今难忘的台词,她说『有野心的人在推翻这个世界,有
梦想的人却在忙著修补它』,在我看来,夏雪平这样的人虽然不讨喜,但她就是
那个有梦想的、在忙著修补这个世界的人;你们那个X先生,就是有野心的人。你
们以为你们自己是正义的,但偏偏却要杀了修补这个世界的人,难道你现在还觉
得,你们自己是对的么?」

  「呵呵,」叶莹莞尔一笑,「谁能想到,我跟你竟在一起聊起电视剧了。我
也很喜欢那个电视剧,你说的这个台词,我也记忆深刻。你的意思是在说,诸如
我、陈阿姨,我们这样的人都是炮灰,对么?你说得对,夏雪平就是那种在默默
承受著痛苦修补世界的人,只是这样的人为什么没让我早点遇到?如果我早点遇
到了,现在的我就不会是妓女叶莹,或许我会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公主,至少我应
该是个在正常上学、求职女大学生刘虹莺,我应该泡在书海里而不是男人的臭精
液和尿液里!而也诚如你所言,X先生也是个不幸的人,但你不觉得把不幸的人逼
成有野心的人,这本身就是一种荒谬?没办法,我是炮灰,你也是炮灰,夏雪平
也是炮灰,我们都是;封小明、高澜的死是罪有应得,夏雪平的死是她的宿命。」

  「宿命……呵呵,」我有些不屑地看著叶莹,看著她此时的这副自以为是的
在观点和信仰上的垂死挣扎,「不懂宗教的人,都经常喜欢用『宿命』来为自己
的所作所为找借口。我猜你们的X先生肯定没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杀了夏雪平之
后,他应该怎样,这个世界会是怎样;我可以再问得夸张点:如果他把这个国家
的所有警察都杀了,那他还要继续怎么样,他想过么?」

  叶莹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看著窗外的夜色:「他没有。我也问过他这个问
题,但每一次他都用别的话岔开,或者闷头半天不吭声,或者干脆对我发火不让
我问。」

  「因为他自己也觉得理亏,这就是犯罪和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的区别。你记
得那个电视剧里,在女主角说的那段话后面还有半句么?『只有把旧的世界推翻
了、摧毁了,才有更多的机会——我觉得那是不对的,因为不管是一个怎么样的
世界,都是由人心组成;你可以对它视而不见,但你不能强迫我忽视它的存在。』
一件事情的正确与否,在别人告诉你该不该做的时候,你自己的心已经有了答案
了;我想我觉得在你心里,你早就不不认为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完全正确的,对
吧?否则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主动选择坐在我的身边跟我促膝长谈了。」

  叶莹听了我说完这一段话,动容地咬了咬嘴唇,然后微笑著点点头表示同意;
接著,她似不经意地摁了一下她偷来的那部手机的锁屏。

  我以为她会再发表一番感慨,却没想到她再开口,却说的是这样的话:「那
我想再跟你咨询一下:如果我能帮你把X先生引出来,让你把他抓住,这样的话我
能否再争取一些减刑?」

  「你……你说的是真的?」我难以置信地看著叶莹。

  「真的不能再真了。我已经对那个人无感,而且我的人生已经是斜得不能再
斜的邪路了,我希望我可以34岁就刑满释放,而不是44岁,然后就可以重新生活;
如果能用那个负心汉、野心家的被捕,来换取我的十年光阴,我当然愿意。」叶
莹看著我说道,她的眼神看起来很恳切。可我总觉得有一股游离的紧张的气场笼
罩在她的身上。

  「那你准备怎么办?」

  「这就是我想用电脑的原因,」说著,她对我把头往电脑桌那边一甩,「带
我去坐到那边。如果你明天想见到他,并且抓到他,现在就需要让我跟他联系。」

  她突如其来地这样迫切想要联系X先生,让我的心里瞬间产生了十分的怀疑
「你等一下,为什么这么著急?如果稍等一会再联系他,或者如果由我来跟他进
行文字对话,你在旁边口述,会有什么问题吗?」

  叶莹白了我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你们警察难不成都是属狐狸、在戏台上
唱曹操的么?我说何大警官,你听没听说过有个东西叫做Java?你听没听说过还
有种东西叫做Oracle sql?」

  「呃……Java我只是听说过;Oracle sql我不知道,我倒是知道Sas/Sql。」
我对叶莹说道。

  一听我说起我都不知道这个「赛斯——西蔻」到底是个人名还是什么其他东
西的词组之后,叶莹又不禁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我:「你还懂Sql语句编程?」

  「我不懂,我只是听我搞It的朋友提起过。」我如实说道。当然,我刚说完
就后悔我干嘛要跟她说实话。

  叶莹平静地看著我,但看她胸前起伏的幅度,我觉得她似乎是松了口气:
「……行吧!那我就多啰嗦两句:X跟我们这些人约定过,如果想找他进行即时的
对话,只有在每天晚上8点到9点一刻的时间段内在桴鼓鸣网站上与他用Oracle服
务器进行联系,所有对话内容都是利用Sql语句,包括一些JavaScript的代码。
你如果是学过编程的人就应该清楚,每个人的编程习惯都不一样,每一个人对单
词、标点,以及后续的语句和方程的使用,Bug的产生和消除Bug的方式都是有自
己的一定癖好和规律的,甚至对于空格和回车换行都是一样,这个就好比一个人
的指纹。所以别说你不懂编程,就算是你懂,你来替我敲键盘,只要出现一点与
我平时习惯不符的地方,被他发现,那么你我就都死定了——别忘了你们局里那
个叫魏蜀吴的家伙是怎么死的。」

  被她如此警告,我的心不禁凉了半截,魏师兄死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行吧……那还说什么,抓点紧。」于是我拉著她的手站起身,还帮了她开
了电脑。

  她慵懒地往老板椅上一坐,然后说道:「啊呀……真舒服!你们平时坐办公
室的也都这样享受么?对了,何秋岩,刚才上来之前那个美女姐姐不是说什么房
间里有酒么?你帮我看看冰箱里,我想喝两口。」

  我严肃地看著叶莹:「我说刘虹莺小姐姐,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干嘛呀!我就是想喝点酒,怎么了?自首嫌犯不允许喝酒吗?违反法律还
是违反你们警察的狗屁规矩?」

  「你自己看看迷你冰吧跟电脑桌距离多远?」我指著冰箱说道。我之所以生
气,是因为迷你冰吧明明刚刚就在她刚刚坐过的那张沙发椅的左侧,但刚才她一
点要喝酒的意愿都没表现出来。我又对著叶莹说道:「反正你要是想找借口解开
手铐,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想法。」

  「好吧……这样行了吧?」叶莹站了起来,然后对我打了个手势,露出了一
个淫邪的笑,「我求你就让我喝几口呗?我至少要在监狱里待二十年呢!女子监
狱给提供酒精饮料吗?怎么,难道你会在我坐牢的时候给我送几瓶,然后跟我一
起喝一起在夫妻会面室里酒后乱性?或者等著我越狱上你住的地方偷酒喝,然后
在你女朋友或者未来孩子他妈的身边把你上了,或者看我把她上了?嘻嘻!」

  「算了,拗不过你……」我只好又拉著她走到冰箱前,让她自己打开了迷你
冰吧的门。

  一打开门,叶莹一脸的大失所望:「什么嘛!怎么都是酒版?我说何秋岩,
你那个黑社会朋友那么抠门的啊!」

  我看著迷你吧里的情况,也乐出了声,因为冰箱里虽然有专门两扇的储柜都
是烈酒,但全都是规格在50ML的迷你形状的小瓶,做工还都挺精致,但基本可能
一口就是一瓶,感觉都不如旁边软饮料区里那几罐冰薄荷味雪碧和格瓦斯看著更
痛快——我好喝酒但并不懂酒,也是头一回看见这种东西。我只好蹲下来安慰著
叶莹:「这不是挺好吗?你看,咱这有骷髅伏特加、摩根船长、三得利、还有这
个Malibu、黑方……哇,还有人头马!我操哈哈哈,居然还有茅台、剑南春和老
白干!你这尽管一瓶不过瘾,但架不住咱样多啊!」说完之后,我自己拿了两罐
冰薄荷味的雪碧,拉开了拉环。

  叶莹看著我,皱著眉嘟著嘴,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把一瓶50ML的
龙舌兰全都倒进了我的饮料罐里。

  「喂,你干嘛!」我对她大叫一声,端著饮料罐的右手下意识往后一躲,怒
视著她。

  「……哎呀,给你兑出一罐『塔亏拉泡破』怎么啦?你不是挺能喝酒的么?
那天你去香青苑我看你喝那么老多都没醉,咋了,搁饮料里兑点都害怕?还是你
怕我害你给你加啥玩意啊?这不是宾馆里的酒版么?」

  虽然说我知道自己英语没好到哪种程度,但是叶莹带著点大碴子口音,外加
硬软腭音混淆、所有鼻音发轻的说话方式,生把「墨西哥炸弹」这种鸡尾酒的英
文念成那个样子,直接给原本有些生气的我给逗得忍俊不禁。调整了一下情绪,
我便对她控诉道:「我可不是怕你害我怎的?我稀里糊涂被你和陈月芳拐进小旅
馆那一晚上,你不是还想著让她给我注射点毒药杀了我么?」

  「啥毒药啊?我咋不知道呢?」叶莹又拧开了一瓶Malibu,嗅了嗅酒里的椰
香,并没喝下去,而是放在了手边当成鼻烟玩,却回身抓了一包五香巴旦木,撕
开包装之后,拿了一颗放在嘴里嗑著。

  「装傻?——19%的生死果颗粒,11%的过氧糖,68%的左右的那种混在鱼饲料
里的香味剂,以及最后再加些食盐;人体吸收之后,会产生和煤气中毒一样的症
状;要不是那天之前,陈月芳很可能是因为给自己前夫慕天泽和自己儿子上香扫
墓因此没带这东西,我必然是死在你俩手里,你当我不知道呢?」

  「这都被你发现了啊?看你第二天早上睡得死沉,没想到脑子里还挺清楚的。」
叶莹把嘴里的咸杏仁嚼的嘎吱嘎吱直响,看到电脑屏幕亮起桌面操作界面,便拉
著我回到了电脑桌旁一屁股坐下,整个人顿了一下,然后猛然回过头看著我:
「有一个事情你说错了,陈美瑭可没拐你进小旅馆,你俩的主动被动位置弄反了
吧?」

  我不知自己是否变了脸色,我只确定自己的脸上顷间烫得可以用来温酒烤肉,
可我仍旧硬著头皮装糊涂问道:「瞎说什么?明明我是被你俩拐的……」

  「你告诉我陈美瑭她咋拐的你啊?那天晚上她费劲巴力地给我打了电话,当
时我就听她在喘,一通电话下来,哎我的天,给我都听得湿了;等我赶到那个巷
子头的时候,呵呵,你把人家正摁在墙上从后面肏得那叫一个瓷实!填充的下巴
和垫高的鼻子都有点变形了!根本挣不脱!也多亏当初她做阔太太的时候就经常
健身练瑜伽,估计身子骨都得的被你折磨散架——但那她还在我俩旁边歇了一个
点,还帮我撸了你好几次才离开的,奈何你精神是真足哇,就是软不下来;要不
是我后来我趁著你内射了四泡之后累得不行、倒在床上睡了五分钟的当口,给她
机会吃两片紧急避孕药,估计你俩现在都有孩子了——那还是你被我和她一起弄
去小旅馆之后的事情,在胡同里你射给了她多少发我可不知道,她也不愿意说,
反正我后来帮她检查的时候发现她屁眼里也都是你射的那玩意。你还说是她拐的
你?哼,你可赚大发了何秋岩!你是真不知道陈阿姨没整容之前长得有多美!」

  叶莹直接无情地揭露了那天晚上的事实,让我听得十分的无地自容。根据时
间推测,美茵大清早发觉陈月芳回到家用了电脑又赶忙离开,父亲问起她的时候
她却说自己回了老家;现在比照一下叶莹的说法,我猜实际的情况应该是陈月芳
因我被酒精作用加持而脱不开身才彻夜未归,而凌晨四点左右回家去,可能是是
为了用电脑通过「桴鼓鸣」给X先生留些什么言。

  我只好往回找补了一句:「那……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心怀鬼胎打入我们家
之后,想杀了夏雪平不说,她……她……她就没故意色诱过我么?」说著说著,
我的舌头都打结了,因此我便赶紧住了口,想著下一个话茬能怎么把这个事情岔
开。

  「嘿嘿,那就不管我的事情了。」叶莹嗅了嗅Malibu的椰香,又对我奸笑著
问道,「对,我想起来了何秋岩,请你回答我这个问题,小淫虫:那天晚上无论
是你干我还是干陈美瑭的时候,为啥嘴里都在一直念叨夏雪平的名字呢?」

  「我……我那天就是喝多了!」我心虚地辩驳道。

  「喝多了酒,是你在肏著俩不同娘们儿的时候念叨自己亲妈名字的理由么?
嘻嘻!小淫虫还不好意思了!跟我这装什么蒜?老娘我在这方面啥没见过,你这
点小心思能算啥呀?我遇到过的小男生里,还有跟自己外婆和奶奶一起肏过的呢,
而且我亲眼见过,我估计你连听都没听过;所以说……」叶莹笑著把话说到一半,
看到电脑屏幕上的时间,立刻正襟危坐起来,「小淫虫,你先别说话,老娘没工
夫跟你扯犊子了。」

  「好吧。」我点了点头,喝了口被兑了酒精的汽水。

  在我喝饮料的时候,叶莹貌似是趁我不备瞄了我,然后迅速地点开几个我都
没看明白是从哪点开的界面,接著,她的那双玲珑的手在键盘上飞舞著,敲击键
盘的声音清脆且节奏明了,不一会儿电脑屏幕上就洋洋洒洒地出现了差不多几十
行代码。

  看她认真的样子和打字的速度,我完全插不上一句话,只好把左手放在电脑
屏幕下方的桌沿上,让她方便活动自己的右手;瞟了一眼电脑,上面的代码对我
来说简直如同天书一般,可我因为好奇加上警惕,因此也耐心地观察并总结了一
下:叶莹敲下的这些代码,多以分号(;)结尾,以英文单词「Select」作为一
段的开头,偶尔以大于和小于号呈单书名号的形式扩起(<、>);经常会有一组
或者几组数字或字母,用减号(——)进行串联,并且前面会用英文里的「和字
符」(AMPERSAND,&)与井号(#)作为开头,当敲下回车之后,这些数字或字母
会被系统自动转化为斜体或者彩色字体;很多这样的里面还经常出现美元「$」和
新政府币「¥」这样的表示货币的符号,后面还跟著数字,我便怀疑著她到底在
搞什么,为什么在她的编码里面还会出现金钱符号;可后来再一回想大白鹤曾经
在我面前似乎也操作过这种代码,而且在一些字母的或者英文词组的前面也会出
现「$」这个符号,使用「¥」倒是没见过,不过这也打消了我的怀疑,或许金钱
符号在这些编码里有其他不同含义也说不定。

  叶莹那边打著字、吃著巴旦木,我这边跟著懵懵懂懂地看著、喝著源于整蛊
捣蛋兑出的墨西哥炸弹,等我把一罐饮料喝完,叶莹看著屏幕上跳出的我同样看
不懂的回复,欣慰地送了口气:「搞定了!」

  「他怎么说?」我焦急地对叶莹问道。

  叶莹认真地看著我,对我说道,「明天上午九点半,在东环路那个废弃的老
自然植物研究所西侧楼后门那里,他约我见面。看他说话的意思,貌似你妹妹也
被关在那里。」

  「真的么?你没引起他的怀疑吧?」听到明天就可以见见X先生的真面目,我
心里立刻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兴奋,但同时我也不敢大意,打起了十分的警惕看著
叶莹——万一这是个全套呢?

  「没有,我敢保证,」叶莹直视著我的目光,「你现在可以联系你们市局的
人,布置明天的抓捕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变卦,我发誓;等到了明天,我会
全力帮你稳住他。」

  我没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异动,于是我对她点了点头:「那样子最好不过。
谢谢你了,刘虹莺小姐姐。」

  「没关系,小淫虫。」叶莹眯著眼睛,对我灿烂地笑了起来,然后又对我说
道,「我说小淫虫,姐姐这么帮你,你能赏姐姐点东西么?」

  「什么东西?你要吃什么、喝什么,我帮你跟服务台叫。」

  「嘿!你咋就知道吃喝呢?」叶莹对我一瞪眼,左手一拍电脑桌,然后又脸
上表情一变,刻意用著嗲嗲的声音对我乞求地说道:「帮姐姐把这个手铐解开好
不好?姐姐戴著可难受了,尤其刚打完那么老多字,现在手腕酸疼酸疼的呢!」

  「哎哎哎,行了啊,别卖萌了!我这鸡皮疙瘩掉一地,摔碎了能分成八瓣!
别的要求怎么提都行,就是手铐不能打开,而且需要打开手铐的事情也不能随便
干!」我伸出右手摇了摇,否决了叶莹的提议。

  「那你什么意思啊?那玩意我等下要去尿尿拉屎,你还跟著进去,边看著边
闻味?」叶莹急了,吹头发梢瞪眼睛对我质问道。

  「……嗯,对啊!没毛病!而且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叫局里别的女警来,
等她们谁过来再看著你!」

  「那……还是别了吧!嘻嘻!」叶莹笑著看著我,接著一抿嘴,直接把跟我
铐在一起的右手隔著裤子,狠狠地握到了我的生殖器上。

  明明她的动作十分的粗鲁,在疼痛的同时。我应该觉得生理厌烦;却没想到
她一碰到我的身体,阴茎就迅速地立正了,然而其实我知道自己因为美茵被绑架
外加上午目睹并经历了一次暴恐骚乱,此时此刻并没有任何的本能欲望,但身体
就是不听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那个什么……你为什么不希望别的女警来?我……我……我可告诉
你,今晚我不会跟你发生任何事情的。咱俩现在是警察跟罪犯的关系,你可别瞎
想!」我支支吾吾地对她说道。

  「不会发生就不会发生嘛!你紧张个什么呀?」叶莹冲我媚笑了一会儿,又
板起面孔,「我之前也不是没进过局子,那帮女警,哼!我都知道,有的也就是
因为披著身警服,看著贼他妈女神、贼他妈清纯冷艳,私底下的怕是和我没啥两
样;但都是自个的事情,大家不说破也都算了,偏偏要借著自己是警察的身份对
我指指点点。我烦这样,没劲,所以我压根也不愿意跟女警打交道。」

  「行,咱不跟女警打交道,但咱能别动手动脚的么?」我对叶莹说道,因为
这说话的当口,她还在隔著裤子握著我的肉棒和睾丸;而我像是身体失去控制了
一般,感觉自己的阴囊里面也在充血,并且不只是脸上,前胸后背一样在发烫;
看著面前坐著的叶莹,我心里便不由自主地想要把裤子脱下,直接把老二塞进她
嘴里去,但我知道现在这样做,她就一定会找机会让我把手铐给她打开,而且这
样做也是不对的,所以我只能硬忍。

  「瞧你!还说什么都答应呢?你说等过段时间之后,我被送进女子监狱去了,
之后也没有男的过来看我,我还摸得著这玩意吗?除非他妈的里头混进去人妖了!
你不给我肏无所谓,你让我多摸两下、过过干瘾也不行?」叶莹面含春色地看著
我,然后又故作嗔怒状,像是知道我的身体是为何会如此变化一般,接著放开了
手说道,「算啦算啦!你何秋岩为人正直、鸡巴金贵,我这种肮脏贱货摸不得、
舔不得,连给你做鸡巴套子都不配!」

  「我不是那意思!我……」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思路……不,是自己的脑子也
开始乱,并且有些发迷糊,就像是喝多了时候说胡话的感觉;但同时我又知道自
己本应该是清醒的,我知道自己分明只是喝了兑了50毫升的酒精饮料的汽水,我
很清楚在我面前正发生著什么,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所以连说话都顺著叶莹
的勾引脱口而出又笨拙又暧昧的字眼。

  「别解释了!」叶莹故意嘟著嘴,失望地用键盘操作著电脑桌面,然后耸了
耸肩膀,回过头嘟著嘴唇,眼神迷离地看著我问道,「我不碰你,但你让我看看
A片行么?」

  「那……那你看吧……」

  ——鬼知道为什么我这时候要同意!

  接著叶莹对我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然后她打开了一个界面——这个界面不是
什么18禁色情网站的界面,而是她自己的手机云端备份;接下来,她点开了一个
视频,开头是她自己得意的微笑的自拍,她身后的背景似乎有点眼熟;然后画面
一转,摄在了一个床上……

  在视频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高大男生站在床边,正一手抬著一个未满四十
岁的身材苗条、肌肤白皙但相貌平平的女人的左腿、一手死死按著女人的平胸微
乳,挺著自己的长枪巨炮,在女人胯下已经有些红肿但却像是用暴雨滋润过的阴
穴中挥舞抽插……

  「哇!这男的真帅!穿衣服帅,脱衣服也帅,连肏著少妇的姿势都让人心醉
呢!这是谁呀?」叶莹笑著抬起头,对我问道。

  ——她这是在明知故问,因为视频里的那女人是陈月芳,那男人正是我。

  视频里的陈月芳已经满身大汗,却仍然在苦苦挣扎;但毕竟在警校里我是系
统学习过擒拿的,她的脚踝正好被我整只手箍得紧紧的,想挣也挣不脱,并且我
都没想到我能够在那种极度不清醒的状态下不知疲倦地、以开采油田时器械钻井
的速度猛往陈月芳的身体里插去,想必在那时候陈月芳一定被我肏弄得又疼又爽……
不,我想说的是又疼又难受……天啊!在我现在这种身体状态下,眼前放著自己
在与自己继母相奸的视频,真是对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折磨!

  叶莹看著视频,便立刻脱下自己的裤子,解开了连帽衫的拉链,掀开了里面
长袖线衣和胸罩,把她之前用作本钱的敏感部位全都暴露了出来。

  「你……你要……你这是干嘛?快把衣服穿好!」我对她厉声叫道;可实际
上,看著她那一对微微隆起、如同荷包蛋似的小巧双乳,那中间凸起的如同熟红
豆一般的乳头,以及下面近乎无毛的凸起阴壁,我真的好想伸手上去摸个痛快。

  「你干嘛呀!让你饱眼福你还不愿意了?这要是换个男的,早就乐上天了吧?
我看个黄片我还不能手淫吗?你难道不知道,看黄片看久了如果不手淫,是会反
胃的吗?你总不能因为这是你跟陈美瑭一起演的,就不给我看吧?等将来我出狱
了、有钱了给你付版权费行吗?」叶莹气恼地看著我,接著用双脚把外面的运动
裤蹬落,刚买的那条蕾丝内裤挂在左腿膝盖处,然后双脚踩在了屁股前的椅子坐
板上,双腿呈M型对著电脑屏幕打开;并且,她偏偏扯动著自己的右手在自己的外
阴唇上搓著,而我跟她靠在一起的左手,还时不时能碰到她大腿内侧的细腻肌肤。

  而视频里,叶莹则对陈月芳笑道:「嘻嘻,美瑭姨姨呀!我发现你每次被男
人肏干,都特别容易上脸呢!瞧你的脸,红得跟颗大番茄似的!」

  「啊……啊……啊呀!死小虹!你不来帮姨姨也就算了……怎么好取笑姨姨
呢?……哦……哦……别录了好吗?丑死了!」陈月芳一边说著,一边把自己的
头侧过另一边,埋进了枕头里。

  「啊哟哟,丑啥呀?姨姨被玩弄得,似乎也很快乐哦!你知不知道女人最美
的时候就是被人肏的时候呢?你这样子可比你毁容之前漂亮多了呀!嘻嘻嘻,姨
姨害羞了吗?你被乡下那个人贩子全家这么干的时候,可没这样呢!」叶莹拿著
手机,取笑著陈月芳。

  「那……啊……啊……可这不一样的……那时候我不是要……我不是在用计
引诱那一家子孽畜么?可……啊……啊……可他是我的儿子啊!」说著说著,陈
月芳又从枕头间把自己的脸挪了出来,满脸埋怨却又有些溺爱地看著我,对我说
道:「哦……秋岩……哦哦……秋岩慢点……慢点!妈受不了……别……别这样
了……哦哟……痛……」

  接著叶莹又从陈月芳的脸部一路拍摄到她的身体和我的连接处,然后从我被
精水与淫汁混合液体打湿的蜷曲阴毛由下往上拍著我的脸,我当时的表情才真叫
丑:张著嘴吧不停滴著口水,双眼一张一合的,还翻著瞳仁,而且,我确实在口
口声声念叨著「妈妈……夏雪平……肏妈妈」。

  「嘻嘻,姨姨,你把这家伙当儿子,人家怕是只把你当替代的性爱玩具嘞!」
视频里的叶莹说著,伸出自己右手拇指和食指,在陈月芳凸起的乳头上捏了一下;
而在屏幕前的我和叶莹,不约而同「啊」地呻吟了一声。

  「坏小虹……啊!你怎么这样?你也来欺负姨姨吗?」陈月芳难过地看著镜
头。

  只见叶莹把手在陈月芳的肚子处撩拨了一番,又继续把手往下伸去,用手指
肚抵著我的阴茎上面,沾了些淫汁和精水由于摩擦产生的白沫,接著又把那根手
指直接探进并钩在了陈月芳的口腔里让她舔著:「嘻嘻,就是要欺负姨姨!我还
没见过姨姨这样呢!拍下来多好,拍下来的话,你就有理由在将来威胁这小子帮
你做事了不是吗?而且你们这假母子俩根本没感情,就凭你跟他爸的那结婚证,
你就想从名份上治住他,怎么可能?何况他可是时时刻刻都对夏雪平有大逆不道
的想法,你这个妈能抵得过他的亲妈?若是能有这么一份能够肏屄的干系,这也
算亲上加亲了,日子久了食髓知味,说不定姨姨这身福贵肉盘,也能把他的心思
拉过来也说不定呢!」

  哪知道视频里的叶莹,说完了话的下一秒就把自己的裤子除了,一下子跨坐
在陈月芳的脸上,用自己的阴穴正对著陈月芳的嘴巴,陈月芳此时脸上像被泼了
红漆一般的醉醺,眼神迷离恍惚,分不清南北东西,直接扶著叶莹的大腿张开了
自己的嘴,在叶莹的阴道口处毫不顾忌地吸吮著……

  音响里传来了陈月芳和叶莹二人交杂的浪呓,电脑屏幕前观赏著自己自拍的
叶莹也在用手指捅弄著那一双肉木耳,红著脸回忆著这个同性长辈对自己私密处
无微不至的关爱,因而也忍不住放肆地叫了出来。我尽管尽量不去看屏幕上的画
面,可是耳边的三重雌性的声音刺激,让我的心绪乱得要死,因此,我直接堵住
了叶莹的嘴。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用自己的舌头堵住她的嘴巴。

  叶莹似乎「哧哧」笑了两声,闭著眼敲了两下键盘,电脑居然就关了机;尔
后她毫不保留地大张著嘴巴,勾著舌尖引导著我的舌头在她的口腔里肆意横行,
并且还伸手帮我脱下了裤子,直接转过身,从转椅上扑到了我的身上,迅速地扒
掉我的内裤,又踹掉了自己的三角裤,迅速地把自己湿润的骚穴裹在了我的龟头
上,用阴道括约肌吸了三下我的阴茎前段。

  「乖乖!你终于对姐姐投降了!你可比正常人能忍受多了!」叶莹说完,迫
切地用力往下一坐,畅快地叫了一声,然后反过来用自己的双唇吻上我的嘴巴。

  恰恰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一下子想起就在不出两个小时之前,她还经历了一
次激烈的轮奸,并且还全都是内射,因而此时她骚穴深处的温热和湿润,再加上
她嘴巴里的黏腻,一下子引起了我的生理不适我连忙把脸别到一边;可是我不知
道为何下体那只欲兽似乎因为我想到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反而更加膨胀,而在
接触到叶莹早就练得善于抓握、收缩自如的阴道腔以后,更是上瘾到不能自持,
于是我的屁股竟不受我大脑控制地往上挺著。

  「哇,这么想要!哈……啊……看来生死果那东西在你身上特别起作用呢!
顶我……小淫虫用力顶我!」叶莹睁大了眼睛,如获至宝一般笑著。

  我听了她说的话之后大惊:「生死果?你!不对啊……你什么时候给我喂了
生死果?」

  「别瞎说!哎呀……啊……舒服!比刚才那帮骚老爷们儿肏得爽多了!嘻嘻!
我现在身上……啊啊……还剩下的三件上衣……嗯……都是你给我买的呢,你教
我上哪藏生死果去?藏耳朵眼里……啊……啊哟……还是藏屁眼里呀?」叶莹抱
著我,骑著我滚烫的肉棒,趴到我的耳边对我说道,「呼……你好像……嗯……
你好像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嗯……生死果这东西,哪怕只是吃了一次……
嗯嗯……那东西就会分散开,在身体内驻留的……顶我……这大鸡巴……爽死啦!」

  「驻留……呼……嗯……驻留又如何?」我情难自已地跟她的节奏喘著粗气,
用右手捧著叶莹骨感却又浑圆的翘臀,用五指在上面狠狠地抓著,同时又用跟她
铐在一起的左手在她那两只如同荷包蛋一样的微乳上又抓又搓,仿佛一时间特别
想把她摁在我自己的身体里,让我跟她的灵魂融在一起。

  「哦……哦……原来你是不知道这个!」叶莹扭动著腰肢,对我说道,「生
死果这东西……吼哦……如果……哼……遇到酒类的话,就会……啊啊啊……就
会把它原本的功效……呼……直接放大10倍,并会使人大脑放空……啊……比任
何刑讯逼供用的催眠吐真药剂的功效都烈;无论是什么酒,哪怕是做菜用……嗯……
用的料酒也好……用来腌海鲜河鲜的酒也好……嗯啊啊啊……哪怕是拔牙洗牙之
后塞的酒精棉球也好……都会这样!而且每次之后,睡得都会很踏实呢。嘻嘻,
我……嗯嗯……我突然想起来,夏雪平酗酒对吧?我听段捷说……说她每次……
哦哦……说她每次强挺著拒绝段捷之后,回家关上门……啊啊啊……第一件事就
是自慰呢!啊啊啊啊……一提到她你就肏我肏得真他妈用力啊!啊啊啊!何秋岩……
哦哦哦……F市第一女警呻吟时候的叫唤……肯定好听对吧?啊啊啊……你顶死我
啦……顶死我好不好?」

  若不是自己现在正在体会,我绝对想不到生死果这东西,竟然可以与酒精产
生如此剧烈的作用。回想起来,夏雪平中弹入院时候那次突然发春梦、并且在我
强吻她的时候起初并未反抗,怕是因为吃了我给她买的黄酒酥鱼的缘故,而并非
后来我怀疑的是因为艾立威给她煲的那份汤;之后我出走警局一周,回去后把她
摁在墙上强吻,她没有拒绝且身体发软,估计也是因为她之前偷偷喝酒,酒精在
她体内跟生死果遇到一起的原因;而那天被刘公子和原溯下了药之后的夏雪平,
不仅在车里就当场脱下裤子自慰,高潮到喷尿不说,一晚上竟激烈地跟我来了三
次,想必也是因为这个,这跟我之后与陈月芳和叶莹在那个小旅馆里的状况如出
一辙;而夏雪平那么爱喝酒,却又如此禁欲,我想或许自她假意跟段亦澄交往之
后,她每天都在经受著酒精与生死果给她带来的困扰和折磨,那我跟她在做梦时
候的第一次性接触,该不会也是因为……

  一想到这,我心中就这样立刻抛开了一切顾忌,满脑子都是对女生肉体的渴
望,我已经不再是我,而单纯地是一个体内燃烧著荷尔蒙的雄性动物,而在我身
上的叶莹也已经不再是她,而是一个仅供我生理娱乐的裸体生物容器;我完全被
欲望支配,掐著叶莹的屁股向上冲刺著,腰肌似乎被注入了柴油一般不知疲倦地
加速运转。

  但很快,我大脑断片了,眼前看到的、鼻子嗅到的、耳朵听到的和手上、肚
皮上、腿上、阳具上感触到的似乎全部成了幻觉,我的灵魂像是从自己的躯壳中
分离出来,站在半空中看著另一个自己与一个年轻的妓女在进行著猛烈的交合;
但我知道的,叶莹很快就来了一次高潮,然后她半蹲著起了身,拽著手铐把我的
胳膊绕过了她的身躯,好方便她转过身去,我知道她对我说了一句「跟你玩点不
一样的」,然后自己扒开著屁股,让我的阴茎塞进了她的菊门,然后她不知用了
什么方法把自己的两片沾满了淫水的小阴唇保持著张开,在我的睾丸上来回地摩
擦,或者说,她竟肏著我的阴囊;我的胳膊随著她一上一下被拉扯得酸疼,于是
我便抬起身子,从后面搂著她消瘦却柔软的身子骨,舔著她光滑又带著些檀香气
味的脊背,直到感受到她屁眼里流出些许的肠道分泌液,我便在她身上最肮脏的
地方滚滚射了两个来回,并且同时一股暖流也从她的体内喷洒到了我的肉袋上面。

  但即便是这样,我俩却也没停止;只是我的清醒意念,突然灰飞烟灭……

  在我失去一切感知之前的一瞬间,我才想起,实际上,叶莹好像一口酒都没
喝。

  「刘虹莺小姐姐……」

  这是我记得住的念叨的最后一句话。

  等我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我睁开眼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看看我左手边的手铐是否还在铐著:非常不
好,确实是铐著的,但仅仅是铐著我的手;而铐著叶莹那只手的铐子却被打开了……

  完了,我到底著了叶莹的道了,她肯定跑了!

  于是我赶忙撑起身子,结果随著腰部的酸痛和左侧大腿的酥麻,我才注意到
自己的下半身:叶莹竟然没跑,而且居然枕著我的胯骨、搂著我的右腿,把鼻子
贴在我仍带著黏液的龟头上,正睡得香甜。此时,她已经穿好了胸罩,但却光著
屁股,用自己的阴缝抵著我小腿的肌肉趴在床上;她抽了一下脖子,用手扳弄了
一下我的阴茎之后,继续留著口水睡著。

  也不知道是我的一种心理怪癖还是怎样,我特别喜欢看熟睡中女生的表情,
无论平时多么下贱、令人讨厌、多么顽皮甚至邪恶、多么趾高气昂、多么冷漠的
女人,在熟睡的时候,她们的脸上展露出的,都是令人动容的温柔可爱;我本不
想打扰叶莹的睡眠,但我并不知道此时几点,生怕耽误了等下与X先生的约定,而
且说实在的,我的整条腿和屁股发麻到疼痛,我实在是经受不住这种感觉,于是
我直接伸手推了推叶莹的后背,把她叫醒了。

  「嗯?嘿嘿,『猫宁』,小淫虫……」叶莹揉了揉眼睛,心满意足地看著我,
「这一宿把我折腾的,真是死去活来……嗯呜,就算是现在直接把我送去判无期,
我都没什么遗憾了……」

  她在我身上过足了瘾,可真是苦了我了;昨晚一波又一波的性高潮,到最后
「嗨」得我头疼,而且现在腰酸背痛不说,阴茎那里也麻木到收缩;我知道这些
都是可以恢复的,打呢哦最不能忍的是她竟然趁著我睡觉把手铐打开了,于是我
有些愤怒地举著自己的左手对她问道:「这个是咋回事?」

  「啊哟,昨天还嘴巴特甜一口一个『刘虹莺小姐姐』地叫著,叫得我都想嫁
给你了,怎么这一起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这不是没跑么?」
叶莹抬起了身子,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胸肉,睡眼惺忪地说道,「昨天我给你费多
大劲把你抬上床来的,你也不感谢我……你睡那么死,我想上厕所了总能尿你身
上吧?我直接用脚把你的裤子给勾过来的,直接用钥匙打开的。」

  「你怎么能……」

  「哎呀,安心啦!」叶莹没等我说完话,直接插嘴道,「我就是去洗个澡、
撒了几泼尿,又喝了点饮料而已!你急个什么?我这不是没逃跑么?而且就算是
我跑了,我又能怎样?被X先生知道我不跟他请示,就对你们警察发出合作邀请,
就算我跑到天涯海角,他也肯定有办法把我找到然后弄死!行啦。你别一惊一乍
的了!」叶莹拿过了昨天她偷来的那部手机,看看了一眼时间,对我说道,「行
啦,现在是6:30;等我先洗个澡,待会带我下楼吃早餐。你要跟我一起洗么?我
可以帮你搓背。」

  我想都没想,对她摆了摆手。虽然算起来我跟她之间发生过三次性关系,但
平心而论,我对她真心一点情感方面的意思都没有,因此也达不到能一起洗澡的
地步;所以,我解开了自己这边的手铐,等著叶莹洗完了之后,我才走进洗手间
里刷了牙洗了把脸,象征性地用湿毛巾把关键部位擦干净后,穿好衣服跟她一起
离开了房间。

  这家「龙庭」宾馆的早晨确实称得上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而且做工还都
挺考究。我叫了一份味增酱烤鳟鱼,配著梅干茶泡饭和捞拌鲜蔬,多拿了一份肉
松卷面包和豆浆,坐在一旁吃著;不一会,只见叶莹端著一个上面摆著五十份儿
的迷你热狗和一锡壶奶茶的大托盘,笑嘻嘻地坐到了我对面。弄得周围的食客、
住客和服务员将自己的目光集火在我和她这一桌上。

  「我的天……我说,刘虹莺小姐姐,您是没吃过饭是怎么著?至于吗?」我
无奈地看著叶莹,对她低声斥道。

  「嘻嘻,你快尝尝!可好吃了!这小热狗里面还有圆白菜做的德式酸菜呢!
好吃的不得了!而且这酸甜酱里还有玉米粒……来一个!」叶莹也不管我正吃著
东西,直接把一个热狗塞进了我的嘴里,我来不及防备,结果那玉米酸甜酱一时
间蹭得我满脸都是。

  「喂!」我只好嚼著嘴里混著的味噌烤鱼和酸菜热狗肠,把迷你热狗放在一
边去,然后拿著纸巾擦著一脸焦黄,弄得叶莹哈哈大笑。「你小点声行么?」我
立刻又对叶莹训斥道,「就你这样,当初怎么去的奥古斯都吃饭的?人家服务员
还不得把你打出门?我是真不想让人知道我认识你!」

  「嘻嘻嘻……」叶莹对我笑著,然后低头说道,「你不仅认识我,昨晚还跟
我度过了我这辈子最尽兴的一夜呢!说起来,昨天晚上最后一发的时候,我就被
你弄成你现在这样子的!哈哈哈!也都是用『香肠』,而且满脸也都是『酱汁』!
嘻嘻!」

  「行啦!吃你的饭吧……我可真不希望在这碰见认识的人……」

  话音刚落,补刀的就出现在了我面前:「哟?处长!您也来这吃?这位是你
女朋友?」

  正好是我风纪处的两名干事,修德馨和伍育明,这两位以前都是附近街道派
出所的老民警,他们家也住在这附近。

  「对呀,我是何秋岩的女朋友……」叶莹眯著眼睛笑著,还伸手准备跟修德
馨和伍育明握手。

  「你可拉倒吧!真是说假话不脸红!」我呵斥了叶莹一嘴,然后对修德馨和
伍育明说道,「两位老哥别听她瞎扯,这位就是刘虹莺。」

  修德馨与伍育明相视一眼,然后同时用羡慕的眼光看著我,修德馨说道:
「行啊,小处长!跟女杀人犯谈恋爱,非同凡响啊!」说完之后,俩人一齐看著
我讪笑著。其实刘虹莺这个名字在市局人尽皆知,刚才他俩这么说就是故意的;
这两位老哥平时就爱开玩笑,而且有些不会看场合。

  「正经点行么二位?」我看著这两个人,想了想,连忙站起身。

  「不……怎的?小处长?不就开了你一句玩笑么!你这就要揍我俩呀?」伍
育明对我故作惊恐地问道,问完了还一脸坏笑地看了看修德馨。

  「哎呀,够了!我是有正事……这个刘虹莺是过来自首的,但她告诉我咱们
局里有问题,怕危险,所以我就带她来住这;劳烦你们二位等下上班的时候,去
找一下夏雪平,待会儿九点半,在东环路老自然植物研究所西侧楼后门,桴鼓鸣
背后的策划人X先生约了刘虹莺在那见面。如果没估计错,这是一个围捕X先生和
营救我妹妹的重要机会!」

  听到有案子,两个老警察恢复了一脸正经。他们俩都叫我放心,然后立刻清
理了自己的餐盘出发去了局里。

  「哼哼,你们当警察的,也不都像你一样那么无聊嘛!」叶莹吃一口热狗,
喝一口奶茶,看著餐桌边窗外那二人远去的背影微笑著。

  我没理会她,反而是忽然紧张起来;那个到现在都让人摸不著一下的X先生等
一下会出什么招数,他有没有伤害美茵,陈月芳会不会在场,这些都是变数。

  我吃完了饭,又喝了半壶茶水,叶莹才把所有的迷你热狗吃完。等她吃完的
时候,餐厅里冷清得就剩我和她,连早上值班的服务员都去休息了。叶莹摸著自
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两个饱嗝,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呼,哈哈,看来就这样了……」

  「什么就这样了?」我对叶莹好奇地问道。

  叶莹转过头来,样子瞬间竟变得很是忧伤,但强行挤出一个笑来,对我说道:
「没事,嘿嘿,就是吃撑了。」

  「谁让你吃这么多的?五十个迷你热狗!」

  「明明是四十九个!你不是还吃了一个么?」叶莹不服气地看著我,正说话
的功夫,她的眼泪居然流了下来。

  「好好好,四十九个!刘虹莺小姐姐,我说错了数字你也不至于哭吧?」我
惊奇地看著她。然后伸手拿出纸巾帮她擦了一下眼泪。

  「我不用你帮我擦!」叶莹对我大叫了一声,然后又突然变了脸对我笑著,
「我都说了,我这是吃撑著了!我没事!」

  「那你还能起来走路么?」

  「能啊!我又不是猪八戒!」说著,叶莹看著我僵硬地笑著,接著眼泪又流
下一汪。她跟著我往楼下停车场走去,看著她单薄的身影,在不安的同时我也终
于开始对这个女孩怜悯起来。

  上车之后,我对她忍不住对她问道:「叶莹,你是不是在想,如果能陪谈天
说地、之后跟你不停地做一晚上爱,之后第二天清早,陪你吃早餐的,是他的话,
该有多好啊?是不是这么回事?」

  「肏!」叶莹笑骂了一句,然后侧过脸看著我,「何秋岩,你在女孩面前还
真他妈是个祸害!你猜对了……」

  我用鼻子叹著气,然后发动了车子。

  「有烟么?给我来根!」叶莹对我问道。

  「这是局里的车,不让抽烟。」

  「去他妈个臭屄,一股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你闻不出来?」

  我只好从自己的夹克里怀拿出烟盒和打火机,递给了叶莹。不曾想,这姐姐
先叼著点燃了一根烟后,把那烟嘴塞进了我的嘴巴里,之后大笑著,自己点了一
根,然后看著车窗外,又摇下了车玻璃。

  「嘿嘿,这回这才算圆满了!」叶莹笑著对我说道。

  我依然没理她,但忍不住也摇下我这边的车玻璃,用左手夹著香烟,冲著车
子外面掸了掸烟灰。

  八点半的时候,我和叶莹就到了自然植物研究所原址。下车之前,我想了想,
问了叶莹一个问题:「我从刚才上车就合计了半天,最终我也没想明白:你看周
正续是之间简单粗暴地刺杀,段亦澄是以谈恋爱为掩盖,陈月芳是利用自己跟我
老爸的关系,那你是想通过什么方式来接近夏雪平,最后达成杀了她的目的呢?」

  叶莹灿烂地笑著,斜著眼睛看著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是通过勾引你。」

  「勾引我?呵呵……」我摇了摇头,笑了笑。

  「喂,你不再铐我了?」叶莹对我问道。

  「不了,你昨晚一晚上都没跑,我还铐上你干嘛?」我皱著眉看著叶莹。

  旋即叶莹跟我从正门走进了西侧楼,然后走到后门旁边的一个空屋里,一齐
蹲著埋伏了起来。

  今天的气温不高,可阳光异常地充足,并且也几乎没有什么风。本身我和叶
莹待著的就是个空无一人的老楼,所以这里静悄悄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等到了九点半,楼外的沙铄地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十分有节奏的脚步声。等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悄悄地抬起头,看著楼外那个身影。

  居然是夏雪平。她站在沙铄地的正中央,警惕地环顾著四周——她到这来干
嘛?难不成她也发现了X先生的什么异动?

  还没等我思量,夏雪平抬起头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大声喊道:「我已经到
了!桴鼓鸣的幕后老板,出来见见面吧!」

  「夏雪平,你终于来了!」

  只听见从西侧楼前方的两个沙堆后面,传出了一个男人的说话声——一个熟
悉的男人的声音!

  夏雪平看著声音传来的位置,突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居
然是你?」

  「没错,雪平!你不是要见我么?我来了,你准备受死吧!」

  那男人举著手枪,缓缓地走到了夏雪平面前——那把手枪,是一把CZ75手枪;
而那个男人,竟然是老爸何劲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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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tges 2018-4-7 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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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夏 2018-4-9 12:16

***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

junsun526 2018-4-9 15:45

              第五章:(16)

  每到十月末的时候,F市的气温变化总是特别的快。树上的枯叶还没掉光的时
候,早上醒来却会发现,窗子上的玻璃已经结了霜。

  大清早我特地开著提前跟总务处借的车子,去了趟夏雪平家,帮她拿了一件
风衣之后,就匆匆忙忙锁了门,一脚油门把车子看到了省警察厅。

  在沉量才的申请和省警察厅的催促下,「桴鼓鸣网站」大案最终宣布告破。
全局除了轮班执勤的人员和各办公室值班负责人之外,各个组、处、课、室轮流
休假一天——这个案子属于可以记录进我F市犯罪史里的一个大案,但是结案的过
程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所有案件里最为草率的。

  我很「荣幸」因为此案的告破,作为市局代表之一和参与破案的警员干部,
进入了省厅大楼参加了厅里的表彰讨论会,然后坐在圆桌末尾听著一帮中年大叔
大妈唠唠叨叨——上峰们的口才能力登峰造极,但是会议气氛整体上讲无聊得很,
几次我都差点打瞌睡,被坐在一旁、作为代替夏雪平参会的胡佳期用腋下的钢笔
戳醒。

  主要推动结案的其实并不是沉量才,他的所谓「结案申请」,完全是为了迎
合上峰口风的就坡下驴;真正要求把这个案子按照已结案处理的,是省厅的副厅
长胡敬鲂。

  胡敬鲂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对于我们这群30岁以下的年轻人,尤其是跟我同
龄的刚从警校毕业的警员来说,他可是个老熟人。在我中考失利、挨了夏雪平掌
掴后愤而私自跑去警务中专报名的那一年,胡敬鲂成功升任Y省警察厅副厅长。他
向来喜欢高调做事、总愿意在媒体上抛头露面,与看起来为人不苟言笑、气质严
肃冷酷,并且与寻常下属以及社会具有强烈距离感的厅长聂仕明形成了极大的反
差;说他受欢迎,而且对我们来说是老熟人,不只是因为他总会警专和警院进行
讲话、在我两个多月以前毕业典礼上他也出席了活动、并且与学生握手、合照,
而是因为在我读警专期间,在这位胡副厅长的身上的两件事,让他一下子成为本
市受百姓追捧的电视明星:其一是在任期第二年,在电视节目上,就「冬季中小
学生是否应该上街扫雪」这一议题上与在野党及地方党团议会代表激烈辩论——
张霁隆当初入狱时,牵涉出Y省和F市一系列的政治舞弊,在野党和地方党团借此
机会联手痛打了当时执政党的一大批官员,当时有人指出F市市政厅收取了本市三
家除雪公司的贿赂,即便声称此事的议会代表到今天也拿不出任何有效证据,但
还是引得三家除雪公司的老总一齐开新闻发布会、开除了一大批公司高层,市政
厅秘书办公室的不少执政党干部也因此事引咎辞职,从此以后,全市的中小学生
因为这件事情,在每年秋冬季学期都增加了一个任务——改室内体育课为上街扫
雪;而经过那年胡敬鲂在电视节目上的慷慨陈词,搞得在野党和地方党团铩羽而
归,并且在节目播出的第二天,省警察厅和教育厅就以「为学生安全与交通安全」
和「学生的本职任务是学习」为理由发布了「全省中小学不得强制学生上街进行
任何形式的扫除」的禁令,引得了广大学生与家长的一致好评;借著此事的东风,
胡敬鲂还在当年春天为本省警务系统文化宣传和警院、警专的招生宣传拍摄了一
系列广受欢迎的宣传广告;其二是在我警专转升警院的那一年,胡敬鲂亲自出马,
与歹徒对峙且将其击毙,并从歹徒手中亲自救下了知名偶像派美女演员明澜,明
澜出生在回疆,身上具有一半维吾尔族血统和四分之一的塔吉克族血统,被媒体
大肆夸赞成超过古力娜扎、迪丽热巴、佟丽娅和哈妮克孜这些前辈的「千年美女」—
—在我看来这有点著实夸张到尴尬,但也并不影响明澜成为众多男生心目中的的
女神;在当时,明澜正好是从出道后爆红的初期阶段,翻拍的两部电视剧《金粉
世家》在电视和网络上正火,又在全国进行电影《一代奇后阿史那》的路演,没
想到在全国路演第一站的F市,在第一天刚下榻都铎大酒店的时候,就被一个四十
多岁的持枪蒙面男子劫持,那劫匪不仅向明澜索要四百万的现金,还威胁要找个
地方强奸了明澜;正好,当时胡敬鲂正在作为Y省警察厅的代表在都铎大酒店与英
国大使进行应酬,于是便顺手救下了明澜;这次营救,让Y省的警察在外国政要面
前露脸,而且也让这个身材高大强壮、气场却文质彬彬的大叔,成为年轻人心目
中保护心目中女神的侠义英雄、并获得了「F市慈父」的绰号。

  ——但好感归好感,几次接触下来,我总隐隐觉得这位「慈父」并不像在镜
头前那样总是让人觉得轻松明快的。「高调」的同时往往伴随著「虚荣」和「好
大喜功」;而「雷厉风行」,向来是「专行独断」与「刚愎自用」的近亲。

  「哈哈哈,我认得你啊小伙子!警专生里你成绩最高的那几个,警院生里你
又是最能捣蛋的之一!当时我就在想,此子必成大器,现在一看,果然是不负所
望!只是代理风纪处,就可以把工作做的如此风生水起!可造之材!」在会后,
胡敬鲂亲自找我来握手,这让我我从心底确实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想了想,对胡敬鲂含蓄地笑了笑:「副厅长过奖了!若不是有徐远局长和
沉量才副局长的提拔与信任,也没有我何秋岩的今天!」我虽然平时向来对沉量
才不买账,但是场面上的话该说还是要说的。沉量才听我这样一说,脸上立刻又
了增添了一层光彩。

  「哈哈,会说话!」胡敬鲂对沉量才指著我笑了笑,「量才老弟,你有个好
下属啊!真会给你脸上贴金!」又对我说道,「那还不是你家学不错么?你是夏
涛老大哥的外孙!我小时候有句话怎么讲来著?——『老爹英雄儿好汉』!虽然
隔了一代,但是你外公那么优秀,你也肯定错不了!」转过头去对著沉量才和一
众省厅领导说道:「在咱们Y省的警察系统,就应该多多提拔这样的有为青年,多
给年轻警员机会,咱们得警察工作和社会安全保障工作才会进步、才会有希望!」
紧接著,胡敬鲂又转过头,对我问道:「怎么样?听说这次『桴鼓鸣』这个案子,
你可以说是全程跟进下来的,怎么样?现在有什么感受?对这个案子还有没有什
么想法?但说无妨。」

  我承认我还是太年轻、太不懂事了,胡敬鲂此时此刻笑眯眯的,确实颇具
「慈父」的和蔼可亲,完全不是前几天沉量才和艾立威嘴里那个给俩人批判了几
个小时的那个胡敬鲂;再加上他当著一帮市局、其他市县的领导和省厅上峰前辈
面前给我夸得简直「五彩缤纷」,让我整个人著实觉得飘然上天,所以我想也没
想,就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溜了出来:「胡副厅长,我觉得现在就这么把『桴
鼓鸣』的案子给盖棺定论,是不是有点掉以轻心了?」

  沉量才一听我这话,马上收起了舌头都差点漏出来的笑,转头对我龇著牙拧
著眉毛暗示我闭嘴。

  胡敬鲂看了看我,提了提自己的眼镜,脸色也变了。我这下才觉得自己可能
真是失言了,感受著周围安静而尴尬的气氛,我由衷地为我的直言不讳觉得有些
后悔,即便我心里清楚我说的明明是实话。

  「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工作的事情咱们过了今天慢慢再谈!」胡敬鲂沉默片
刻又笑了笑,然后看著我说道,「走吧,一起去聚餐——咱们省厅的餐厅中午,
可有从D市海港刚运过来的新鲜龙虾、扇贝和海参!这个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的!」
胡敬鲂说话的时候尽管仍然带著和蔼的笑容,但是眼神里明显多了几分不悦。

  此刻我就算是再嘴馋,也没那个厚脸皮跟著去了;而且就算是嘴巴上没闯祸,
我也很清楚中午这顿饭肯定不会让人吃得舒服到哪去。于是,我对胡敬鲂婉拒道:
「不好意思,副厅长、量才副局长,我办公室那边还有点急事要处理,中午聚餐
我就不去了。谢谢省厅以及各位上峰、前辈的款待和美意!」

  「真不去了?去吃两口吧!尤其是D市那附近的海参,味道很不错的,无论是
当年的毛文龙还是赵尔巽,都对这海参赞不绝口的!不吃可是要后悔的啊!」胡
敬鲂笑吟吟地说道。

  「不了不了,局里的事情关系到公务和案子,不好耽误的……」

  「好!这才对!我要的就是这个态度!」胡敬鲂的脸上这下子才算是缓回了
一些颜色,然后对我说道,「快回去吧——替我向F市警察局风纪组战斗在第一线
的各位,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诚挚的问候!」

  「一定!」我立刻立正站好,对胡敬鲂敬了个标准礼。于是,除了领取了一
堆嘉奖令并顺了一瓶蜂蜜柚子茶的我,上了返回市局的车。

  跟我一起回去的还有胡佳期,这个女人最近也日渐消瘦,看起来十分憔悴,
让我不免对她产生了些许怜悯。回想了一下夏雪平之前的话,我觉得跟她的关系
弄得太僵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我主动要求负责开车,请她坐在副驾驶上。

  「胡师姐也对毛文龙和赵尔巽都夸过的海参没兴趣么?」发动了车子以后,
我故意跟胡佳期开著玩笑。

  「我是对省厅的这帮人没兴趣……」胡师姐表情阴郁地说道。

  「这话怎么讲?」

  「早先我在山阳路分局刑侦队的时候,有一次来省厅开会,也是会后聚餐……
有个人对我伸过咸猪手……」胡师姐挂著一脸恶心,咬著牙说道。

  「哦……」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我当年不认识雪平,没她那敢跟男人撕破脸的魄力,没敢声张,虽然我没
让那人得逞;之后我就一直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要不是这一次雪平实在走不
开,组里也没人够资格替她,我是说什么都不愿意来省厅这边的。话说,你不想
知道那个人是谁么?」看著我如此无动于衷,胡师姐反而对我好奇地这样问道。

  我抿著嘴摇了摇头。

  实际上从刚刚开会时候,每当胡敬鲂一站起身发言、或者他往我和胡佳期这
边望过来的时候,胡师姐都会把头低到能把自己脑门贴到自己乳房上头,我就已
经看出这里面事情有点不对劲了;可就算知道了对她性骚扰揩油的那个是胡副厅
长,她还期望我对这件事说什么、而我又能做什么。因此,还是别让她把那个名
字说出来为妙。

  「呵呵,你是不是心里在嘲笑我?觉得我这样的,能跟后辈同事乱搞在一起
去的女人居然也会嫌弃咸猪手,这种事情是不是有点荒唐?」

  趁著前后没什么车,我看了一眼胡师姐,我心说我知道的可不止你跟王大姐、
白师兄和聂师兄你们四个人的事情,我还知道你跟你儿子小军的事情;但我并没
说出来,而是摇了摇头:「胡师姐,您要是这么看我何秋岩,您怕是真不了解我。
我跟你说心里话,我自己以前在警专、警院的时候,做出来的混蛋事情您怕是想
象不出来,所以对于您所谓的那些『乱搞』,我是没资格嘲笑的。别人是对事不
对人,我是正好相反,对人不对事——我无所谓这人做过什么事情,只要可以对
我够意思、讲义气,起码相互尊重,那我也会跟对方搞好关系,您看比如经侦处
的廖韬师兄,全局的人都知道这兄弟又色又花,我跟他关系却可以一直不错;但
反过来,您猜猜我为什么就一直不愿意跟您和白师兄搞好关系?」

  「因为艾立威之前跟雪平表白那次对么?」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秋岩,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对于我们重案一组的所有人来说,雪平跟艾
立威……」

  「胡师姐,导航上说前面两公里的地方有个赛百味,我想吃全英尺的肉丸海
员沙司的三明治,您要不要也来一份?」我直接用这句话堵上了胡佳期的嘴巴。

  「……不用了,谢谢。」胡佳期自知说了不合适的话,也闭上了嘴。

  然而最终我还是给她带了一份配上生菜叶和鲜青椒圈的全英寸的肉丸海员沙
司,外加一大杯半雪碧半冰红茶,我总不能就因为自己心里对她的隔阂而故意让
也饿著肚子、看起来还十分憔悴的这样一个女人眼巴巴看著我吃东西。胡佳期把
那热乎乎的船型三明治握在手里,迟疑地看著我吃了下去——她原本嘴上说「不
用了」,但是世间万事,最终都抵不过一句「真香」,甚至吃到最后,她一边嚼
著嘴里的东西还一边哭了。

  「小远不是住院了么……跟小驰不一样,就算我们不知道小驰结了婚,他在
本省还有爸妈;小远14岁的时候爸妈就都没了,一直跟著自己爷爷住,现在他家
里没其他人了,所以只能我去经常照顾他……这一来二去的,我跟小远那点事情,
就被我家那口子给发现了……」在我递上纸巾之后,擦干了眼泪的胡佳期说道。

  「离婚了?」我问道。

  胡师姐点了点头:「离婚了。」

  「那你儿子小军判给谁了?」

  胡师姐叹了口气,说道:「判给他了……他的铁哥们是他们公司的律师,除
了商业官司以外,民事诉讼也是一把好手……他俩变著法的跟法院指控我『品行
不端』,如果跟著我一起生活,呵呵,『不利于孩子健康成长』……就这样,在
我家里我的唯一依靠,也被他夺走了。」胡师姐说完,闭上眼喝了口饮料,又突
然想起什么,睁大了眼睛看著我:「你怎么知道我儿子叫小军的?……啊!我之
前有一次跟王楚惠说悄悄话的时候,你趴在附近桌上……你没睡著么?你是不是
知道我跟小军……」

  「胡师姐,别说太多了。我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不知道,您别瞎想。差
不多的话,就出发去医院了。」我打断了胡师姐的话,一来我想跟表明我对她这
个人和她的事情没兴趣,二来我还是想给这个女人留下点自尊。

  「哦,好的……走吧!」胡佳期看著我,感谢地点了点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或许也成立。

  去了警务医院,我跟胡佳期先去医院食堂各买了两份便当,然后又在二楼分
开转身上了三楼。警务医院虽然说是隶属于省厅、主要针对警务系统内部医疗的、
对公众半开放的医院,但是短期内市警察局成建制的把伤员送过去住院,也算得
上是一个奇观。白浩远和王楚惠等人属于严重外伤,在二楼住院;我走上三楼,
是为了探望一下住在三楼病房里进行心理恢复治疗的美茵。

  一进病房,我便看见穿著病号服的美茵正紧紧搂著夏雪平的纤腰不放,用脸
颊贴著夏雪平的双乳熟睡著,眼睛红肿,脸颊上还挂著清晰可见的泪痕;夏雪平
则一手撑著床边,双腿也搭在床上,连那一双短桩皮靴也没脱,面无表情地望著
窗外。在苏媚珍被徐远枪击后,美茵是跟苏媚珍前后脚被分成两辆车送到医院的;
等到美茵被安排住进这间病房之后,我就因为手头有一大堆要紧事情,有将近三
天没过来。

  而这三天里,夏雪平似乎基本没怎么出过病房。

  「美茵睡著呢?」我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面无生气地点了点头,试图撑著胳膊摆脱美茵的环抱坐起身,结果手
上一软,原本被胳膊撑著的头反倒是栽了下去——估计是撑得久了,她自己的手
臂和手腕麻了都没感觉出来。我见了,连忙把便当盒放下,急匆匆又轻声慢步地
走到病床边,扶著夏雪平的肩膀把她的身子抬了起来。

  「没事吧?」等我把夏雪平身子扶正、让她坐直了之后,我又忙把她的那只
左手臂牵了过来,用双手帮她揉著肌肉做著按摩。

  夏雪平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果断地把自己的手臂从我的双手中
抽离了回去。然后她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

  「吃点东西吧,我刚从食堂买回来的:有芙蓉四季豆和木耳胡萝卜红烧玉子
豆腐,还有角瓜蛋炒饭。」我把便当盒从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拎起,放到了沙发前
的茶几上;对夏雪平说完了话之后,我便准备把手搭在美茵身上把她叫醒。

  「等下……」这是我从进病房后,夏雪平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她说著,还用自己的手把我马上就要放在美茵胳膊上的手挡了下来。

  「怎么了?」我不解地看著夏雪平。

  「别叫她了,好不容易睡著的;而且吃过了,我跟美茵都吃过了。要吃你自
己吃吧。」夏雪平用著不冷不热的语气对我说道。

  「吃过了?什么时候吃的?」我担心又疑惑地问道。

  「我叫护士帮著拿的饭菜,我和美茵确实吃过了。」夏雪平说著,又指了指
床头柜旁挂著的三袋子水果,「这还有韩琦琦给送过来的香蕉、葡萄和山竹,我
和美茵也都吃过了。」接著,她无力又疲惫地叹了口气,脸上阴沉、眼神木讷地
看著我,然后说道:「我这两天也没顾得上你,你去吃吧,对不起了。」

  看著她的样子如此颓然,话语里透著的味道又如此辛酸,我心中不免震颤难
抑:「你瞎说什么?你怎么就对不起我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看,我这是
刚从省厅的会上回来,大中午的是实在不愿意就和著省厅的那帮老家伙,去吃了
顿赛百味;我还请了胡师姐一顿呢——你说的让我跟她搞好关系的嘛!」

  夏雪平听我这样说,再加上我故意摆出一副很夸张的笑脸,她的脸色也终于
缓和了一些,微笑地对我说道:「小混蛋刚入职两个月不到,居然也能跑到省厅
开会去了。」

  「那是!我毕竟……」

  还没等我把玩笑开起来,夏雪平的脸色再一次变得灰暗下去,开口对我问道:
「省厅的那些人,最后是怎样准备处理苏媚珍的啊?」

  夏雪平的声音里,明显带著哽咽。

  我吸了口气,对她说道:「现在……现在还没有定论呢,所以也不好说……」

  「等她伤好了之后,就要对她进行审判,对吧?」夏雪平颤抖地哈著气,语
气冰冷地说道。

  「是。」

  这种事情,对于当了二十年警察的她而言,我根本没办法瞒得过。

  其实对于苏媚珍的处置办法,在今天的会上产生了不同的声音:其中最极端
的要数沉量才的提议,他建议直接跳过繁琐的法律程序,直接跟检察院、安保局
和法院达成协议,把苏媚珍按照间谍和恐怖份子对应办法进行处理——也就是不
经过开庭审判直接执行死刑;支持这种观点的人不在少数,理由有四:第一,苏
媚珍是警察局内部要员——一个警局内部人员利用高科技犯罪手段对付自己的同
事,这属于天大的丑闻,「桴鼓鸣」一案给全国社会带来的影响著实恶劣;第二,
苏媚珍不但是警务系统内部人员,而且还是市立单位的机要部门的领导,她除了
构成了犯罪事实,而且还构成了潜在的泄密行为;第三,对于这样破坏社会稳定
和警务系统内部团结的犯罪份子,不应该在其身上使用公共医疗资源,尤其是隶
属于警察厅内部的医疗资源;但是这种声音,马上被其他四分之三的意见给否决
了。胡敬鲂的意见是等苏媚珍恢复了身体健康以及作为法律意义上的自然人的正
常意识以后,再进行刑事判决;而聂仕明厅长的主张,则是等苏媚珍恢复健康后,
直接由省厅对其进行调查刑讯,等其将自己的犯罪事实全部供出之后再进行下一
步法律程序——正副两位厅长的意见最终目标不同,但目前阶段的主张还是统一
的,所以沉量才当场就自动把自己的提议给否决了。

  因此,经过三天前及时抢救的苏媚珍,暂时性命无虞。

  而徐远今天并没有去参加省厅会议,他完全不顾身边人的建议,这三天也一
直在苏媚珍的身边值班——那间ICU病房正巧就在美茵这间病房的楼上,不知道这
算不算一种讽刺。

  夏雪平低著头,想了想对我轻声说道:「这两份饭,不吃真是怪浪费的……
对了,你去给艾立威送去吧,他的病房在218。他伤的不轻,他也没什么家人,你
替我去看看他吧。」

  「我……」

  「别多说了,你去吧。」夏雪平不由商量地对我说道。然后,她便自行躺在
沙发上,看著熟睡中的美茵的背影,一动不动。

  我咬了咬牙,心想好吧,毕竟是夏雪平给我的吩咐,而且艾立威也帮著夏雪
平挨了苏媚珍一颗子弹,去就去罢;然后,我只好把一直拿在手里的风衣给夏雪
平盖在身上,接著拎起便当盒,出了病房关了门下了楼。

  下了楼之后,我直奔218病房。这个病房是个双人间,其中一张床干净整洁,
上面却空著,而另一张病床上住著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病床的桌板上摆了一
个满是油渍的不锈钢饭盒、一部收音机、一只吃得只剩下两块却被用来盛著烟灰
烟头与痰唾的黄桃罐头,收音机的音量似乎开到了最大,大声地播放著男性生理
保健品讲座节目,站在门口我都觉得自己耳朵里嗡嗡直响,而这间病房的空气里
还带著十分湿润的烟草燃烧的味道——真不知道那香烟点燃之前已经受了多长时
间的潮了;还有两个正在打折毛线球准备织毛衣的同等年纪的大妈坐在病床边,
仅仅是两个人,聊天的状态就已经能达到「七嘴八舌」的嘈杂地步。

  「不好意思,」我敲了敲门,走进了病房,礼貌地问道:「请问艾立威警官
是住在这么?」

  「谁?」其中一个大妈连头也没抬,对我爱答不理地反问了一个字。另外的
帮她捆著毛线的大妈和躺在病床上的老大爷斜楞著眼睛看著我。

  「艾立威警官。」我又重复了一遍。

  「不认识。」原本回应我的那个老大妈依旧头都没抬一下,冷冷地说了一句。

  另一个大妈回过头,很是高傲地看著我,对我说道:「屋里统共就这几个人
儿,在不在自己瞅瞅呗!」

  我咂了咂舌头,心说夏雪平应该不会告诉我错了吧,而另一张床上虽然空著,
但是床边还放著一双男士皮鞋——一双熟悉的男士皮鞋。对著那双皮鞋我翻了个
白眼,想了想又问道:「那……不好意思,还得打扰一下:请问旁边住的这位病
友,是不是胯骨到腰部受伤?那人是不是一个不到三十岁、身高跟我差不多少、
长相清秀的一个男人?」

  「哦,你说他啊——」捧著戏匣子的老大爷终于发话了,「估计是上厕所去
了吧?——你找的是一个刚做完手术的白净小伙,三十岁左右、眼睫毛挺长、看
著跟个女孩似的,是吧?」

  「对,就是他。」

  老大爷撇了撇嘴,露出一嘴黄牙很鄙夷地笑了,戏谑异常地说道:「哦,上
厕所去了。他刚做完手术么,现在走路得靠拄拐,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你要找
他你去厕所里头看一眼吧!呵呵,那小伙看著娘们儿唧唧的,屁事儿一大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往地上吐口痰,这家伙给他恶心够呛——你说我也没忘
他那铺盖旁边吐不是么?半夜我打开半导体听个笑话广播,他搁那旮旯翻来覆去
地在床上『咔、咔』轱踊;我这吃完饭了抽颗烟,他也一脸不愿意!你说这啥玩
意?这还有礼貌么?」

  这一番话听下来,我算是清楚,因为我面前的这三位主子,艾立威这几天在
医院住的可以说相当不舒服了,我打心眼里觉得幸灾乐祸:「哦,那我知道了,
我这就去找他。」

  「爱找就找去呗,哼!哎呀……」我刚一转身,就听见那老大爷对我嗤了一
鼻子;眼看著这三位对我的态度也著实让人不舒服,我心里一搔、嘴皮一个没忍
住,便开口说道:「——不过您得记著:不让您干啥事情那不叫不懂礼貌,反而
在医院里随地吐痰、在病房里抽烟,以及睡觉的时候搞出噪音来影响别人休息,
这个叫做『缺德』。就您这种行为,我要是跟院方反映一下,这院您肯定住不成,
您信不信?」

  「嘿呦,小子!口气倒是不小!你知道我们住院谁安排进来的么?」一直没
抬头的那位老大妈一下子把手里的毛线球拍在一边,睁圆了眼睛瞪著我,「第二
看守所的裴君臣所长知道不?我儿子他表弟跟裴所长的外甥是结拜兄弟!怕了吧?
你是哪个地方的小警察啊,这么不长眼?」

  ——这一系列的质问给我直接弄笑了:若不是她自报家门,听她之前那口气,
我还以为这三位是聂仕明或者胡敬鲂的亲戚呢!

  但她提谁不好,偏偏要提一个在警务系统里人见人踩的裴君臣——这个家伙
原本是市局财务处的处长,是聂仕明之前的前任厅长的学生,此人没什么大本事,
性格唯唯诺诺,最好溜须拍马,他能上市局工作,完全是靠著他跟前任厅长的师
生关系,而警察局的财务处长本身又算得上是个闲职,因此,这人在市局的时候,
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等到徐远升任局长的时候,某次突击检查财务处的账册的
时候赫然发现局里的金库少了五千块钱,这个裴君臣当场就吓傻了,一股脑地透
露出来,那五千块是被他用来挪去还了打麻将欠下的债,徐远一怒之下差点就开
除了这个人,后来在前任厅长好说歹说之下,徐远才勉强打发他做了第二看守所
的所长,给他留了口饭吃;但从此他在本市警界彻底臭名远扬,人人都给他取了
个外号叫做「五千探长裴老虎」,以此故意讽刺他。

  ——好死不死,老爸现在就在这个「裴老虎」管辖的第二看守所里被羁押著。

  「呵呵,原来是老裴的关系啊!那我这个在市局做风纪处代理处长的,还真
是怕死了!」我把眼睛瞪了回去。

  三人立刻安静了,手头上的活也停下了,放在桌板上的收音机也被关掉了。

  我转过身去,走到艾立威的床边,把他的桌板抽出搭好,然后把那两份便当
放在了上面,又看了看那三个老东西,对他们说道:「呵呵,您要是觉得咱们警
务医院容不下您这三尊菩萨,就赶紧跟我打个招呼,我去帮你跟院方说说。」

  说完。我便离开了病房。

  一出病房,大老远我便看见在走廊的另一头,穿著病号服、双臂夹著拐杖的
艾立威在艰难地挪动著步子,从洗手间里慢慢走出来。几天不见,这人已经蓬头
垢面、留下一脸的胡子茬;偶然步子迈大了,似乎还能拉扯到他左边腰肌上的伤
口,于是他连忙咧著嘴捂著伤口靠著墙,喘著粗气休息著。

  我看著他,转过了身上了楼——他无依无靠的样子著实可怜,但我还没圣母
心到可以去帮他的的份儿上。

  等我再回到美茵的病房门口,正看见夏雪平和美茵全都在熟睡著。我心想也
别再打扰她们俩了,于是我又转身离开了医院。

  下一站,是第二看守所。

  两天前,我去跟著沉量才和重案一组的两个师兄去看过父亲一次,只是我是
做为审讯旁听员去的,只能坐在监控室里看著画面,所以我连一句话都没跟父亲
说上。

  现在苏媚珍在医院昏迷不醒,陈月芳被苏媚珍射杀,叶莹也被击毙,想证明
父亲的清白,显然十分渺茫;好在平时看起来憨厚老实的父亲,在沉量才疯狗式
的逼供下,仍然把自己的口风咬得死死的,没给他留下任何可以做文章的把柄;
而沉量才这边其实也缺乏证据:现在他所知的仅仅是那几把水果刀上面有我父亲
的指纹、在案发现场之外的围墙前后的监控里能看到父亲的身影这两点,如果沉
量才也清楚就这样提起公诉的话,辩护方这边很容易就可以翻案——对于沉量才
来说,庭审后何劲峰被释放其实无所谓,但是肆意抓人的风评高帽,他可当不起;
因此,现在的状况对于沉量才来说,也是骑虎难下:不抓何劲峰的话,明明对于
杀警案来说何劲峰嫌疑仍然最大;但是抓了之后,下一步怎么做,他确实一点思
路都没有。昨晚我去他办公室为今天开会做备忘的时候,在沉量才办公室门旁边
的记事板上,也并没发现他计划下一次对父亲的提审是什么时候,估计沉量才想
的是,只能暂时把父亲晾在看守所里。

  进了看守所之后,我因为不想搞得太高调,因此特意按照正常家属探视程序
签字记录,然后来到了探视间。

  等到进了探视间,见到父亲之后,我心头瞬间火起;我踢翻了椅子就站了起
来,弄得周围的家属和嫌犯有些不知所措,身后的两个执勤看守马上冲我走了过
来,但等我转过身,对方见我正穿著警服,也突然满脸尴尬。其中一个还认出了
我来:「你……你不是市局的同事么?」

  我气冲冲地瞪了一眼其中一个看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拿起对讲
话筒,对著父亲说道:「爸,你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来。」放下话筒之后,
我马上对身旁那两个看守叫道:「你们这的那个姓裴的呢?」

  「裴所长在办公室……」

  我二话没说,转身就冲到了裴君臣的办公室。

  我之所以如此的暴怒,是因为当父亲从看守所内廊走进会面室的时候,我看
到父亲的身上只穿著一件单薄的浅蓝色短袖囚服T恤,胳膊上的密密麻麻的鸡皮疙
瘩清晰可见,随著走廊开门关门,父亲还忍不住缩颈耸肩,来回用手搓著自己的
双臂;而在同一间会面室的其他被看守嫌犯,身上已经穿上了深蓝色的长袖混纺
囚服夹克,最次的也是在短袖里面添了一件统一配发的棉质白色长袖线衣——别
人甚至有热得出汗的,唯独我老爸冷得发抖,这场景任谁看了都会不悦。

  看见父亲如此的可怜,心里一直存有的,因父亲利用美茵不知道在自己小时
候是谁把自己从火场中救出、与美茵达成了父女下通的怨恨,也立刻烟消云散了。

  等我到了裴君臣的办公室门口,我很明显地听到办公室里裴君臣正「哇……
呼呼……哦……呼呼呼……」地爽快地叫著,我自然而然就把裴君臣此时做的事
情跟下体的快乐联系了起来,我心道:好你个裴君臣,今天你算是犯到我手里了!

  我没敲门,猛地把门把手一拧,直接往里一推,门板「咣」地一下砸在墙上,
弄得裴君臣一脸茫然;看著裴君臣,我也有点愕然……

  这家伙大白天把门关得严严实实、把办公室的窗帘都拉上,却不是为了大行
男女之事——实际上,办公室里就他光棍一个,裤子也好好地穿在身上;只见他
自己的办公桌上所有东西都被摆到一边,正中间支著一个大理石刻成的小炉子,
里面烧著一铝盒固体酒精,炉子上面摆著一只羽毛球拍拍面大小的双耳小汤锅,
正热气腾腾地烧著泡山椒段、腌雪菜丝、北豆腐块和午餐肉片的火锅;火锅前面
放著一个小马克杯,里面打了两只生鸡蛋、加了些许酱油和花生油泼辣子,还稍
微剪了些许种在电脑屏幕旁边花盆里的小青葱拌在里面;电脑屏幕上正放著吴宗
宪的往期《我猜我猜我猜猜猜》,在电脑主机箱的一个Usb接口上,还连著一个电
热杯垫,上面用一盏差不多八厘米见方的小玻璃壶,正烫著满满一壶绍兴花雕,
里头还加了七八粒枸杞、四五片甘草、一颗红枣和两枚话梅。刚才办公室里面发
出的那阵叫声,估计是这姓裴的被豆腐块烫到了。

  ——上班时间搞得如此神秘,就为吃上一口火锅,估计放眼整个Y省这位老裴
兄也是独一份了。

  「哎哟……我合计谁这么风风火火的呢,原来是秋岩弟呀!」裴君臣见了我,
提著筷子端著酒盅,点头哈腰地说道。

  「行啊老裴!这上班时间,学起来『办公室小野』了哈?——看著南岛的综
艺节目、吃著咸菜滚豆腐、喝著甘梅冰糖女儿红,您这小日子挺滋润?小营养挺
均衡?」我强忍著心里的愤怒,绷著脸对裴君臣讽刺道。

  「嘿嘿,见笑了啊秋岩弟……这不是今天突然就变天了么,有点冷……老哥
我这身体不太好,嘿嘿,吃点零食补补身子……秋岩弟要不嫌弃,一起喝一杯?」

  「喝你妹啊!」我站在门口就对裴君臣喊道,「我何秋岩向来尊敬长辈,上
次跟沉副局长来的时候我也给足你面子、跟你讲礼貌了,但我今天就骂你姓裴的
了:你他妈的还知道今天变天!你一个人在这吃热乎喝暖和的,你就给我父亲穿
著单衣让他冻著?」

  「哟?这话是怎么说的呢?不……不……不是你想的这么回事,秋岩弟!」
我这一发火,给这位比夏雪平还大五岁的中年男人吓得舌头都打结了;但我知道
这只是他应付他人的一种习以为常的说话方式。

  「不是我想的这么回事,呵呵!那您裴老兄到时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你凭
良心说,全F市跟我何秋岩同龄的不在你手底下听差的警察,有哪个能比我更尊敬
你?我我跟你也算不上熟,所以我是真想不明白,你们第二看守所就这么对待我
父亲,你是跟我有仇,是跟我父亲有仇,还是跟夏雪平有仇?凭什么别的嫌疑人
都能填衣服,怎么就我父亲一个人还只是穿著短袖?」

  「不……我这……秋岩弟,你这么说,老哥我惶恐啊!」

  「别!别跟我这么客气!您裴老哥在咱们F市警界多么说一不二啊?我听说您
外甥的结拜兄弟的家属,在警务医院又是吐痰、又是在病房抽烟,还逮住谁就骂
谁呢!」

  「哎呦喂!秋岩弟,你这话可别往外传啊!你这是要砸我饭碗啊!我认识的
人我回去慢慢教训还不行吗?……至于令尊这衣服的事情,哎……是!是我照顾
不周!但是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全所今年计划指定三千五百七十八套秋冬季囚
服,刚发到手的第二天您父亲就被送来了……首先去补做来不及不说,我这……
我这手里没有多余经费啊!」裴君臣跟我哭丧著脸说道。

  「不是,怎么著?一套秋冬季的囚服都弄不来?你是把我当幼儿园孩子糊弄
是吧?省厅到了十月中旬开始、市局到了国庆节十月五号开始没两个月给你们第
二看守所合计一万两千块钱的补助都哪去了?别告诉我你老裴又拿过去还你打麻
将欠的债了!」我悲愤填膺地看著裴君臣。

  从我一进门一开嗓,裴君臣的态度或是逢迎或是溜须,转换自如态度自然,
但也明显地能让人看出来,他的这副态度完全是经年累月的演技修炼;唯独我一
提这每两个月一万两千块钱的补助,裴君臣脸色一下白了,双眼直勾勾地看著我,
动了动喉咙,但是却没说出来一个字,明显是嘴里有话衔著,却硬是没办法说出
口。

  「让我给说中了是么?」我瞪著裴君臣质问道。

  「不是……我这……这事情没法……」裴君臣放下酒盅竹筷,抓耳挠腮半天,
最后对我说道,「要不然这么著吧,秋岩弟……我们所后勤还有去年的秋冬衣物,
先给令尊穿上,你看行么?」

  「这他妈的还需要问?我告诉你,虽然我父亲现在是局里认定的嫌疑犯,但
是他在你们看守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至少你老裴肯定是没好果子吃!」

  「那……那还得求你老弟帮哥哥个忙……」裴君臣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
后天就是省厅责成你们市局进行的每一季度的看守所精神风貌评比,我们这去年
的秋冬衣物全都是黑色的,从服装整齐这方面肯定是要丢分了……所以我合计能
不能让你秋岩弟,高抬贵手?」

  我狠狠地叹了口气:「嗬,还看《我猜》……你倒是猜猜,后天来进行评比
的是不是我们风纪处?」

  「哟!是的话那可太好了!别著急啊秋岩弟,我这就帮你安排……」说著,
裴君臣拿起了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清了清嗓子,换了一副神气的
官腔说道:「喂!我裴君臣……嗯……嗯……行啦,别跟我在这扯没用的了!我
告诉你啊,我这有个极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给我办了——编号7019那个嫌犯叫
何劲峰的,赶紧,按照他的体型去库里调出来一套去年的秋冬衣物来!……这你
就甭管了,按我说的做就是了!……还有,赶紧把会面室的空调都给我打开了,
把暖风开到25度!还有,确保这位何先生午餐晚餐都要有荤菜,听懂了么?行了,
你忙去吧!」放下了电话,裴君臣又换了一副苦涩的笑脸看著我,对我问道:
「怎样,秋岩弟,这样行了吧?」

  「凑合吧!接著喝接著吃吧!」我依然愤怒地看著裴君臣,嗅著满屋子的火
锅香味没忍住,临出门前补了一句:「下次往锅里放两片笋干煨汤,豆腐的口感
会更鲜靓。」

  裴君臣一听,根本没顾得上送我出门,马上跑到自己的书柜旁边打开了一个
抽屉,把头几乎快埋到那抽屉里里面,认真地翻找了起来。

  看著让人啼笑皆非的这么个老男人,我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再回到会面
室里,父亲早早地就坐在一个试探位前看著报纸,椅背上套著一件黑色的绵纺夹
克,短袖衫里也套上了一件黑色长袖线衣。一见我走了进来,父亲马上拿起对讲
话筒,等我坐稳后,便对我笑了笑说道:「暖和多了。你帮著爸爸弄的吧?」

  「是。要不然不找他们,他们也太过分了。」

  「跟人吵架了吧?」

  「嗯……但是这看守所的所长就是那么一人!不跟他吵不成器的东西!」

  父亲微笑著低下头,又看著我说道:「下次别这样了,你就是占理,对人说
话也得客气点。当警察本身就免不了得罪人、结梁子,不办案的时候与人为善,
总归是好的。」

  听著父亲的话,原本被这一天弄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般的心脏,又一
下子如同被热流包裹住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心里的情绪忍住了,接著对父亲
问道:「在里面……住得怎么样?吃饭睡觉什么的还好么?没有什么牢头狱霸欺
负你吧?要是里头有人不对付的,就直接跟看守管教打招呼,实在不行我给张霁
隆打电话……」

  「用不著麻烦了,里面挺好的;你别什么事都麻烦人家张总裁,你这三天两
头找人家帮忙干这干那,人家还谈不谈生意了?……说起来我都不好意思,呵呵,
这里头我住的那屋原本睡在头铺的那个老大,是我发起救助过的一个农村贫困大
学生的表哥,我进屋的第一天就被他认出来了,结果反倒是我现在在里面作威作
福的……」父亲说著,对我轻松地笑了笑,接著边笑边吸,有些支吾地对我问道:
「那个什么……咳咳……美茵怎么样了?」

  「我最近一直忙,今早才去看了她,去医院的时候正睡得香呢。这几天一直
都是夏雪平在照顾她。」我想著安慰父亲,然后对他说道,「您肯定想象不到,
美茵之前一直吵著怎么怎么恨夏雪平,结果您猜怎么著?我进病房的时候,美茵
正搂著夏雪平睡呢!哈哈,跟小时候一样黏著妈妈!」

  「哪有真正会恨妈妈的子女呢?你之前不也总是说讨厌你妈妈么,然后那天
误会我要杀雪平的时候,不还帮著她给爸爸手臂这里开了一枪么?」

  「怎么又提这事……对不起了啊,老爸,我哪知道那是你跟夏雪平商量好的?」

  「呵呵,用不著跟爸爸对不起;实话实说,能看见你这么维护你妈妈,老爸
其实心里挺欣慰的。若不是因为你姥爷和你姥姥、舅舅的事情,小时候雪平其实
挺宠你和美茵的;长大了,你和美茵也应该去使著保护她;母子亲情,不就是这
么回事么?」

  老爸这话一说,我其实有些心虚:我对夏雪平的保护,可完全不是「母子亲
情」这么纯粹……

  老爸接著握著话筒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想了想,对父亲说道:「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您放心吧,陈阿姨……我已
经安排火化了……」

  「……你这就?……哎!」父亲听了开始有些微的惊愕,想了想又对我点了
点头,「也对,孩子,你做得对……爸爸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确实
不能一直不让你陈阿姨待在太平间那么个地方。」

  「我买了个紫檀木的骨灰盒,然后找人帮著暂时刻了个牌位:「爱妻陈月芳
之位,夫何劲峰立『。「「秋岩,那个……还是把』爱妻『和』夫『俩字去了,
改写』陈美瑭之位,何劲……『」父亲叹了口气,有些哽咽地说道:「算了,就
这样吧。」

  我对著父亲点了点头。

  父亲茫然地看著面前的桌台,又问道:「你苏媚珍阿姨怎么样了?」

  「住在ICU病房,听说是抢救过来了,但是还在观察期。」我心里十分不舒服
地对父亲说道。

  「她倒是活下来了……最后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对你陈阿姨开枪么?那女人心
可真狠!她不是帮她做过那么多的事了么,怎么还不能放过月芳?」

  「我想,应该是为了灭口吧……毕竟陈阿姨放下手枪、被夏雪平铐上之后,
说过要把自己知道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嗯,或许是吧……我万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这么狠。刚跟你妈妈结婚的时候,
我见过她几次。她人看起来还不错,呵呵,当然,她有些看不上你爸爸我;因此
我们之间来往也不多。」

  「那您认识于锋么?」既然父亲说到这,这个问题便脱口而出。

  「于锋……」父亲郑重地看著我,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说道,「可能……
是你妈妈之前的男朋友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当初跟雪平在一起的时候,我俩
都答应过对方不过问各自的过去的;这个人我没见过,具体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
道,我只知道你妈妈也应该很多年没见过这个人了。」

  「哦……」我答应了一声。父亲的说法倒是很符合那次桂霜晴来市局搞事,
对夏雪平质问到于锋时候,夏雪平的反应;而且按照当初桂霜晴和后来欧阳雅霓
的反应以及说辞,貌似好多人都以为这个于锋应该是死了的。

  「哎,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你杀我,我杀你,这个世界上总有一帮人,杀来
杀去的,以为自己很伟大,但实际上这里头的每一个人都在给这个世界造成越来
越多的麻烦……杀人要是能解决问题,这人类啊,怕是早灭绝了……这个道理我
不是没给你陈阿姨讲过,但是,她最终也没能听进去唉!」父亲又长吁道。

  看来在之前,父亲其实对陈月芳的事情多少也算是知道一些的;但即便这样,
为了维护他自己跟陈月芳之间的关系,可以装糊涂、可以对美茵就范、可以在陈
月芳对美茵用阴招的时候还仍旧选择毫无保留地原谅,看来父亲确确实实对陈月
芳产生了难以磨灭的爱情我想了想,必须得把这部分话题终结了:「老爸,其实
我今天来找您,除了跟您说说外面的情况让您安心之外,还有另一件极其重要的
事。」

  「你有什么需要问爸爸的,你就说吧。」

  「我想问问您关于之前在J县调查的事情。夏雪平之前跟我说过,她说您在查
当年被自己丈夫杀死的那个姓曹的女工人的家庭状况,还没继续把事情查下去的
时候,就被那个刘虹莺发现,然后她就利用美茵的性命对您威逼利诱,然后一步
步陷害您的,是这么回事吧?爸,我自己有种感觉,想要帮您洗清嫌疑、还您清
白,跟这件事应该有相当大的关系。」

  「唉……既然你爸爸我现在身陷囹圄,什么也做不了,我就把实话告诉你吧——
我之前已经去找过那个曹女士的亲戚了。」

  「啊?」我的思绪混乱了。

  父亲告诉我,他不是故意瞒著夏雪平的,实际上在父亲自己的笔记和电脑上
记录下来的走访日记上,也并没有写上与自己去过马家的那个媳妇曹女士的远亲
家里相关的任何一个字。

  ——父亲今天才跟我解释,这是在他小时候,我那个脾气暴躁的前在野党特
务爷爷训练他的一招:在进行任何秘密行动的时候,自己实际做到的事情,永远
要比自己所体现的已经做的事情早一步,而自己在计划一件事的时候,永远要在
正式计划之前就已经把所需要的第一步计划中的工作给做完,父亲给这种行为方
式取了个名字,叫「下跳棋」。

  父亲这套话让我听得晕晕乎乎;

  但紧接著,父亲给我讲了两个爷爷从小训练他的方式,我就立刻明白这是什
么意思了:比如,在父亲小时候,他所住的村子的村委会在每两周的时候会给每
家每户发两瓶牛奶,到了发放那天早上,爷爷会在早上五点的时候,用扫帚柄把
父亲揍醒,让父亲揉著屁股去村委会门口等著,等村委会六点钟一开门,先会拿
两瓶牛奶交给父亲;等到差不多这一天到晚快结束的时候,乡亲邻里肯定会有好
事者,会对父亲或者爷爷问一句「何家的爷俩,取没取牛奶啊」,父亲每次都会
回答「还没来得及」,这样的话赶去去牛奶的,就会帮著父亲和爷爷多拿两瓶牛
奶回来;因为爷爷早就清楚实际上村里的牛奶足够多,村里的干部又疏于记录,
这样的话,每半个月父亲和爷爷两个人就会有四瓶牛奶喝,四瓶的量又不至于太
明显,使得邻居街坊看到了向村政府举报;再一个,就是爷爷逼著上了小学之后
的父亲在每学期开学之前,提前预习每一门学科的三章内容,于是父亲在课堂上
表现得出色,父亲便在每学期都是班级里铁打不动的学习委员——那时候的乡村
教师都会拿到县教育局统一编写的教案,每一章所对应的作业也都是教育局大员
们早就安排好的,教室们自己却不会别出心裁留作业,于是父亲便会提前把预习
过的三章的作业预先完成;所以每次临近期末的时候,父亲总有比其他孩子多余
的时间,去下地帮著爷爷务农活,也有更多充裕的时间去玩。

  「我的天!爷爷可真是个可怕的人……当年在野党的那位戴老板,也是这么
训练的爷爷么?」

  「哈哈,可能类似吧,但是应该更残酷……你爷爷陪爸爸在一起的时间,总
共加一起也不是很多,他确实是个很可怕的男人,但我也能感觉得出来,他其实
也是个心思细腻的温柔男人。」父亲说道。

  在父亲还很没上国中的时候,爷爷就逝世了,但是爷爷教导父亲的行为模式
一直影响父亲到现在,在自己负责独立采访的时候如此,在调查马家媳妇的远房
亲戚这件事上也是如此:父亲在自己的笔记上写的是「计划去寻找马家媳妇的远
亲」,然后被叶莹知晓后威胁父亲帮她做事;但实际上,父亲已经拜会过了那位
马家媳妇的亲戚——那位跟曹女士可不是一般的亲戚,而是曹女士的妹妹。

  「马家儿媳的妹妹?她居然还有个妹妹?——好像在J县H乡的派出所资料里
都没有记载,您是怎么知道的?」

  父亲看著我,微笑著问道:「秋岩,你看过的那个资料,是雪平自己搜集的
对吧?那些东西应该都是记录在你们警务系统的网络数据库里的,是不是?」

  「嗯,没错。」

  「网络这东西确实全能,但并不是万能的,存储在数据库里的东西也可能会
被抹杀、会被篡改,甚至可能会被遗漏。全省的警察机关开始普及计算机应用,
大概是在三十年前,J县下辖的各个乡镇网络化办公的历史不超过十五年,很多资
料都是后期补充的;可是,关于马家儿媳的家庭资料,是在六十一年前进行录入
的,而且全的都是纸质记录档案——这就是问题了:恐怕著六十一年前的资料要
么是被人疏忽,要么是过了当初定义的时效性,所以一直没有被人予以重视,自
然也没被录入到网络数据库里。等到我发现的时候,那本资料夹上面都积满了黄
土,上面的字都褪色了,任一般人想要调查,估计根本差不到;而且如果不是我
去走访H乡的时候,正好遇到他们派出所要变卖废品,我一时好奇去废品堆里翻了
一遍,才把这些档案翻出来的;要不是如此机缘巧合,估计那曹女士还拥有一个
妹妹的事情,恐怕是要永远被人遗忘了。」

  顺著陈年老档上面的记录,父亲马不停蹄地跑去J县临近的Q县R乡,经过两三
天的打听,总算找到了曹女士的妹妹娄大娘。

  「曹女士的妹妹,姓娄?」我觉得这事情竟有些可笑。

  「同母异父。曹女士刚出生的时候,往上一辈的两位老人家就闹离婚了,不
久后曹女士的母亲再婚。」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想了想,对父亲问道,「那这算不算是很多人
不知道这位娄大娘的存在的原因?」

  父亲摇了摇头。

  因为家里穷苦的缘故,曹女士从小其实很宠爱自己的这个异姓亲妹妹,娄大
娘也是个挺不错的人,自然也很尊敬自己的姐姐。但在曹女士18岁、娄大娘14岁
那年,村子里干旱闹了饥荒,姐妹俩没办法,只得通过抓阄的方式,来选择哪一
个被送到大户家的智力缺陷儿子做媳妇换粮食,哪一个被送到工厂里当学徒赚钱
养家——当然,作为知道后来事情的我,很清楚这个抓阄的结果。

  「娄大娘的老伴,应该就是那大户家儿子吧?」

  「嗯。说对了。那老哥哥今年65,白白胖胖的,就是说话语无伦次、耳力也
不好。好在娄大娘的几个子女都很健康,并没有受到那老哥哥的遗传。」

  我想了想,对父亲问道:「那这算不算是姐妹俩分开的原因。」

  「也不是。抓阄这种下三滥的东西,没把姐妹俩分开,反倒是让姐妹俩更亲
近了。那时候曹女士刚进入工厂做学徒,总会受到一些资历较深的女职工的欺负,
娄大娘那时候会经常给曹女士送饭菜,还会带著曹女士跟一个男职工一起找工厂
厂长告状呢!」

  「哦……」我答应道,但是深感这个事情有些反常:按照正常情况下,换做
任何一对姐妹遇到这种困境,肯定是被送去给残障少爷当媳妇的那一个会怨恨另
外一个,而娄大娘居然依旧跟曹女士关系亲密……这娄大娘的心理素质和无私奉
献精神也确实太过硬了。

  「随后过多久,曹女士也嫁人了吧?」

  「也没那么快,八年之后曹女士才嫁人,嫁给的正是之前我说的那个,会经
常去跟曹女士姐妹一起跟厂长告状申冤的那个工友。」

  「等会儿——爸,您说的,是马家的那个儿子?」

  「对,就是这么巧。按照娄大姐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个马家儿子,从小跟他
们姐俩的关系就不错。」

  「从小就是相识……但是曹女士和马家儿子结婚,竟然还用了八年的时间……」
我自言自语道。

  「我好奇的也是这么一回事,但是中间关于这个故事的好多细节,娄大姐都
在顾左右言他;中间还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方言,虽然听不懂,但我清楚娄大姐
似乎是在骂谁……我当时也没在他们的关系上面多做纠结,于是就直接问了重点:
我对娄女士问道,『您到底是因为什么跟曹女士断了来往的』;当时娄大姐上下
牙硌得直响,对我不停重复著两个字:「家丑、家丑!『「父亲顿了顿,接著讲
道,」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娄女士才告诉我,那个所谓的』家丑『……其实是……

  「我仔仔细细地听著父亲说的那件事,但是听完了之后,我简直不敢相信自
己的耳朵。

  断断续续屏住呼吸将近半分钟,我才用著僵直了的舌头对父亲问道:「您说
的是真的?难道不是像之前在他们村子里传言的那样……」

  「按照娄女士的说法,那个刘国发跟自己姐姐到底有没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她也说不清楚;但是她讲的这个故事,是她某次去姐姐家串门的时候亲眼所见的。
娄大娘说她接受不了这个事情,所以就跟姐姐因此断交了;等差不多三年之后,
曹女士就出事了。」父亲叹了口气,「那天娄大娘提起这个事情的时候,还觉得
很后悔。」

  「为什么?」

  「因为马家儿子知道这件事,其实是因为娄大娘说漏嘴的。娄大娘一直表示,
如果不是自己当年嘴上少个把门的,姐姐或许也不会死于非命;娄大娘也一直强
调,马家那位儿子其实平时是个很老实的人,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受了刺激,也不
会酗酒、沉迷赌博……但是有一个事情,我还是很在意的:过了这么多年,娄大
娘还一口咬定,马家那儿子,不像是会杀人的人。」

  「这样啊……」我也跟著叹了口气,随口问道,「那曹女士被害之后,就没
留下什么子女么?」

  父亲的一句话,像是一道雷电击中了我:「留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当年都
只有三岁;但是娄大娘没有收养,」父亲叹了口气说道,「首先,娄大娘一直认
为,这两个孩子是因为那件事才出生的;其次,那两个孩子被认为是作孽留下的
怪胎,因为分别在两兄弟的一左一右两边脸颊上,都长了一个巨瘤……」

  ——二十几年前双胞胎,脸上都长了巨瘤,而且母亲的姓氏又偏偏是一个
「曹」字……

  「该不会,这俩双胞胎就是……」

  父亲冲我缓缓地点了点头,严肃地看著我,接著说道:「秋岩,我没跟雪平
把话挑明,就是因为我自己想把这个事情查明白;如果雪平去亲自查的话,就不
一定会有多么危险了。」

  「还有我在,老爸。」我咬了咬牙对父亲说道,「否则,我当这个警察是为
了做什么的,我当这个儿子又是为了做什么的。老爸,您现在里面委屈几天,就
当休息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查吧。」

  父亲听到我这么说,终于欣慰地笑了:「有你这几句话,老爸就放心了。秋
岩,你记著,在保护雪平和美茵的同时,也要切记,万事小心。我之所以没跟雪
平说破这件事,就是我隐约总觉得在当时我查这些事的时候,我身边还有另一双
眼睛,而不单只是你陈阿姨翻我的笔记本、窥察我电脑再告诉那个刘虹莺那么简
单。」

  「还有一双眼睛?难不成是有人跟踪你?」

  「三次,」父亲顿了顿说道,「一次在本市,一次在H乡,还有一次是从J县
回F市的大巴上——最后这一我差点就能跟他打上照面,但是那人警惕得很,趁著
大巴司机去洗手间提前下车了。」

  「我知道了。对了,老爸,娄大娘是直接把曹家哥俩送到一个叫『仁德圣约
瑟』的福利院么?」

  父亲想了想,告诉我:「是送到了福利院;但并不是仁德圣约瑟,而是直接
给送到J县县城的一家叫做『圣玛丽博爱』的教会福利院。我知道你说的『仁德圣
约瑟』福利院的事情,我也想过从那里查,但是那间福利院已经被拆掉了。我还
没开始去圣玛丽博爱福利院去查找那曹家兄弟的事情——这次我是真没来得及……
哎,就出了后来那个姓刘的女孩要挟我的事情……」

  「居然不是『仁德圣约瑟』……我知道了。」跟父亲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实
际上我心里却觉得困惑:曹龙曹虎兄弟不是从小到大都在F市的仁德圣约瑟福利院
长大的么?怎么又出来一个位于J县的「圣玛丽博爱」?如果是后来转院去的,为
什么夏雪平给我转述的那个帖子里,怎么没说这件事呢?

  之后我又跟父亲相互聊了几句暖心的话,然后我就离开了看守所,回到了风
纪处。

  「邢小佳,你手头没啥事吧?」

  正一边写字一边玩著自己后脑勺那根马尾辫的邢小佳,立刻抬起头看了我一
眼:「没啥事啊。你有什么指示么,处长?」

  「有时间你跟卢槟你们俩,去帮我查个地方:J县的圣玛丽博爱福利院,听说
是个教会。我要关于这个地方的详细资料,越详越好。」

  「我的处长!您刚一回来就安排任务!您对我们也太严苛了吧?」许彤晨对
我嘟著嘴说道。

  「就我还严苛呢?你们各位但凡有心的,申请去其他课室轮换工作两天去——
我都不要求你们去夏雪平的重案一组,就去号称咱们『市局德云社』经侦处待两
天,你们一个个的,不被胡处长骂得哭著跑回来,我何字倒著写!」我半开玩笑
半训斥地说道。

  「哎呀,我的好处长!宇宙超级无敌大帅哥——」庄宁把双手一握,故意嗲
声嗲气地站到了我身边说道,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翻倒在地上,搞得整个办公室
的人哈哈大笑。

  「有事说事!都是大老爷们儿,卖什么萌?」我忍著肉麻推开了庄宁,对他
厉声说道。

  「嘿嘿,」庄宁讪笑著,走到我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咧著嘴看著我,「我说
处长,按照轮休表,咱们风纪处明天放假,今天到现在大家该忙的事情也都忙得
差不多了;从咱们新风纪处成立到现在,各位的进步有目共睹,在您老的领导下,
咱们的风纪监督工作做得越来越好、风纪处的牌子与日增辉;更何况这一阵子小
妍姐还立了功,在这次『桴鼓鸣』大案当中,也少不了您和咱风纪处各位的功劳——
您说说,为了庆祝过去的辉煌、为了奠定今后的未来,您是不是得犒赏犒赏三军?」

  「呵呵,咱们就这一办公室人,还好意思叫『犒赏三军』?」——我是真受
不了庄宁的这副油嘴滑舌!但是再一抬起头,发现面前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冒著亮
光,就连丁精武这个盲人戴著的墨镜都在冲著我闪著光亮,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貌
似这段时间,一直都太过于投入到美茵、父亲和夏雪平的事情,而忽略了身边这
帮看似杂牌、但每一个心里都拥有理想和干劲的这么一堆战友。我这个被所有人
捧著做代理处长的,如果不拿出来点奖励鼓舞士气,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想了想,我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从自己右腿边的保险箱里拿出了
一张借记卡,对著所有人说道:「行吧!我说完了话,你们可千万别炸锅——在
座的有一个算一个,等下了班:「万鑫蚨人『自助餐,烤涮两吃,可以带家属!
「我办公桌前的各位一听,全都准备尖叫欢呼,立刻被我一嗓子喝住:「吁——
被外面听见了晚上还想不想去?」

  办公室里每个人窃笑著,又都安静了。

  我瞟了正嬉皮笑脸的庄宁一眼,一拍办公桌:「楞著干嘛?还不快去统计人
数、赶紧订位置?」

  庄宁吐了吐舌头,然后就赶紧跟许彤晨拿著笔本忙活了起来。

  看著手里的这张银行卡,我心里其实是有些复杂的。这里面存著的,都是仲
秋娅之前给我的那些美元。自那以后,每隔三天,我会派不同的人去拿著一部分
现金,在自己家旁边附近的银行把美元兑换成新政府币,然后再转存到这张卡里,
这样总比直接拿著美金现钞隐秘一些;银行卡持卡人用的是许彤晨的名字,这是
在我发现这丫头是个富二代大小姐的事情之后决定的,而且她又是个小女警,如
果经侦处、省厅、安保局或者司法调查局的人查起来,估计也应该不会起疑心;
逻辑即便如此,但我心里还是觉得这笔钱十分烫手,总想著把这些美金赶紧悄无
声息地花完就算了,因此,每次帮我转钱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以「汇率波动」为理
由,自己偷著拿走一部分的时候,我都会故意装糊涂,这样一来,这些美金消耗
得快不说,也可以收买人心。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下班时间。我特意嘱咐风纪处的人分批分次序
赶到万鑫蚨人餐厅,到了餐厅里面才汇合。随著面前连著烤炉火锅的电烙丝把炉
子烧热,锅子里奶白色的菌菇高汤和油亮橙红的麻辣牛油沸腾起来,一瓶瓶酒精
饮料被启开,红肉白鱼、青菜绿笋被端上了桌子,心里对于这笔钱的担忧也烟消
云散了。大包间里,每个人争相敬酒、捂著肚子笑、搂著肩膀哭,一时间的气氛
好不热闹。

  吃著吃著,邢小佳卢槟这两位明天还要值班、修德馨跟伍育明这样的老警察
明天要陪家人玩,这帮人都要早起,带著各自的情侣、丈夫妻子、儿子女儿全都
提前告辞;而庄宁、许彤晨跟另外一批年轻的实习学警准备去找个KTV唱个通宵,
没多待多长时间也都走了。偌大包间里,最后就剩下我跟还在不停往嘴巴里塞肉
的李晓妍、吃得满脸都是酱汁的丁精武与一小口一小口喝著闷头酒的莫阳在一起
了。

  看著面前这三人,伴著面前热气腾腾的火锅,我趁著心里暖烘烘的感觉,举
起了了手里满杯的啤酒:「来,三位,我敬你们一杯。」

  莫阳看到了,连忙给自己手里的杯子倒满了五粮液;李晓妍和丁精武也都放
下了筷子,擦了擦嘴,端起了自己手边的饮料。

  丁精武对我惶恐地说道:「哎哟,小处长,敬酒可不敢,我们仨敬你才是!」

  「哈哈,至于么?」我看著他们三个打趣地说道,「话说你们三位还记得,
我何秋岩月初的时候刚进原来风纪股那个特憋屈的小办公室的那天,您三位是怎
么对我的么?」

  「哎唷,这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李晓妍说著,脸色通红。

  我看她羞成那样子,也不再提了,接著说道:「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应该叫三
位一声『前辈』,但是我这阵子都太拿官腔了,对三位算不得尊重。今天这声
『前辈』我给补上:谢谢三位前辈了!」

  「你这说的是哪的话,秋岩?平时我把你当亲弟弟,工作时候你就是我的上
司!你再说这个,可就外道了!」李晓妍正色道。

  「是啊,想当初我们三个,可是局里人见人躲的『丧家犬』;现在我们仨能
有个人样,能从当年垃圾间那么大的地方坐到现在这个又舒服又宽敞的办公室里,
还能到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来,可不就是你这小子的功劳么?当初他俩看走眼了,
老瞎子我看不见,你小何警官可不能介意!」丁精武说道,「能从过去那个茅坑
都不如的风纪股走到现在,秋岩,确实不容易!」

  莫阳也连叫唤带比划地对我讲了套手语,李晓妍喝得有点多了,没反应过来
帮我翻译,但是经过这段时间我对手语的自学,我大概能明白莫阳想说的类似于
「十分感谢,要不是因为你也没有我今天,都是兄弟别太客气」之类的话。

  「行,大家都是自己人,那我就不再多说客套话了,」我拿著酒杯跟三人碰
了碰,「都在酒里,我干了!」

  「你也好意思说干了?你以为我们都没看出来,你从一开始喝的就是无酒精
的?」李晓妍面带笑意地看著我。

  「不好意思,身体不舒服,实在没办法喝真的。」我尴尬地说道,我心说万
一我喝的是带酒精的,万一体内残留的生死果突然被激活,当著整个处外加家属
的面变身人形泰迪,你们几个谁能受得了。

  「行吧,我也不挑理啦!感情深,一口闷!」李晓妍笑著说道。三人痛饮而
尽后,李晓妍马上夹了一筷子沾满糖醋芝麻酱的烤肉放在嘴里,美美地吃了起来。
莫阳没说话,把脸冲著一边别了过去,自己又斟了一杯,就著一碗酸辣蕨根粉默
默地喝著酒。

  「哎……只可惜,『桴鼓鸣』这案子就这么结了,有个该死的犊子竟然被择
了个干净!」唯有丁精武放下杯子后,含著满怀怨恨如此说了一句。

  「『该死的犊子』?」我看著丁精武问道,「丁爷,您指的是谁啊?」

  「哎,说出来是谁又能怎么样呢?」李晓妍狠狠地嚼著嘴里那块牛肉,低著
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松茸:「咱们就算是说破了天,什么证据没有;局里头那帮
人,包括徐远和沉量才……也……也包括夏雪平,谁能帮我们仨出头?估计也就
除了你小处长以外吧……但是没有证据,你就算帮咱们出头谁又能相信你?算啦,
这档子事别说了,这就是咱们三个的命——到现在还能有口饭吃,在新风纪处混
著还能挺威风,这就够了。」

  说完,李晓妍和丁精武也都安静了,一个低头吃肉,一个闷头喝茶。

  结果又给我留下满腹疑惑。

  但我周围的这帮人从来不把话跟我往明白了说,这件事真让我受够了。

  我想了一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无酒精啤酒,然后对著丁精武跟李晓妍问
道:「两位,今天我何秋岩喝得有点多,胆子也比平时肥;我今天就借著酒劲,
多问二位一句话,我求求二位满足一下我这个小年轻人的好奇心——您三位,到
底是怎么从徐远嘴里曾经的『优秀警察』,变成F市警察局的『三条丧家犬』的?——
我说句话,您二位别生气:我当时来咱们风纪处之前,真是翻烂了您三位的那点
资料,打死我我也没弄明白这件事,而且我也很不理解为什么您三位都变成这样
了,徐远和沉量才哥俩还愿意白养著您三位,还死不放你们三位走?而且当年的
风纪处,到底发生什么了,最后怎么就剩你们仨了?」

  说完这一番话,丁精武低著头不住地叹著气;李晓妍也放下了筷子,从我跟
她接触开始到现在,这一刻似乎是唯一一次她没了胃口。

  「你一定要揭开咱们仨的伤疤么?」李晓妍说著,眼泪就掉进了面前的酱汁
碗里,她抹了抹眼泪,咽了口气,对我说道:「行啊何秋岩,谁让你这小屁孩对
咱们仨有再造之恩呢?我先给你看样东西吧……」

  李晓妍说著,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她自己那只葡萄红的钱夹,然后从里面
抽出了一张照片递给了我。

  ——那照片上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在海边穿著天蓝色比基尼的照片:留著
及腰的披肩长发,鼻梁高挺、下巴小巧、棱角分明,眯成两条月牙的眼睛里,流
露出火辣的目光,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欲望十足的两片薄唇,带著自信的笑容;乳
房的罩杯差不多在C到E之间,腰部纤细,隐约还能看到四块腹肌;最令人流口水
的,是那一双筷子一般的大长腿,在阳光照耀下闪烁著洁白的光泽,犹如裹了杏
仁豆腐一般,让人著实有一种想要舔一口的冲动。照片上这女人从某个角度看起
来,特别像南岛著名的御姐女星田丽,但是她的皮肤要比田丽白皙好多,又有点
像满族美女沉傲君,但是要比沉傲君更苗条。

  「哟,这尤物是谁啊?」我忍不住对著照片夸赞道。

  李晓妍咬了咬牙,对我说道:「这尤物现在正跟你说话呢。」

  我顿时傻了。

  拿著手里的照片,我又仔细地对比著照片上这个加强版沉傲君加田丽,不停
地看了看李晓妍——从鼻梁、眼型、唇角和法令纹看起来,照片上的人确实跟李
晓妍有几分相似,而且越看越像;并且按照四肢躯干比例一看,这女人确实应该
是李晓妍。然而,照片上跟她现在本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了……而且今天如此一
对比,我猜终于发现,原来在李晓妍的右眼角处居然还留下了一道三厘米的疤痕,
感觉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开的,但那种利器的规格应该不大,所以留下的伤疤也算
不上明显。

  「……怎么样小处长?你刚来的时候,我说我比夏雪平美,不是吹牛吧?」
李晓妍丧著脸对我说道。

  客观地来说,夏雪平和照片上的李晓妍其实各有各的美,但是照片上的李晓
妍又确实比夏雪平多了一种在男人眼里能足够惹火的东西。

  「确实不是吹牛。你小妍姐当之无愧是『F市警察局第一美女』。」我看著李
晓妍说道,「您原来这样真是漂亮,但您就没想过……咳咳。」

  我没好意思把话继续往下说出口。

  「没想过怎样?节食减肥是么?」李晓妍瞪了我一眼,又沉著脸说道:「我
就算是减肥也回不去原来那样了……」

  「差不多行了,研丫头!」丁精武阴森森地说了一句,又对我说道,「秋岩,
你也得了吧。非得揭开这道伤疤有啥意思?」

  「老丁……你还不明白么?就算是今天秋岩不问,咱们仨自个真的能吞下这
口气,过得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李晓妍对著丁精武说完,又站了起来,拍了
拍身旁的莫阳;在莫阳的帮助下,李晓妍当著我的面,开始解开自己的衣服:首
先是西服、然后是衬衫,之后又脱掉了里面那件跟只黑色麻袋一般的线衣,最后
里面就剩下一件一只罩杯感觉有我面前一只小火锅大小的胸罩。

  然后她把那胸罩也解开了,两颗原子弹头似的充满了脂肪的爆乳散向左右。

  看著李晓妍白胖的身躯,我有些吓懵了——倒不是因为她一身肥膘或者突如
其来的裸露,而是在李晓妍的胳膊、肚子、肥硕的乳房和后背上,全都是密密麻
麻的跟她眼角上一样深浅的伤疤,就连那浅棕色的乳晕上也都是一道道伤疤,浑
身就像是被罩了一层蜘蛛网一样。

  「看到了么?回不去了……我心里头的伤疤,不比我身上的少;需要我把裤
子脱了么?我屁股上的、大腿根上头的、阴阜上的,也都是这种疤……我回不去
的,就算我再怎么改变,我也回不去照片上那样的了,秋岩啊!」李晓妍哽咽地
说道。

  控制住心里的震撼,我让李晓妍把衣服一件件穿上,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继
续开口追问了。

  我跟他们三个又一起干了一杯之后,李晓妍也不再拿起筷子,坐在我身边默
默地掩面哭著。丁精武叹了半天气,捏了一根生尖椒在嘴里嚼著,嚼到一半才缓
缓对我说道:「你不是想知道,咱们老风纪处是怎么样败落的么?这事情,全得
从七年前的时候,夏雪平顶撞省厅领导的事情开始说起……」

  「这事情,还跟夏雪平有关?」我对丁精武问道。

  「有关,但也无关。」说到这,老丁长吁一气,举杯喝净了杯中的茶水,对
我讲述道:「在七年前年初的时候,F市工业大学发生的那起校园枪击案,你知道
吧?咱们市局的人当时接到报案,迅速派重案一组赶去现场;在对峙中,夏雪平
当场击毙了那名持枪杀人的学生——但当时谁也不知道那学生,竟然是现任省厅
副厅长胡敬鲂的一个侄子,行凶所使用的手枪就是胡敬鲂送给他玩的。胡敬鲂因
此记恨上了夏雪平,要她在当年的万人大会上,以『任意使用警察权力杀人』的
过失进行检讨;没想到夏雪平在万人大会上,当著全市警察的面点名控诉了胡敬
鲂有包庇亲属的嫌疑,并且毫不留情地批评了胡敬鲂威胁自己、骚扰自己、又助
长了枪支滥用行为的一条条过失,当场给胡敬鲂气出了心梗;盛怒之下,胡敬鲂
给刚刚升职的徐远和沉量才不断施压,说什么也要让他们二人把夏雪平从警察系
统开除,徐远爱才,顶著万分压力,只是撤了夏雪平重案一组组长的职位,给她
贬到了老风纪处。并且似乎胡敬鲂还派人对夏雪平进行了围堵、策划了轮奸——
夏雪平的功夫,你比咱们应该清楚,当初全国黑道公认的杀手榜上排前四的那几
位都没一个活命的,F市本地的混混又算得了什么。反正胡敬鲂跟夏雪平的梁子算
是正式结下了。」

  ——我竟然一直不知道,姓胡的那老东西跟夏雪平还有这么一段旧怨;如果
我早就清楚这件事,今天早上去省厅开会的时候,我也不就不用给胡敬鲂留什么
好脸了。

  「话题扯远了。」老丁放下剩下的辣椒蒂,拿起筷子从松茸盘子里夹了两块
冰块放进了嘴里含著,接著讲道:「尽管夏雪平被从她重案一组调职到咱们风纪
处,她手头的任务却同时也被平移到风纪处。在这事情上,我又得多说几句:在
七年前,很久以前,当时还仅仅是一个江湖小头目的张霁隆,投靠了两大情报部
门粉碎了之前那场政变,但正由于张霁隆这一行动,造成的全市黑道局势的大洗
牌,整个F市江湖的震动到七年前也一直没有被平息下来:隆达集团的前身、原为
黑道四大家族之中的宏光公司,崩溃于张霁隆与政变派系之间的内斗,政变派系
为首、绰号~『大王爷』、『二王爷』的两位老大与咱们市局重案二组卧底陆锡
麟同归于尽以后,再加上张霁隆入狱,宏光公司在那段时间里一直处于一蹶不振
的状态;当时的另一方豪强,以韩半岛移民和本地朝鲜族为主体的『太极会』,
也因为当时的龙头老大参与了政变策划,被咱们市局、安保局和张霁隆当年的残
余势力打得支离破碎——现在的太极会,是新任龙头车重炫跟在野党相关人士挂
上关系后才死灰复燃,但已经是在那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而剩下的两家招牌,也
被省警察厅和国情部、安保局联手顺势摧毁。可尽管四大黑社会集团覆灭了,咱
们警方的大清洗反而是破坏了咱们市地下世界的原有格局,江湖上出现了为期长
达四年的大混乱,小帮派之间经常发生火并,社会治安也一直不是很稳定。

  「就是在此期间,一家被F市老百姓称作『夜炎会』的名不见经传的组织,依
靠著自己雄厚的财务资本,不断地吞并、整合、培养一些小帮派和少年混子团体,
并积极吸收原四大家族成员,趁机一跃而起,迅速成长为F市黑道的第一大社团,
慢慢把手伸到了物流、小额贷款、博彩与房地产行业。不用说,省厅的那些大员
们正愁没有能够吓唬小猴仔们的大公鸡,这个『夜炎会』自然而然成为了严打目
标。」

  「这个『夜炎会』,听著怎么有点耳熟……他们本身是靠什么赚钱的?」我
对丁精武问道。

  「你听说过『夜炎俱乐部』吧?」丁精武对我反问道。

  我恍然大悟:「啊!原来他们就是『夜炎会』!」

  丁精武嗅著味道,夹了一片土豆片放在烤炉上,点了点头。

  「『夜炎俱乐部』曾经是咱们F市最有名的餐饮洗浴中心,外部的建筑设计参
照的是英国的白金汉宫;整个夜炎俱乐部的浴场总占地面积,足足有一个足球场
那么大——说起来惭愧,当初为了踩点,我还隐藏身份进去过:其中男浴区在一
层,女浴区在地下一层,但是在地下二层还有一个秘密的混浴区;进入混浴区,
每个客人都要求穿上泳衣的,可虽然如此,在客人进入混浴区的时候,迎宾服务
员还会专门给每个人发放一个避孕套,并且俱乐部还会提供『伴浴模特』服务,
那些『伴浴模特』都是清一色的肤白貌美大长腿、前凸后翘小蛮腰,虽然总体看
上去没什么特点,但是传说接触起来,那一个个的都是柔情风骚兼具,并且男女
老少通吃……」

  「哇哦!吼吼吼!」我打断了丁精武的话——我是故意的,当一个人讲起自
己痛苦的起源,能够跟一个色情场所挂钩的时候,他越往后讲述,就越会觉得心
痛;因此我想在他正式展开他的痛苦之前,让他笑出来——然后,我便带著笑对
丁精武问道:「男女老少通吃,老丁警官,我采访您一下,您去秘密侦查的时候,
有没有被吃啊?」

  李晓妍和丁精武的表情原本都绷著,听我这么一问,都「噗嗤」笑了出来。
丁精武慢悠悠地说道:「小子,你也是见过老瞎子我年轻时候的照片的,那时候
老瞎子我还不长这么寒碜,容貌拼不过刘德华郭富城,那也堪比甄子丹和吴京,
用赵本山小品里的话说:「小伙正经帅呆『,老瞎子我当年在F市也是一号情圣呢!
我说我没花钱就得到了一个』模特『的』掩护『,小处长你信不信?「「呵呵,
老丁,你就吹牛屄吧!反正吹牛屄不上税、经侦处也不能查你!」在一旁的李晓
妍泪中有笑,对丁精武骂道。

  「我撩过得女人里头,不就你妍丫头没上钩么?这也值得你从二十六一直嘚
咕到三十六?」

  李晓妍「嘿嘿」笑了两声,抄起了筷子,得意地往嘴里塞了一只仅仅去了脑
袋却没剥壳的流油烤虾,「咯吱咯吱」地嚼著。

  「行啦,你们俩就别斗嘴了,」我看著李晓妍笑了笑,然后沉了口气收起了
笑容对丁精武问道,「然后呢?」

  丁精武喝了口茶,继续讲道:「反正,『夜炎俱乐部』就是靠著这帮『伴浴
模特』起家的,后来还慢慢发展出了」伴食模特『和』伴寝模特『两项业务,使
得』夜炎俱乐部『每月的进账几乎可以破千万——这还不来自KTV包房陪酒、按摩
区的性感理疗师以及网咖部的』网络娱乐助理『这些基础项目的收入。在』夜宴
俱乐部『风光的那十几年间里,』喜无岸『、』香青苑『、』知鱼乐『这三家会
所还处于默默无闻的状态。以他们那种生意做基本命脉的帮派横空出世,就注定
了当初对任何色情场所都不手软的老风纪处,要成为跟这个』夜炎会『对决的主
力;而又因为这个组织跟当年的几桩重大命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又是在地
最大的黑社会集团,所以一直主管凶杀案的重案一组和主要负责调查黑社会的重
案二组,也被要求配合风纪处一起对付』夜炎会『。为了对付』夜炎会『,当时
三个办公室的加一起能将近超过一百五十人,每次开会都得去礼堂,经常一起想
办法、一起出警;而且重案一组和二组的人还都得听咱们风纪处的,所以那时候
别提咱们风纪处多风光了!——但是那时候咱们哪知道,噩梦马上就来了。

  「那个时候,对于怎么对『夜炎会』进攻有两种声音,其中一种是魏蜀吴和
柳毅添他们想的:直接对『夜炎会』进行突袭,攻其不备,这样的话即便遇到反
抗,我们也能占优势——我只能说这种想法是好的,但是当初柳毅添魏蜀吴那帮
少壮派们经验欠缺,平时跟死人、跟帮派打手打交道太多,根本不知道风纪工作
的难度:一个色情场所如果能在一个城市立住脚,对内的管理一定是严之又严,
对同行之间如果不是能相处得非常油滑,就是有绝对的威慑力,而对政府机关也
有一定的渗透,这三点缺一不可,因此只要警局有一点风吹草动,夜炎会肯定如
临大敌且反应迅速,在一组二组跟风纪处三家联合对付他们之前,我们老风纪处
的人不是没对他们进行突击检查过,但每一次无论我们的出警速度多么快,肯定
会扑空……于是,以我为首,我们老风纪处的人自己想了一个计划:当时老风纪
处女多男少,每个女警又接受过安保局教官一定程度的训练,参与侦查和抓捕时
扮演个失足妇女或者嫖鸭女狎客肯定是没问题的,有不少是从部队中的女子大队
和特警队里的女子特警组上头下来的,按道理每个女同事反应机敏、身手灵活,
以面试那些个什么伴寝、伴浴的女模特为理由潜入夜炎会的内部肯定是没问题的;
再由我带领一些其他男同事以寻欢作乐为掩护,与她们汇合;最后再由夏雪平和
柳毅添他们带著重案一组二组的人冲进去,里外夹击,这样不止夜炎会卖淫的罪
证可以被我们掌握,如果交火,我们市局这边也是占优势的……其实……哎……」
丁精武说到这,不由得抽啜起来,「咳……唉!其实到现在我都觉得,这个计划
对于当时来说,是最完美的……」

  「然后呢?」我对丁精武问道。

  丁精武却说不出来一句话,摘了墨镜,捂著自己怎么睁不开的眼睛,老泪纵
横。

  李晓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的呼吸,冷漠地对我讲述道:「制定好了核心计划,
咱们老风纪处的人都主动申请进行战前封闭状态,把自己送到了刑警大队下辖的
一个招待所里,每天招待所门口都有专门的警卫看守;按照原计划,我们原来老
风纪处的那个从十四岁就开始当兵的钱敏大姐带著我和其他总共十四个女警,统
一口径说自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或者刚失业的女白领,想在俱乐部打工,在那天
带著伪造的个人证件分批进入夜炎俱乐部进行面试;进入了俱乐部之后,我们十
四个人居然一点刁难都没遇到……呵呵……看场子的马仔直接给我们安排了一个
住所,让我们住在一起……起初我们还差觉到这会不会是全套,睡前我们四处检
查了一下,既没有针孔镜头也没有窃听设备,我们还觉得很安心……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就给我们发服装,把我们全安排成了『伴食模特』,接受的所谓『培训』
也不过是看黄片和对著假阴茎口交而已,『培训』就算完成了;等到了原计划的
晚饭时间,老丁阳仔他们带人来了,并且都把手枪藏在浴袍里混过了会所马仔们
的巡查……结果,到了半小时后的预定的行动时间,夏雪平、柳毅添他们还是扑
空了!——来,有奖问答:何秋岩,你猜猜,为啥重案组那帮刑警会扑空?」

  我仔细把李晓妍给我讲到的每一个细节都回想了一遍,但还是想不出来为什
么。

  在一旁的丁精武咬著牙对我说道:「……夜炎会的人,知道了那次行动的风
声,给那天晚饭提供的所有酒水和食物里面,都添加了迷药。也就是说,在那天
进入夜炎会餐厅吃饭的所有食客和他们自己的伴食模特,也都无差别跟我们一起
被药翻了……人家多会做人啊?警察来了,人家就说是食物中毒,警察走了,人
家给每位顾客的花销减半价啊!什么事都没有啦!等到那帮刑警闯进俱乐部的时
候,我们每一个潜入俱乐部的风纪处警察已经都被人运走了!」

  「我的天啊……」我听著夜炎会的手段,我觉得毛骨悚然。

  等那天夏雪平他们闯进夜炎俱乐部的时候,李晓妍他们十四个女警加丁精武
莫阳等十四个男警,已经被人装进运货的厢式货车里,拉到夜炎会在郊区的一个
据点。夜炎会的人将所有人都扒光了,男女相对赤裸著用铁链吊了起来,前两天
每天他们遭受的,是男警员们要看著自己面前的每个女警被三个马仔们隔六个小
时轮奸一次,而女警员们则要看著自己面前的每个男警员隔四小时被五个马仔用
实木棍毒打两分钟——这里面还有情侣存在,而在这两天内,马仔们不给提供一
粒食物也不给一滴水饮;第三天早上,香气扑鼻的咖啡和热乎乎的食物被放在了
这二十八个人面前,然而,二十八个人的面前,总共才摆了八份吃食。

  真正残酷的事情来了,首先,夜炎会把枪口对准的是女警们:为首的老大要
求每个女警都要在一分半钟之内,把面前那个马仔的阳物,用嘴巴弄射,做不到
或者不愿意做的,直接枪杀。在计时刚开始那一秒,女警中为首的那个钱敏大姐
和其他三个女警就被子弹爆了头,钱敏说什么都不愿意把面前那个丑陋男人的脏
东西含在自己嘴里,而另外三个一张嘴,就对男人的阴茎咬了下去。

  看著前几天还在一个招待所寝室里的战友死在了自己身边,一群人疯了似的
要对那群马仔们反击,但是每个人都被铁链捆得解释,还没等自己有动作,木棍
就立刻招呼了上来;在这个当口,挑动反击的五名男警察,也被当场枪杀。

  当时好多女警其实连性经历都没有,她们的处女膜破裂,是因为两天前的被
轮奸;这已经够屈辱的了,就更别说口交这种事情。当时已经跟外交官订婚的李
晓妍勉强知道一些,使著用著吃冰棍的方式对付面前那只只有七厘米还带著尿骚
味的肉棒,在第五十三秒钟,便使对方在自己口腔里爆发——那一刻李晓妍心中
突然产生了一种变态的幸福感,而两天没吃没喝,让她著实有些分不清这种幸福
感,是来自被陌生的凶神恶煞射了满嘴)还被迫把那腥臭的白浊液体吞进肚子,
还是因为自己获得了活下去的机会。

  一分半钟之后,活著的女警还剩下六个。

  甚至有一个刚从部队退伍进入风纪处、到现在李晓妍也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
字的女警员,就跟计时器停止时间差了半秒,明明面前那男人的精液已经灌了她
满嘴,可那男人还是对著面前跪在地上刚刚给自己带来一丝快乐的这个女人的额
头开了枪。那女人的鲜血,正好喷了她身后被摁住的莫阳一脸。

  ——这似乎彻底解释了,为什么那天在香青苑莫阳突然发疯的原因。

  接著,对著男警员的枪口也来了:为首的老大叫来了六个俱乐部的妓女,要
求那六个妓女一起对那九个活下来的男警察,分别进行肉体刺激,如果有人在二
十五分钟之内坚持不住的,就地枪杀——要知道现实情况不是写意淫小说,整体
男性的平均性爱时间也就在15到25分钟这一区间,算上每个地区的自然环境、种
族基因、年龄外加饮食差异作为方差计算,在这个区间范围上顶多有正负五分钟
的浮动;而那还是一对一的情况,现在变成了六对一,而且全是以性交为谋生手
段的专业选手来对战,情况更不容乐观。

  果不其然,二十五分钟之后,只有四个男警员活了下来。这其中老丁和另外
一个年轻警员都当过兵,一位中年警员在防暴队任过职;而剩下的莫阳到最后也
没射出来,他自从面前那个女警的鲜血喷了自己一脸后就被吓傻了,因此虽然被
那六个妓女刺激到勃起,但至始至终没对她们的挑逗产生任何回应。

  二十八个人,活下来的仅剩十个;但是饭和饮料,只够八个人的。

  这个时候,马仔们给丁精武和莫阳等四个警察发了四把手枪,每把手枪里都
只有一颗子弹,选择权在男警员们手里:可以选择开枪打死一个女警,对方不会
还击,也可以打死一个男警,对方有一定几率会对自己还击,但只要最终生还的
人数小于等于八人,每个人都可以饱餐一顿。

  莫阳选择了放弃,在那一刻他有点不知道手枪是一种什么东西了;丁精武也
选择了放弃,他宁可自己饿著,也不会向同事战友开枪;那名从防暴组转职的中
年警察本来也想选择放弃,可但还没等到他选择的时候,自己就被那个年轻警察
从后脑开了一枪……

  ——「老丁,我给你个好选择,杀了莫阳,这人现在已经傻了;就算是你杀
了他,他现在也不会知道痛苦了。」

  丁精武听著这样无耻的话,盛怒之下,举枪杀了那个年轻男警察。

  就这样,八个人端著便当、炸鸡、牛肉面和咖啡饱餐了一顿。

  接下来的四天,又是没日没夜地对丁精武和莫阳这两个活下来的男警员的吊
著殴打,以及对李晓妍在内的六个女警员进行每隔六小时一次的轮奸。在这些天
内,因为丁精武原本选择放弃、最后却枪杀了那个年轻警员的举动惹恼了看守马
仔们的老大,于是马仔们找来了一个炉子,在烧红的木炭上浇上粪汤尿水,用上
面产生的黑烟臭气熏瞎了丁精武的眼睛,每天又用烧红的烙铁去烫丁精武的额头,
最终把丁精武额头上的头发烫光了不说,还把皮肤彻底烫伤;「在丁精武、我和
莫阳等人被关押的第八天,夏雪平和柳毅添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终于带人赶到了……
操他妈的!」李晓妍流著眼泪,丝毫不避讳地骂著,沉默了片刻又看了看我接著
说道:「我骂的是对事不对人,何秋岩,你别往心里去……但其实,还是雪平有
点魄力,她找了几个胆肥的手下,用著黑道玩飞车的手段直接绑走了夜炎会的大
老板,可关了对方五天却也没把那狗日的嘴巴给撬开;最终他们一组的人忍无可
忍,朝对方身上拳打脚踢才让那人松了口——关键是他妈的早干嘛来著?为什么
早不用拳头揍他啊!我和其他的同事都他妈已经中了圈套了,干嘛还他妈讲究什
么对犯罪嫌疑人的人权和人道主义!——肏他娘狗屁的人道主义!」

  听著李晓妍的咒骂,我跟著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幸存的八个人被救出来之后,立刻被送到了医院。住院期间,「夜炎会」
彻底被一网打尽,一个案子下来有一共一百二十八个人被执行了死刑,七十六人
死缓,三十七人无期徒刑,「夜炎俱乐部」从此在F市不复存在。

  可是,这些风纪处警察们的一生彻底毁了。

  莫阳在被解救出来之后,立刻生了一场大病,连续发烧三天,外加严重脱水
和咳血;病好了之后,虽然神智恢复了,但是他却永远丧失了听觉和说话能力。

  而在住院期间,就有四名女警分别跳楼、割腕、上吊、触电自杀;而除了李
晓妍的另外一个刚谈了男友的女警,在跟男友于病房里分手后精神失常,开始胡
言乱语,于是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在这件事的三年之后,在精神病医院的操场
上猝死。

  李晓妍在当时的精神状态和心理建设做得算是最成功的了,但是她当时的未
婚夫因为被派至北欧,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李晓妍在做完体检后,在确定自己
全身从内到外并无大碍,因此想著把这件事瞒下去,在两个月之后跟未婚夫结婚,
然后辞职,跟著丈夫一起去国外生活;但是没想到,就在婚礼的两星期前未婚夫
刚回国的那天,李晓妍突然低血糖晕倒,接著再送进医院,却被告知自已孕三个
月。

  「等会……你不是在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没有发现异常么?怎么可能……不是,
警务医院怎么可能连女性卵细胞受孕都会检查不出来?」我诧异地问道,虽然在
我心里对于李晓妍当初准备把自己强奸过的事情瞒住,有那么一丝的觉得她做得
有点不对,但对于确定怀孕这件事,我对她更多的还是同情与对这件事的困惑。

  「还能怎样?跟整个计划一样、被人做了手脚呗!——我没有证据,但是我
敢肯定,我当时的体检报告不是被人改了、就是B超的图像被人换了,肯定是这样!
否则没有其他的解释!就是有人想不让我及时堕胎、及时把那颗被污染的卵细胞
从我的身体里拿出来!——该死的、天杀的艾立威!」李晓妍一边颤抖著,一边
骂道。

  骂完了之后,李晓妍又很自责地低下了头,斜著眼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夹气
自己盘子里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就往嘴里塞;把面前盘子里的东西都吃光了,
又坐到了那些空位置上,开始很焦虑地捡著别人吃剩下的肉、菜、甜点,一个劲
地往嘴里放……

  「这……小妍姐你别噎著……」

  老丁对我摆了摆手:「由她去吧……过一会她自己就好了,放心她噎不著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心理没问题,但实际上,活下来的六个女警里,就数她最严重;
但反而是她的心理疾病,没让她产生自杀的念头和勇气。」

  「那从此,她就开始如此暴食?」

  老丁点了点头。

  我想了想,对老丁追问道:「她刚才骂了一句艾立威,那也就是说,你刚刚
提到的那个『该死的犊子』就是艾立威对么?」

  「除了他,不能有别人了。」丁精武说道:「我在恢复期的时候就开始不断
回想自己的计划到底哪里出错,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除了风纪处自己的人知道
核心计划,就再没人清楚这一切,连重案一组二组的人我们也只是把计划笼统地
介绍了个大概——甚至对于夏雪平,我们也是对她进行保密的……其实我们当时
很多人也都并不喜欢夏雪平,因为一些其他特殊的原因……所以我们一直对她很
排外;除了妍丫头,妍丫头之前在八卦街工作的时候,就跟夏雪平认识了,两个
人的关系曾经一度很不错,为此我和当初老风纪处的处长靳钊还找妍丫头谈过话,
妍丫头还跟我们保证没跟夏雪平透露核心计划半个字,按说就算是核心机密泄露,
也不该是从夏雪平和妍丫头这边出的问题;而且就算是核心机密泄露,是因为李
晓妍跟夏雪平说过整个计划的步骤,那么那十四个女警的假姓名是从谁那得到的?
妍丫头她们自己相互之间记住相互的假姓名都花了一天的时间呢……直到某一天
夜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刚刚进入市局的这个艾立威,在我们在刑警队的招
待所封闭的时候,他来找过夏雪平一次。」

  「他去干嘛了?」

  「他的借口是说,自己刚进重案一组,夏雪平就被贬到风纪处,自己心里对
今后的工作有心里负担;而且他还有点想夏雪平了,并且有信心夏雪平早晚能回
到重案一组主持大局……等等之类的话吧,反正就是为了套近乎。」

  「靠……那时候这厮说话就这么肉麻了?」我情不自禁地骂道。

  「谁说不是呢?但无巧不成书,当时李晓妍的警官证和夏雪平的思想日记都
落在风纪处办公室了,前者没了警官证,在刑警队里住著的时候处处都会遇到困
难;后者的思想日记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但是夏雪平被贬过来之后,人事处
每天都对她有写思想日记的要求,而且最后还要上交到省厅——她俩都正需要有
个人帮著回办公室拿东西,而这个时候,正好艾立威来了。」说完,丁精武轻轻
地拍了拍桌子。

  「你是说……」

  「——在风纪处处长的电脑里,储存著关于那次行动的所有资料。按照我的
分析,艾立威肯定是趁著那东西的时候,翻看了电脑里的东西,然后把这些资料
全部出卖给了夜炎会——注意一点,处长靳钊办公桌上的电脑,从来就没有连过
网!而且事后,我让档案股的人帮我查过夜炎会的审讯记录,包括他们大老板在
内,有十一个人都提到过,在那十四个女警正式行动的六个小时之前,有一个用
了变声器的人给他们夜炎会打过电话,把我们风纪处的行动计划一字不漏全都透
露给了他们!秋岩,一字不漏!」

  「那你当时就应该指控艾立威啊?」我对丁精武问道。

  「指控了……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丁精武摇了摇头,「本来保卫处已经
把艾立威控制起来了,但是,在他们调查的时候,他们从风纪处办公室的监控录
像里只看到了艾立威进办公室之后在夏雪平和李晓妍的桌上拿走东西的画面,艾
立威拿走了东西以后就离开了办公室,还把门给锁了,但监控录像里并没有拍到
靳钊老处长的办公电脑被人打开的画面——可是,那段时间里,除了他以外,就
再没人进过风纪处的办公室了!他一定是用了什么障眼法!」

  「这件事让我吃了个哑巴亏,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以来都很默默无闻、
老实巴交的艾立威,突然开始接著这个事情对风纪处开始发难,他声称自己受到
了风纪处的霸凌,并且这小子巧舌如簧,竟然反咬一口说是风纪处自己出了内鬼——
毕竟风纪处还有三十八人没有参与潜入现场,而是配合著重案一、二组在外部展
开工作;但我绝不相信这件事是我们自己人干的……哎,紧接著,网上也开始大
范围地出现了对F市警察局风纪处的大量攻击的声音:社会指责风纪处利用扫黄打
非的手段谋利、讹诈、违法的,内部匿名举报风纪处滥用职权、制造冤案的留言
和爆料帖铺天盖地,省厅和市局都承受不住这种舆论压力,继而,本来已经千疮
百孔的老风纪处还要遭受到日复一日的审查——慢慢地,开除的被开除,辞职的
辞职,退休的退休,而不明白情况的新毕业的学警们,没有一个愿意来风纪处的,
就此。风纪处的编制也逐渐压缩:慢慢地从『处』降级成了『室』、从『室』成
了『课』、又从『课』一落千丈成为保卫处下辖的一个『股』……若不是因为你
来了,而且徐远沉量才这俩老小子真有决心和魄力,早晚当初的风纪股一定会被
吊销的。」

  我心中复杂得很,憋了半天,我举起杯子对丁精武说道:「行了,啥也不说
了老丁,喝一口吧。」

  丁精武先举杯把自己杯子里的茶水全部喝光,然后摸著手边每一个瓶子标签
上的盲文,找到了一瓶白酒,给自己倒了个满杯,然后举起杯子,对我说道:
「小处长,谢谢你让老瞎子我能在眼睛瞎了之后,内心活的越来越敞亮。你小子
是晚辈,但是这杯酒,老瞎子我跟你喝;可是在喝这杯酒之前,我想再多说点话。」

  「你说,老丁。」

  「新风纪处的成绩越来越出色,无论是咱们市局也好、省厅也好,对咱们也
肯定会越来越重视,咱们新风纪处回归老风纪处的建制和职权,老瞎子我把话放
在这,这是属于历史性的必然。风纪处的作用,一直是对外扫黄、对内监察,现
在对外扫黄的工作已经风生水起了,对内监察的工作,我敢说马上也快开始了——
尤其是市局这次抓出来一个苏媚珍,徐远也好、沉量才也罢,对于内务监察方面
的事情,他俩不敢不重视了,要不然咱们市局成什么了?——我来给你数数:桴
鼓鸣的人、张霁隆的人、太极会的人、执政党、在野党、地方党团……咱们市局
都快成了这帮人围在一起玩三国杀、打麻将的牌桌了。」

  「那你老丁是下一步想做什么?」

  「很简单,严查内务——挨个查,咱们市局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有一点问题
的,都不能放过!首先就从重案一组他艾立威开始!」丁精武捏著拳头,狠狠地
说道,「我和妍丫头、阳仔咱们仨,在风纪股当了那么长时间的丧家犬,也不是
一点事情不琢磨的:秋岩,你想想,夏雪平怎么从这小子来了市局重案一组以后,
身边屡屡出现危机,不是今天被杀手盯上,就是明天出任务遇到危险,就连身边
的男朋友和闺蜜都成了暗算自己的人——苏媚珍到底是不是桴鼓鸣的幕后主谋,
我说实话,我有点不相信,但是毕竟那个把徐远迷得不知道自己姓啥的骚肥丫头
昏迷了,后续调查也没法进行;但你要是说姓艾的那小子在这里一点事情没有,
把我老丁捶死我他娘的也不信!好啊,既然现在他艾立威被人从这里面择干净了、
既然啥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是证据不足,那咱们就按证据不足的方式对付他!等咱
得到上峰的指示恢复了内部监察的权力,咱风纪处就拿他艾立威的人头给咱祭旗!
秋岩,我知道,自从艾立威煽动白浩远、聂心驰那两个王八犊子到处发喜糖的事
情,你其实也恨死了艾立威,对不对?既然你心里对这混球有恨,我们三个对这
混球也有仇,就应该干脆趁著这个机会,直接把这小子拉下马!」

  听了丁精武的话,我陷入了沉默。

  风纪处代理处长我也做了差不多快一个月了,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也慢慢
从中琢磨出一些东西:尤其在香青苑被血洗之后那一周多左右的时间里我翻阅了
大量老风纪处被尘封已久的卷宗,里面的内容让我感觉到触目惊心:那时候的风
纪处可以对每个警员进行24小时的秘密无差别监控,可以有权趁著警员不在家的
时候进行随机搜查而不进行任何通知、并且在家里的任何角落安装监听监视设备,
可以授权网监处、总务处和经侦处对于任何一个人的电话进行窃听、手机和电脑
进行监控、电子邮件、快递信件、银行账户进行劫持和潜入……所做的事情简直
比安保局更安保局,完全是警察系统内部的盖世太保。并且,其对于其他部门的
警察还有任意逮捕调查、关押禁闭的权力,甚至还有不经过人事处随时开除三级
警司以下任意警员的能力,对于这两种处理方式,当年有个名词叫「紧急净化」——
经济被怀疑有问题,紧急净化——卷宗上写的,仅仅是被怀疑;个人男女关系被
怀疑有问题,紧急净化——其中不乏同性恋者;甚至后来,发表不正当言论也可
以成为被紧急净化的理由——在九年前到七年前,以「该警员发表不正当言论」
为理由被「紧急净化」的警员人数达到了平均每年两百七十六人;夏雪平在此期
间也经过了风纪处无数次的调查和扣押,甚至有过夏雪平住所包括卫生间也被安
置了窃听器与摄像头的记录——这让我心里觉得十足地恶心,尽管记录上说明在
安装当天,所有窃听器和针孔摄像头就被夏雪平发现后拆除;我不敢想象这一切,
竟然是我现在全力协助恢复建设的这个部门当年做出来的。对于丁精武说的市局
和省厅准备恢复风纪处的内务监察方面的职能,我早有预感,但其实,作为风纪
处的代理处长,我很不希望这样,我只希望风纪处永远只是一个对外扫黄打非的
这样一个部门。

  「老丁,能否听我一言?」我对丁精武问道。

  「你说。」

  我沉了口气,对丁精武说道:「老丁,可能你们无法想象……但我也实在不
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在夏雪平和艾立威他俩之间的事情上,我内心的痛苦和对
艾立威的憎恶,其实不是你们其他人能够想象得到的,所以论起恨艾立威来,可
能我不比你们三个任何一个差……」说到这,我喝了口无酒精啤酒。

  「秋岩,你是准备该说『但是』了吧?」丁精武听了我先前的话,语气立刻
冷淡了起来。

  「对,我想说『但是』。」

  「那你说吧。『但是』什么?」

  我想了想,对丁精武说道:「人人夸我是『警院高材生』,其实我知道我自
己这么个『警专转警院』的学警,所谓『高材生』的水分有多大。我不想在您面
前卖弄,您是前辈,可我从进入警专决定往刑警方面发展的时候,教官们一直教
导我的一句话就是『实事求是,靠证据说话』。老丁,你今天和小妍姐跟我讲的
这个往事,确实给我很大震撼;不过,您要是说让我重启当年这件事对艾立威的
相关调查,找他可疑的行为、深挖他出卖你们的证据,我会全力以赴、义不容辞,
但您要是说,想利用老风纪处那一套,逮到什么事情都可以来一套『紧急净化』
那种手法来对付艾立威,对不起,老丁,我做不到。」

  丁精武等我说完了话,气得鼻孔都大了一圈,他狠狠地「哼」了一声,然后
对我斥道:「……我寻思你小处长是个年轻人,在警校也是个能闯祸的主儿,应
该有点魄力才对,却没想到你这臭小子竟然也他妈是个死脑筋、比老警察还他妈
保守!我问你,何秋岩,你有机会有权力可以把艾立威往死里整,你还顾及个啥?」

  我冷静地对丁精武说道:「我不否认这是一个极好的对艾立威发动攻势的机
会;但您刚刚自己说的,艾立威是用来给咱们拿来『祭旗』的,既然是『祭旗』,
那么他绝对不是第一个。下一个是谁呢?艾立威的那些狗腿子,比如白浩远、王
楚惠、胡佳期,他们三个,对吧?——然后就结束了么?跟他们仨关系不错的人
也要查,对吧?——然后跟这些人关系不错的是不是也要查?那么最后,接著这
个机会,把重案一组的人都查遍了,是不是夏雪平也要被查?或许,是不是最后
连我这个做代理处长的也要查?这不叫什么攻势啊,老丁,这是『大清洗』!」

  「你别跟我扯这个!秋岩,我老丁今天也借著酒劲就问问你一句话:这事情
你干不干?」

  我抿了抿嘴,对老丁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是找证据,我全力以赴、
义不容……」

  「你就说,你干还是不能干!」

  「干不了。」我咬著牙说道。

  丁精武直接抄起手边的文明棍,站起身的时候直撞桌子;接著他不由分说地
拉起喝著闷酒的莫阳和还在不停往嘴里塞著吃食、眼神呆滞的李晓妍,直接往门
外走。

  「老丁……」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小处长,你今天虽然喝的是无酒精的啤酒,但老瞎子我当你喝多了,说胡
话。可你记住了,秋岩,后悔药就一粒:啥时候吃、你吃不吃,全凭你自己;而
且就算没有你,等到了风纪处恢复内务监察职能的那一天,我们仨也照样会对付
艾立威。」

  我看著丁精武,如鲠在喉。

  「小处长,老瞎子我吃饱喝足,先带著这俩人走了。」说著,丁精武左手边
拽著莫阳、右手边牵著李晓妍,离开了包间。

  我在包间里又坐了两分钟,看著风卷残云过后的餐桌,我的心里充满了茫然
无措。

  发了一会呆,也在结账后离开了餐厅。

  回到寝室后,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平板电脑忘在了办公室,于是我又去了办公
室,拿了平板电脑准备离开。临走的时候,却发现走廊尽头一个似乎常年没人进
出的办公室突然开了灯,而且房门还留了一条缝。

  此时已经是晚上11点半,这么晚了能是谁?我立刻警惕起来,从手中拔出手
枪,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办公室里正有一个人趴在电脑前戴著耳机背对著门口,
在他握著鼠标的手边,还放著一把格洛克手枪。

  「谁?」我那著手枪,指著坐在电脑前的那个背影。

  对方很冷静地转过身,眨了一下眼皮看著我和我手中的手枪。

  「渖……沉副局长?」我依旧端著手枪问道——堂堂一个副局长,大半夜鬼
鬼祟祟地在局里干什么?

  「哼,竟然被你小子发现了。」沉量才慢悠悠地摘下耳机,对我微微一笑,
接著转过身。我惊得把枪口往他的脑门上顶,他连忙举起双手,对我解释道:
「你放心,我不是拿枪——行啊,你小子还听警惕的,呵呵。我是把你当我自己
人,所以我想给你听点东西;何警官,我把耳麦拔下来,你别开枪行么?」

  我没说话,把枪口从他的后脑上往后挪了几厘米。

  接著,沉量才把耳机的插头从音响上拔掉,又调高了一些音响的音量,只听
见从音响里传来了熟悉的对话:——「呵呵,我的远哥,你可真是要笑死个人!
你也真是高看你兄弟那个猪脑子!让他找人看住我这种事都做不好,你还指望他
当局长?更何况你把他当兄弟,他那你当什么你想过么?」

  ——「在被窝里的悄悄话。别放在台面上来说行么?」

  ……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该不会是因为这小子告诉你的吧?」

  ——「我猜到了,从美茵刚失踪那天我就猜到了。但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敢相
信、也不愿意相信,你就是桴鼓鸣背后的主谋!你我认识二十年,我一直把你当
好姐妹……」

  ——「不敢相信?其实从香青苑的老板仲秋娅被杀的时候,你就应该怀疑她
了,雪平!她是早晚要找仲秋娅复仇找回尊严的!」

  ——「仲秋娅?她跟仲秋娅什么关系?」

  ——「呵呵……也是,你不知道那些事……不知道也就算了;我只想说,雪
平,我们俩呀,都太心软了……」

  ——这些都是那天我跟夏雪平与苏媚珍在徐远办公室里对峙时候的录音。

  「原来,您一直在监听徐……」

  没等我说完话,沉量才便回过头瞪了我一眼:「没错。你有什么想法么?——
来,我再给你听听这个,我估计听完了之后,你就不会对我这种行动产生任何想
法了」

  接著,沉量才把屏幕上的进度条往左拉了一些,从音响里播放出的对话,更
让我觉得诡异:——「亲爱的,你刚才真棒!越来越棒了!给我弄尿了两次!」

  ——「呵呵,还不是你会使活儿么!来,香一个!」

  ——「不要脸!Mua!……哎,说正经的,你从『喜无岸』那边收了多少钱啊?」

  ——「三年多来……差不多一千八百万吧。没仔细数过。」

  ——「你都收了这么多钱,你还叫何秋岩去搞人家?」

  ——「呵呵,我收了钱,就一定得帮著办事?他们给我的那点数,可真不够
买我徐远的人格的……」

  沉量才又把进度条往后拖了一下,里面播放道:——「哎,我说亲爱的,你
说安保局的外勤你准备让谁去啊?」

  ——「没想好呢……他妈的,安保局是没人了么?非要从我这调人跑腿,还
是个送快递的活?」

  ——「呵呵,万一这是人家桂霜晴上次过意不去,抛过来的橄榄枝呢?」

  ——「她的橄榄枝?我宁可不要!」

  ——「别这样!人家是个女的,抹不开面,肯定不好意思明说……要不然让
何秋岩去怎么样?」

  ——录音放到这,沉量才转过头看了看我,对我说道:「怎么样?什么事都
靠著自己情妇决定,她苏媚珍都快成了局长了!」

  沉量才接著关掉了播放器,然后开始把那份音频文件往自己的U盘里传导著,
然后接著对我说道:「秋岩,你先用不著说话,听我说就可以了:这件事我从前
年的11月份就开始做了,秋岩,不是我沉某人要不讲人情,是现在这个状况,你
也看到了:F市警察局,需要一个新的领导者来推动一次改革了;要不然,内务、
纪律、财务方面一片混乱,男女同事之间关系不清不楚,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
事情传出去了,会被老百姓贻笑大方的!我的这个行动,是有司法调查局授权的,
所有材料都会被上交给他们。不过既然今天被你发现了,我不指望你能帮助我,
但我需要确定你可以闭嘴——」

  接著,在文件传输的时候,沉量才又点开了自己的移动存储,打开了一个文
件夹,文件夹的名称叫做「何秋岩」。

  文件夹里面是两个视频,沉量才一边点开,一边看著我。

  然后,音响里传来了男女叫床的声音,这让我脸上著实难堪……

  接著沉量才调整著视频文件的播放,对我说道:「你小子真是可以,自己的
继母都敢上!这两个视频,一个是我在刘虹莺的手机云端找到的,是她的自拍,
一个是我专门去了那个宾馆,从他们那里要来的房间里针孔摄像头的录像。两个
视角,拍得一览无余。喜欢么?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发一份备份。」

  「沉副局长,不用……」我原本咬著牙对著沉量才说道。徐远或许有些事情
做的是不对,但是沉量才如此这么做,而且居然还搜集了我的黑料来威胁我,著
实有点下三滥。

  但是话说到一半,当我看到了屏幕上以偷拍视角播放的画面,听著音响里传
来的对话,我立刻惊呆了……

  「啊……啊啊……快点,美瑭阿姨!现在就是杀了他的机会了!只要他一死,
夏雪平肯定会崩溃的!你我的任务就都完成了!」叶莹把双腿正面盘到我的脖子
上,下体与我剧烈地交合著。

  「好吧,我知道了……不就是一针的事情么!……糟了……我没带那个药啊!」

  陈月芳赤身裸体,背对著神智不清的我和叶莹,蹲在地上翻找著自己的手提
包,在她的小穴里还有精液在不断地往地上淌出。

  「啊?你不是随身……哦哦……哦哦……随身把那药带在身上的么?你再找
找!」

  「我……我真没找到……」陈月芳说道。

  但是,在视频里却拍到,陈月芳正握著一只灌满了药液的注射器。

  「啊……啊啊啊……真没……真没找到么?」

  「真没有……我今天真的忘了。」陈月芳眨了眨眼,狠咬著牙说道。

  「呼……嗯……嗯哼!那算了!反正……现在我被这小子干得突然有点进入
状态了……哦……哦哦哦!舒服!要杀他的机会以后还会有……那就先让我痛快
一下啦!嘻嘻……干我!肏后妈的骚宝贝干我!哦哦……舒服……」

  画面上的陈月芳,面有难色地看著叶莹和我,默默地把注射器放回了手提包
里……

  「沉副局长……这两个视频,给我发一份吧。」我捏著枪柄,放下了手枪,
对著沉量才说道。

  「that's my boy!看来我没看错你!现在还是请你出去。等明天早上,我会
派人把东西送给你。」沉量才看著我,得意地笑了笑。

  PS:想了想还是把5.16抓紧写完了。最近妈妈的状态却是不是很好,希望大
家耐心等一下5.17.抱歉!

[[i]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29(GMT+8) 编辑 [/i]]

zhuangzi2009 2018-4-10 01:50

              第五章:(17)

  我刚回到房间刚脱下袜子,我的房门就被同住一个宿舍楼、把飞行员夹克套
在运动背心、肩上盯著毛巾的男人敲开了。

  「你哪位?」

  「秋岩,你好,你不记得我?我是保卫处的……」

  盯著他这张脸我才想起来这人是给沉量才跑腿的,确实经常有夜跑的习惯,
但我没心思听他叫什么名字,更不想认识他,便直接对他说道:「您别介!我跟
你没那么熟,别一口一个『秋岩』地叫著。」

  「那……何处长?」那人带著尴尬的笑看著我。事后我才知道这人总共没比
我大两岁,但几年前刚进市局的时候居然还追过夏雪平,但夏雪平根本都没正眼
瞧过他。

  「嗯。这么晚了,保卫处的人有何见教?」我对对方问道。

  「别紧张,何处长,」对方说著,从自己的运动夹克里掏出一个被卷成一卷
的信封递给了我,「拿著,这是沉副局让我给你的。」

  我展开信封,从里面掏出那个东西——那是一只崭新的白色优盘。

  「呵呵,副局长还真是有效率。」我心绪不宁地说道,「沉副局还有什么别
的话么?」

  「他让我转告您,从今往后,咱们就都是自己人了。」那保卫处的干事饶有
意味地冲我笑了笑。

  「大家都在市局共事,他又是副局长,不早就都是自己人么?」

  那保卫处干事听了以后,用毛巾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对我笑了笑:
「那我就不多打扰何处长了,祝您晚安。」

  我白了一眼那人,直接关上了门。

  在关上门以后,我果断关了笔记本电脑的无线网络接收,把优盘插入,迫不
及待地点开了那个偷拍视频,又看了好几遍陈月芳找出装满了混合药剂溶液的注
射器,却对叶莹撒谎说自己并没有找到那一部分的画面。

  看著看著,我的心里由困惑转变为觉得颇为讽刺:在屏幕上这个看似被动于
我身下猛压后入、实则自己主动用双腿勾著我腰部和屁股、不断在我身上索取的
叶莹,从我一开始意识到她的身份的时候,我从头到尾对她都是心存怜悯,实际
上,她到死都在想著对我猛下杀手;而对于整个视频里大部分时候都是女上位却
被当时的我死死拉住双臂的陈月芳,我似乎在察觉到她与桴鼓鸣有关的时候,从
未想过把她从这个万恶的深渊中拉扯出来,而一直都在想著怎么让她跟著这个深
渊一起被填埋,但是在这个时候,她确确实实放了我一命;——这难道不是一种
讽刺么?

  「秋岩,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不得已……」

  「秋岩,放过我好么?我答应你,我不会伤害美茵,我不会伤害劲峰,我也
不会、也不想伤害你!我不想伤害这个家里的所有人!」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意把我的那份爱送给你……」

  「请你给我一个机会,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愿意跟你们三个一起,组成
一个美好的家。可以吗?」

  ——此时此刻,当我闭上眼,我所看到的便是她说起这些话时,眼神中那没
有底线的卑微,以及我冷漠拒绝她后,她那闪著泪花的无言以对……

  倒也真是怨我自己,叶莹本就是秦楼楚馆长大的女子,即便她原先出身富贵,
但是面对人情世故,五脏六腑早都硬如顽石;而陈月芳纵使杀人如麻,说到底她
也只是个想为亡夫故子报仇、却因手无缚鸡之力而走投无路的凄苦人妻,世情冷
暖她最懂,便也最渴望其他人的温暖和怜惜。我自己不会识人,谁也怨不得怪不
得。

  于是,关了视频之后,我彻底没有睡觉的心情。

  我洗了个澡,然后又穿上牛仔裤和夹克准备再出门,可一时之间,却也不知
道去哪,只好坐在沙发上默默抽了根烟,然后又脱了身上所有的布料,全裸著躺
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发呆。

  我试图放空自己,不去想对陈月芳的怜悯和懊悔。结果,满脑子又都是桴鼓
鸣的案子。

  所有我接触过的细节和我自己想到的、夏雪平还有其他人想到的那些疑点,
现在的我根本无心思整理,于是这些片段一时间全都像《哈利·波特》中那些长了
羽翼的信笺一样一并在我的脑子里到处乱飞,而且它们越飞,我对这个案子的产
生的脑洞也就越大:为什么这个案子结案如此草率?难不成是胡敬鲂和沉量才合
谋么?难道说,其实他俩也参与了桴鼓鸣策划,或者根本他俩才是幕后主使、苏
媚珍的幕后老板?苏媚珍居然是桴鼓鸣的那个X先生,既然如此,徐远是否也参与
到了其中?

  ——再转念一想:嗨,我都忍不住嘲笑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首先沉量
才应该不可能是跟苏媚珍合谋的人,他虽然平时跟夏雪平一遇见就总会吵个你死
我活,但沉量才更多是因为嫉妒夏雪平、接受不了的是夏雪平一女人居然能力比
自己强,而且这家伙是个直男癌,又死要面子,夏雪平做出的不少事情看似铤而
走险,实际上最后证明全都是正确的,反而沉量才他自己看似小心翼翼,却屡屡
捅娄子;其次,他这么急切地想让苏媚珍被判死刑,从今天开会时的眼神,和今
晚他在三楼小办公室里的播放徐远与苏媚珍或交媾时或敦伦后说的那些对白时候
的狡诈的笑,让我觉得他的所作所为应该不是为了把苏媚珍灭口,而是故意要对
付徐远,或许他巴不得想把徐远也构陷成桴鼓鸣的一员——不过他这么做,也真
是缺了大德,竟然跟司法调查局的人勾连在一起对付徐远;明明若不是徐远真心
把他当兄弟,以他沉量才的水平和气量,别说现在这个副局长是徐远力排众议给
他拉上位的,就算是七八年之前,他连重案一组的组长都根本不可能当上。

  那么接下来,仔细想想,徐远就更不用怀疑了,他也不自然应该是苏媚珍的
同伙,尽管二人同床,并且还经常会在徐远不知情的情况下找如大白鹤这样的外
援——他被苏媚珍劫持、然后又对苏媚珍朝胸口开枪,这就说明他对苏媚珍的事
情是真的不清楚,就算是苦肉计也没有人敢玩这么大的;何况徐远自己说过,他
真把我外公当父亲、把我舅舅当兄弟尊敬著,而且从他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做的
事来看,他也确实把夏雪平当亲妹妹照顾著,所以也更没有可能有想要杀了夏雪
平的想法。

  至于胡敬鲂……胡敬鲂么……我对这个人真不敢说了解,毕竟就今天一天,
我实在是听了关于他的特别多的事情了,这个人的复杂程度对我来说要高于魔方
和鲁班锁;按照已知的这些事情来讲,胡敬鲂有杀夏雪平的心思,那是在正常不
过的事情了,毕竟自己的侄子死在了夏雪平枪口下不说,还被当著万人大会公开
折了面子,但他毕竟现在是副厅长了,以他的身份想要弄死夏雪平,肯定还有其
他不少的高级的办法,比如构陷杀人、贪污、出卖情报,或者是其他的政治手腕;
就算他的秉性仍然是七八年前那个蝇营狗苟的省警察厅督导责任办公室主任,或
许对于苏媚珍的纵容应该是有的,但是,跟一个网络恐怖分子勾结,而且还放任
其杀了那么多人、还包括自己的手下,这如果事情败露,法律责任惊愕舆论责任
他这个副局长也承担不起来不说,尤其是对于他这种极其好面子的人,这样的手
段,实在是有点不上台面。

  而且,在上午开会的时候,当沉量才陈述完自己对苏媚珍死刑的想法时,胡
敬鲂开口说的第一句批语,就引用了小说里德川家康的俳句:「量才,我明白,
而且你说的很好,但是『杜鹃若不啼,待之莫需急』,你明白吧?」

  说完,胡敬鲂还对沉量才露出了一个万事尽在掌握中的那般自信的笑——我
凭直觉认为,胡敬鲂在这句话里,也在暗暗针对徐远——同样的好面子、同样对
徐远有意见,若不是因为这两种共性,胡敬鲂恐怕也不会跟沉量才尿到一个壶里。

  那么这么快结案,除了要借此狠整徐远以外,也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后面
那部分杀省厅警察、杀J县的几个警察和J县H乡那位马老先生的那几个案子,本来
就没人能解释得通,并且正好还赶上苏媚珍昏迷不醒,她又被徐远发现用匕首给
香青苑的老板仲秋娅割了喉,所有屎盆子就只能往她一个人身上扣。

  ——苏媚珍杀省厅和J县的一堆警察,理由其实怎么编都行,问题是如果所有
事情都是她干的,那她杀了马老先生干嘛呢?总不能是因为杀上瘾了,就手去收
拾了那么大岁数的人吧,H乡乡政府到J县城开车还二十多分钟呢。并且马老先生
也根本不是被匕首杀掉的,是被人用手机充电接线勒死的……苏媚珍、陈美瑭、
刘虹莺、段亦澄、周正续……这五个人里,苏媚珍和周正续的刀子使得都很厉害,
但是用手机充电接线杀人这种事,反倒是很符合刘虹莺那姑娘的妖邪气质的。

  一说起周正续来,我其实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个老哥为什么要把刘虹莺供出
来之后,接著就自杀,还来了个咬舌自尽外加含下氰化物胶囊双保险——含下氰
化物自裁或许是一个前特种兵最后的虚荣,但他既然选择了跟警方坦白,为什么
还要想不开呢?「桴鼓不鸣,一诺千金」——这遗言搞得跟托孤似的……

  ——等一下,「托孤」?……嗯,有点意思。

  想到这里,我便盖上了被子合了眼。

  囫囵睡了四五个小时,我便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洗漱过后在食堂里随便喝了
点酸奶,吃了回疆口味的羊肉洋葱烤包子,我便赶紧去了趟办公室签了个到,对
值班的邢小佳和卢槟嘱咐了一下别忘了把今天本来就要上交的一些材料在几点之
前都送到哪个部门。

  刚出了办公室,又听到走廊里一阵嘈杂,仔细一看,是廖韬跟著一帮经侦处
的同事在按著一个四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往三楼审讯室里塞。仔细一看那男人的
面孔,我不禁笑了出声:那男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陈赖棍。

  「哎哟喂,这不是陈老哥么?他怎么进来了?」

  我刚准备逗逗陈赖棍,但他马上就在审讯室里双眼一翻,晕了过去,「这……」
看著他这样子,我吃了一惊。

  「别担心,这老小子装死呢,就著一上午这么一会儿功夫,玩这一套已经玩
了五次了。」廖韬无奈地说道,又招呼著自己的同事先把陈赖棍架上审讯椅,接
著喘著粗气,「要不然……呼……他怎么能叫『赖棍』呢?我操他妈的……这老
小子长得又干巴又矮,还真他娘的有力气!」

  「他这是有什么事情犯在你们手里了?」

  「嘿嘿,桴鼓鸣呗!」廖韬笑道。

  「他还跟桴鼓鸣有关系?」

  「有,但是关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知道一直在报纸上刊登广告,说如果
不往社群网上某某账号里转账多少多少钱,桴鼓鸣就还要在杀人的,是谁么?」

  「难不成是他?」其实我还一直以为是叶莹干的,毕竟她之前往时事传媒大
厦送过炸弹。

  「还能有谁啊?这家伙今早登录那几个社交账号,一下子就被我们和网监处
的同事锁定IP所在地了——这老小子一边下载著欧美色情片,一边用社交账号收
钱呢!」

  「呵呵,还真有给他转账的?」我难以置信地问道。

  「网络那么大,啥人没有啊?并且那本来就是个三流交友网站的『社群网』,
因为他的炒作,一下子就增加了了五百多万用户,股票也从垃圾股变成了AAA股,
这老小子没少从里面捞钱——前两天我出差,就是去南方的几家证券交易所处理
这事情了。据他的一个同伙介绍,这老小子貌似是那个刘虹莺的一个相好,好多
事情都是他从刘虹莺那听说的。」

  「怪不得他对桴鼓鸣的事情门清得很,刘虹莺那姑娘还真是来者不拒,什么
恩客都接呢!」

  「妓女么,敞开衣襟做生意,可不是什么客都接?这老小子……今早还准备
发广告,造谣说夏组长已经死了,呵呵!」廖韬喘了口气,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
的汗水,对我说道:「行啦,我不跟你多说了,我这还得进去继续撬狗嘴呢!」

  「嗯,你忙吧。」我点头笑了笑,看著审讯室里的经侦处同事在拿著矿泉水
往陈赖棍的头上浇灌,这家伙明明鼻子和嘴角已经动了好几下,眼皮也忍不住眨
了眨,但就是装晕不醒。

  接著,我又下了楼,在警局附近的水果摊买了一些火龙果、蓝莓和莲雾,便
把车子开上了前往医院的路上。在我走美茵病房门之前,我就在走廊里听见一阵
手忙脚乱的嘈杂。我连忙跑进病房,只见美茵正在大吵大叫著,还胡乱地往地上
狠狠砸著东西:「——你们不让我下床!那就赶紧把我妈妈夏雪平给我找来!你
们不让我见妈妈是什么意思?你们都是坏人!婊子!快把夏雪平找来!她说过她
不会不要我的!你们都给我滚!我要夏雪平!我要我妈!」

  说著,美茵正拎起一瓶葡萄糖溶液往地上猛砸了一下,那瓶溶液正好在我鞋
尖前面一点的地方炸开。

  「哟……何警官,你没事吧?」病房里的一个护士见了我,一脸惊惶无措地
对我说道,又看了看美茵。

  「我没事。你们没事吧?」

  「没事……但是你妹妹这个样子……实在不好意思!」

  「怎么突然就这么躁动了?」

  「也就是十分钟之前的事情,我们的一个护士过去给她输液,把她吵醒了,
她一醒来就吵著要见夏警官……但我们也都不知道夏警官去哪了,我们是真没注
意所以也真不知道!可能是会洗手间,也可能是回警局都有可能,我们这帮当护
士的哪有权力转盯著夏警官呢?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您妹妹就闹起来了,
而且她最近情绪和内分泌也确实都出现了严重紊乱,半夜老是也做噩梦;这不,
给她打了一针安定都没起作用,估计是这两天总吃药片有点耐药了……要不然,
何警官,您联系一下夏警官吧!」

  「我知道了,我会的。给你们添麻烦了。打碎的输液什么的,麻烦您代我跟
你们医院财务打个招呼,我会让局里财务处直接从我工资里扣的。」我对著那护
士带著歉意地说道。

  「哎呀,这……这倒是用不著,何警官……」

  「用得著,应该的。」

  于是我试探著走上前去,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一把搂住美茵;她像是
被雷击中一样,整个身体都往后挪了一下,一抬起头,只见她满脸是泪;她盯著
我看了七八秒才反应过来我是谁,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把将我死死抱
住不放。

  「——哥!」

  「嘿呦呵!你这小坏丫头!……哎!劲儿这么大干嘛?我喘不过气来了都!
刚听你的呜哇喊叫,我还寻思著你光要夏雪平不要我这个哥哥了呢!」我抚摸著
美茵的头发,故意对她开玩笑道。

  「哥!呜呜呜——妈妈又不要我了……夏雪平这个坏妈妈又不要美茵了!」
美茵趴在我的胸口,对我嚎叫道。

  「瞎说!夏雪平怎么可能不要美茵这么可爱的小坏丫头呢?她就算不要我了
也不可能不要你啊!你知不知道,你被掳走那几天,夏雪平有多担心你?谁告诉
你夏雪平不要你了啊?」我拍了拍美茵的后背,安慰她道。

  哪知道美茵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后,瞪圆了眼睛伸出手指,指著靠著她旁边最
近的女副护士长咬牙切齿地嘶吼道:「她!就是她说的!」

  那女护士长一听这话瞬间懵住了,摘了口罩苦笑道:「……孩子,我什么时
候说过你妈妈不要你了?」

  美茵横著眉毛,咬著后槽牙对女护士长大声喊道:「你说了!你说了!就是
你说了!」说著,美茵又指著满屋子的护士喝道:「还有你!你!和你!就是你
们说的!就是你们不让夏雪平要我的!你们都准备把夏雪平骗走之后拿枪打死我!
然后再吃我的肉!」

  满病房子的护士都有些哭笑不得,有几个比美茵也就大了一两岁的小护士沉
不住气,还还了两句嘴——这不是尴尬么?我问的那句「谁告诉你夏雪平不要你
了」其实就是哄人玩的话,但美茵此时精神状态确实不好,再加上我猜想她熟睡
中确实做了噩梦,然后一醒过来发现夏雪平又不在自己身边,因此就这样发了疯,
约摸著她现在其实还有些半梦半醒的状态,于是一听我这么一问,她居然就这样
借著话茬胡乱开枪,给护士们弄得不知如何是好,这要是不知缘由的路过,怕是
能制造出冤案来;但毕竟美茵现在是病人,经过严重惊吓后心智混乱,又是个小
姑娘,谁也没办法对她斤斤计较。

  「好了好了!哥哥在!哥哥在!哥哥一直在这呢,哥哥证明她们没说这话!
美茵刚才看到的听到的,那都是老恶婆子苏媚珍变得戏法吓唬美茵的!根本没这
么回事!这些穿白衣服的小姐姐们,全都是夏雪平派来保护美茵的,知道吗?你
看看这些姐姐,她们长得都挺漂亮可爱对吧?咱们美茵最懂事、多聪明了,可不
能上苏媚珍的当、随便怀疑批评这些漂亮姐姐噢!」这一出给我弄得其实也很是
难以为情,我眼珠一转,连著抚摸美茵的后背,带亲吻她的额头,对她安慰著然
后编了个「小故事」来哄她。

  「哇——坏哥哥,臭何秋岩,你也欺负我!你净跟我这瞎说!呜呜呜……」
没想到美茵依旧嘟著嘴,尖声哭诉道。

  「我……我怎么又欺负你了?我哪瞎说了啊?」

  美茵对我依旧指著那副护士长,对我愤怒道:「呜呜……这个哪里是『漂亮
姐姐』?她明明是『漂亮阿姨』!你看看,你是不是瞎说?」

  美茵这话一说出来,整个病房的护士都笑了起来。

  「好好,是我说错了!我不对!你说吧,要怎么惩罚哥哥?」

  正说话间,美茵揉了揉刚流出泪水的双眼,打了个哈欠——很可能是镇定剂
起了药效:「啊——呵!那我就……我就罚你……去把妈妈找来吧……我先不跟
你说了,我要睡觉觉了……等我醒了,我要……我要夏雪平……呼——呼——呼……


  一句话没说全整,呼噜声就已经打了出来。我赶忙把美茵轻轻地扶著躺下,
在护士的帮助下把枕头垫好、又给她盖上了被子。

  「辛苦各位了!家妹本来性子就刁蛮,这又受了刺激,这段时间实在是对不
住了!」

  「哪的话,何警官客气了!」「没事,这是我们应该的!」

  跟护士们客套了一下,我便跟随著在她们身后走出了病房;刚关上门,我又
被刚刚那个副护士长叫住了:「何警官是吧?能借一步说话么?」

  「哦,没问题。」接著我跟著这个副护士长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床前。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骆,是……」

  「我认识您,骆副护士长,」我打断了她的话,满心都是夏雪平现在去了哪,
「之前那个申萌还在世的时候,我来这里拿过她的档案,那时候我就见过您。您
有什么事情么?」

  「呵呵,何警官快人快语,怪不得小小年纪初出茅庐就能受到市局的局座和
副局座的青睐,做了风纪处的代理处长。」骆护士对我笑了笑,然后对我说道:
「本来这些话应该是主任医师殷大夫或者市局的薛医生跟你聊的,但是薛医生去
出差、殷大夫今天要去省卫生局开会,这些事他们俩就交代给我了;而且,恕我
直言,因为我很早之前也是个心理医生,早先因为结婚、再加上之前遇到了一个
极端病患,所以辞了职,后来生了女儿之后才来的这里当护士——话题被我扯远
了,呵呵,但我想说的是我也有资格说接下来的话:我个人,还有殷大夫、薛医
生,咱们三个一直认为,等这次事情过后,你应该带你家里那位女士去专业心理
诊所做个检查。」

  「嗯?」我疑惑地看著骆护士,因为之前明明说了美茵的恢复治疗还不错,
三天以后就可以出院了,但是我和夏雪平暂时还都有得忙、父亲现在还在看守所,
家里就真没别的亲戚了,现在美茵出了院之后去哪住都是个问题,现在被骆护士
这么一说,我便更加心忧,「请问您是发现什么异常么?美茵她是不是哪里有什
么不对劲?」

  「呵呵……你妹妹到时没什么,女孩子在青春期心理承受能力本来就是一个
逐渐变强的状态,女生的心理调节能力其实要比男生强,她慢慢就会调整好的;
况且这次她是被绑架,之后肯定会有点后遗症:殷大夫已经给她开了一些调节内
分泌的药物以及协助睡眠的美拉酮宁,过半个月就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骆护
士停顿了一下,接著说道,「我说的『你家里那位女士』指的不是你妹妹,我指
的是令堂夏警官——恕我直言,夏警官的情况,比你妹妹何美茵的情况要严重得
多。」

  「哦?这……这我还真没察觉到……」我确实是没有察觉到,并且我还一直
以为夏雪平的心理素质不错,天天挂著Poker-Face以至于谁都不知道她脑子在想
什么,遇到多大事都可以临危不乱;当然,在她家被我发现她和艾立威通衾共寝
的那次除外,那属于特殊状况。

  骆护士想了一下,对我说道:「何警官,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否如实回答?」

  「您请,但问无妨。」

  「我听老薛说,夏警官平时酗酒,在上班的时候有时也会喝两口,是不是这
样?」

  「是的。她现在喝不喝酒我不清楚了,上个月的时候我去过她现在住的地方,
我看她平时把伏特加和威士忌当水喝。」

  「嗯,」骆护士点了点头,又问道,「她平时可否有药物依赖?——安定成
分、布诺芬成分、美拉酮宁这种也都算。」

  我回答道:「她确实会吃不少止痛片,但我猜跟她过去受过的伤有关吧?在
她身上有一定程度的烧伤,还留下了好几个枪疤。」

  「那她平时在家的时候……」骆护士顿了顿,对我尴尬地笑了笑,接著说道:
「呃……下面这个问题你要是不方便说可以不说——这样吧,我问你你只需要点
头或者摇头就好了:她平时下了班在家的时候,会有以下至少一样怪异举动么?
比如把自己关在狭小空间里——长时间把头埋在冰箱里也算;比如对著镜子自言
自语;比如无视他人裸露自己身体;再比如喜欢长坐或睡在家门口或者阳台上。」

  我清咳了一声,对著骆护士点了点头。我心说夏雪平那哪是无视他人裸露自
己身体,她家的房门都快成一个结界了,只要她一回家进了那房门,她似乎都不
知道衣服是一种什么物品了;细数起来:徐远和苏媚珍看过她光著身子时候的样
子好几次;沉量才我还不清楚,但貌似他没送夏雪平回家过;丘康健这个男闺蜜
也看过无数次了,我记得他自己坦言还帮著夏雪平处理过呕吐;艾立威就更不用
说了,虽然现在张霁隆一个、小C一个告诉我很可能他俩之间没什么实质的床事,
但是在我看来毕竟不但看过而且上了手摸过了;再加上曾经闯进过夏雪平家里的
那江湖四大杀手其中之一;夏雪平的裸体都快被她自己摆进巴黎卢浮宫、放在断
臂维纳斯边上了。

  看过她几次裸体的还有我,当然,不能算我中了孙筱怜的计谋、她著了刘公
子的歪道那次,我这个做儿子的敲开她房门她都不以为意——也就是我刚去她那
里没几天,我那不少恶言恶语损了她几句,她才把短袖和薄短裤穿上;但现在一
想,万一她依旧我行我素、赤身裸体,那么我因为犯了癫痫症她抱著我、第二天
早上我又用后入的姿势在她女性禁地隔著热裤摩擦阴茎的那一晚……

  骆护士见我羞愧地点了头,并没有任何戏谑,反而表情郑重了起来:「那就
是了——看来我推测的没错。你有时间跟局里请个假,带她去专业的心理疾病诊
疗机构看一下吧。我估计去了之后,诊断也应该是向我想的这样:夏警官应该是
有中度的抑郁症性双向情感障碍,并且带有一定的自闭症状。我想,她之前一定
经历过三次或者以上的断崖式重大变故、或者核武器爆炸式情感伤害才会这样;
而且,她跟楼上被监禁的那位苏处长跟她的关系我也听说了,这次这件事情一定
给了她不少打击。心理疾病这东西可马虎不得,会影响一个人平时的言谈举止和
心思情绪不说,还会造成一些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并且,你妈妈做的还是刑警,
心理疾病对她而言著实是个致命因素。」

  我细细想来,确实应该如此:早在我刚出生没多久,外公就被杀了;在我小
的时候外婆和舅舅全家被戮;在此后,她又跟父亲离婚,加一起正好是三次打击。
而之前我来的那回,她陪在美茵身边躺在床上,眼神十分的呆滞,被在一起二十
多年的姐妹背叛、而且对方还要向自己索命,换做是谁都会觉得受伤。

  「确实……这么一想,还真是她身边像我这样的人疏忽了。」

  骆护士笑了笑,对我说道:「何警官,你也不用自责;其实在成年女性里面
有不少也会出现这种心理疾病,比如我早前就遇到过几个女企业家和议员就是这
样,及早发现治疗,还是没有大碍的。」

  我叹了口气,想了想,桴鼓鸣的案子到现在这样被硬算作结案,即便如此夏
雪平也不可能马上有时间去接受心理治疗,这几天她能来陪著美茵已经是局里开
恩了。而且就算是她有时间,如果我说要带她去心理诊所,她会是什么反应?大
概很可能是完全排斥吧。

  「那……我能问一下么?一般这种情况,会对她进行怎样的治疗?我先知晓
一下,等我跟她说的时候,也好给她一些心理准备。」我对骆护士问道。

  骆护士对我说道:「一般来讲,患有这样病情的人,其实最好的治疗方式就
是有人陪著她,与其他人有足够的情感投入——尤其对于她这种有离异经历、却
事业有成的40岁左右的女性来说,你看她们平时表面上看起来铿锵玫瑰似的、甚
至会给人感觉有点像仙人掌,但其实她在内心那部分,永远脆弱的如同二月份开
春之后河面上的那层冰面;我跟你说实话何警官,其实对于她来说,药物治疗和
谈话、催眠什么的并不见得有什么效果,最多是辅助治疗,最好的治疗办法,是
在朋友和家人的促进下,去让她把她自己重新投入进一段感情关系之中,让她能
够感受到他人的情感传递,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关注、支持和保护,让她有对象和
足够的机会让她进行情感表达,是对她最好的治疗和帮助。」

  「您是说,应该让她恋爱,对么?」

  「她的表情、说话的方式、看人和事物的眼神,都在提现著她确把自己的孤
独当成了独立、把伤痕当成了盾牌;其实她内心也渴望恋爱,不论对方是谁,她
的内心其实远远要比其他人看到那样丰富;只是她自己都骗过自己、把自己本心
隐藏到连她自己都找不到,所以周围人才都会以为,有这样的形象的女性是不需
要感情世界的吧。」骆护士看著我,掩口笑了笑,「哎哟,你看我,作为一个旁
人我的话似乎有点多了。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何警官,能够带夏警官去专业的机
构看看。」

  ——「她内心也渴望恋爱,不困对方是谁」么?

  我感谢地对著骆护士笑了笑:「这样,我清楚了。谢谢您这么关心,骆副护
士长。」

  「没关系,医者本职,应该的。」

  骆护士转身去了办公室,我想了想便满楼层地找著夏雪平。找了一圈,差点
连女洗手间都进去了,还是没发现夏雪平的踪影。

  我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艾立威的病房,搞不好夏雪平会是去找他了。在我听了
骆护士的话之后,我心里复杂得很,一方面,我认为不论夏雪平到底跟艾立威发
没发生实质性的东西,我总觉得我似乎是有机会的,夏雪平毕竟她自己也需要恋
爱;但另一方面,照骆护士那么说的话,艾立威也是有机会的,而且他比我更具
有优势:他为人冷静、比我成熟稳重、心思细腻、更会照顾女人、在男女情感角
度上讲他比我跟夏雪平相处的时间长、更了解夏雪平的喜好、更知道怎样能让夏
雪平开心、长相也勉强不差……哎,骗谁呢,这家伙比朱一龙、于朦胧都帅,正
讨女人喜欢的相貌,我真不好意思说人家长相「勉强不差」;如果夏雪平真的对
艾立威产生感情,那么那将是牢不可破的心念,那我也基本可以在这段故事中正
式杀青了。

  我匆匆跑到楼下艾立威的病房,但是在这间病房里,除了躺在病床上惊慌地
放下报纸看著我的那个上次随地吐痰的老头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连艾立威也不
在。一瞬间我当然多疑态度又占据了大脑,脑内出现了在这层楼里、甚至医院大
楼里各种适合男女做爱的的地点、以及在相应地点合适性交乃至受孕的姿势……

  然而,我都在清洁工的监督下进了女洗手间、还翻看了一下防止皮搋子的储
物间,仍然没发现夏雪平。

  一转头我看见几个配枪的制服执勤警员,我猛地拍了脑门才想起来,说不定
夏雪平是在苏媚珍的病房里。跟父亲离婚的十年来,夏雪平在爱情上连花都没开,
但是对于友情她则一直灌溉得茂盛,至少她自认为如此;她是把苏媚珍真心当做
朋友看待,既然苏媚珍现在就躺在美茵病房的楼上,即便苏媚珍背叛了她、想要
杀她,她也不可能不过去看望一眼。

  于是便上了楼,走向了苏媚珍的病房。像苏媚珍这帮重案犯,或者是跟大案
要案有关的证人和提出需要受到保护的患病原告住的病房,一般的格局是从走廊
进到里面之后,首先进入的是一个小客厅,从小客厅穿过了经过一个小走廊,开
了另一尽头的门才是真正病房的房门,执勤的时候,外面派四个制服执勤为一组,
荷枪实弹在外面搬两把椅子,两个人坐著休息、两个人在门口站岗;小厅里面有
通常会有一座或者两把沙发椅,两架行军床,供里面的人休息,按规定,没六个
小时轮换一次岗位。我过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外面的四个轮岗喝水,里面的还有
一位出来端了护士送过来的糖醋凉皮。

  「哟,小何老弟来啦?从『长安荣耀』刚送过来的凉皮子,屋里头沙发上还
有三不沾和麻酱烧饼,酒菜没有,都是碳水干粮,要不要一起尝尝?」这几个执
勤警分分跟我打著招呼。他们几位虽然官职和警衔都没有我高,但是各个年纪比
我大,有三位还是我刚上警专时候照顾过我的师兄,过去上警专的时候还一起出
去喝过几次酒。

  「不了不了,几位大哥这么早就吃中午饭了?」我寒暄道。「呵呵,你怕是
不能信了,这得算是昨天的晚饭!不跟你闲聊了,都快饿抽筋了!」

  「那您几位快吃吧。问一句:夏雪平在里面呢么?」「哦,在呢在呢。艾立
威也在呢。」

  我听了后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闷著头往里面走。

  隔著门玻璃,我便看见夏雪平站在苏媚珍的病床边上,正被艾立威紧紧拥抱。

  艾立威这厮已经换上了平时那件他习惯穿著的双排扣黑色呢子大衣和白色衬
衫,双腋下也没了那副辅助双拐,看样子他的伤愈合得差不多了;此刻的他正搂
著夏雪平的纤腰,把双手理所当然地交叉著,放在夏雪平的髋骨处,双眼深情地
凝视前方,还微微低下头贪婪地嗅著夏雪平的长发;而夏雪平却把头冲向苏媚珍
的身体上,所以我窥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双手无力地搭在自己的裤线两侧,全
身一动不动,像是刚被剪了丝线的木偶一样,又像深秋时节牢牢挂在指头、死活
不落地,但依旧慢慢腐烂的果实。

  在门口,看到这一副景象的我,心中自然是怒不可遏,我真想就这样冲进去,
薅住他的凤梨头、把他的额角往那大理石窗台上猛撞,当我正准备闯进去、刚刚
将门开了条缝隙的时候,我听见艾立威对著夏雪平开口说话,于是我连忙卸了胳
膊上的力气,只给病房的门留下一条缝隙,然后我靠著门框,听著里面的动静。

  「……以后不许再说自己是灾星!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不
是你对谁都冷言冷语、不近人情,也不是你只顾著自己的想法、枉顾他人、然后
总给别人带来太多麻烦,雪平,你这个人最大缺点,是你太愿意胡思乱想,太喜
欢贬低自己,太容易把自己处于绝望的境地,除此以外,你对我来说别无缺点,
你是一个完美的女人!局里还有很多人都支持你,在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还有很
多你的粉丝呢!所以,别再说丧气的话了,好吗?」艾立威语气诚恳地说道。

  ——怪不得那些极端女权主义者们会说出一句话:宁可信世上有鬼,也不信
那男人的嘴;他口口声声说夏雪平完美,口口声声说夏雪平对他来说「别无缺点」,
但算上他拿来哄夏雪平的那条说夏雪平总是妄自菲薄,这一下子总共就罗列出来
三条缺点来。

  ——呵呵,艾师兄,我也不进去打扰你、跟你吼了,我给你机会,我就默默
站在门口听著你口吐莲花,听著你忽悠,让你接著忽悠。

  夏雪平依然麻木地站在艾立威的怀抱里,一动不动地盯著躺在床上、带著氧
气罩的苏媚珍,缓慢地用著悲怮的语气说道:「对啊,对啊……我确实给太多人
带来了太多麻烦。」

  「不是这样的!」艾立威握著夏雪平的肩膀,把她无力站稳的身子摆正,然
后把自己的脸几乎要贴到夏雪平的鼻尖上,对著夏雪平激动地说道,「我刚刚……
那是失言了,我的意思是,你用不著自轻自贱。雪平,虽然最近一直在你身上发
生变故,但是你也用不著把自己看得如此不堪,你懂吗?」

  「就是这样,艾立威,别再搪塞了。你们这些平时在我周围的人,全都在哄
我罢了:我在现场杀了那么多匪徒罪犯,但是我永远都是间接害死祁雪菲的那个
人,虽然那天在茶餐厅里我果断对段捷开了枪,但是,他对我撕破脸来控诉我的
过失的时候,那眼神瞪得我心慌;我一直想著,不让何劲峰掺和进我的生活里,
我想著不去影响他和孩子们,他们是无辜的,可结果美茵被绑架、劲峰现在还在
看守所里,我的疏远反倒是让他们身陷困境;我想努力想要感化陈美瑭、想去保
护她、劝她放下手枪别再作恶,我想帮她解开她的心结,可结果我连跟她好好坐
下来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反倒教她直接丧命;我一直以为,我待我最重要的朋
友之一的苏媚珍甚好,我把她当知己、当亲姐妹,却没想到她竟然恨了我二十多
年,在这二十多年里她每天每夜都在想著怎么除我而后快——我关注的、看重的
人,不是因我而遭难、受伤、丧命,就是背叛我、暗算我、或是离我远去,我夏
雪平这一辈子,还真是失败呢!这一切不恰恰证明了我是一个灾星、一个招人讨
厌憎恶的不祥之人么?最近几天,我一直都在想,我这个警察,可能不做也罢……
甚至我这条命,不要也罢……」

  夏雪平这一番话给艾立威说得手足无措,在门口偷听的我,心中也倍觉刺痛。

  站在屋里门外的我和艾立威,此刻间竟同时叹了口气。

  「你别这样说!」艾立威说完,激动对著夏雪平的嘴唇便吻了下去。

  我又一次忍不住想往病房里闯,但还没等我挪步子,夏雪平直接用力推开了
艾立威,侧过了身子低著头黑著脸,紧闭了眼睛,又翻著眼珠睁开,微微撇了撇
嘴角,横著眉毛对艾立威冷冰冰地说道:「你这样做又是干嘛?用亲嘴来堵我的
嘴?以为自己在演好莱坞电影么,还是当我是高中的女生?」

  艾立威似乎也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妥,低著头带著十分的歉意说道:「对不起……
是我冲动了!但……雪平,我是真的不想再听你说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大家
看了你这个样子会有多心疼?」

  「可是活著对我来说,确实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我根本留不住那些我在意
的重要的东西,与此同时我还会不断地给人制造麻烦——我就是个麻烦……」夏
雪平低著头丧气地说道。

  「并不是这样!」艾立威大喝道,又一把抱住夏雪平,然后胳膊绕过夏雪平
的背后抚摸著她的长发,「你还有那些支持你把你当做榜样的人……你还有你的
女儿美茵不是吗?当然,你还有我。你说你自己会不断地给人制造麻烦,那么,
如果你乐意的话,就成为我生命中最大的『麻烦』吧——雪平,跟我在一起吧!
我想去爱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站在门口简直憋出内伤,但我再次忍住没往屋里闯,因为我想听听夏雪平
的回应。

  夏雪平依旧定格在艾立威的怀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在房间里出现沉默的时候,我突然发觉艾立威刚才那句话似乎有点问题:
「我想去爱你」——这是什么话?乍一听这确实是一种很浪漫的说法,正常男女
之间一方对另一方告白的时候,一定是简单的「我爱你」、「我喜欢你」这样的
肯定语气,或者是「我想对你好」、「我想跟你结婚」这样的愿望表达——爱就
是爱、喜欢就是喜欢,根本不需要摇摆不定,而这句「我想去爱你」的表意是什
么?难道是「我原先不爱你,但我打算去爱你」,还是「我爱你对我来说是个很
困难的事情,但我正在说服自己让我爱你」?

  而我刚想到这,沉默良久的夏雪平开了口:「可是,你明明也会背离我的。」

  听了夏雪平如此平静而冰冷的话语,抱著夏雪平的艾立威立刻放开了夏雪平,
就仿佛夏雪平突然被人套上了软猬甲,又像有人把夏雪平变成了一只仙人掌;在
他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慌,但接著他很明显地动了下喉咙、调节了自己的呼吸节
奏,又重新用双手握著夏雪平的双臂:「雪平,你在说什么呀?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会的。」夏雪平轻叹了口气,对艾立威说道。

  「你难道不相信我吗?」艾立威皱了皱眉头。

  「艾立威,除了徐远、除了小丘,在市警察局里,你确实是我最信任的男人,
我也知道一直以来你对我的支持和激励;但是,苏苏曾经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我
不确定你我之间今后会怎样,你又能确定吗?相信或者不信……其实我也不知道
了,因为信任对我来说,已经是我正在渐渐丢失的能力了,是在我体内正在死去
的一部分。」

  「可我值得你去相信!我跟你相处了七年,和七年之间我们并肩作战、朝夕
相处,你救过我无数次,我也为你受过伤,而且我们也曾坦诚相对、拥有肌肤之
亲——试问从你恢复单身之后,你身旁有哪个男的能像我这样与你亲密无间?这
些还不够你去相信的么?」艾立威依旧激动地说道。

  「我知道,但你仍然会背离我的。小艾,你应该离开的。」夏雪平仍然伤心
地说道,说完,又转过头看了看苏媚珍。

  看著艾立威下一步的动作仿佛又要去搂住夏雪平,此时此刻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可没司马仲达或者德川家康那么能忍的性子,于是我直接一把推开门,站到了
艾立威和夏雪平的面前。

  夏雪平见到了我,总算抬起了头,却又低下头,但依旧面冲著我伸出手背擦
了下自己的嘴角;艾立威似乎被我这突然闯入吓了一大跳,然后咂吧了两下嘴唇,
双手插进裤兜里转到另一侧背对著夏雪平,接著又回过头敌视地瞟了我一眼,对
我不忿地说了一句:「开个门,用得著这么大声?」

  「呵呵,我不寻思著能把苏阿姨吵醒是最好的么?」我回敬了一句,然后走
到夏雪平身前,对她微笑著说道:「美茵刚才睡醒了,吵闹著要我来找你。快回
去吧,不然小坏丫头待会儿醒了再看不到你,那帮护士可又都不好过了。」

  「嗯,我知道了。走吧。」夏雪平说著,从我的左手边走向了病房门。艾立
威想了想,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带,也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夏雪平说道:「我也该
撤了,档案股有好几份资料等著我去还呢。」说著也往病房门处走去。夏雪平见
了,立刻驻了足,硬等著艾立威先出门,然后让我走在她前面,才跟著我一起离
开了病房,走到了走廊里,又非要拽著我走楼梯。

  艾立威有些尴尬地回过头看了看我,又带著一半担忧一半失落的复杂目光看
了一眼夏雪平,接著才进了电梯下了楼。

  「刚才你一直在门口来著吧?」推开太平门,进了楼梯间,夏雪平便直截了
当地对我问道。

  「是。」我没有掩饰地回答道。

  「你都听见了?」夏雪平对我问道。

  「听见了,也看见了。」我对夏雪平答道。

  夏雪平咬了咬牙,去没再说出任何话。

  我其实也想说一些比如「你跟他之间愿意恋爱就恋爱」这样的气话,或者是
发表一些与艾立威那种听起来暖心的话相反的激将法式的言论,但从四楼走到三
楼美茵病房门前,我始终都没有开口,我知道这两种话无论哪一句说出来,都会
让夏雪平受伤。她受的伤已经够多了,我就别再撒盐了。

  我现在甚至想到,即便下一秒她真的决定辞职、或者真的决定跟艾立威在一
起,那都是她认为会对她自己好的选择,能让她至少从心里觉得好受一些的话,
那我情愿如此,我便也没必要去干涉。

  在美茵病房里,夏雪平沉默,美茵熟睡,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洗了两
只莲雾,给夏雪平递了一只、自己吃了一只,然后拿著手机刷了一会儿知乎;又
待了没一会儿,我觉得实在无聊便准备离开。离开之前,我看到夏雪平也坐在椅
子上,趴在美茵手臂旁边睡著了,我便给她的背上披了一件毛毯才离开。

  离开时候,无论我去哪,满脑子都是刚刚在苏媚珍病房里那幅令人气愤不已
的画面,想著艾立威刚刚匪夷所思的那句表白,想著若是徐远今天在的话,或许
艾立威对夏雪平如此的亲亲热热应该能收敛些——话说今天我一天都没见到徐远,
他倒是没去医院,但却也没在警局,他到底去了哪;一想到这些,我便也无心思
去干别的,于是,我随便找了一家美式酒吧,叫了一份苹果酱烧排骨配沙拉和一
杯根汁汽水、外带了一份大份水牛城鸡翅配薯条和生西芹蘸鹰嘴豆泥,然后又去
了商场里逛了大半天,到最后只买了一双Adidas的高帮运动鞋和一条Lewis的纯
黑色休闲裤,便回到了寝室,把衣服一脱洗了个澡,然后拿了本杂志放在床上,
把鸡翅摆到了杂志上,然后我躺进被窝里准备开电脑看一部电影。

  刚打开播放器,21世纪福克斯的的标题视频还没结束呢,沉量才便把电话打
了过来。我无奈地摁了空格键把电影暂停,然后接通了电话。

  「小何,在哪呢?」

  「我在寝室呢,副局长。您有什么吩咐?」

  「来局里,有紧急任务分配给你们风纪处——你顺便打电话,把你们风纪处
其他人都给叫回来;我派保卫处的人在你办公室等你,快著点吧!」

  我摁了下电脑键盘上的Home键,看了眼开始栏上的时间,现在是晚上6:41。
今天是风纪处全体放假的日子,这个时间又是普遍的晚饭时间,好不容易那些人
能有时间陪老婆逛街、陪孩子吃饭、陪男友女友约会开房,沉量才这时候能有什
么事,需要全体加班?——如果真是什么不得不办的大事,就像那次仲秋娅被杀,
他早就把话说清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打官腔。

  我坐在床上叹了口气,拿起了根芹菜杆,舀了一团鹰嘴豆泥往嘴里塞:我心
想如果这时候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照沉量才说的去给所有人打电话叫他们回
来加班,那么风纪处的这帮人嘴上虽然不见得会说什么,但在心里肯定是要骂娘。
因此,我决定自己先去看看。

  于是我连忙穿好衣服带了手枪出了门,一路小跑到自己办公室门口,见到了
那个保卫处警察。那个保卫处警察跟我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又带著我下了楼,转
眼间,我跟那警察便走到了网监处,但见网监处门口,两个保卫处干事正举著枪
指著吴小曦的头。而吴小曦似乎从来都没有带枪的习惯,但她面对两支手枪却也
毫不畏惧,气鼓鼓地站在那里,愤怒地与那两个保卫处干事对视。

  「喂,你们干嘛呢?都是自己同事,人家还是个女的,用得著这样吗?」我
只直接走上前去按住了那两个干事的手腕。

  可人家两个也是硬骨头,不但没放下枪,反而把自己的手腕在我的双掌绕了
一圈,又都齐齐把手枪指向我的脑袋,旁边的两个本在站岗的干事也走向我,制
住了我的双臂。

  「何处长,这没你事,请了。」其中一个按著我胳膊的干事对我说道,接著
两个人直接把我拽到了网监处的办公室门前才把我放开。

  等那两个持枪干事看我被拽到一边后,其中一位便侧过头对我解释道:「何
处长,咱们兄弟几个都知道这位鉴定课的妮子跟你的关系不一般,其实我们也不
想为难谁;但这是副局长的指示:任何人敢在这里喧哗叫嚷、妨碍我们保卫处和
你们风纪处的公务,我们都得拦著。别怪兄弟们得罪了。」

  而另一边还没等我说话,小C却急切地对我说著,看著我的时候小C的眼泪都
快掉下来了:「秋岩,他们保卫处的人把老白他们抓了!你帮帮忙吧,想办法救
救老白!」

  小C这茬话还没说完,网监处的防盗门就拉开了,里面一个稍年长的保卫处干
事从里面走了出来,瞪了小C一眼,然后对我往网监处的办公室里摊手道:「何处
长,副局长里面有请。」

  我只得连忙对小C点点头,给她吃了颗定心丸:「没事的,小C,你别担心,
我保证大白鹤他不会有事!」接著,我便跟著那个保卫处的人进了网监处的办公
室。

  一进办公室,一见那阵势,我整个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原本网监处的那些电
脑桌,全被推到了办公室最后面的地方,一桌挨著一桌紧紧地贴在一起,让办公
室里空出了好大一块地方;保卫处的干事们各个手持手枪,然后围成了一圈,圈
子里不只是白铁心,而是除了医院里躺著的苏媚珍之外的所有网监处的工作人员
都在,各个只穿了一件衬衫或者线衣,无论男女老少,全都直接坐在地上,被保
卫处的人困著;一见我来了,坐在最中间的大白鹤看了我一眼,又连忙低下头,
果断地躲避著我的目光。

  在他们身旁还有一张办公桌,上面堆满了手枪、手机和钥匙,在旁边是苏媚
珍的处长办公桌,沉量才此刻正坐在苏媚珍的电脑前,专心致志地快速敲著鼠标
和键盘——等我走近了,才看到这家伙正玩著《钢铁雄心》,操控的势力竟然还
是伪政权的皇帝,不仅击退了当年在野党先总裁一波又一波的攻势,还竟然在日
本军阀集团的后背猛插一刀,从地图上看起来,眼看就要把战线推到西伯利亚。

  「怎么著啊?」沉量才目不转睛地盯著屏幕,对办公市里的人大声说道,
「还没人站出来?我就要求你们这两拨人各自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这是多么费
劲的事情?有这么难么?行,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我就跟你们这帮人耗著,看看
咱谁能耗得过谁!」

  「副局长,您找我。」

  沉量才看了我一眼,把游戏存了个档,然后用脚撑地往后推了下转椅,看著
我问道:「嗯。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都联系了,应该都在路上。」我扯了个谎,又接著问道,「这网监处的各
位同僚们,都是怎么回事啊?他们犯了什么罪过?」

  「呵呵,什么罪过?与苏媚珍同罪!」沉量才撇著嘴笑著。

  我这一问才清楚:沉量才是领了司法调查局的号令,跑网监处这里锄奸来了。
按照他的话说,苏媚珍能在局里隐藏得这么深还没人举报,除了那个「你我皆知」
的原因——我看沉量才说这话的时候还抬了抬眉毛,便清楚他是故意暗指苏媚珍
和徐远的私情——还有一点,就是在网监处里还有苏媚珍的帮凶帮她掩盖身份、
外加做一些欺上瞒下的事情。沉量才说其实他已经派保卫处的人查了网监处所有
人的档案履历,然而一无所获,他相信肯定是有人刻意隐瞒了什么,索性他也没
什么耐心继续秘密调查了,而是直接派人过来,把网监处的所有人软禁在这里,
让他们自己招供。

  我听了之后,倒吸了半口气,心说「沉量小」您的八卦掌打得可真是急,而
且这抓内奸的手段也太古老、太大八股党了,但我嘴上只是问道:「那么我多一
句嘴,副局长,要是这些人里面没人招认自己是苏媚珍的同伙帮凶,可怎么办呢?」

  「呵呵,怎么办?那就把他们所有人都先关起来,咱市局不够地方的话就送
到看守所去——然后就得拜托你们风纪处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小何和你的
手下,就得对这帮人挨个审讯,必须得给我审出来个甲乙丙丁!」沉量才想了想,
点击了屏幕上的一个指令,自己控制的势力便开始向前推进,接著,他悠悠说道:
「但我也不是要难为所有人——他们这里头其中有一位,我是要大大予以表彰的!」

  「敢问是哪位啊,能让副局长您如此心仪?」我略带讽刺地问道。

  「你记不记得夏雪平玩诈死的时候,她当时接了个电话,告发了苏媚珍把你
妹妹给圈在咱们警局大楼的地下室?夏雪平接电话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那人
说的话我也都听到了。」接著,沉量才又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看著那帮坐在
地上的网警,大声说道:「打电话那人用了变声器,语气也很慌乱,但我听得出
那人应该是个男的。之前在苏媚珍的淫威之下,那人一定也帮她做了不少事情,
我能理解;但是能在局里混乱、同事和上峰有难的时候站出来,这个行为和这种
勇气是值得称赞的!」接著,沉量才又转过身,对我问道:「何秋岩,你说,这
样晓得弃暗投明的好警察,我不表彰他,我该表彰谁啊?咱们市局的有些事,确
实应该改一改啦!」

  沉量才转身坐回了椅子上,看著屏幕上的游戏,只见明明历史上不堪一击的
伪政权部队,竟然在游戏里用了一分几十秒的功夫就蚕食了整个西伯利亚,眼看
就要与西欧元首的部队会师地中海。

  「哈哈哈,看看,很多事情分明是事在人为!很多事情只要换一个人来运作,
就算是本该迈向耻辱的趋势,也可以被逆转成辉煌!」沉量才得意地自言自语道。

  我感觉自己的眉头都要皱到抽筋了,转头看著坐在地上的那些网监处的同事
们,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可是,沉量才做的事情本质上一点错都没有,只是
他这种扫荡式的排查内务,实在是有点不堪。

  正巧在这个时候,网监处的门打开了。

  「怎么著,连我也要拦著啊?抱歉了几位,现在我还是这间警局的局长。」
那带著慢慢的焦油感的平和嗓音传入办公室里,随即,那声音的主人徐远,怒气
冲冲地闯进了网监处的办公室。看到了徐远,沉量才迅速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全身的脂肪和肌肉都在紧绷著,一个不小心还把鼠标甩在了地上。

  「徐……远哥,你来了?」沉量才嘴里拌蒜,脑门上也立刻冒出了冷汗。

  徐远瞪了沉量才一眼,接著走到保卫处围成的那个圈子,对著坐在地上的网
监处所有网警喝道:「一个个的都在干嘛呢?不去侦查这个城市每一分每一秒正
在发生的网络诈骗和恐怖案件、不去监管那些破坏社会稳定和他人名誉的言论,
都猫在这里玩丢手绢呢?」

  「局长,我们……」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抬起头对准备对徐远诉苦。

  「闭嘴!少说没用的!你们还不赶紧把桌子挪回原位赶紧工作?」徐远怒斥
道,接著又指著刚才那个男人说道,「对了,宋跃,从今天起你就是网监处的代
理处长,如果网监处出了什么岔子,唯你是问!」

  「是!」宋跃说著,立刻站了起身,对著徐远敬了个礼,然后把坐在地上的
将近一百人全都招呼了起来,三下五除二把电脑桌又重新挪回原位。那些端著手
枪的保卫处干事们瞬间被晾在了一旁,面面相觑,不胜尴尬。

  徐远搔了搔头发,接著微笑著走到沉量才面前。

  沉量才的脸上也挂著僵硬的笑容,上牙打下齿地对徐远问道:「远……远哥,
你怎么在……在这啊?」

  「哈,我是局长,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那你说,我应该在哪呢?」徐远笑
著盯著沉量才。

  「呃……这……」沉量才低著头结巴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哦,你是说,我应该在省高法跟司法被调查局那帮人问话,对吧?——谢
谢量才老弟关心了!话问完了,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徐远顿了顿,把嘴巴
贴到沉量才耳边,可音量去没变,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听得真楚,「况且,我跟
司法调查局总部里面的人也有交情,他们今早把我叫过去之前,我该安排的全都
铺平垫稳了;仅凭著在Y省的这几个探员就想搞倒我,对他们来说实在是费点劲!」

  沉量才进闭著眼睛咬著牙,用鼻子喷了股气,然后睁眼睛说道:「那还真恭
喜远哥躲过一劫。只不过您是没事了,但是网监处的人可不见得没事。据我一直
以来的调查,他们这里头至少有一半人,参与过苏媚珍对咱们市局的破坏和渗透。
生死果那东西能在市局里头流通,我猜就是苏媚珍跟人合伙干的;丘康健之前对
那东西在做化验,所有的资料和数据、甚至仪器不都被人破坏了么?我有里头怀
疑,现在在座的这帮人里,肯定有参与的!」

  「那你知道是谁参与的么?」徐远对沉量才问道。

  「我还不知道,但是只要……」

  「别但是了,」徐远对沉量才说道,「既然没有证据,丘康健的鉴定课那边
也没有指控,我看著事情就算了吧——当然,生死果那东西是不能再让警员们用
了;从今天起,一经发现谁在服用那种药物,直接开除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反
正省厅不是定了么,责任肯定是要跟苏媚珍追究的;其他人也都不容易,让他们
戴罪立功。量才啊,你我也都是过来人,也都犯过错误,咱们将心比心,这件事
我看算了。」

  「怎么可能算了?他们这帮人要是不清理,对局里而言早晚是个不稳定因素。」

  「那把他们稳定住不就结了么?」徐远提高了一个调门,对沉量才反问道。

  沉量才死盯著徐远的眼睛,没有说话。

  「量才啊……」徐远叹了口气,「论起来,苏媚珍当初也算得上是你的朋友,
都是一起抓过贼、喝一瓶酒、吃一锅菜的交情;如果说犯错误,你跟著咱们也被
她一起蛊惑了,不然为什么从一开始咱们就对她没产生怀疑呢?这网监处的各位
不也都一样么?量才,算了吧,咱们两个以后工作还得靠著他们各位呢!」

  「呵呵,一样么?远哥你这么觉得,我管不著,但至少我不觉得我跟他们里
头那些苏媚珍的帮凶有什么一样的地方!」说著,沉量才从自己的西装里怀掏出
了一摞东西,对著徐远甩在了苏媚珍的办公桌上,讥嘲地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哼,他们做过的事,我可没做过!」

  沉量才甩出来的,是一摞照片——确切地说是一摞艳照,里面全都是苏媚珍
跟网监处的下属们在局里或者外面大街上拉手、接吻,在自己的轿车里、宾馆的
床上、电影院的情侣座位、公园的灌木丛里提著肥臀交媾的照片;其中有几张被
被沉量才这么一甩,还落到了我的脚边,我捡起来一看,有一张在和平电影院卡
座里与苏媚珍玩著69式的,就是刚刚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宋跃,照片里还有他
淫笑著用牙齿拽著苏媚珍肥厚阴唇的特写;还有几张,是大白鹤在宾馆捧著苏媚
珍巨乳肏著屁眼的照片,而照片上苏媚珍嘴里正含著的那支黝黑的男根,正是属
于躺在床上被用手铐铐住、眼睛被蒙上的徐远的;另外还有两张,是苏媚珍在皇
陵公园碑林里,对著冲著一个四十来岁、全身上下只戴眼镜的扎著辫子的男人嘴
里排尿的照片,我定睛一看,那人此刻正坐在大白鹤身边红著脸,默默地看著我
和我手里的这叠照片。

  当著徐远的面,再加上之前为了救美茵时候被苏媚珍留下的心理阴影,我对
那些照片不敢直视,脸上冰凉地把那些照片递给了徐远。徐远接过照片,仔细端
详了半天,看了看沉量才,又看了看身后的那几个保卫处警察,突然会心一笑,
捏著照片对他们问道:「这是出自你们的手笔吧?这个微型相机的镜头感和像素
我太熟悉了!是不是你们做的?」

  那些保卫处警察,全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嗬,还真是啊!你们这帮人拍得可以,不去南港和澳角当成人片的导演真
是可惜了!哈哈!」徐远大笑道,接著又收起了笑容,嘴上却说道:「保卫处的
各位辛苦了!你们这么努力地查著内务,我很感动。我会跟财务处打招呼,给你
们每个人都加薪水。」

  「不用了,局长……」「对不起,局长,不用了。」保卫处干事们纷纷低声
说道。

  「我说加薪就加薪!哪那么多废话?」徐远暴喝了一嗓子,让眼前的这群保
卫处干事每个人都颤抖了一阵。

  这还不算完,徐远端著手里的照片,比对著上面的面孔,指著宋跃、大白鹤
还有那个扎著辫子的男人说道:「小宋,你,对还有你,我派给你们三个人一任
务:去调查保卫处所有人的电子设备和移动存储,以及胶卷,包括音乐播放器和
车载记录仪,找到这些所有乌七八糟的东西,全都销毁。」

  宋跃一听,马上叫起大白鹤和那个小辫站起身,吩咐两人从各自的抽屉里拿
出一张U盘直接出了办公室。走廊里传来了小C对老白的关切询问,然后声音越来
越远。

  接著,徐远拿起全部的照片,瞟了一眼沉量才,握紧了拳头,却又沉住气,
缓缓说道:「量才啊……你啊!你应该听胡敬鲂的话的:「杜鹃若不啼,待之莫
需急『。这些照片,我收藏了。我出去抽颗烟。「然后,徐远又瞟了一眼电脑屏
幕对著沉量才说道:「忘存档了吧,重来一局吧。「只见电脑屏幕上,沉量才所
控制的势力范围,忽然被四面八方的联军击溃,原本浩瀚的地盘也被瓜分得一干
二净。

  「唉……行吧,散了!都散了吧!何秋岩,你也回去睡觉吧!」沉量才黑著
脸坐到了苏媚珍的椅子上,双手握拳顶著自己的太阳穴,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我咽了咽唾沫,便离开了市局大楼。楼外大老远,徐远找了个垃圾桶,把自
己握著的所有照片都点著了,然后丢进了垃圾桶里。看著星光璀璨的撩人夜色下
袅袅升起的黑烟,徐远默默地点了支烟。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沉量才整个人似乎安分了许多。

  三天以后,美茵出院了,但是我的风纪处这边一直很忙,夏雪平那边重案一
组也似乎有一大堆材料需要赶进度,就算是让美茵跟著我或者夏雪平住,我俩也
没时间照顾她。想来想去,我只能找韩琦琦帮忙,因为即使韩琦琦平时需要上学、
张霁隆和韩橙都不在家,她家里也会请保姆来伺候,并且好在美茵的精神状态在
这几天恢复了一些,对夏雪平的依赖貌似也没那么严重了。

  于是我事先给韩琦琦打了电话,等到了出院的时候,来接美茵的却不是一个
穿了高中西装制服的女学生,而是一辆洁白的凯迪拉克。坐在车后座上的是韩橙,
而开车的,竟然是杨昭兰——这一对儿「姐妹」,相处得可真和谐。

  「橙姐,您回来了!」我对著韩橙打著招呼,又对杨昭兰说道,「杨小姐,
您好。没想到都惊动您的大驾,实在是惶恐!」

  「嘿嘿,小何警官,你还真挺会说话的,怪不得霁隆会欣赏你。」杨昭兰摘
下了墨镜,对我笑了笑。

  「惊动她的不是你,是我。我早上6:50到这的航班,我让小杨来接我的,顺
便你霁隆哥有点事让我转达她。」韩橙对我笑了笑,然后对美茵招了招手:「闺
女,到你干妈这来!这一阵子是不是苦了你啦?——介绍一下,这是你小杨姐姐。」

  见到了韩橙,原本有些安静到痴呆美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把抱住了
韩橙。

  「哟,这小姑娘长得挺可爱的!来,叫『小干妈』!」一看美茵哭了,杨昭
兰突然玩心大起,伸出食指用第二个指节去拨弄著何美茵的鼻尖,气得何美茵张
口就准备去咬杨昭兰,杨昭兰笑著躲过了,笑著说道:「嘿嘿,我这小干女儿可
不乖呀!」

  韩橙看著面前这俩女生,也跟著笑了,接著对我问道:「雪平妹子呢?她怎
么没跟你在一起?」

  「因为这丫头,夏雪平有日子没去局里了。她一个大组长,要办的任务比我
多。」

  「哦,这样。」韩橙看著我,目含深意地对我点了点头,把我看得浑身不自
在。我想了想,没话找话地问道:「霁隆哥也回来了吧?」

  「他还没,不过他是今天中午12点20的飞机。昨晚南方那边突然发生了点事,
他必须得处理一下……」

  「姐姐,他想让你跟我说的事情就是这个吧?」杨昭兰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看著韩橙问道,「冷冰霜给今早给我打了电话了,她跟我解释说她不是故意……」

  「我知道,我也能理解她不是故意的,但是造成的后果确实太严重了……我
也不是没替你帮著那女人跟霁隆说些软和的话,但是一点用都没有。杨儿,我劝
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时候,只要他不提这件事,你也别去触动这块逆鳞。」

  「谢谢姐姐了,我明白。」杨昭兰只好理了下发梢,点了点头。

  韩橙接著又转过身,对我说道,「秋岩,你下午一点钟去他办公室吧。他有
事情要问你,并且他好像说,还帮你办了个什么事,需要跟你聊聊。」

  「帮我办了什么事?……行,我知道了,美茵这段时间就麻烦您了。」——
什么事?这段时间我的事情太多了,便也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只得对著韩橙礼貌
地点点头。

  「别客气。」韩橙说完,就带著美茵上了杨昭兰的车。

  我又回到局里处理了一些杂事,中午在食堂随便吃了一口朝鲜冷面,然后一
大早我便来到了隆达集团。在张霁隆办公室前面的接待室里,迎接我的居然是上
次准备欺骗张霁隆、后来却被张霁隆在办公室里直接给强上了的那个宋金金。

  「喝水吧,何警官。」这一次见到宋金金,她说起话来的时候倒是比之前让
人舒服多了。

  「谢谢了。」我喝著冻顶乌龙,盯著宋金金看了半天。

  「甭看了——」宋金金倒也大方,从自己的脸上指到自己的胸部、又指向自
己的屁股和大腿根,「我从上到下,没一处地方是天生的,连两腿中间这地方都
做过美容。」

  我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连忙对宋金金解释道:「不是……宋女士,我不是
这意思……我看您是因为我在想,张霁隆明知道您是到隆达集团干什么的,他居
然还能把您给留下,这件事我有点想不明白。」

  「呵呵,我也想不明白……他不仅给我留下了,还真让我给他做助理;而且
你说怪不怪,何警官,他还把他们帮会里的一帮女混混交给我使唤,我现在在隆
达集团还成了『双金姐』了——我以为,在他们那帮老爷们儿眼里,我就一个靠
著卖骚混饭吃的货,结果到现在我还成了个女流氓头子了!这张总裁到底是咋想
的呢?」

  「您问我我问谁?我是当警察的,也不是混黑道的,你们黑道什么风俗什么
规矩我可不懂……」

  正说著话,听著一阵「叮咚」的电铃声,接待室前面的电梯门打开了。只见
张霁隆沉著脸走在前面,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似乎都没看到我;在他的身后跟著金
秘书、胡晓芸、一个身材短小精瘦却西装笔挺、双眼圆溜溜的像蜥蜴一般,梳著
三七分头发的三十多岁男人。这男人乍一看实在是太不起眼,但仔细一端详,便
让我觉得这爷们在自己文雅外表下,正努力隐藏著一股很强的暴力气息。

  当然,还有跟夏雪平气质极像的陈绮罗。

  宋金金看著张霁隆这副表情,大气都没敢喘,想了想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
跟著她进了办公室,却在距离张霁隆办公桌最远的地方找了件榻榻米安排我坐下。

  「委屈你了,小何警官,在这稍等会……」

  宋金金正对我致歉的时候,只听张霁隆转身对著陈绮罗和胡晓芸暴怒地喊道:
「你们俩少他妈帮那女人说话!本来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谁他妈知道在那个冷冰
霜那里开了那么大个口子!……咱们努力拉拢江山资本为的是什么,嗯,这下可
好啊!预估四个亿的项目,哐当一下,跟咱们隆达集团屁关系都没有啦!反过来
还倒是赔了两百多万!你们自己算算,咱们这么一来前后的净损失是多少?我都
没那个厚脸皮去会计师事务所找精算师!陈绮罗、胡晓芸,我张霁隆从招你们俩
来我就没用过黑道那一套对付过你们两位,对吧?好,我今天要改改这个规矩了——
我告诉你们,从今以后在隆达内部,谁他妈敢在我面前再跟帮著冷冰霜跟我求情,
立马给我滚蛋!」

  「张总裁,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忠言逆耳,您就算是把我杀了丢进燕江里
喂鱼,您也堵不住我的嘴!」陈绮罗看著张霁隆,胸脯一抬,语气也很冲地说道:
「您冷静点成么?您现在可真不像个企业家,就是个街头混混的作风!您好好想
想,冷氏集团的名望和实力都在,现在咱们国家这个市场她们还是有一定影响力
的,现在你跟冷冰霜撕破脸有什么好处?您别轻举妄动行吗!」

  张霁隆气呼呼地看著陈绮罗,对她问道:「话说完了么?没说完接著说!」

  「我确实没说完——咱们这次确实功亏一篑,而且临回来的时候,我还在东
吴会展中心那被一帮记者拦住了;微博和各个门户网站的财经版块的那些言论我
都看了,所以我很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是只要您愿意,您让我去跟冷冰霜谈,
我会让他们冷氏集团给咱们其他的补偿,成吗?」

  「呵呵,补偿?我问问你啊,陈绮罗,你想让她冷氏给我什么补偿?她能给
我什么补偿?」

  ……

  就这样,张霁隆和陈绮罗你一眼我一语地吵了起来,他两位吵的不可开交,
但我在一旁听的却云里雾里,尤其他俩吵架的时候还用了好多商业术语,这更让
我目瞪口呆、挠头不已。宋金金看著我一脸茫然的样子,便在旁偷偷跟我讲述了
一番,于是我才对为什么张霁隆如此大动肝火了解了个大概。

  张霁隆之前一直就想搭上沪岛财阀之首的江山资本,准备把自己的市场扩展
到南方,之前一直未果,后来在南方S市达成的合作、并且同时吞并整合了李氏集
团和蒋氏集团,完全是靠著冷冰霜背后的冷家势力搭上的线。

  张霁隆这么做的最明确目的,是看准了当下最旺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产业,他
的设想十分完美:在南方S市有一家专门制造晶体管和半导体的老国企需要外来企
业帮忙改制,南方S市的执政党与在野党联合省政府计划对该企业拨款四点五亿改
制资金,而李氏集团和蒋氏集团手中各有一半符合该国企的生产线技术升级软件,
只是之前两家各自掌门人,无论是李钊李翔父子,还是蒋有心苏暮雪,都没对自
己意外拥有的这项技术予以重视——张霁隆先利用冷冰霜搭上江山资本,再用江
山资本整合李氏与蒋氏集团,然后用李氏和蒋氏原有的低价高质量技术共同为那
家国企进行技术革新,以前前后后总共五千万的净成本把政府拨款的四点五个亿
赚来,顺便可以让那家老国企上市。

  本来这个事情今天早上就应该顺利完成的,可万万没想到在昨晚的时候,张
霁隆接到那家老国企和S市政府的电话:合作取消了。

  张霁隆火急火燎地派自己人开始细查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到今天凌晨三点钟
才查清楚:一家坐落在南粤的公司成功地把这单生意截胡,对方拥有的技术升级
软件跟张霁隆从李氏和蒋氏手中掠夺来的软件属于完全替代品,而且对方给老国
企和S市政府的出价,比张霁隆的出价低了将近20%——能帮著市政府省下将近9
千万块钱,市政府当然更愿意跟那家南方企业签约合作了。

  张霁隆气得一夜未眠,在今天早上五点,那家老国企就跟南粤的那家公司联
合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在发布会上,有记者问道那家公司的CEO是如何做到打败
竞争对手隆达集团的,那名CEO如是说道:「很简单,我有位朋友跟隆达集团常年
的生意伙伴,冷氏集团的冷总裁是朋友,从冷总裁那里我们知道了隆达集团从资
金链到技术链的所有细节;事实是不论是我们公司还是老国企,包括咱们整个南
方的市场都认为,隆达集团想要就此插手新兴高科技产业,从实力到商业素质还
是远远不够过关的——没办法嘅,佢喺东北偏远地方来的咩!当年他们也就是靠
著日本人风光一时,新政权建立、改革开放了,他们就不行了;现在两党和解,
他们还是不行呢——黑社会烂仔怎么可能会做大生意嘛!」

  这段话听得张霁隆差点把电视砸了。冷静片刻之后,张霁隆先让韩橙回F市,
自己跟陈绮罗留在S市这边继续核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接著张霁隆又忙给冷冰
霜打电话——一连打了七八个电话,冷冰霜都没接,最后再打过去,冷冰霜竟然
索性关机了。

  张霁隆气急,连忙从F市、S市还有首都这三个冷冰霜常驻地方动用了自己认
识的黑白两道所有人脉,同时查找冷冰霜的位置。最后在S市,张霁隆没找到冷冰
霜,但却找到了冷冰霜的男人徐建。

  对于冷冰霜跟这个叫徐建的男人的关系,张霁隆也说不清楚,或许她跟徐建
的关系就有点像杨昭兰跟张霁隆自己的关系:这个徐建有一个老婆叫可心,姓什
么张霁隆也没去在意过,但他老早就从冷冰霜那里听说过,这个徐建早年间在国
外犯过错误,认识了一个女人,后来那个女人去世了,给徐建留下了一个所谓的
儿子——一个中非混血小男孩,至于徐建早年的那个情人到底是非裔黑珍珠,还
是说那个情人后来找了个大老黑,冷冰霜倒是没跟张霁隆提过,但是她倒是告诉
过张霁隆,那个小黑孩被徐建领回家收养之后,那个叫可心的女人便逐渐开始跟
这个小黑孩发生了肉体关系,据说那个徐建对此其实是承受不了的,但是一直碍
于一个虚伪的「好男人」名分,谁也没见那个徐建对那中非混血儿子和自己老婆
采取过什么措施;倒是据杨昭兰说,冷冰霜貌似给那个徐建生了个儿子,目的是
为了报复可心。而且,冷冰霜似乎也很享受这种关系,明明以她的身份地位可以
让徐建离婚的,但她依旧享受做秘密情人的感觉。

  这个故事听到这,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徐建也好、可心也好、冷冰
霜也好,对我来说都够奇葩的。张霁隆对此也从没在意过,他觉得这毕竟是冷冰
霜的家事,因而对这些事他从来都是一听一过——结果就因为自己的「事不关己、
高高挂起」的态度,让张霁隆这次栽了个大跟头。

  S市黑道的人找上徐建,徐建反而请求希望让张霁隆帮他找人:除了冷冰霜,
还有自己的老婆可心和养子思建。经过张霁隆不客气地盘问,徐建才把故事从头
到尾讲述清楚:原来,徐建知道张霁隆最近南方搞企业兼并,因此他准备趁势购
买一些相关的基金赚钱,所以求冷冰霜对他指点一二,在冷冰霜的帮助下,徐建
从祥跃同心这个案子上确实也在基金投资上赚了个把万块;看到徐建尝到了甜头
时候的幸福模样,冷冰霜脑子一热,便把张霁隆下一步准备的国企改制技术升级
的投资并购案相关的所有资料拷贝都拿给了徐建,两个人一连两周什么都没干,
连床都不上了,就捧著祥跃同心针对老国企的资料做商业分析,把所有相关环节
处可能会在基金市场发售的所有项目都做了标记和预测,而且徐建也已经把上一
次赚得的钱,全部重新投放到相关基金项目中去了,权等著继续赚一笔更大的。

  投完钱,徐建就跟冷冰霜去了海边度假三天;可是,那些资料,他们俩谁都
忘了带在身上,两人在海边玩得兴起,谁也都没想起来这一茬。一直到徐建回了
家才想起来,仔细一找,才发现资料都不见了。他试著给自己老婆可心和养子思
建打电话,结果这两个没有一个接电话的——他们俩平时就这样,只要单独相处,
就一定会关机让徐建想找都不知从何找起,若是平常徐建也认了,他都能想象得
到在自己焦急打电话的时候,那一对儿伪母子真情人俩在用著什么样的姿势发出
什么样的呻吟;但这一次不一样,除了自己的那笔钱,还涉及到了张霁隆的生意,
徐建这一次也慌张到极点。

  于是,徐建连忙想著从自己家里查找些什么线索,上了电脑偷偷登陆了养子
的QQ,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养子把那份资料整个卖给了别人——买方很可能就是
南粤的那个公司。

  ——再之后的事情,张霁隆是怎么处理徐建的、冷冰霜是否后来跟张霁隆联
系过、那个小黑孩和他庶母可心身在何处,宋金金便也不知道了。

  在我看来,这个事情其实主要责任不在冷冰霜身上,而是徐建那个养子和他
老婆,毕竟损害张霁隆后直接受益的那个是那个小黑孩,把资料出卖的也是那个
小黑孩;可是冷冰霜不把事情解释清楚,出了事之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关机不接电
话,这种行为,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么做有点不讲究。

  「那个叫什么……思什么的混血,他卖了霁隆哥的资料,自己拿了多少钱啊?」
我对宋金金小声问道。

  「才二十万。」宋金金掩口低语道。

  我差点被茶水呛到。

  ——二十万,对于一个十几岁的、想带著自己心爱的庶母私奔的小男孩来说,
确实是一笔巨款;但是也就是著区区二十万,让张霁隆一夜之间就失去了赚得四
个亿的机会还赔了两百万不说,还几乎断送了隆达集团南下进军人工智能市场的
机会……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只能祝那个小黑孩在接下来有限的日子里,好好享
受可以跟那个叫可心的女人余下的时光。

  张霁隆和陈绮罗继续吵著,吵到这里两个人都累了。张霁隆想了想,从自己
的办公桌旁的一个白色皮革柜子里拿出了两瓶矿泉水——他打开后我才发现那是
台冰箱,接著他又把一瓶水递给陈绮罗,自己也拧开一瓶喝了一大半。他用纸巾
擦了擦嘴,对金秘书和胡晓芸,还有那个矮瘦男人说道:「你们几个,要是口渴
的话自便。」

  陈绮罗也喝了口水,对著张霁隆说道:「张总裁,我陈绮罗跟那个冷冰霜也
不熟,但我为她说话,纯粹只是就事论事,我也是为了咱们隆达好:冷冰霜虽然
这次做事是有点不对,但是今后我们还可以通过她最更多的生意、有更多的机会;
况且冷家在军政两界颇有影响,老虎屁股摸不得的!如果你就这么跟她绝交,那
咱们隆达集团……」

  「行了,你陈总监在京城CBD混过,我知道你在考虑什么。」

  「张总裁,我可没别的意思!您这么说话也太有点侮辱人了!」陈绮罗立刻
炸了毛。

  「你也冷静点!你想多了,我也没别的意思……我想说你在首都混过,自然
你有你的谨慎模式。」张霁隆接著坐到了老板椅上,又招呼陈绮罗和其他人各自
坐下。等张霁隆缓了口气,他又说道:「冷氏集团大而不倒,这个我当然清楚;
但是冷冰霜这个人,从我跟她认识到现在,因为她自己的私事影响生意的例子不
胜枚举——陈绮罗,你刚才说,你会让她冷氏做出补偿,我倒问问你准备让她怎
么补偿?反正我主意已定,你们再怎么说也都是没用的;这样吧,我跟你打个赌:
就赌我这个集团总裁的位置——三年之内,只要冷冰霜还是冷氏集团的掌门人,
她冷氏集团必定式微;如果不是这样,绮罗,整个隆达集团外加我江湖上那些弟
兄,全都归你了。」

  「有点意思。」陈绮罗微笑著看著张霁隆,却又摇了摇头,「但我对黑道上
的事情,全无半点兴趣;这样吧,总裁的职位外加龙头老大的交椅您自己留著,
我只要个副总裁的位置。」

  「行啊,一言为定!」张霁隆看著陈绮罗笑了笑。

  我跟宋金金在一旁听得,全都难以置信地惊叹了一声,但是张霁隆周围正坐
著的那些人脸上皆是十分严肃,他们应该都认为张霁隆并不是在跟陈绮罗开玩笑。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胡晓芸对张霁隆问道。

  「怎么办?很简单:兴顺公司的人不是抢了咱们的单子、还出口伤人、而且
还联合起所有华南系的媒体来大肆报道这件事么?这单生意咱们做不成,那咱们
也别给他们日子好过。简傲炆不是说,我张霁隆是东北偏远地方来的烂仔么?呵
呵,咱们就给他来点烂仔的手段——4.5亿的单子抢不到,隆达集团加上祥跃同心
还是能跟他在股市上划划拳的。」

  胡晓芸听罢,冲著张霁隆狡黠一笑:「我明白了。」

  「用不著太狠,咱们不是亏了两百万么?」张霁隆捏著矿泉水瓶,用瓶口指
著胡晓芸说道:「四百万,再加上二十万——这周之内,让他们兴顺股价就贬这
么多。」

  「您请好吧!用不著一周,就三天;三天之内,我让您在网上看到简傲炆抹
眼泪的照片。」胡晓芸说完,分别对著陈绮罗和金秘书点了点头,然后又对著那
个矮瘦男人抛了个媚眼,接著迅速地离开了张霁隆的办公室。

  陈绮罗喝了口水,又看著张霁隆严肃地问道:「那冷冰霜那边,你准备怎么
对付她啊?」

  「对付她?」张霁隆把身子往前一探,对陈绮罗说道,「算了吧……她毕竟
帮了我们隆达那么多事情;而且……而且当初我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因为杨小姐
的情分也帮了我许多。我暂时不想跟她说话、不想跟这个女人来往,不代表我要
对付她。」

  陈绮罗听了张霁隆这话,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这松了口气,让张霁隆倍感困惑:「嘶……我说,我的陈大总监,您是不
是以为我准备跟冷冰霜火并啊?」

  陈绮罗终于笑了出来:「哈哈,我想在坐的不光是我吧?金秘书,你是不是
也这么觉得?」

  「实不相瞒,我手心都冒汗了。」

  「你看看!」陈绮罗对张霁隆指著金秘书笑道,又对身后那个矮个子男人问
道:「花豹,你说说呢?」

  我没想到,原来这么个不太起眼的男人,居然是张霁隆手下「十二煞」之首
花豹。在国中的时候,在中学生之间有过「花豹当年一人一副双刀、砍遍一条街」
的传说,后来就再没听过这个人名字;我第一次来隆达这里的时候,听张霁隆和
胡晓芸提到过此人,那时候我恍惚还以为他们说的是另一个人,后来跟风纪处的
那帮老警察们闲聊时才听说,原来花豹在张霁隆进监狱后没多久,张霁隆就给他
派了个任务:去上学。于是,当年的黑道金刀摘了金链子、放下了砍刀,背上了
书包拿起了笔,念了个中专之后又考了个大专。现在此人是张霁隆几个货运物流
公司的总经理。

  「我也不瞒各位说,刚才听老大在那骂骂咧咧,我都准备好招呼弟兄们去找
机会堵冷总了……但冷总那几个保镖一个个的也都是硬手,其实我心里也冒汗啊!」

  办公桌旁边的人都笑了,张霁隆也跟著笑了:「唉……得嘞,原来我张某人
在你们各位心中就这形象啊!」

  金秘书大笑著,转过头对张霁隆说道:「开个玩笑,总裁。我们都相信,您
不是那种人!咱们隆达集团早就过了喊打喊杀的时代了,对吧?」

  花豹也跟著笑了笑,然后恭敬地对陈绮罗说道:「绮罗姐,您也是多虑了,
我大哥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老早在我还十来岁小孩的时候,大哥就总教育
咱们,就算有一天被人捅了刀子,那也得先看看这个人之前对咱们有没有恩情;
要是之前帮过我们不少能让咱们翻身的事情,咱们也就别记人家的仇了。我大哥
不总说一句话么,『缘分尽,恩仇灭』,冷总这是跟咱们隆达集团缘分尽了,但
也用不著搞得太不好看。您说对吧?」

  陈绮罗听罢,对著张霁隆点了点头:「听你们哥几个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她想了想,接著又问道:「那华南系媒体群那边怎么办?用我去找几家报纸和自
媒体反击么?」

  张霁隆摇了摇头,轻松地说道:「先让他们骂著吧。无所谓,我张霁隆从小
就是被人骂大的;再说了,找自媒体公众号、找水军?你们什么时候见过自媒体
的舆论好用过?咱们是正经做生意的,又不是翻拍魔改武侠小说电视剧的,花那
个冤枉钱干嘛!」

  「但他们骂得可是咱们集团,还有整个东北。」金秘书急切地对张霁隆说道,
「咱们真的不用还击?」

  「这就对了!」张霁隆信心十足地说道,「说起来,我问问您几位:你们认
为咱们Y省咱们F市的经济是怎么好转并且增长起来的?」

  「靠著两党和解?」金秘书问道。张霁隆摇了摇头。

  「靠著杨省长的个人领导?」花豹问道。张霁隆也摇了摇头。

  「总不能是靠著几个商贸峰会、再加上执政党、在野党和地方党团的争相宣
传吧?我自己说出来都不信。」陈绮罗对张霁隆说道。

  张霁隆笑了笑,对他们三个解释道:「——你们真以为,是靠著两党和解政
体变革?是靠著几个外来企业家投资?靠著三个党派的政治家轮流到F市演讲?靠
著杨儿他爸的经济政策?呵呵,其实完全是靠著他们南方财团、加上他们华南系
的媒体的舆论气到了反向作用!早在两党和解以前,南方原本的那些主要经济城
市早就饱和了,他们呢,还在全国搞领土内部殖民化,让大批像Y省、M省、L省以
及中原地区的劳动力不断往那些地方挤;但是已经饱和的地方,还在往内部引流,
那就只能出现两种结果:边际效益递减,也就是人们日常所说的『内卷化』,再
就是出现泡沫。而这两者都会导致一种结果,就是资源、资本和劳动力的注定外
流——否则,江山资本那么强大的财阀,怎么会跑到咱们F市这里来?换成是十几
年前,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咱们这边虽然偏远,上有俄国,下有两韩、日本,但恰恰是这个结构造成
了天然的地缘优势——咱们这,可不是当年大英帝国管辖下、只能啃土豆还闹饥
荒的爱尔兰;三个省加一起体量足够大,于是,那些老牌的经济地区给多少,咱
们就收多少,照单全收;时间久了,咱们越攒越多、他们越剩越少,最后咱们这
些被他们当初叫做『瑞典人』的『老倒子』们,反倒是跟他们平起平坐,甚至是
他们被咱们赶超了。兴顺的简傲炆和华南系媒体,这次逮住了我的失败大做文章,
看起来,他们对我们的攻击来势汹汹,但实际上也就是争一口浮于表面的气而已,
等过一阵子他们就会回过味来,会后悔他们今天发出的每一篇文章、做出的每一
期视频节目、说出的每一个字——因为他们兴顺和他们的盟友越是强大,原先那
些立足在南方的他们的对手们就会不断被挤出。而那些急于与兴顺和华南系一战
的南方商人们,就会寻找一个能够联合的目标来一起对抗他们;我们隆达集团就
是那个目标——呵呵,华南系的报纸媒体,这是在帮我们招商做广告呢!看著吧,
就在这个月之内,从南方各地主动来F市找我们谈合作的,应该至少会有十家企业。
我们还应该谢谢他们呢!他们华南系不是习惯开地图炮、玩地域黑么?由他们去
吧!」

  「更何况,他们把炮口对准的又不是我们隆达集团一家,而是整个东北;咱
们不出手,也有人收拾他们。」陈绮罗看著张霁隆,接著张霁隆的话题往下说道。

  「对喽!所以咱们那么大动肝火干嘛呢?咱们就默默地想办法,接著赚别人
的钱吧!」

  「这是一定的!好了,那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忙了。过两天我还得再回趟
S市,稳定稳定祥跃同心那帮人的士气。」

  「嗯,去吧。绮罗,记住,项月心为人缜密泼辣,苏暮雪心狠手辣霸道,这
俩人现在虽然都服从于咱们隆达和江山资本,但指不定哪天她们跟那个李翔不死
心,准备搞出什么动静,你得谨慎对待,把他们给我摁死,让她们旧李氏和旧蒋
氏的人死心塌地为咱们打工。」

  陈绮罗自信地转过头,对张霁隆笑了笑:「你放心吧总裁,她们那俩女人能
在南方商界称雄加冠,那是因为我陈绮罗一直在北方。」说完,陈绮罗离开了办
公室。

  等陈绮罗走了,张霁隆的脸色再次阴暗了起来。

  「老大,您真准备放过冷冰霜么?」花豹坐到了刚才陈绮罗的位置,试探地
对张霁隆问道。

  张霁隆看著花豹和金秘书说道:「当然。我什么时候食言过?但是这其他乱
七八糟的人,可跟我没交情。那个徐建醒过来了么?」

  「醒过来了,但是暂时还不能下地走路,貌似这人之前就受过一次大伤。」
金秘书看著张霁隆说道。

  张霁隆闭著眼,轻笑了一声:「哼,他活该!自己喜欢当软骨头、愿意被自
己儿子戴绿帽子,我管不著;但是能把他那逆子纵容到了能够坑我的程度,那我
就得给他好好上一课了!」接著他又对花豹问道,「那个小黑杂种找到了么?」

  「找到了,就像您说的,二十万块钱不够他跑多远的——而且貌似那小杂种
也没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事,跟那个叫可心的女人在滇南沧海那边玩呢。」

  「滇南沧海……我跟这地方还真是有缘,当初我送小橙和琦琦跑路,去的也
是那个地方,」张霁隆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想了想,对金秘书和花豹说道:「我
不仅不准备对付冷冰霜,我还要送她一份大礼。」

  「大哥,这话怎么讲?」花豹问道。

  「她不是一直想让那个徐建离开可心么?这个忙我帮她——我要让这个可心
永远都离开徐建。」张霁隆说道。

  「我懂了。」花豹说道,「那么那个小杂种呢?」

  「那你就跟滇南那边的贡扎大哥商量著办吧——去查查医学指南,看看什么
样的手术治疗,需要花二十万的。」张霁隆眼睛连眨都没眨,对花豹说道。

  「明白。您放心吧。」

  张霁隆对花豹和金秘书点了点头,花豹和金秘书也离开了办公室。

  到了这会儿功夫,宋金金才终于有机会跟张霁隆说上话:「总裁,何警官来
了……」

  「又他妈来了……」张霁隆紧闭著眼睛揉著太阳穴,对宋金金没好气地说道,
「那么那疯女人来了么?」

  「哪个疯女人?」

  「还能哪个疯女人?黄之琳!」

  「她昨天来了,在一楼大吵大闹,说您没良心、说您不念旧情……」

  「肏!我没良心,哈哈哈!那婊子当年给我戴绿帽子的时候,就没觉得自己
没良心么?跟这么个女人我还得念旧情?……而且凭什么那畜生一死,她就一定
怀疑是我干的?还不是自己心虚?……你去把顺山路分局那个条子给我打发走,
他们要是有确凿证据,让他们直接来抓我就是了!我张霁隆不接受问话!」

  「不是……总裁,来的不是顺山路分局那个何警官,这位是市局的何秋岩警
官……」宋金金尴尬地解释道。

  张霁隆忙睁开双眼,往我这边瞧了一眼,然后无奈地看著宋金金说道:「我
说我的狄安娜同学,你下次能不能开口就把对方名字说出来啊?下次要是再这样,
我先打发你去前台上班好了!——我也是服了太极会的人了,一上来就让你给我
做贴身助理,也不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水平!」

  「我……您训斥得是!」宋金金羞愧地低下了头。

  「行了,你先撤吧!我跟秋岩有话要聊。」张霁隆说完,对宋金金摆摆手,
然后把我招呼到了他办公桌前。

  宋金金恭敬地出了办公室,然后把门关紧。

  等我坐好,张霁隆又从冰箱里拿出三瓶矿泉水,倒进自己的茶壶里,放在一
只小铜炉上烧著。接著,他又从办公桌里拿出了一个长四十厘米、宽二十五厘米
的红漆木盒,打开了盒子,里面是几块沉香木,还有各式各样的铂金制小工具。
张霁隆默默地戴上白手套,取出了一块沉香木,然后拿了个六厘米高、底部直径
三厘米的锥形的小模具,放在了一个铁架上,然后用小刀一点点在沉香木上,往
模具里刮著木屑。过了差不多十分多钟,木屑灌满了一整个模具,这边水壶里的
水也开了。接著,张霁隆用镊子夹著那个小模具,放在了一盏长方形的白釉瓷盘
里,除了模具后,那些细碎的小木屑正好堆成了一只塔香。张霁隆拿出打火机,
对著自制的塔香点燃了,接著又从自己的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玻璃茶罐和两个
茶碗,用牛角制的茶勺从里面各舀出两勺茶叶,放在茶碗里,然后提了茶壶,往
每只茶碗里都倒满了热水。

  一时间茶香四溢,塔香绕梁。

  「秋岩,请了。」张霁隆说著,端起了茶杯,微微抿了一小口热茶。

  我也端著茶杯,喝了一小口,又嗅了嗅那湿润温热的质朴气味。

  「你最近跟夏雪平怎么样了?关系还僵著呢?」张霁隆嗅著焚香的芬芳馥郁,
对我问道。

  「还那样吧。呵呵。」我随意答道。

  「哦。我在S市这几日,那蔡梦君还问我你最近怎么样呢……」

  「这茶挺香的。」我故意打岔说道。

  「西湖边上新买的茶,托快递运回来的。我还没到F市,它先到我的办公桌里
了。」张霁隆看著我笑了半天,然后也不提蔡梦君的事情了,转而指著茶杯炫耀
地对我说道,「私家茶农栽种的新鲜龙井,好喝么?」

  「味道不错,就是太烫了。」我对张霁隆说道。

  张霁隆颓然地叹了口气:「哎……喝茶觉得烫嘴就对了,茶这东西,本来就
应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才有滋味……这段时间,我真是遇到太多杯本来烫嘴、却
还要装作不烫嘴一饮而尽的茶了。秋岩啊,我也就跟你在这坐这么一会儿,才敢
松一口气啊!」

  「但您应该看开一些的,」我试著去安慰张霁隆,「你只是错过了赚四个亿
的机会而已,用不著过度计较于此;至于您赔掉的那两百万,大不了今后再赚么……


  张霁隆一听我说话,立刻无奈地大笑了一阵,然后说道:「秋岩,你小子果
然年轻,还什么都不懂呢!四个亿对我来说可以不赚,但是我不赚这个钱,我就
还是一个黑社会,而不是企业家。隆达集团需要发展啊!至于我赔的那两百万,
已经是我现在最好的结果了,如果我不是我反应及时,现在这整栋大厦都有可能
不属于我了你信不信?一夜之间,差一点就被人逼死的感觉,真的很讨厌!如果
我每次都这样,我得到哪辈子才能把市场开拓到南方去呢?」

  「所以,您这次是铁了心要跟冷总裁绝交了?」我对张霁隆问道。

  张霁隆点点头,「我可以不计较她的马虎,但我是真吞咽不下这口气。」接
著,他抬起头看著我,又问道,「你小子,刚刚是不是把我说的话全都听到了?
你该不会想著抓我吧?」

  我吸了口气,坐直了身子,看著窗外对张霁隆说道:「我什么都没听到……
而且就算听到了,事情不在咱们F市发生,我估计我也管不著。何况美茵还得在您
家多住一阵子呢。」

  「哈哈哈哈!没问题的!美茵住我那里绝对安全!」

  「真是麻烦您了。」

  「客气什么,」张霁隆对我笑道,「你小子,有日子不见,说的话都有点抹
油了!」

  「没办法哟,还不都是生活所迫么?您在这段时间遇到不少事情,我在这段
时间遇到的事情,没您遇到的严重,但是从数量上来讲可不见得比您少。」

  张霁隆喝了口茶,然后认真地看著我,对我问道:「嗯,有所耳闻,但我毕
竟人在吴越地方,鞭长莫及,也就帮不上什么忙。我听说怎么了:你们风纪处跟
重案一组还打了一次群架?香青苑也被人血洗了、跟著知鱼乐也吓得关了门,听
说怎么跟你们风纪处还有关?徐远和沉量才还闹掰了是么?那你父亲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成了连环杀手了,怎么现在还被沉量才关在看守所里?还有,美茵是怎么
被绑架的?你后妈陈月芳又怎么了,她怎么居然还是个杀人凶手?」

  我不得不服张霁隆,他明明一连好几星期都不在F市,但是他对在我身上发生
的事情全都大致了解了个遍;你说他都知道吧,但是他毕竟跟我如此这么问了;
可若是说他不知道,这一件件事情他却全都按照时间顺序给我罗列了出来。于是
我便事无巨细地,从上次在韩橙的酒吧里跟张霁隆怎么分别后、我怎么认识叶莹
开始,一直到昨天徐远和沉量才在网监处办公室过招的那一幕,能讲的都跟张霁
隆讲了一遍——这中间包括我被叶莹灌了酒后不受自己控制跟她发生性交、以及
在警局地下室里被苏媚珍蒙著眼睛强奸的事情,都跟张霁隆说了,反正他也知道
我那么多事,我也不在乎了;沉量才帮著司法调查局查警察、检察、法院内部的
事情我也告诉了张霁隆;而比如我自己喝多了以后强奸了陈月芳,以及父亲跟美
茵、我跟美茵、加上我隐约察觉到的些许美茵跟他女儿韩琦琦的事情,我却一个
字都没提,含糊了一下言辞就把那部分省略过去了。

  对生死果的药效,张霁隆似乎并不感兴趣;而苏媚珍跟徐远的私情,张霁隆
似乎早就知道;对于桴鼓鸣想杀夏雪平、胡敬鲂草率地下了结案的命令,他也基
本不怎么感冒。等我说完所有的故事,他只开口说了两个字:「于锋?」

  我立刻敏感地对张霁隆问道:「你认识这个人么?」

  张霁隆皱著眉头看著我,缓了一会儿才摇摇头:「不认识,但我总感觉我听
过这个名字,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年我应该刚上国中。」

  「嗯,年代确实久远了一些。反正我是从出生之后就没听过关于这个人的任
何事情,一开始我知道这个名字还是桂霜晴来找夏雪平挑衅的时候说的,我只知
道他应该是原安保局的特务;结果这次出了苏媚珍这档子事,我才知道这于锋居
然是夏雪平的前男友。」

  「于锋……」张霁隆又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极力回想著,对我笼统地说道,
「我知道这个人应该不是因为他是安保局特务:具体他做了什么事我记不住了,
但我只想得起来,当年这个人干过一件轰动全国的事情。」

  「那他到底干了什么呢?」我对张霁隆不解地问道。

  「呵呵,我真记不住了……可不是我糊弄你,当时我还在学校上课呢,课堂
上没办法拿出手机看视频直播,学校其实都不允许带手机上学;只是有上课开小
差的同学说当时出了件大事——本来是准备到下课时间跟同学们分享新闻的,但
也就是十几分钟的功夫,全网的相关新闻都不见了。当时我们还猜测是不是有人
发布假信息,一直等两个月以后,我在办公室帮著老师判作业的时候,才听其中
一个丈夫是省新闻局的女老师透露:在那件事发生的那天,全国的报纸和电视节
目全都被紧急停掉了。所以,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敢说至少全国有一半的人
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只是隐约记得住这世界上有过一个叫于锋的人。」

  「也就是说,所有相关新闻都被封锁了?」我对张霁隆问道。

  「只有这么一种可能。至于是在这个于锋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真的不
好猜。」张霁隆说道。

  「嗬,二十几年前两党应该和解了吧?我还以为只有两党和解之前才会有新
闻管制。」

  「你还不成熟,秋岩。新闻管制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会出现。
你以为有的地方不会出现这种事情,那是因为负责管理那个地方的人他们会做广
告、会公关——继而恰恰证明了他们对消息的监管运作达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
步。并且,你对这种事情表现得嗤之以鼻是因为你之前长期受到他人的熏陶、随
波逐流,还以为所谓的普世价值观一定是高尚的——可是做媒体的,你放眼看看
有几个能像你父亲那样讲良心且有自我判断的?我且问你,全国百分之八十的资
本媒体都认为夏雪平该死,你难道还认为,放任他们那些嘴油子、笔杆子胡说八
道,就一定是好事?」

  我不懂政治,我对社会性质的判断也只是根据我目前的认知,但是被张霁隆
如此一问,尤其是拿夏雪平戳我内心的要害,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

  「算了,我也不爱跟人聊这些事情。聊点别的吧——」张霁隆说著,从自己
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塑料档案夹,摆到了我面前,对我说道,「你托我给你
查的东西我搜查清楚了,你自己看吧。」

  「这是什么?」

  「你忘了么?你让我查的关于艾立威的资料。」张霁隆喝了口热茶说道,
「这个人我之前真是小觑了:我现在挖出来的这些东西,恐怕只是关于他全部资
料的百分之六十,剩下那百分之四十的秘密我是真真查不到了,但是你要是想把
他搞臭,这些东西足够了。」

  我捧起这本档案夹端在自己眼前,但是过了几分钟后,张霁隆面前的那只塔
香都燃尽了,我也没把它打开。

  「怎么了?我看你有点犹豫呢?」张霁隆对我问道。

  我叹了口气,对张霁隆说道:「……最近好些人跟我讲了好些话,弄得我的
思绪也有些复杂。霁隆哥,我不怕你笑话:在此之前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自认是
『圣母白莲花』的人;但是最近我越发地觉得自己翻到越来越是『圣母白莲花』,
我突然不想去和艾立威争了,我突然不想去把他拽下马、把他斗倒,我甚至突然
觉得,如果他真心是对夏雪平好的话,我可以让开,让他们俩在一起……」

  张霁隆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他眨著眼睛看著我,没说一句话。

  我继续解释道:「首先我这么觉得,是因为我看到了夏雪平似乎对他确实有
那么些许的依赖,其次……刚才我跟您讲的,我们处丁精武曾跟我说的话,风纪
处跟重案一组打的那一架,再加上沉量才和徐远之间关系的撕裂,不得不让我对
局里的未来产生担忧。这本档案打开了,会造成什么后果,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
掌控得住。」

  「你不是『圣母白莲花』,秋岩,你只是怕了。」张霁隆说著,从自己的西
裤口袋里拿出那只电子烟斗抽了起来,「你小子最大的优点,是你的嗅觉灵敏:
你说对了,徐远和沉量才两人之间必有一战,你们市局最终也会迎来一次变局——
实际上这跟你是否去对付艾立威、你是否做这个风纪处的处长,关系不大;事实
上,从徐远多年前当上局长、再把沉量才提拔到副局长的位置以后,一切就都是
注定要发射的开弓箭矢。你只是怕了,你只是害怕自己没能力付得起相应的责任——
搞掉一个艾立威,局里一定会有人恨你、也会有人自危、会怕你,于是会有人在
背后对你放冷箭、跟你明争暗斗,甚至会用攻击夏雪平的方式来间接对付你。你
不想这样,你只愿与世无争,所以你不想这样。」

  我对张霁隆点了点头。

  「那你真应该辞职。」张霁隆看著我平和地说道,「但是你之前有那么多可
以辞职的机会,却仍然守在风纪处处长的位置上。」

  我长吁了一口气。

  「呵呵,都是借口,秋岩,你害怕的不是那些什么争斗,也不是什么承担责
任,你害怕的是你自己!」

  「我害怕我自己?」

  「对,你害怕的就是你自己。我问你,从当警察到现在,你开枪打死过人么?」

  「嗯……段捷面前算吧,因为他不光是靠我一个人弄死的,夏雪平也开了枪。」

  「那在你弄死段捷的时候——请注意,我问的是在那一刻,你心里怎么想的?」

  「我……我没怎么想,我当时就想弄死他——因为他当时要对夏雪平下手……」

  「当时你跟他拼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你害怕了么?」

  「没有。」

  「也丝毫没有想著手下留情,对么?」

  「对。」

  「嗯,这就够了。」张霁隆微笑著看著我,接著看了看手表,走到我面前,
拍了拍那个档案夹,对我说道,「这个东西你之前托我要的,我把它交给你,我
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但是你用不用,什么时候用,怎么用,完全是你自己的事情。
今天时间不早了,我马上还要去趟地方党团见见几个议员,更多事情我不跟你多
聊了。秋岩,你要永远记住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的那种感觉;记住了,你就不害
怕了。还有,我最喜欢的电影里,有一句台词:「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停。
『——这句话送给你。你如果愿意,在我这再坐一会儿、把茶喝了吧。我先走了。
「还没等我道别,张霁隆就已经出了办公室。

  我端著杯子,看著面前的这本档案夹沉思著。我刚要喝一口茶,办公室的门
又被风风火火地推开了——吓得我差点想摔了杯子从背后拔出手枪。

  「哟,何警官……总裁呢?」

  我转身一看,是胡晓芸兴高采烈地抱著自己的平板电脑和一本档案夹闯了进
来。

  「他说他要去地方党团一趟,刚走没一会儿。」我对胡晓芸说道。

  「好吧……那您先坐一会儿,十分钟以后在三楼食堂开饭,是自助餐,您可
以去吃。」

  「不用了……十分钟以后开饭?」我一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二十了。

  「嗯,咱们公司的伙食不错,您试一下。不需要饭卡饭票工作证的,随便去
吃。不好意思没时间招呼您,我得去追总裁了……」胡晓芸说著,把自己手里的
那本档案夹放到了张霁隆的书桌上,然后便又风风火火地往办公室外跑去。

  ——在她把档案夹放在办公桌上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像遭到雷击一般。

  「胡总监,等一下!」我对胡晓芸大叫道。

  然而她已经进了电梯间。

  「何警官,您有什么事要找胡总监?要不然我给你留个言?——哦对了,我
这有她名片,你拿好。」宋金金对我说道,接著又把胡晓芸的名片递给了我。

  「多谢了。」我拿著名片,心脏上像是被人扎了一针一般。——因为在胡晓
芸的食指上,正戴著一枚跟艾立威所拥有的同样的铂金蓝宝石戒指!

  ——同样质感同样成色的蓝宝石,上面刻著同样的百合花,百合花上雕刻著
同样的一条绶带,同样地镌刻著一句「Forthesakeofst。Mary&Himself。」这个
胡晓芸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戒指?

  在我正思考著这件事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秋岩……那个……有时间么?」

  给我打电话的,是有日子没联系的大头。

  「嗯,怎么了兄弟?」

  「你有车么?」

  「正好有啊。」

  「帮哥们搬个家吧。」大头颤抖地说道。

  「你家里出啥事了?」

  大头叹了口气,对我说道:「我跟牛牛的事情,被你嫂子发现了。」

[[i]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29(GMT+8) 编辑 [/i]]

q6573114 2018-4-10 11:50

              第五章:(18)

  等我赶到的时候,大头和牛牛正在大头家楼下的花坛里一件一件地捡拾著大
头的衣服,然后手忙脚乱地往一个塑料行李箱里塞。

  周围有不少人在围观:茶也不喝了,家也不回了,毽球也不踢了,象棋也不
下了;还有几位如果不是平日里那百灵八哥训练得到位,手里提搂著的那几只长
翅膀的爷,怕是早从没关上栅栏门的鸟笼里飞跑了。

  ——他们围观的,只怕不只是自家的小区里出了男性同性恋这件事,估计应
该还有在楼上抱著女儿喂奶、甩著从乳头里渗著白花花乳汁的奶子、站在阳台上
对著楼下破口大骂的大头的媳妇,以及在楼下各自弯著腰红著脸,全身上下都仅
有一件内裤的大头和牛牛。

  「……滚!赶紧滚!要不怎么平时总说你就他妈是跟搅屎棍子——你他姥姥
的还真是个搅屎棍子!老娘心说自己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居然还被你看不上眼!
还总他妈为了取悦你,天天晚上都去舔你那根给别人插了腚沟子的臭鸡巴,现在
想想,他妈的老娘真是连隔夜屎都能从嘴里哕出来!哇啊啊啊……我孤儿寡母咋
就这么惨呀!刘晏你他妈的就是天杀的!我他妈当年也真是被月老的Baba(此处
为上尸下巴,粪便的意思)糊住了眼睛,咋就能他妈的嫁给你这么个鸡奸王八!」

  客观地说,嫂子真的是个美人,遍体雪白,一白遮百丑。她那一对乳房我今
天总算得以瞧见真容,就跟点了红点的刚出锅的大馒头一样;但是,嫂子的为人
也真是不可恭维,这个女人是我活到现在见过的最能撒泼的女人,只要眼前有点
什么不顺心,她骂出来的那些话,如果用键盘打上字幕,恐怕看起来要比陈年的
屎尿还恶心。

  就我刚下车这一会儿,泪水、奶水与口水从天而降,淋了我一车顶。那对雪
白的乳房和渗著白色乳汁的粉红乳头让我硬了0.01秒后,瞬间便又把我心里不礼
貌的欲火,用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给熄灭了。

  「那个是谁啊,人模人样的?你俩这德性的居然还有救兵?肏他娘的,是那
个姓何的不?婚礼上我看你像个好人似的,你还他妈来帮他俩!你就应该让他俩
在邻里街坊面前晒腚臊著……呜啊啊啊啊——我得是那辈子做的孽才能遇到这种
事?自己的爷们儿别小白脸睡跑啦!哇哇哇……那个姓何的,你他娘的把耳朵放
亮堂了听著:你他娘的趁早躲得远远的不好吗?跟这么一对儿鸡奸犯做铁子,你
他娘的也是龙阳癖吗?恶心!都他妈的恶心!你们这帮披黑皮、戴警帽的东西,
一个赛著一个地恶心!」

  听著嫂子如此叫骂,周围那帮闲著无事的观众们也都带著丑陋的微笑和异样
的目光往我身上看过来,但我真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不住这片居民区,他们
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

  这边大头和牛牛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个人竟还想著在大庭广众之下穿衣
服,被我一并拽上车了。接著我自己也上了车,一脚油门驶离了这么个是非之地。
我也没问他俩去哪,他俩也没反应过劲来告诉我目的地,但我知道,现在除了牛
牛自己在三十几公里外的铁路东港区那边租的那个单间公寓之外,他们俩无处可
去。

  在车上换好衣服的大头和牛牛谁也不说话,最终倒是牛牛比较主动,直接依
偎进大头的怀里,伸出双手搂著大头的脖子。

  我刚准备开口,自己的电话先响了:「喂?」

  「处长,我是邢小佳。那个……」

  「有话快说,我开车呢。」

  「哦……先……先跟您说一下吧,您让我查的那个圣玛丽博爱福利院有眉目
了:这家福利院三年前因为资金问题被教会关闭了……现在被改成了一家三星级
意大利餐厅。」

  「这叫有眉目了?」——从福利院改成三星级餐厅,里面的主要内容从「吃
不饱」一下变成了「吃不起」,现在这世道真有如此「太平天下」?我之前还真
没听过这样的事情——我想了想,接著问道:「……既然是教会福利院,教士修
女呢?」

  「现在那个意大利餐厅的洋人老板也是信教的,据他说当初那些援建福利院
的大部分教士修女都已经回了国,没回国的也应该去了东南亚、非洲和中东;这
件事我和卢槟还在继续查,看看有没有年岁大的没回去的……」

  「那就继续查吧,小佳。记住,现在这件事就是你和卢槟你们俩的头等任务,
等查清楚了,我给你们俩多放两天假。」

  「谢谢处长……但还有件事,我想我有必要跟您说一声。」

  「说吧,怎么了。」

  「那个……那个……那什么,之前我、卢槟、许彤晨,咱仨不是一起调查过
那个叶莹的背景么?经侦处廖警官送过来一份资料:叶莹在香青苑接客的时候,
连讹诈带索要、并且以洗钱和利用数据库劫持伪造身份开户的手段,收过二十六
个去那里嫖宿的法官、检察官和三个党派不同的议员、党员的巨款——那些人已
经被经侦处配合省检察院的人带走了,他们下午找小妍姐做了个报备:那些款项
加一起,一共是三千三百八十万新政府币,我听廖警官说,这些钱还都被叶莹通
过转汇外币的方式兑换成了美元。」

  「……然后这些美元又都汇给了苏媚珍,对吧,这个我知道了。」我感觉邢
小佳有些顾左右而言他。我一边说著,思路也瞬间飞到了那些钱上面——三千三
百八十万,换成美元就是差不多七百五十多万美元——我要是叶莹早就带著这些
钱跑了,去哪享受日子不好,非要继续想方设法害人。

  ——对啊,她都捞到这么多钱了,想摆脱桴鼓鸣摆脱苏媚珍,估计也是轻而
易举的事情,但她为什么就是不走呢?

  这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只听邢小佳忸怩地说道:「哦……其实我还有
件事想说……处长,之前我们仨还查到,叶莹上过一个中专学校,是专门进行It
行业培训的;前两天,那学校的教导处才把叶莹当时在读的档案和成绩单送过……
但是我们几个寻思著,桴鼓鸣这案子已经结案了,叶莹又已经被击毙了,这东西
也就没啥大用,我们看您因为您妹妹住院忙前忙后的,也就没著急把资料给您……
结果,时间一长就给忘了……今天下班之前,我和卢槟才想起来,这批资料还没
交给您呢,所以就赶紧放您那办公桌上了。」

  「嗯,放那就行了。然后怎么了」我心说这也不算大事,邢小佳这姑娘还真
有点胆小。

  「但是……但是下午您不在局里的时候,重案一组的夏警官来找过您一次……
她看见了那本档案……然后她把那本档案都带走了。」

  「什么?」

  「——当时办公室里就我一个人,夏警官语气特别冰冷地对我说不让我把这
件事告诉别人,尤其是您……我当时真是被她那语气和眼神给吓住了,但我刚刚
一想,还是得跟您说一声……处长?处长?您说句话……」说著说著,邢小佳似
乎马上要哭出来一般。

  我叹了口气,找了个路边的位置把车停了下来,之后我举著电话久久不知道
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说些什么。

  夏雪平翻看了那个中专学校送来的资料,然后把所有资料要走,还吓唬邢小
佳不让她把这件事告诉我,很明显,夏雪平一定是在那资料里发现了什么,或者
这份资料是她在重案一组之前的一些发现的辅证;但就像邢小佳说的,叶莹已经
死了,我实在是想不通她在学生时期的一份档案上面会有什么东西——叶莹接受
过计算机编程培训的事情,我大概是知道的,不然以一个普通妓女是怎么可能会
那么多计算机语言的,总不能是跟著嫖客或者譬如阿恬姐那样的鸨母学的,也不
可能是在某次性高潮后脑电波接收到了从太虚深处发射过来的电子信号然后无师
自通;只是除此以外,在那学籍和成绩单上还能看出来什么,我确实猜不到。

  「处长……你说句话……是我做错了什么吗?」邢小佳怯生生地对我问道。

  「不……我没这意思,妹妹,你别著急。我不是生气,我是有点……思维混
乱。」我安慰著邢小佳,然后又对她问道:「你这样,你先把那个叶莹上过的学
校地址和名字告诉我。」

  「K市温水区长河街十六号,奋扬专科职业技术学校。」

  ——靠,温水区长河街,这距离远了点。从我家枫情豪斯到K市警院的直线距
离是一个小时二十八分钟,但是警院在K市东边,我家在F市西南角,这么丈量下
来确实不远;然而温水区在K市的正西边,长河街又在温水区的最西边,而我现在
的车子在F市的东北角,别说我现在正拉著大头牛牛和大头的一堆家伙什,就算我
现在出发,车程最快也得三个半小时——这还得祈求老天不堵车、并且一路都是
绿灯的情况。

  「行吧,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我没怪你,明天照常帮我查查原本圣玛丽福利
院修女,当然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义工之类的,一定要认真查、仔细查,明白么?」

  「明白了。」

  挂了电话,我又连忙给夏雪平打了两个电话。没接。

  我估计著,夏雪平可能在拿到资料以后,保不齐自己一个人一辆车一把枪,
就往那家奋什么职业学校杀过去了。我在心里嘀咕著,千万别出什么事,然后赶
忙给她发了两条语音信息:「夏雪平,你在哪呢?给我回个话成吗?」

  「你是不是在K市?你是不是发现在刘虹莺身上有什么不不对劲的事情?我知
道你去哪了,你等著,我这边忙完了我这就过去找你!」

  在我第二条语音信息发送完毕的5秒钟后,夏雪平给我回了一条语气平静而如
往常一样冰冷的语音:「秋岩,你不用过来了……我什么都没查到,我已经往F市
方向开车回来了。你不用管我了,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今晚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的
话就早点休息,这几天也够你累的了。」

  「那好吧,你也是。」我只好打字回复道,但把手机锁屏再塞进裤兜里,我
也仍旧觉得不放心。

  「秋岩,那个……你要有事的话,要不你先去忙?」大头对我不好意思地问
道。

  「对呀,」牛牛也坐直了身子,对我问道,「刚刚你是跟市局重案一组的夏
警官说话呢吧?你要是实在有事,我俩打车走就是。」

  「用不著了,没听刚刚跟我说的么?人夏雪平都忙完了。」我对著身后这二
位说道。

  「对不起啊,秋岩,耽误你事情了。」大头诚恳地说道。

  「跟你们俩没关系……」说著,我重新拉了手刹踩了油门上了路,一边开著
车一边对身后这俩问道:「怎么回事,说说吧。」

  「就这么回事……让你见笑了秋岩。」牛牛羞涩地低下头,不敢看著眼前的
后视镜。

  「……无所谓……跟那样的老娘们,我反正也过不下去了——那一天天一张
臭嘴,跟那沼气池井喷了似的!就算我……就算我是直的,我他妈早晚也得跟她
离婚!」大头负气地说道,说完大头还亲了牛牛的脑门一口,当时候俩人谁也不
说话了。

  我白了一眼身后依偎在一起,却各自看向车子两边的这俩人,撇撇嘴忍不住
说道:「不是我说啊,整个F市这么老大,您二位爷这纯属就是耗子准备找猫打架——
穷嘚瑟不要命了!你们俩为啥胆子这么壮、敢在大头你自己家里滚床单呢?是梁
静茹给二位的『勇气』么?」

  牛牛红著脸不说话了,大头也不敢看后视镜里的我,对我说道:「我……这……
孩子他妈带她回姥姥家,我合计怎么也得明天才能回来……我领著牛牛本来是回
家取点东西就走的,但结果……牛牛诱惑我,我没忍住……」

  「嘿!是我诱惑你吗?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你怎么倒打一耙?」牛牛反
问道。

  「对不起我错了……是我没忍住,我看你把小腹肌一亮,我就色心大起……
对不起啦!」大头羞愧地说道。

  牛牛听了大头的话,也赶紧用双手缠著大头的左胳膊,压低了声音说道:
「哥,是我的错……我是故意的……我一看你跟那个女人的结婚照,我心里就嫉
妒……」

  「行了行了,没事,哥在……」

  在前面开车的我听著他俩吵架,简直哭笑不得。有的时候摘了有色眼镜,听
著这些Gay情侣之间拌嘴吵架,倒是也挺有意思的。

  把东西拉到了牛牛住的地方楼下,我便也帮著拎著东西上了楼。我是第一次
进牛牛住的地方——也就四十几平米一个小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台笔记本
电脑;外加一个安装了炉灶的阳台,旁边一个水泥砌成的自来水池——平时洗漱
洗菜都在这一起了,因此水龙头后面的窗沿上同时摆了洗手液和洗洁精、钢丝球
和牙刷牙膏,但奇葩的也是万幸的是居然还有热水供应;外加门口一个差不多十
平米不到的蹲立式便池,上头还有一个老旧的热水器和淋浴喷头——如果平时想
要洗澡,得用立在厕所门旁的木板把便池先给挡上。

  牛牛当初租下这么个地方,就图一个便宜,但在我看来每个月三百块钱新政
府币其实都收得贵了,整个这个单间给我的感觉,还不如陈月芳苏媚珍把美茵禁
锢所在的市局的那个地下储物室强呢,就更别提夏雪平住的那个单间了,这间洞
穴式的地方跟人那个连比都没法比。

  可大头却很满足地连连说著,在这里他终于找到了温馨的感觉。我想这就是
爱屋及乌吧。

  把东西放好后,大头牛牛这对「奸夫淫夫」说什么也要请我吃东西喝酒,我
拗不过他俩,心想自己今晚似乎也确实没什么事情,于是也就答应了。一路上我
按照牛牛的指路,开到了距离他住处车程五分钟的一家很热闹的酒吧。结果,一
进就把门我就后悔了——一推门,三四个穿著粉红色紧身衣、打扮成兔女郎的服
务员就对我凑了上来,拽著我的手往自己身上摸,而且不由我分说就把我领到了
一个包间;大头和牛牛在后面跟著,这一对「狗男男」一直在窃笑。等那几个服
务员把我领到包间里以后,我第一反应还是往外冲,但一下子就被大头那一双粗
胳膊给拦下来了:「好啦好啦,秋岩,既来之,则安之。给哥们一个面子行吗?」

  「我给你面子,你也给我点面子行吗?你们俩就这么对我表示感谢么?我尊
重你和牛牛的人生选择,你们俩也尊重我一下好吗?上次去张霁隆的酒吧,我给
你俩安排女陪酒公关了么?」

  ——没错,这件酒吧他妈居然是间同性恋酒吧,而且似乎还带著些许色情业
务;拉著我进到这间包间来的那几个「兔女郎」,也都是胯下鼓鼓囊囊的男人装
扮的,其中还不乏欧美血统的面孔。

  「来嘛,这位帅哥!第一次来玩,放不开啊?没事,认识了就好……」那人
说著,还用手摸向了我的大腿根。

  「滚!」我向后撤了一步,对著那个「兔男郎」呵斥道:「你知道我是干啥
的么?我分分钟让你们这家酒吧关门整改信不信?」

  「哎呀,行啦行啦!Selena和Janice,你们几个先走吧。」大头乐不可支地
看著我,然后对著那几个「兔男郎」说道,「上个果盘,卤味拼盘和烧烤拼盘也
都要。我这兄弟是开车来的,所以给他来四大玻璃扎的鲜榨果汁,再来四打啤酒。」

  「哟,这兄弟的脾气可真大!刘哥哥,你今天发财啦?怎么这么大方?牛牛
弟弟也不管管你家这位,花钱大手大脚的!」那个上来就对我动手动脚的服务员,
对著大头牛牛这一对同时打情骂俏。

  「哈,我可管不著,我跟他在一起,也是他掌管财务大权——并且,说实在
的,今天我俩高兴,而且还要请我俩这位脾气大的直男朋友的客,能不大方吗?」
牛牛跟著这个叫Selena的男服务员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不少。

  听著牛牛的话,这个花名叫Selena的服务员回过头幽怨地打量著我,给我看
得特别不自在,看到最后,他说了一句让我倍觉毛骨悚然的话:「哦,原来是直
的啊……真是可惜了呀,哼!」接著,他便唤著其他的几位服务员站起身出了包
间。

  站在门口的我捂著脸侧著身子,不想再看他们几个第二眼。那个Selena临出
门的时候,还貌似冲我来了个飞吻。

  我心有愤怒又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大头和牛牛这一对看著我,一起丧心病
狂地笑了个人仰马翻。看著他们俩笑了一会儿,我心里竟然渐渐也平静了下来,
心想自己刚刚对待那些陪酒男的反应确实有点过激,进而表现得不太政治正确;
而看著面前这俩笑到流泪的人,想到他们在平日里一直老实、一直受著别人气,
二人相互间的感情也是躲躲藏藏,而今天又一齐站在围观的男女老幼面前,失去
了自己内心中最珍视又最脆弱的尊严,或许他们俩是故意想从整蛊我来这家同性
恋酒吧来找回一丝丝抚慰和快乐——我刚刚被那几个陪酒男吓得不轻的场面,或
许是一直以来,大头和牛牛之间确立关系以来,遇到的最能让他俩觉得开怀的事
情。

  如此一想,我也无所谓了——反正在哪都是吃东西、喝饮料,那就如大头所
说:既来之,则安之呗。

  而且,就论起今晚来,我还能去哪呢?夏雪平在路上,况且她说明了她想一
个人待著;父亲在看守所里,美茵又去了张霁隆家住,有韩橙和韩琦琦陪著,我
自己家里也没人;而张霁隆刚从南方回来,又急于与政商界人士会晤应酬,他手
下那些人,无论是公司里的还是帮派里的我都合不来;而自从那次在寝室里,我
对大白鹤大吼了一通,他和小C对待我的态度一直都有些微妙。于是这间Gay吧,
成了我现在唯一能够解闷的地方。

  「行吧,我他妈也是跟著你们二位上了贼船了。」我对著大头说道,「在您
家楼下被您媳妇淋了一脑门人奶连著被骂,到这还被男妓的骚手摸了一下。请您
刘大警官给我个继续待在这的理由,成么?」

  「不是因为别的,秋岩……因为我和牛牛一对儿,所以来这家酒吧我俩都能
享受半价;去别地方,以我俩的那点薪水,我是真请不起客啊!」大头对我解释
道。

  看著大头和牛牛,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哥们我是那种能故意可能你们二位
的人么?你们俩啥收入水平我能不清楚?咱随便找个街边摊大排档不好吗?」

  「对不住啊,秋岩,委屈委屈你了……」牛牛总算带著歉意对我说道。

  我愤怒地拿起一串刚端上来的卤鱼豆腐——嗯,别说,人家同性恋酒吧里的
吃食倒是比那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人酒吧讲究多了,至少这鱼豆腐吃著是真有鱼肉
味,而不是一嘴的面疙瘩配香精;而这牛肉串上的肉也是真实惠,并且上面撒的
孜然辣椒面一点都没有受潮;最棒的就是这四扎不同口味的鲜榨果汁,最好喝的
尤其是那菠萝汁和水蜜桃汁,在凉丝丝的冰沙口感中满满的都是果肉纤维的香甜,
并且最牛逼的是,这些果汁是可以免费续满的——我的气场和情绪还没适应这么
个地方,我的胃却已经被这地方收买了。

  吃了两块小食,喝了两杯果汁,我怎么也得对著大头牛牛说点软和话了。我
对著没吃任何东西就先给自己各自怼了四罐蓝带啤酒的大头和牛牛问道:「说说
吧,以后咋打算的?」

  「没咋打算……走一步是一步呗。」大头颓废地摇了摇头,接著从自己的上
衣胸前口袋里拿出一盒烤烟,自己拿出了一支,又把打火机和香烟都递给了我。

  我只是接过了香烟,然后从自己夹克口袋里拿出了打火机对著大头摇了摇,
然后抽出一支放在嘴里点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何秋岩其实也不是什
么上进人士,但我刚听你说这话的态度确实有点太得过且过了——我给你分析分
析吧:之后嫂子铁定得找您老上庭离婚,就以您二位这情况,等著她让你协议离
婚是不大可能了。所以我劝你,从明天开始哄著点嫂子,争取你先提协议离婚;
等实在不行,非要上庭的话,最好的情况恐怕也就是净身出户,孩子估计肯定得
归嫂子了,到时候看看,得争取不让法庭判你俩赔偿精神损失费……」

  「什么?还要赔偿精神损失费?」牛牛一听,差点没跳到天花板上,「这都
什么年代了?平权运动搞了这么多年,怎么法律法规还搞取向歧视?」

  「我求求你,我的亲弟弟,您就别蹭人家平权运动的社会红利了好么?您俩
这叫『婚内出轨』!」我对牛牛大声说道。

  这下牛牛算是熄了火,而大头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在牛牛身边默默抽著烟。
牛牛和大头加一起的月薪,承担律师费都是个问题,就更别谈精神损失费了。

  「所以我、小C还有老白,咱仨早在你警专刚实习、你家里人刚给你张罗相亲
的时候,就劝你出柜——你说说你当时就跟家里人把话说明白,然后拿著证件去
趟南岛跟牛牛注册结婚了多好?可那时候你偏不听,还拿什么『孝悌也者』来反
过来呛我们仨……说到底,您二位不都是不好意思跟家里挑明白么?」说著说著,
我居然也跟著生气了;但反过来一想,这俩人已经够惨了,我就别再给他们俩伤
口上撒粗盐了,于是我想了想,一拍桌案对大头说道:「这么著吧,我看看能不
能帮帮你俩,我托人——我去找张霁隆,他名下好像就有个律师事务所,那里头
那些律师主要是打刑事案件官司和商业诉讼的,但我估计离婚案子他们也能帮忙。
不过大头,我还是劝你,尽量跟嫂子那边争取协议离婚好一点。」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秋岩!」大头哽咽地对我说道。

  牛牛也很激动:「秋岩,你要是真能帮我俩这个忙,从今以后你何秋岩说什
么,我牛山洪都在所不辞!」

  「行啦,用不著!」我说著,端起杯子跟大头牛牛的易拉罐撞了一下,各自
喝了一口,然后我接著说道,「今后你们俩可真就是一对了,你们俩就自己为自
己担当一切、自己为自己在所不辞吧!哎哟喂——你那闺女以后跟著嫂子生活,
她长大了之后该不会也每天都骂骂咧咧、满嘴污言秽语吧?」

  「那还能怎么办?她妈妈比我挣得多!就这么地吧……我现在想想,这孩子
真是不应该生……」大头低头懊悔道。

  「算了,不说了、不说啦!喝饮料!」牛牛对著我和大头摆了摆手。

  接著,我跟牛牛大头又碰了一杯。

  我喝果汁只喝了半杯,而这俩人一口接一口,就是喝干了一整罐啤酒。后来,
他俩索性也不管价钱高低贵贱了,从最便宜的白兰地一直喝到最贵的龙舌兰,聊
天聊的也都是从小到大如何如何不容易、遇上喜欢自己的女生表面不敢说明白、
其实心里如何觉得恶心,进了男澡堂之后怎么觉得控制不住自己、跟朋友一起偷
著看AV的时候更多注意的不是向井蓝的精致脸庞、古川伊织的够人眼神、椎名光
的淘气风骚、希岛爱理的温柔可爱,而是黑田将稔的胸肌和东尼大木的屁股,以
及铃木一彻、仓桥大贺、天海里红的天颜……再之后,就是各种各样在被人发现
自己有同性恋倾向的时候,对自己的威胁和霸凌。

  不是我看不起他俩,而是从我认识他俩到现在,再加上小C和大白鹤,咱们仨
人每次跟他俩出去吃饭喝酒,他俩只要一喝多,聊的全都是这点事情,我不仅是
听得耳朵生茧,还把这些故事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喂,我说,我去趟洗手间。」我站起身,对大头和牛牛说道。

  但这一对已经进入了一个往我的境界:自己给自己讲故事,并且他俩讲的不
是一个故事,却相互之间仿佛能对上话:「你就说……我那老师多恶心?我都给
他舔了之后……他还跟别的女老师说三道四……他不仅喜欢男的还喜欢女的,我
跟别人说了吗?」

  「可不么?要不是因为我,他还欠著那个街头那个叫什么五哥的两百块钱呢……
他不还我钱他还骂我变态——你说就喜欢男生跟欠债还钱的事情有关吗?」

  「对啊,说的就是!我还以为那老师真喜欢我呢……」

  站在一旁的我只好默默放下杯子,赶忙关了包间门去了洗手间。要是非得等
到他俩理睬我我再去,我怕是能把自己憋死。

  到了厕所一看,我更是觉得有趣,这间酒吧的洗手间也分左右两部,但是两
边挂著的牌子却都是蓝色的男性标识,在我随机进了一间之后,我又发现里面全
都是隔间蹲位,并没有普遍男洗手间里那种站立式的小便池,这样做或许是为了
方便保护相互之间的隐私,或许是为了方便看了对眼的两位或者几位男士有个可
以临时释放情欲的处所;但这样一来,却又免不了排队。

  我进的左阙这边,在我面前已经排了四五个人,而洗手间的每个隔间里都响
起了肆无忌惮的男子雄浑的呻吟声;我本来就憋得难受,一听见男男交合的声音
我更觉得不适,于是我便准备退将出去,看看右阙是否有位置。

  我走到了洗手间门口,刚要迈出脚,抬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我心中一惊,
连忙将身子退回了洗手间里面……

  「我操……」我感觉自己心脏仿佛是被人一把攥住了一般,躲在门后忍不住
感叹地骂了一句。

  ——难不成我看错了?他怎么也会在这?

  我急促地深呼吸著,用左臂倚著门框,半蹲著慢慢探下身子,把自己的半张
脸以门框为轴心,缓缓送出了门外观察著:只见那位兄台正慢悠悠地在两阙洗手
间中间的盥洗台上洗著手,然后对著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凤梨头,又拿起盛放著洗
手液的竹筐里的香水,往自己的身上喷了两下,接著对著镜子练习了一下微笑,
这才转身离开。

  ——我眼睁睁看著那个对著镜子微笑的人就是他,而且决绝地不可能是另外
一个人;若说是双胞胎的话,相貌一样倒也可能,但是他洗完手后用自己手指笼
头发的动作我太熟悉了,他笑起来时候那先故意拧一下眉头的样子,也一定是错
不了的;可即便如此,我依旧不敢确定这人就是他——因为他来这到底干嘛?

  难不成,他跟我现在似的,也是跟著别人一起来的么?

  我纠结了片刻,走出了洗手间,默默地观察著他走进的包间位置,等他进去
那包间之后,我才走了出来。

  ——他是个谨慎的人,一直都是。

  他所进的包间,正巧顺著大头牛牛那翼的方向,位置是在走廊尽头,隔壁和
对门以及隔壁的对门都是空著的,并且都没开灯,那个位置对他而言确实僻静又
安全。

  我立刻跑到了他包间的隔壁,迅速窜了进去。等我刚一进屋,隔壁又响起那
急促的软皮鞋跟踩在地砖上的声音,我只好连忙趴在地上,钻进了桌案下面、把
脸贴在地砖上不敢出声;好在他只是把包间门关上,并没有走出来。

  没过一会,刚刚那个叫Selena的服务员走到了他的包间里,推开了门,敞著
门对他说著话:「哟,您总算是得空来啦?Yuki这段日子想您想得天天睡不著觉
咧!你怎么也不过来看一眼?」

  「呵呵,前段日子了点伤,住了两天院;今天有功夫,我这不就过来了么?」

  ——仔细听著这腔说话声,我已经能确定,此时此刻坐在包厢里的那个人就
是他了,而且包间里就他一个人,也就是说他并不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并且,从
他跟这个Selena的交谈的用词和氛围,我听得出他貌似是这里的常客。可这不可
能吧?他怎么会是一间Gay吧的常客?该不会是内有隐情……有没有这里的谁是他
的线人的可能呢?

  「哎呀,受伤了?伤得严重吗?」

  「不重,就在胯骨这……去工地,不小心被钢筋捅了的。」他习惯性地含了
一会嘴里的气,才编出这么个谎来——呵呵,不过确实,一般人的确很难分清楚
枪疤和钢筋扎过之后留下的伤疤。

  「啧啧啧!工地的建筑工人弄得吧?」

  「嗯……呵呵,跟工人朋友们发生了点小摩擦……」

  「哟!我看了都难受,Yuki看见了不一定心疼成什么样呢!最近这F市真是不
太平,还不如两党和解之前呢——那时候制度虽然不如咱现在自由,但起码安全
啊!您这大老板,都被工人欺负,您说现在这世道,可真是乱糟糟的!您看新闻
了么?前两天不是有个女警察么?在那个和平广场也不是哪来著,直播自杀了;
后来省警察厅辟谣,说是为了抓捕一个系列杀人犯做的局——这得是什么样的社
会,为了抓人还得让一女警先死一次?但要我说那女警也真是够勇敢的,好像四
十来岁吧,皮肤保养的差了点,但她长得可真年轻,那五官和身段长得是真漂亮,
我一弯的都觉得她漂亮、帅……」

  「那个,Selena,yuki在哪呢?」他没把对方的话听完,像平常跟我说话时
候经常做出的那样,用鼻子叹著气,然后再往回,抽著一些气,接著坐在卡座上
前后摆动著身体把卡座的龙骨轧得嘎吱嘎吱直响。

  「您说巧不巧?今天经理没安排Yuki表演,别的客人也都没点他的台,估计
这会儿正在后边儿坐著呢!等我去给您叫去啊!您还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吗?」

  「先不用管我了。等过一会儿,我让Yuki帮我安排。」他对著Selena说道。

  「好嘞!」接著那个叫Selena的服务员对著自己手里的对讲机,边说著话边
带上门离开了包厢。

  我依旧藏在桌下没敢出来,伏著身子一动不动地看著走廊里的一切。

  我讨厌他,我恶心他,但我并不想冤枉任何人——性取向与众不同并不是一
种罪过,但是一个少数派性取向的人在平日里努力装成与自己相反取向、并且还
利用此伪装自己、甚至去恶心他人、离间他人的人,那就不简单是取向本身的问
题了。如果现在我轻易下一个决断或者意气用事,那么在市局里撕开的这个口子,
怕是将会永远无法弥补,因此我必须小心翼翼。

  也就是那个Selena离开不足一分钟的功夫,在他的包厢门口,就出现了一个
西装笔挺、身材看起来比他要强壮一些,但是脸庞的精致程度堪称妖孽的男人,
卫玠、高长恭那样古时传说中的人物,相貌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那男人敲了敲门,包间的门开了。

  「哥,我真快想死你了……」那男人低沉而温柔地说道。

  「Yuki,我不也是么?等你等得真著急……」他说起话来的时候,轻轻喘息
著,就像我或者是其他男人无数次搂著不同的女人准备进行肉搏时候的状态,那
是一种身体上由于血液往心脏和生殖器官汇集血液、再加上慢慢除去衣物后感受
到的冷,再加上皮肤接触到另外一个人的体温时感受到的紧张导致的,光是听著,
就能让人身上起一层有一层的鸡皮疙瘩。

  接著,门关上了。

  我想了想,试探著走了出去,然后隔著那个包间的门玻璃往里看去。

  ——百密一疏,这四个字是我此时对他的评价。

  他聪明狡猾了一世,却在此时此刻忘了把自己那件黑色呢子大衣挂在包厢门
上的挂钩上以便挡住我面前这块一尘不染的玻璃,并且,此时此刻的他居然还被
那个叫Yuki的男公关戴上了一副眼罩,而那个Yuki又在专心致志地注视著他、用
双手在他身上娇柔地抚摸著。我想或许正是因为他太聪明,他太自信,他肯定认
为自己平时伪装得那么完美,因此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这见不得人的一面,
他太过于聪明,以至于哪怕是机缘巧合,他都不认为会发生;而在此时,他领子
上的那条领带被缓缓解开、衬衫上的口子被一颗颗扣眼中剥离、下半身的腰带被
迅速且熟稔地抽掉,随即,他身上的那条内裤——那条干净得连毛球都未起的平
角内裤,也被那个叫Yuki的男人奋力一拽,从他的身上脱下了。

  他的私处看起来明显是胀大的,但是,那确实是我见过的长得最短小的阳具——
稍稍萎缩起来,顶多是一块太妃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会让人觉得,下面那块阴
囊才是主武器,而上面的只是用来起到装饰作用的东西;而就算胀大到最大的程
度,也就八九厘米的样子,而且依然有些软趴趴的,活像一块已经烂掉的生姜。

  就是这样一块看起来让人作呕的生姜,曾让我怀疑它曾经进出过夏雪平的温
热柔软的神圣之地,现如今,直接被那个叫做Yuki的男人,背对著门口,用嘴巴
贪婪地含住了。

  ——我不是没见过同性口交,在警专「大锅饭」的时候,喝多了不知道自己
在干嘛的浪荡子弟和双性恋淫棍们、以及本身直男却为了故意取悦女伴而干出来
的这种事情,再包括大头牛牛这一对儿每次喝醉了以后的情难自禁,这样的场面
我见过无数回。我本身打从生理角度讨厌这种行为,但我在心理上早已司空见惯
继而产生免疫抗体;可是看到被另一个男人口交是的,却他的时候,我的胃里依
旧忍不住发生了一场大规模海啸,同时引发了胃部南岸的心脏地区的强烈地震,
看得我自己上牙打下牙,浑身都在抖……

  随著Yuki嘴巴的包围攻势,他竟一下子瘫软在身后的卡座上,正对著门口,
爽快地叫了出来:「啊……不错……真不错!——莺儿!」与此同时,尽管在他
的双腿间有Yuki的头颅挡著,但是我仍然看到从他的双腿之间,几股白色的珠花
飞溅起来,然后又滴落在Yuki的头发上。

  ——「莺儿」?他刚才叫出来的可是「莺儿」?

  「别这样……莺儿,咱别这样!」

  「哈哈哈哈……哦……真是不要脸的主人……明明害怕还要肏人家肏得这么
厉害!奴家好恨主人呢……但又好喜欢主人的『大家伙』……待奴家割下来,风
干了做成标本,永远陪著奴家好不好呀?」

  「不要!不要!莺儿,不要啊……」

  ——莺儿……刘虹莺?

  难道他是和刘虹莺有关系的?

  「谢谢你,你来过,陪过;我感动过、沉迷过、我爱过;从明天起,我们都
要重新开始。」

  ——难道这张被刘虹莺藏在自己胸罩里的字条,是写给他的?

  怪不得在看到刘虹莺被击毙之后,他整个人都傻了,而且似乎一整天都失魂
落魄……

  应该是这样的,而且没有别的解释了:刘虹莺应该算准了自己肯定会死,于
是把那字条贴身放著,等著她希望的那个人看到她的遗言——而能看到她的遗言
的,除了鉴定课的法医、现场支援的执勤警员之外,也就只有重案一组的刑警了!

  「桴鼓不鸣,一诺千金」——那么这句话,难道也是?

  一定是这样……这句话内容与刘虹莺的遗言不一样,但是留言的形式完全是
一样的;刘虹莺觉得自己必死,所以用这样的方式给他留言,而周正续在供出刘
虹莺之后也不想活了,所以在留下那八个字后再自杀……

  ——等会儿!「周正续供出刘虹莺」,同时「刘虹莺觉得自己必死」!

  难不成……

  一想到这些,我忍不住往包间里死死盯著躺在卡座上享受著射精后的快感的
艾立威。

  「莺儿……哥,你是在外面有了别人么!『莺儿』,呵呵,听起来可不像个
男人的名字……是女孩吧?哥,你可不乖啊!」从自己脸上和头发上揩掉了艾立
威的精液之后,Yuki扭著身躯把自己的手指舔得一干二净,然后又从自己的裤子
口袋里拿出一瓶润滑液,倒满了双手,接著一只手攥住艾立威的阴茎,另一只手,
则伸出食指和中指,在艾立威的双腿之间再往下一些的地方,揉了两下之后,似
乎插进了某个地方里面。

  「对,我就是不乖……啊!去你妈的,大鸡巴婊子!你没剪指甲!你个贱货、
骚货!」艾立威挺高了屁股,对著Yuki尖声笑骂道。

  「但是哥,你不就喜欢这种感觉吗?」Yuki温柔地对艾立威说道,又把自己
的手指从艾立威的身体里拔出,然后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和裤子,「说:跟那个莺
儿比,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她?」

  「她。」艾立威果断地回答道。

  「你放屁!你是绝对弯的!弯得比不锈钢弹簧都他妈弯,你是怎么就能喜欢
上一个女的!你故意气我,你不乖!讨厌!」Yuki吃醋地对艾立威骂道,而且边
说著边托著自己的阴茎,往上面倒著润滑液。

  「我喜欢她,我就是喜欢她!我喜欢她!……她死了我才知道,我对不起她……
我就是喜欢她!她比你招人喜欢!」艾立威边说边笑边比划著,有点未饮先醉的
意思。

  Yuki听罢,猛地拍了一下艾立威的屁股,接著在他面前躺著艾立威和在门口
偷窥的我都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Yuki对著艾立威的下体,便将自己的身体往前
顶了进去……

  「哦!——这种感觉!哦……亲爱的!你放了入珠吗,Yuki?」艾立威畅快
地对那个Yuki问道,整个人的说话声也变得柔弱却洪亮了起来。

  「为你做的,哥,喜欢吗?」Yuki开始缓缓扭动著自己的腰肢。而就这么一
会儿,Yuki在自己的下腹部抹了一下,借著微弱的光线,我又看到Yuki粘了一手
的黏腻后,往自己的嘴里放。

  「喜欢……啊!你动一动!啊——」

  「哥,你今天可真能射,你这是憋了多长时间啦……」Yuki有节奏地抽送著
自己的屁股,继续问道,「这回我再问你: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你嘴里的
那个莺儿?」

  「还是她……」

  「我肏你爸呀,骚哥哥!你就气我吧!看我他妈今天不肏死你!」

  「啊!……大骚鸡巴Yuki,大鸡巴婊子Yuki!肏死我吧!呼……呼……肏死
我吧!」

  ——偷看到这里,我连忙后退了好几步,然后迅速地漫无目的地逃离了那个
包间的门——我生怕我再继续看下去,刚吃进肚子里的鲜榨果汁和肉串、鱼豆腐
之类的会就地呕个干净。

  并且,我还想再把有些必然躲不开的事情确认一下,所以我必须马上离开。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又突然被那个Selena拽住了:「小哥,这就走啦?玩
得不尽兴吗?」

  我心神不定地看著他,然后从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钱包,那里面乱七八
糟的所有现金全都塞到了他手里,然后离开了这间同性恋酒吧。出去的时候,我
竟有些仓皇地被台阶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但我在痛感还没从膝盖上传来的时候,
便拔腿上了自己的车子……

  我一脚油门开到了我要去的地方,然后在下车之前,我从副驾驶座位上拿起
了张霁隆送给我的那本资料夹……

  人在情绪复杂的时候,心率会出现严重紊乱的,就像我现在这样。我觉得自
己激动得快要喘不过气,所以我开了驾驶室的顶灯之后,又把车窗全部打开,又
点了一支烟,然后双手颤抖著翻开了那本资料……

  我花了差不多十分钟把那些资料全部看了一遍,此刻,我不知道是应该笑老
天爷太会跟我开玩笑、还是应该谢谢他老人家待我不薄;我不知道是应该骂自己
之前太冲动太没脑子太不勇敢,还是该夸赞自己羡慕自己为自己庆祝……

  不,我还是需要确认一下,毕竟眼见为实。

  ——而且万一有别的可能呢?毕竟,他不是自己承认说自己喜欢刘虹莺的吗?

  于是我马上下了车,奔上楼去,用拳头猛地砸著大白鹤的家门。

  「秋岩?」大白鹤开了门后,诧异又有些畏惧地看著我。而今晚小C似乎并不
在家。

  我想了想,抑制住自己激动又复杂的情绪,却一把拽住大白鹤的双手:「老
白……之前兄弟对你,确实不好……我向你道歉了,老白!」

  「不……秋岩你咋了?」

  「你能原谅我吗,老白?你要能,就点点头,你要是不计前嫌,我俩还是兄
弟!」

  「不是……秋岩你咋了这是?说清楚点,你别吓唬我,你是遇到啥事了吗?」
我这副脸上悲壮却忍俊不禁、但眼角还有些湿润的样子,把白铁心弄得十分不知
所措。

  「我没遇到啥事,老白,我就是为了我之前对你大吼那一次道歉的!求你原
谅我了老白。」

  「不……你……咋还我原谅你了呢?我一直觉得我是对不起你……是你最近
不主动找我、不跟我说话了,甚至你都不碰小C、不跟她接触了;我还寻思著你是
开始嫌弃我、开始记仇了呢!怎么反倒要我原谅你……不是错的应该是我么?秋
岩,你别这样!」大白鹤真是有点被我搞晕了。

  「那……那就这样!过去的事翻篇了!咱俩都互相原谅了,咱俩还是好哥们,
成吗?」

  「成啊。」老白楞楞地看著我,提了下眼镜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兄弟,我的好兄弟大白鹤!
我求求你个忙!我想看看夏雪平跟艾立威那天晚上的视频,行吗?我知道在你给
我安装的系统里肯定是自动清理了内存,那视频应该是被删除了,但我知道你肯
定有办法,我求求你……」

  还没等我说完话,大白鹤一句话没说,转身进了里屋。

  我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没过一会,大白鹤又从里屋走了出来,用著分外疑惑的目光盯著我,对我说
道:「不是,你还不进来干啥呢?准备给我家当门神?」

  听了他这话,我不禁欣喜若狂。

  而大白鹤却没我这么高兴,甚至于都没有他被我吼的那次表现得高兴。

  「你还煞有介事地负荆请罪来了,我等的就是你今天啊!你何秋岩都快等死
我了!你他妈可算是能放下身段,找我来要这个视频了!」大白鹤打开了自己的
设计的大千之眼软件的云端存储,对我讲解道:「在你的设备上的储存,确实是
定期清理的;但是所有视频的备份,其实全在我这里存著呢……」

  「那太好了!求你啦,赶紧给我看看吧!」我急切地对大白鹤说道。

  大白鹤找出了一个视频文件,在点开之前却又严肃地转过头看著我,对我说
道:「秋岩,那个什么……我有句话,就算你再吼我,我也得跟你说……」

  「没事,我不会再吼你了。怎么了?」我对著大白鹤问道。

  「夏雪平那几天发生的事情,著实复杂得很;其实那天你骂完我之后,我还
是忍不住多看了几遍……然后我发现你我都把这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接下来我
给看的这个,是我自己重新编辑过不下三十遍的内容,绝对可以把当时的情况完
全还原出来——其实我一直都想把这个拿给你看,因为这里面牵涉的不仅仅是你
跟夏警官之间的事情,还有别的事情……而且秋岩,你得答应我:你看完这个视
频之后,不管心理啥感受的,千万千万不能一时冲动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知道
么?有的事情,咱可得从长计议啊!」

  听了大白鹤的话,我心里突然又空落落的,嘴上颤抖著回答说,「没问题」,
可我脑子里却在想,难不成艾立威那家伙还真可能是个双性恋?

  在我于内心对自己嘀咕的时候,大白鹤点开了那个视频:视频是从我那天进
门后,靠著夏雪平家的门板跟喝多了又被下药的夏雪平缠绵的那一刻开始的——
中间的交媾和缠绵的片段,以及在激烈做爱过后我和她躺在床上酣睡的片段,大
白鹤都主动快进了,并对我说道:「这段就不用看了——上面的东西跟你脑子里
的记忆应该没啥差别的。」然后,他把时间轴调整到了我那天凌晨接电话的时刻:
「是。」屏幕上的我睡眼惺忪地对著电话那头回应道,「认尸?谁死了?……行
吧,给我点时间穿衣服……」

  ——接下来,视角从夏雪平家扫地机器人的角度,突然变换到了夏雪平的床
头上方,并且画面居然被放大了……

  「什……怎么……什么情况?」我立刻对大白鹤问道,「怎么还能有个镜头
视角?」

  大白鹤平静地看著我,接著对我会心一笑:「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其实我
一开始也没想到:在你那天吼我之后,我回来刚准备删掉这个监控视频的时候,
发现在扫地机器人上面的可视镜头上的最后一幕,是夏雪平自己打开笔记本电脑
看著什么,然后自己回过偷去对著自己的床头惊叹了一声——当时我就在想,床
头那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于是我立刻试了试,用她自己的Wifi信号爬取了她房
间里所有具有可视化功能的设备,发现在她的床头、门口、浴室以及书桌正上方,
各有一个针孔摄像头,而且绝对无死角。在我窃取了所有针孔摄像头的内容之后,
我发现针孔摄像头全是她自己安装的——她自己定期会查看一下每个摄像头里所
拍摄下的内容。」

  「她自己……你刚才说,洗手间里也有,是吧?」我心虚又惶恐地问道。

  「对。」大白鹤肯定地说道,「真没想到,夏警官真是个谨慎到神经质的人,
怪不得人称『F市第一女警』呢……」

  大白鹤这边夸著夏雪平,我的脸上却瞬间开了锅——我这时才想起来,在夏
雪平的床头上方那个位置上似乎有个很不和谐的电插座,我总以为那个插座是用
来给空调准备的,于是我也就没多怀疑。

  她自己给自己房间安装了监控,还定期会检查录像内容,那也就是说,其实
我跟她在那晚上的疯狂性爱她其实是知道的,即便她当时神志不清;并且不仅如
此,之前我在她那里过夜的那一次,拿著她的内裤手淫、第二天早上搂著她隔著
棉质热裤用阴茎挑逗她的女性禁地时候其实我在装睡,这些,其实也都会被她看
到……

  「……我记不得我跟艾立威是怎么发生的了,只是我一觉醒来,我就跟他躺
在一起了。」

  「……你也别把所有责任都丢在他身上……因为我对他,确实动心了。

  「我爱上他了。」

  ——所以她从始至终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从始至终都知道那天晚上,跟
她疯狂地破坏著人世间禁忌、享受著超越肉体和灵魂的快乐的那个对象是我,她
从始至终都在跟我故意演戏、故意气我、故意跟我装傻!

  「秋岩,合计啥呢?待会儿在合计吧,你快看——最重要的部分开始了!」

  大白鹤拍著我的手背,于是我连忙抬起头看向屏幕。屏幕里的我已经放好了
写给夏雪平的留言,并且拍了照,而且我自己也已经把衣服穿好,帮著像一件艺
术品一般的夏雪平的性感裸体掖好被子,然后我便出了门。根据时间轴上显示,
在距离我离开19分47秒左右之后,夏雪平的家门居然被人打开了。

  于是,艾立威便从门外,踮著脚尖走进了夏雪平的家——作为夏雪平的助手,
他知道夏雪平门锁的密码确实不奇怪。

  一进门,他便死死盯著躺在床上的夏雪平,缓缓地走到了她的床边。当我仍
惯性地以为他下一个动作,是掀开盖在夏雪平身上的被子的时候,画面上的艾立
威,竟然从自己的身后,拔出了自己的那把我真没见过这孙子使用过几次的Sig
P229-R,并且迅速且果断地推了一下滑膛盖,然后咬牙切齿地把枪口指向了夏雪
平的脑袋……

  「这……」虽然我知道这一切发生在几个星期之前,但我仍然忍不住为夏雪
平提心吊胆、屏息凝神——艾立威竟然会拿枪指著夏雪平?我隐约知道艾立威是
有问题的,但是他想要杀夏雪平,这个事情我敢说我却从未想过!——他对夏雪
平太殷勤了,我只想过他在脑海里随时随地幻想著扒了夏雪平一身的衣服,却真
不曾想他想扒掉的是夏雪平的命!

  「看下去吧。」大白鹤平静地说道。

  而就在屏幕上的艾立威咬牙切齿地喘著粗气,马上就要对著夏雪平扣动扳机
的时候,艾立威的手机突然响了,这阵手机铃声让他吓得差点丢掉了手里的枪;
但他又回过头,连忙看看躺在床上的夏雪平,发现她依然酣睡如泥之后,才放心
地接了电话。

  「喂!你他妈的烦不烦?」艾立威压低了声音对电话那头问道。

  「能知道电话那边是……」我刚对大白鹤问出半句,音响里便传来了电话录
音:「我要是没猜错,您现在应该就在雪平的家里吧……你让我再猜猜——你正
在她床边,端著手枪呢,对吧?」

  「怎么样,清晰吧?」大白鹤对我说道,「我这是截取信号之后,黑进通讯
公司找到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苏媚珍的。

  ——怪不得那段时间里,苏媚珍总会跟艾立威在局里的某几个角落进行密谈,
而每次密谈过后,艾立威的脸就像被丢进化粪池里泡过一样臭。

  我突然又想起什么,斜著眼看著大白鹤问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苏媚珍也想
害夏雪平?」

  大白鹤抿了抿嘴,艰难地面对著电脑屏幕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先看
再聊。」

  屏幕上的艾立威听了苏媚珍的话,匆忙地走向夏雪平家那个万年没人使用的
灶台,趴在窗户旁警惕地盯著屋外:「苏大处长,你好清闲!现在您在哪盯著我
呢?」

  「我用得著盯著你么?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你现在在哪要干嘛呢!」电话里
的苏媚珍说道,「昨天晚上你都冒著生命危险给自己灌了酒了、用这招来骗夏雪
平喝酒,结果你万万没想到那个黑社会居然把姓何的小子给叫过去了——啧啧啧,
张霁隆这个外援你是万万不敢动的,你这下又让刘彬原溯那帮臭鱼烂虾便宜了他。
现在你肯定出离愤怒,你也没有后招了;于是现在的你也不管不顾了,只管在雪
平家楼下守株待兔,等著何秋岩一走,你就按捺不住自己想要报仇的心思;你居
然也不管会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啦,准备直接杀了雪平完事大吉,对么?」

  「我……我本来有后招的!是你想出把她灌醉下药、让刘彬原溯他们几个轮
奸她的卑鄙手段,又要挟我配合你的,你忘了么?」艾立威恶狠狠地说道。

  「哦对,是我,我卑鄙;但是你别把自己想得太聪明哦——过去那些被雪平
追击的帮派全都团灭了,江湖四大杀手也都被干掉了,你手里的那些钱,估计也
被你花得七七八八的、不够再经营其他圈套的了吧?要是真有后招,你还用得著
假装喜欢夏雪平,然后跟我打配合么?」苏媚珍懒洋洋地说道。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艾立威死死捏著手机,快把嘴里的牙给硌碎了。

  「哈哈,可不仅如此——要不是我事先让你的那个在香青苑当妓女的童养媳
杀了昨儿姓何那小子遭遇的露阴癖,你现在能有机会上楼进屋?」

  「那你究竟想干嘛?」艾立威气愤地对苏媚珍喝道。

  「还是那句话:在夏雪平把她爹贪污藏匿的那一千五百万美元吐出来之前,
她不能死!我想设计让她被人轮奸,就是想摧毁她的意志,然后再引诱她把那些
钱的下落说出来——这都得让我跟你解释,艾大天才,我看你也没比姓何那小子
聪明到哪去啊!」

  「哼,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我倒想看看,我现在如果杀了夏雪平,你又能
奈我何?」艾立威说著,又跑到了夏雪平的身边,用枪指著她的头部。

  「别急嘛!你先出门,我给你看样东西。」

  艾立威迟疑了片刻,打开了夏雪平的家门。刚迈出一只脚,在他面前走廊的
水泥上扶手,就响起了清脆的「嗒啷」一声。

  ——「听出来了么?」大白鹤回过头对我问道。

  「听出来了,法国FR-F2狙击步枪,而且还被加装了消音器。」我说完后,继
续看著屏幕:「Bonjour!」苏媚珍说完,对著电话笑了笑。

  「原来你也一直……」

  「没错,而且我比你看得清晰!哈哈哈哈!母子相奸的场面可真香艳唷!刺
激死了!我都忍不住用枪管自慰了七八次呢——还好,刚才这一枪证明了枪管没
受潮!」

  「你这女人,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嘿嘿,我就是一块你踩到了就甩不掉的嚼过了的口香糖!哼,艾立威,你
可别轻举妄动啊!你开枪的手法很厉害,在我见过的警察特务里确实属于高手,
这个我承认,但我可告诉你,这次我会让你手里那把P229比我儿子还听话,而且,
你不是想杀雪平么?我肯定会在你扣动扳机的时候打死你!」

  「操……该死的女人!你他妈有儿子吗?」面对著功亏一篑的局面,艾立威
把自己的拳头往墙上猛捶著。

  「随你怎么骂我咒我,我不在乎。」苏媚珍对艾立威说道,「本来设计成让
夏雪平被轮奸、让那个高中老师用身体套牢这个小何,然后让这母子同时崩溃,
没想到反而还便宜了这个小何——但对我来说可真是意外收获了!我记得昨晚这
娘俩在停车场车震的时候,你还举著手机拍了照的吧?而且这一晚上,我不信她
儿子没有留下任何能跟他自己身份挂上钩的痕迹——那么,现在该做什么,你应
该清楚的。」

  「苏媚珍,你这个婊子!你真他妈肮脏!……我拍照也是猪油蒙了心,我是
不会按你说的那么做的——直接一枪杀了她怎么就不行呢?」

  「我肮脏,你干净?昨晚你还给『星闪亮』酒吧里那个叫Yuki的鸭子含过鸡
巴舔了屁眼呢,啧啧啧,你也没比我干净到哪去啊!我苏媚珍是个精盆,你艾立
威也是个肉便器,谁瞧不起谁啊?」

  「操!我是想直接给夏雪平个痛快,这可比你要干的事情干净多了!」

  「哈哈哈,我也真他妈活久见了!你杀人还杀出来道德修养来啦,还觉得自
己很高尚是么?还他妈有脸骂我『操』?不过呀,我倒是挺希望你能跟我『操』
一次的,要么真白瞎了你这张整容脸咯!」苏媚珍故意气艾立威,快把他整个人
都气得原地爆炸了,「磨磨叽叽的,我是真不愿意跟你们这帮同性恋打交道,看
时间这夏雪平也差不多该醒了吧……行吧!那就任你随意发挥了,要做什么你可
得快著点——啧啧啧,雪平这么个大美人,给你这么一又变态又无能的货守著,
也真是够浪费的!反正,艾立威,你给我听好了:除非你能拿到夏涛存在海外的
一千五百万美金,告诉我那些钱的下落,或者哪怕是只交给我一半也好;否则,
杀了夏雪平的事情,你这辈子都别想做成!」

  随即,苏媚珍挂了电话。

  艾立威进了房间后关上门,楞在门口盯著手里的电话,半天什么也没做。

  过了大概八分钟左右,他有抬起头——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明亮了起来,仿佛
刚刚做出了某种什么决定一样。接著,他走向了我刚刚放好留言信笺的桌子,拿
起那张纸,略读了一遍之后,轻蔑地笑了笑,然后走进洗手间,把那张信笺撕碎,
丢进了马桶冲走;在他刚从洗手间里走出的时候,夏雪平的手机又响了——我想,
她手机里接收到的,应该是那天在把手机交给徐远之前,我给她发的那条消息。
艾立威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也迅速地输入了夏雪平的手机锁屏密码。

  ——然后,此时此刻,我坐在电脑屏幕前,眼睁睁地看著艾立威删掉了我的
那条信息和照片。

  在这期间,夏雪平依旧酣睡,偶有几次扭动身体,却完全没有睁开眼睛一次。

  「肏他爹的一千五百万美元!」艾立威生无可恋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夏雪平,
默默地嘟囔了一句,又咬了咬牙,翻著白眼自言自语道,「行吧,也算是一箭双
雕了……」

  然后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把手枪里的子弹和弹匣退出,又放进自己腰间的枪
套里;接著,他脸上挂著悲壮的表情,一件件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裤子、背心,
最后是那条丑陋的内裤;他浑身赤裸站在房间里,打了个寒颤,咬紧牙齿掀开了
被子,躺到了我之前那一夜躺过的位置,或许在被窝里的下半部分有几处还惨留
著我和夏雪平共同的黏浊。艾立威就那样忍著,还反了几次胃;适应了一会儿之
后,他才闭上了眼睛保持著假寐的状态。

  「原来他是为了传说中那一千五百万美元,才自己恶心自己,演的这出戏……」
看著艾立威,我也不禁感叹道。

  「自己恶心自己?他可真是得了便宜卖乖!——没有冒犯的意思说一句,秋
岩,夏警官确实是个美女,兄弟你真有福!可他这样还自己恶心自己,真是……」

  「老白,你怕是不知道,」我对大白鹤解释道,「——艾立威他是个Gay。」

  「哈?哎哟我操他妈的!我一直只当做他只是阳痿性无能呢——你看他那里
那玩意,小得跟粒葡萄干似的!」大白鹤的嘴巴比我还损,「他居然是个Gay?我
现在倒真是佩服这兄弟了!要换做是我,让我躺一个光著男的身边、冒充是我把
那男的给上了,除非让我去死!这艾立威不应该当刑警,他应该去当特种兵!有
这意志力,却只用来琢磨杀人,可真是浪费了!」

  屏幕上,一直到了那天早上7点37分的时候,在被窝里全身赤裸的夏雪平终于
醒了过来,她先捂著头,揉了揉眼睛,撑著胳膊坐了起来;但很快她同时看到自
己身上一丝不挂,而且旁边还躺著艾立威的时候,她立刻抬脚先把艾立威猛地踢
下了床——也不知是不是夏雪平特意瞄准,这从被窝里抬起的一脚,竟然正中艾
立威的面门,随后第二脚也踏到了艾立威的胸口。滚了三个来回的艾立威,半跪
在地上扶正著自己鼻子的时候,夏雪平已经从枕头下摸出了手枪,恨恨地推了下
滑膛。

  于是,这混蛋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始了谎言模式,「夏组长……不,雪平,
你先冷静一下……我也……我也记不清楚昨晚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夏雪平只是用被子裹紧了自己的身体,举著枪一句话也不说。

  「但是……我隐约记得一点……我记得你我都喝了很多酒,然后我找了个代
驾……他给咱们俩一起送了回来,结果一进屋你就开始吻我……你好像把我当成
了别人……」——呵呵,艾立威先生,您编得还真是有鼻子有眼的呢。

  「你闭嘴!」夏雪平用枪指著艾立威的头,狠狠地说道。

  「雪平,我喜欢你,而且我们俩这样,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了……我们就别逃
避了,好么?」艾立威终于扶正了鼻子,恳切地对夏雪平说道。

  「三个数之内,你给我滚!要不然我打烂你的脑袋!」

  「雪平,你怎么就不能面对现实呢?你需要一个男人,也需要一个爱你的人,
我就是那个爱你的男人,这是老天让我们之间发生的……」

  「三!」

  「雪平,我……明明你昨天先吻我的……」

  「二!」

  「好好好……我滚!你先冷静点……我这就走。」艾立威怯懦地看著夏雪平
和他的手枪,拾起自己的那堆衣物,窜进了洗手间。三分钟之后,艾立威什么话
都没多说,默默地出了单间公寓,然后把门关上。

  留在房间里的夏雪平先是抱著自己的双腿,留著眼泪哽咽了片刻;但在她深
吸了一口气之后,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于是,她抹干净了眼泪,然后赤身裸体
地出了被窝,站到了自己的电脑桌前。

  她翻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握著拳头犹豫了片刻,最终又把屏幕合上。她站
在原地流著泪咬著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回到床边寻找著自己的手机。她从
床头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之后,果断地打了个电话:「喂,仙乐大饭店么?我找你
们昨天晚上值班的大堂经理……我是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组长夏雪平!……听过我
的名字那就好办了,我现在就过去!那你们什么时候开门?成,那就下午,说定
了。」

  接著,她进了洗手间,只洗了一把脸,然后很尴尬地抽了一大团卫生纸,在
自己的胯间还往外淌著精液与淫汁混合物的小穴口猛擦了几下,又把那团卫生纸
丢进了马桶里,等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又随意把前一晚被脱掉的那堆衣服踢到了
墙角;想了想,她又咬著牙捡起了那天晚上的那件蕾丝三角裤,找了只塑料袋,
把那三角裤小心翼翼地放进里面;接著她又匆忙地把被罩拆掉、床单扯掉,随意
地丢进了衣柜里,然后找出了一套新床单被罩——那似乎还是之前我陪她去超市
买的,可能正因为是这样,她才捧著那套床单被罩发了半天呆。

  做完这一切,她才拿出一套内衣——那套黑色高腰宽沿徕卡内衣,然后穿上
了黑衬衫、黑西裤、黑西服,踩了自己的短靴;忙乱中又赶忙从桌子上拿起钥匙,
她又不知为何盯著钥匙看了一会,才出了门。

  ——所以,在我离开F市前往G市的那天,夏雪平虽然并没有马上敢翻看前一
天晚上的监控录像,但她却跑去仙乐大饭店询问情况。

  也就是说,她在那天就已经清楚地了解到,送她回家的那个其实是我,而不
是什么狗屁代驾。

  当天晚上,夏雪平十一点半才回到家里,陪著她的同时还有丘康健。

  「你说的东西在哪呢?」丘康健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没说话,捂著自己的半边脸,指向了自己的衣柜。

  丘康健犹豫了一下,打开了衣柜门,又对夏雪平问道:「那个……我只是好
奇啊,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么?据科研杂志上说,人在喝醉和药物作用下,依
旧可以对……」

  「小丘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我叫你来不是想听科研杂志怎么说的!」夏
雪平没好气地看著丘康健,「你要是帮不上忙就走吧,我知道你还有别的东西需
要做……算我给你添麻烦了,你回去吧。」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我过来不就是为了帮可爱又漂亮、
善良又聪明的『雪平平』解决问题的么?是吧!我刚才多嘴了,别生气、也别著
急啊!」说著说著,丘康健还唱起来了:「雪平平啊——你是不是急得慌呀/呀呼
咿呼嘿/你要是急得慌啊呐/你就对我小丘讲/小丘为你解忧伤/嘿解忧伤呀么解忧
伤……」

  丘康健就这么逗著夏雪平,夏雪平脸上的表情却也没变化一下。

  紧接著,丘康健戴上了橡胶手套,从那只塑料袋里用镊子镊出了夏雪平那件
蕾丝三角裤,放进了一只塑胶密封袋里;又用手术剪刀从床单和被罩剪下了好几
块碎布,放到了另一只密封袋里。

  「好了,准备工作就绪!」丘康健做完这一切,对夏雪平说道。

  「这就可以了么?」夏雪平皱著眉对丘康健问道。

  「可以了,这些都是精斑样本,有这些东西我就可以做DNA检验了。只不过你
得等等,不说我手头还有几个活——当然啦,我可以欺负刘若琳吴小曦她们几个
帮我做,只是你想做的精确点的话,结果少说需要三四天、多说需要一周才能出
来。」

  ——精斑样本……

  「雪平!雪平!你让我做的DNA报告结果出……秋、秋岩,你也在啊?」

  「在我看来我,苏苏也算是个大美女了,虽然比不上你的雪平……」

  ——果然,丘康健对这件事是知情的;而且似乎很意外地,丘康健对这种事
情没有任何反感。

  「没事,我不急,我可以等……」屏幕上的夏雪平低下头小声说道,「帮我
把那堆破烂的床单被罩帮我丢掉吧。我不想再碰那东西第二次。」

  丘康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跟夏雪平说道:「雪平,那个……反正既然你没
把我当外人,把这件事跟我说了,那我也想跟你多说一句:无论真实情况是怎么
回事,你千万千万要冷静、千万不能迷失自我,因为先不说别的,想让你在不清
醒的情况下发生这种事的人,就是等著准备看你的笑话的,你懂吧?你夏雪平是
『冷血孤狼』,无论你爱不爱听这个绰号,你都已经是一个典型、一个偶像了,
所以你千万不能倒下;但你也尽量别去伤害……」

  「我明白你的意思,小丘,谢谢你。」夏雪平对著丘康健点点头。

  「那我走了,你别多想了先,反正事情也发生了。好好休息吧!」

  等丘康健走了以后没五分钟,夏雪平便在房间里把门从里面反锁上,然后从
自己的书桌抽屉里掏出一大堆药片吃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她少有地没用酒、而是
用纯净水把药粒漱了下去。接著,她便抱著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躺在床上——她只
是抱著电脑,却并没有打开;她神情甚是难过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可能是她那
一阵子实在是身心俱疲,也可能是她吃的那些药物起了作用,因此很快便睡著了。

  第二天,也就是原本我预计应该回F市,却因为那个被肖站长和欧阳雅霓怀疑
是于锋的人在G市安保局搞出爆炸的那天,夏雪平难得地睡到了下午一点钟才起床。
起床以后她洗了个澡,然后穿好了衣服、带著手枪出了门。

  这一走就是一整天。

  在这中间艾立威来了她家一趟,敲了半天门发现没人应答,便按开了密码锁
推开了门。他伫立在门口,注视了房间里的陈设半天,最后还是推门转身离开了。

  当天夜里十二点半,夏雪平才回到家。她回到家以后看起来疲惫得很,像是
只在这一下午就奔波了好多地方,虽然她跟徐远请的的确是病假。疲惫的她一进
家门,就从冰箱里抄出一瓶冰凉的威士忌来,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两口,然后迅速
地把衣服脱光随手丢在一边,进了浴室洗了个澡。这一次她洗得时间很长,而在
浴室里,她大部分时间都保持著蹲在地上的姿势,痴痴看著热水从花洒中喷出的
水柱冲击在地上,形成一颗颗奇妙的小圆圈。至于她在想什么,这是没办法从视
频里看出来的。

  大概洗到了夜里一点钟不到,她穿著浴袍擦著身子,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这一次,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的威士忌。借著刚洗完澡后的轻松感觉,她一口
气喝掉了半杯威士忌,刚准备好那一堆药片,突然有人敲门。

  「你来干什么?」夏雪平趴在猫眼上看著门外,冰冷的语气中带著愤怒的锋
刃。

  「雪平,我看你今天没去上班,我有点担心你。我想跟你谈谈。」房门外,
传来的是艾立威的声音。

  「谈什么?我不想跟任何人谈。」夏雪平闭著眼睛,把头扭到一边,「已经
很晚了,你走吧。别吵到邻居。」

  夏雪平说完,又回到了自己的书桌旁,准备打开电脑,并捏起了一粒药片。

  在这个时候,艾立威做了个很不礼貌的举动:他直接用密码开了夏雪平的门
锁。虽然我现在已经知道艾立威肯定不会对夏雪平做出什么来,但我依然觉得恶
心,并且同时,我也不禁为夏雪平感到担心和不安。

  「雪平。」艾立威匆匆走了进来,对夏雪平迫切地说道,「我有些话必须和
你说!」

  「哼。看来我有必要加把锁、并且把密码换掉了——我让你进来了吗,艾立
威!你可真是胆子大了!」夏雪平厌恶地看著艾立威说道。

  「对,我现在就是胆子大了,从前天晚上那一次开始,我就决定要对你变得
勇敢……」艾立威的语气依然温柔体贴,眼神依旧深情款款。然后他想了想,又
脱掉了自己的鞋子摆放在门口:「对不起了,给你房间里的地面都踩脏了……」

  「勇敢?你……你那是色胆包天!」夏雪平愤怒地斥责道,「踩脏地面跟这
比还算得了什么……」

  「对,雪平,我就是色胆包天啦!我除了『色胆』,我还有一颗『情胆』!
我为了爱你,我什么事情也都能做的出!雪平,从昨天早上离开到现在,我大概
有四十二个小时没有见你的面了,在这四十二小时里,我几乎度日如年……不,
应该说度秒如年!四十二个小时对我而言,就是十五万一千两百个『年头』、一
千五百一十二个孤独的『世纪』!雪平,我已经习惯了在过去七年中每天都有你
相伴,我不能没有你!」

  「你自己听听你这都是什么烂词?当我是上高中的那么好哄骗女生么?」夏
雪平对著艾立威鄙夷地说道,「艾立威,过去七年里我真当做你是我的好助手、
好朋友;在我知道你对我产生男女之间的爱慕的时候,说实话,我确实很感动——
但也仅此而已,仅仅是感动!我从未对你有过任何感情上的想法,你我之间不可
能!你听清了么!」

  「那前天晚上的事情,你该作何解释?」听到夏雪平的反击,艾立威突然变
得理直气壮起来,「如果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你为什么会在那天晚上主动吻我?
主动摸我?主动脱我的衣物?主动把我拉到你的床上……」

  「你闭嘴!那一切都是醉酒的误会!」夏雪平对著艾立威大叫道。看来在这
时候,夏雪平即使去仙乐大饭店找了那天晚上的大堂经理,但在内心里似乎仍然
并没有了解到在那天晚上到底是谁跟她发生了什么,起码在她的脑子里是混乱的;
而只要她保持头脑混乱,艾立威无论从语言上还是举止上,都仍有机可乘。

  果然,艾立威马上说道:「既然是误会,那就一定有一方需要负责的,对么?
我愿意对你负责,雪平。」

  「我不需要!你给我滚!」夏雪平说著,抄起了自己手边的那把QSZ92式,她
对著艾立威出离愤怒地高声叫著:「在我想出我怎么解决这个事情之前,你给我
滚蛋!否则我一枪毙了你!」

  「那你毙了我吧,雪平。」艾立威绷著脸,似乎连他自己都相信自己编的那
个故事了,「我爱你,雪平,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女神,我一直尊敬你,我把你
在我心里默默供奉!可是,我又确实玷污了你。虽然是你对我主动的——我以为……
我狂妄自大地以为,这是你对我的恩赐!但在我心里,其实我一直无法饶恕自己……
你开枪吧,打死我!用你的子弹洗尽我的罪恶,这样的话,也不会再有其他的人
知道那天晚上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让我带著恶劣的原罪和对那天晚上的美好入
土为安吧!雪平,我爱你,如果可以死在你的枪口下,我无怨无悔!」

  ——听完这段独白,我真心忍不住鼓掌,艾立威这是读了多少琼瑶小说和莎
士比亚的剧本,才能临场发挥出这么多一堆华丽辞藻来。

  夏雪平却并没有被他这段独白打动,她举著枪瞪著艾立威。可就在她刚要说
些什么,从她的两条大腿处突然开始颤抖,紧接著她浑身发软,手脚无力,开始
握不住自己的手枪;不一会,她的脸上泛出红云,全身开始发烫,她开始忍不住
地对著艾立威自摸起来——在这一刻,她的身上却只有一件浴袍。于是她迷迷糊
糊地解开了浴袍的系带,身子一摊,便倒在了床上,放开了双腿一只手扒开了自
己的阴唇,另一只手开始急促用力地揉按著自己的阴蒂;她斜曳的双眸开始翻白,
并且从嘴巴里,也开始毫无意识地流出了口水。

  「小混蛋……别看!」

  夏雪平突然如此叫了一声……

  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突然有些搞不清楚,在那一天、屏幕上的这一刻,夏雪平到底知不知道,
是我跟她之间发生了那种事情;但我完全可以确定,在这幅画面上演的当时,夏
雪平神经错乱地把正直面自己阴穴的艾立威当成了我。

  这画面看得我心理燥热难忍,我下意识地看向白铁心,只见这哥们也是面红
耳赤,并且在他双腿间依然鼓起一只小山丘来。

  大白鹤似乎意识到了我在看他,却也不好意思转过身面对我,只是冒著冷汗
对我问道:「那个……我一直没看明白这里……夏警官到底怎么了?」

  我心里极其不适,毕竟我现在居然在跟自己的朋友观看著我自己妈妈的自慰
视频,于是我有点没好气地对大白鹤说道:「都是生死果造的孽!任何人只要吃
一次那玩意,之后再喝酒,酒精就会跟你体内残留的生死果成分起反应……再之
后就这样了……夏雪平不是刚喝了好几口威士忌么?」

  大白鹤听了之后,不由得感叹道:「我操,牛逼啊!这东西真能让烈女变欲
女……」

  「你说啥?」我心中突然冒火,对大白鹤问道。

  「我……抱歉了,秋岩,是我出言不逊了!但我不是成心的……」大白鹤转
过头,不好意思地看著我。

  我冷静下来一想,他刚才可能真是没过脑子,于是我也没多计较;但就这么
跟他一起盯著夏雪平的裸体和女性器官,让我心里实在不舒服,我便对大白鹤说
道:「这段干脆跳过吧……」

  「别跳过,你接著看,这段才是最关键的——」大白鹤给我指著屏幕对我说
道,「你注意这时候艾立威的反应!」

  我仔细一看,屏幕上的艾立威,此刻正好直接目击著夏雪平暴露的阴穴,在
这个时候,他的呼吸也开始加速,甚至达到了一种过呼吸的状态;而且他双眼睁
大,像是随时要把眼珠崩飞一样;脸上瞬间像是被人用生石灰刮过一般,白得特
别难看;额头上就像被人接了自来水管一样,一股股往外不停地冒著汗;而且他
浑身上下像是被通了电,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此时的艾立威,跟那天在香青苑里被四个裸身妓女围住的莫阳,完全是
一个反应。

  「这个不应该是什么药物作用了吧?」大白鹤此时的脸上由刚才看著夏雪平
自渎时候的通红,变成了一种恐惧的煞白。

  我对此并不觉得惊讶:在张霁隆给我的那些资料里,第一张就是艾立威在警
院里曾经接受过的一次精神和心理疾病方面的体检——我也真是不知道张霁隆究
竟是怎么把这东西搞到手的,这在警务系统里算得上是机密;但机密不机密的已
经无所谓了。在那上面清楚地写明了,艾立威患有严重的女性生殖器官恐惧症,
算得上是Ptsd的一种——根据上面的记录,艾立威只要看到女性生殖器,或者是
具象仿真的倒模、图片、影响,或者是抽象的与阴唇、阴蒂、阴道壁括约肌形状
或颜色相似的图案,哪怕是天然的花蕊或者果实图片,就一定会产生过激情绪和
反应,甚至因为心跳过快和呼吸不畅导致休克。

  接著,不出所料,艾立威对著夏雪平的双腿之间最诱惑的部位,露出了极度
恐惧的表情,他开始撕心裂肺地大叫著:「啊——啊!啊——」

  这一嚎叫,倒似乎把夏雪平弄得清醒了,她红著脸拽著自己的浴袍,匆匆跑
进了洗手间,然后她锁上了洗手间的门,坐到了马桶上开始用手指插进自己的阴
道内——简简单单就是插入了之后在里面一动不动,然后用手指笨拙地揉按著自
己的阴蒂,不得不说她的自慰动作著实单调而乏味,倒不如刚才挑逗自己的时候
的动作更具有美感;后来她索性又跑进洗手间,抬起腰腹,用花洒喷出来的热水
柱冲刷刺激著自己的私处;而洗手间外的艾立威,则彻底发了疯:他胡乱地把自
己身上的衣服全都脱掉,一时间仿佛自己的双手已经不属于自己,因为一方面他
很利落地解开扣子和拉链,而另一方面,他却同时在阻止自己的双手,于是没过
多久,他一边脱著衣服又一边用巴掌和拳头猛揍著自己,就仿佛自己给自己有多
大仇似的;甚至在脱掉了那件背心以后,右臂还拿著那件背心在半空中甩成了风
车,而左手开始不停地往自己右边脸上扇著巴掌。没过一会儿,他开始全身颤抖
著,四处找著地方到处钻、到处躲藏——桌子下太狭窄、墙角处没有遮挡、床底
下钻不进去、衣柜里又闷又热、冰箱里不但太凉而且里面还有灯光……折腾到最
后,他终于找了个好的去处——夏雪平的被窝里:不至于太冷、不至于太热,可
以遮光,又很舒服。他像一条被暴揍了无数次的受伤流浪狗一般,从头到脚猥琐
地瑟缩进被窝里伏卧著,并且全身都在打摆子,嘴里似乎还在翻来覆去地念叨著
谁也听不懂的天书。再过差不多二十几分钟,夏雪平都已经满足了自己、恢复了
理智、从浴室里精疲力尽地走了出来的时候,艾立威却仍然在被窝里发抖。

  看著把自己遮挡成一坨汤圆馅料的艾立威,夏雪平沉默不语。她几次试图把
被子给艾立威流出一个开口,大概是怕艾立威自己把自己捂死,可从被子里立刻
伸出一直仿佛刚用开水煮过的胳膊,直接把被窝的开口重新盖得严实。

  夏雪平咬了咬牙,索性暂时不去理会。她兀自脱了浴袍,擦干净了身子,换
上了那套纯黑的徕卡内衣;又从自己衣柜旁边那几个塑料箱里拿出两条毯子和一
床薄棉被来,随便找了两件衣服团在了一起,放在铺好的毯子上面当做枕头。夏
雪平死盯著仍不肯从被窝里把头钻出来的艾立威,然后关了灯,躺在了地上。

  等灯一关,艾立威总算敢把自己满是汗水的脸露了出来,却依旧浑身发抖——
此时已经是半夜两点钟,一直到半夜三点半,艾立威才总算不抖也不疯了,昏昏
睡了过去。

  而躺在地铺上的夏雪平,侧过了身子面对著床上,一直没有合眼。

  ——她似乎仍然不敢确定那天晚上从仙乐大饭店出来之后,在她身上发生的
事情,但是在面对自己裸体和性兴奋时候的生殖器竟然产生了这种反应,我想,
这对于夏雪平来说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等到凌晨四点钟,夏雪平咬了咬牙坐了起来,也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
然后她站起身把摆在地上的毯子、被子以及那两件被她团成枕头的衣服随意收进
了衣柜里;接著,她绕著床板走到窗边,确认了一下自己藏在那边的枕头下的手
枪里的弹匣满仓,之后,她也躺在了床上,躺到了艾立威身边,并且还把艾立威
盖在身上的被子全都抢了过去给自己盖了个严实。

  而这期间,艾立威也并没有睁开一次眼,并且似乎还做著噩梦,在梦里他一
会儿笑一会哭,一会儿骂骂咧咧,一会儿又抽搐著肩膀或大腿。

  没过多久,夏雪平也闭了眼,我完全没办法从视频上看出来她究竟是睡著还
是没有。

  一直到了中午的时候,艾立威才醒转过来;当他看见自己身上除了那件平角
内裤的时候,这次慌张的那个变成了他自己。他不由得坐起身,看了一眼地上,
又看了看身边的夏雪平。他猛地用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想了想,拽著自己
的平角裤看了一下自己那颗丑陋的侏儒小弟弟,又仔细摸了摸阴茎正对著的布料——
是干燥的,他庆幸地松了口气;接著又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夏雪平的被子,看到了
除了那套徕卡乳罩和内裤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穿,他不禁困惑地低下头,回想
著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妈了个巴子的……」艾立威低声骂了一句。

  这时候夏雪平也睁开了眼了,悄无声息一动不动,一直死盯著艾立威的后背。
过了好半天,艾立威才回过头。

  「Jesus christ!雪平……你醒了?」艾立威看到夏雪平睁大的双眼,整个
人差点跳到天花板上。

  夏雪平依旧看著艾立威,一个字都没说。

  「你……你跟我怎么躺到一起……」艾立威有些困惑地问道。

  「又不是没躺过一起……而且我不躺在这我躺到哪去?这是我家。」夏雪平
狠狠地低吟道,说完之后,恰逢其时地从她的右眼里滴出一滴眼泪来,划过她冰
冷的脸庞。

  「别……你……你别哭啊雪平!」艾立威看著流眼泪的夏雪平,撑著自己的
身体的那两只手各自在不停用手心搓著自己的手指。他又转过头去,焦虑地搔著
耳后的头皮;而在这一刻,刚刚流过眼泪的夏雪平,微微眯著眼睛,嘴唇轻轻努
起、嘴角向下撇去;等到艾立威转过头来,她的脸上又恢复了绝望和灰心。

  「你还记得昨晚又发生了什么吗?」夏雪平用著略带哭腔的嗓音对艾立威质
问道。

  「我……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你昨晚突然就……好像就对著我……」艾
立威支支吾吾地说道——我相信他这处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因为莫阳在香青苑
发疯后的那次,我让许彤晨跟庄宁把莫阳送到医院之后,待莫阳醒转过来,似乎
自己也记不得自己之前在香青苑都做了什么,貌似这种症状病发后会出现短暂的
失忆。

  「你记不清了是吗!」夏雪平厉声喝道,「你记不清我是怎么从穿著浴袍变
成穿上内衣的嘛?我昨晚才记不清呢!谁知道你进门之后对我使了什么诡计、什
么手段,让我居然一点清醒的意识都没有啦!」

  艾立威看著夏雪平,一头的雾水。

  「算了……我不想提了,也不想听你说……」夏雪平又委屈地转过头就看著
窗外,对艾立威小声说道,「你不是要负责么……说说吧,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雪平我……」

  「你说说吧,正好我之前一直没工夫跟你聊这些……你不是说你爱我么?你
爱我什么……」夏雪平说道。

  艾立威深吸了一口气,渐渐把心绪沉稳了下来,然后自信地重新躺下,开始
逐渐以自己对夏雪平爱的死去活来为主题,酝酿著一篇自认为很感人的口头作文;
在这一刻他一点都没怀疑夏雪平到底是否记得前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他似乎也
没多考虑自己在太阳升起之前都干了什么,现实似乎也不容他对考虑,他也真是
鬼迷了心窍,只想著厚著脸皮、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著,而且深信那些话、那些
表情,会逐渐让夏雪平对他放下心防。

  在这个时候,门锁被人轻轻打开——那个人,正是手里拿著李香兰唱片的我。

  而在我走进房间,艾立威正自己注视著天花板比比划划、沉浸在自己给自己
设定的情境里面的时候,夏雪平微微抬起身子对著门口望了一眼;然后她又瞬间
躺下,咬著自己的下嘴唇,捏紧了拳头。

  「嘻嘻,瞧你这副表情!你知不知道啊?我最爱看你的,就是这副忧心忡忡
的样子,可爱的很!但我同时也讨厌你这样……女人越皱眉,就会衰老得越快;
我想你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这件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好么?——
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老天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分担你身上和灵魂上所有的苦
与痛,让我成为你身边那个能给你倚靠的人,所以我不想看你这个样子!要我说,
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在我跟你表白过后,又恰巧让你亲自把自己送给了我,这就
是机缘巧合,你说对么?」

  「请你先别这麽说好吗……」夏雪平语气依然冰冷,但也依然忍不住看著门
口的位置。

  「不,我就是要说!」艾立威专心地看著夏雪平,倒真是没有注意到房间里
已经多了一个人。

  「可是……」这时候我已经出现在夏雪平的视野里了,但她又马上把目光全
部移到了艾立威身上,假装根本没在乎我的出现。

  「不要说什麽『可是』、『如果』;事实就是,此时此刻,我就在你的身边!
我愿意主动承担这一切——今后所有的一切。雪平,这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在我看来,你我是注定的,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一生一
世都陪著你,好不好?」

  在艾立威说完话,夏雪平才重新把目光挪到我的身上,然后假做慌张地坐起
了身,而且在这期间她一直努力地不让自己眨眼,好在自己的眼睛里积攒出更多
的泪水来——当时她的慌张和痛苦真心把我气得要死,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
是她故意演的。

  于是,她不断地对我问著我怎么会有她的门锁密码;于是艾立威故意用手在
她的屁股上揽了一下,还故意骂我没教养以激怒我;于是艾立威被我拽著头发拎
著脖子丢到了地上,被我踩在脚下、跟我对骂著,然后挑衅似的咬住了我的枪口
试探著我到底敢不敢开枪;于是夏雪平开始故意为艾立威开脱,自己揽下责任说
是自己主动,维护著她心里早就清楚的艾立威的骗局,然后她被正怒不可遏的我
捏著下巴,紧接著又松开……

  然后我对著门口的CD开了两枪,砸门而出。夏雪平这个时候眼泪也不在流出
了,但是她的目光突然呆滞而失落了起来。

  「你用我扶你起来么?」夏雪平背对著艾立威,悲伤地说道。

  「不用……你没事吧雪平?」艾立威用胳膊撑著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这
小子真能打!他还敢这么对你?我饶不了他……」

  「你要是还能走得动路,就请你离开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夏雪平
冷冷地说道。

  「我是真没事……啊嘶……就有点疼,那小子下手真狠!但主要是你,雪平,
那畜生居然敢对你动手……」

  「我用不著你管!」夏雪平侧过身子回过头看著艾立威,但又放缓了语气对
他说道,「我不需要任何人陪著,请你离开。」

  看著夏雪平瘆人的目光,艾立威也不说话了,自己拖著一身的淤青,一点点
将衣物穿回自己身上,然后一瘸一拐地捂著裤裆,离开了夏雪平家。

  等艾立威把门关严锁紧的那一刻,夏雪平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果断地打开
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然后点开了一个插件,从里面调出了视频——那正是她自
己设置在家里的针孔摄像头录下的视频。

  过了二十分钟后,面对著依旧播放的监控录像,夏雪平无力地跌在了椅背上,
羞耻地捂著自己的脸;再过了十来分钟,她咬著牙站起身,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以
后,开始挨个打著电话:「喂,局长……那个,你看见何秋岩了么?对……他……
他下午确实来过了,但我还有事找他……我现在联系不上他……那个,苏苏也在
你那吧?……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您跟苏苏有时间,帮我注意一下他吧……
哦,我身体好多了,明天我就可以去上班了,谢谢局长关心……嗯,再见。」

  「喂,小丘么?那个……检验报告出来了么?……好吧……没事我不著急。
那个……你帮我去秋岩的寝室看一眼好么,看看他在不在?我联系不上他……对,
吵架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之后再慢慢跟你说吧……嗯,我等你电话。」

  「喂,小丘,他在吗!……就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吗?你问问佟德达呢?……
算了,没事,谢谢你小丘……我知道了……你忙吧。」

  电话打到这,夏雪平忍不住地又掉下了眼泪——这一次,不是装的。

  「喂……那个,您是韩橙女士么?我是夏雪平,我们俩一起跟何劲峰吃过饭
的……对……好的,橙姐……那个,我有点事想求您……我几乎从来没求过人,
所以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主要是想求您先生张霁隆总裁,他在江湖上兄弟多、
眼线也多,对吧?……那个……我跟何秋岩,闹了点不愉快,我现在联系不上他……
您看看能不能托您先生帮忙找一下……对,他跟秋岩的关系好我知道,所以我才
想到麻烦您……呵呵,没什么……韩女士,不,橙姐,我没哭,风吹的,我有点
感冒了,呵呵……是吗?是吗?是吗……那就麻烦您了!求您找到他以后您一定
要告诉我一下——哦,千万别让您先生说是我要您帮忙找他的,麻烦了!……好
的,万分感谢,一定一定,有时间我一定跟您一起坐坐……呵,橙姐我没事,我
真没哭……那好了,我等您的消息。」

  ——视频播放到这里,我也没有什么再看下去的必要了,因为后面的事情我
全都清楚:我彻夜未归、夏雪平跑到了我的寝室门口等了好长时间,遇到了从廖
韬和他女友独孤善华房间里出来的大白鹤与吴小C;然后去处理好身上伤痕的艾立
威也追到了我的寝室门口,被夏雪平打了一巴掌后离开,然后又把自己已经跟夏
雪平发生了一夜情的事情告诉了白浩远聂心驰那帮人,怂恿他们第二天在局里发
喜糖闹事;夏雪平又跟著吴小曦在冰雪皇后里长谈一晚上;接著第二天丁精武、
李晓妍等人气不过白浩远他们几个的喜糖「庆贺」,跟著重案一组那群人打了群
架……

  我连忙站起身,情绪激动地给夏雪平连著打了三个电话,但她却都没有接。

  「老白,我得走了!谢谢你,改天好好请你跟小C吃饭。」我对大白鹤说道,
边说我边往门外走去。

  「秋岩你等等!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大白鹤叫住了我。

  「什么话?」

  「你这是准备去哪?」

  「我要去夏雪平她家找她。」我说道。

  「嗯。但是秋岩,对于艾立威,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一定会收拾他!老白,你也看到了,他不是喜欢夏雪平追求夏雪平,他
是想杀了夏雪平——我现在基本可以认定,艾立威这个人一定犯过罪,我现在正
在调查他;而且我觉得他一定会有什么致命的把柄,不然他也不会被苏媚珍胁迫
了。」我对大白鹤说道。

  「那更应该小心处理这件事了,秋岩。」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尤其在现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大白鹤关了电脑,转
过身对我严肃地说道:「徐远跟沉量才的矛盾开始逐渐激化了,沉量才开始在局
里拉拢自己的党羽了,你也发现了吧?」

  「不仅是发现了,沉量才还准备……确切地说,他已经在拉拢我了。」

  「嗯。果然如此……」大白鹤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有人传言:沉量才有
意想拿掉夏警官、让艾立威上位做重案一组的组长——这个传言我跟小C分别都听
说了,而且小C听到的版本是,在沉量才的举荐下,艾立威已经见过聂厅长和胡副
厅长了,聂仕明跟胡敬鲂两个人平时关系龌龊,可是对于艾立威,貌似他俩都觉
得艾立威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很不错。」

  「呵呵,有点意思。沉副和我们风纪处的几个元老还准备相互依靠呢!丁精
武、李晓妍和莫阳貌似还准备借著沉副赋予的力量,来对付艾立威和重案一组呢。」
我嘴上笑笑,心里一惊:如果我拿不到什么切实的证据,证明艾立威是确实有问
题的,那么今后对付他的难度将会加大。

  在这一刻我突然又想明白了,在之前夏雪平让我帮她整理档案的那一次,她
是真的在怀疑苏媚珍和艾立威,而之前我在沉量才的办公桌上看到的一大堆关于
苏媚珍和艾立威,甚至还有白浩远、廖韬和柳毅添的档案,那不是因为沉量才对
他们产生怀疑才去看的,而是他想要从这几个人里选出几个可以拉拢的、为自己
所用的力量。

  「所以,秋岩,我想提醒你在这个时候你要保持绝对的冷静——我知道你这
人最愿意玩的就是短、平、快,什么时候都愿意快意恩仇、大破大立,从警专的
时候就是;但是在现在这个关头,绝不是快刀斩乱麻的时候,秋岩,你必须有裁
缝的耐心去一点点、一层层地抽丝剥茧。艾立威这个人不好对付!苏媚珍跟徐远
那种关系,她都倒了,在局里除了你我和夏雪平之外,几乎再没人对他有半点怀
疑;你哪怕现在拿著我的这份视频给徐远和沉量才看,我估摸著艾立威也能把黑
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

  「这我明白,」我对著大白鹤轻叹了口气,「否则他要是那么好对付的话,
夏雪平也就不用跟他揣著明白装糊涂地故意演戏了。」我看著他,突然想明白了
一些事,然后对他问道:「夏雪平玩诈死的时候,接到的那个电话,是你打得吧?」

  「是,是我打的。」大白鹤说道,「我很早就发现了她在局里藏人了,但我
不确定是谁;那天在重案一组你指出我们几个追踪信号的可能有问题,我就怀疑
可能是苏媚珍动了手脚了,我后来发现有人在那天我们仨的通讯设备里都植入了
木马,但是怎么都破解不了。那段期间她几次跟我做完那种事情之后,都跑去那
家『敦盛』叫外卖。你那个后妈被她杀掉之前那天,我才开始跟踪她,然后就发
现了她竟然把美茵关在那儿,只是当时我不知道你也在里面被关著——但那天我
们所有人都在加班所有人都在她眼皮底下待著……我一直到重案一组二组他们出
现场,我才终于找到个空闲给夏警官用语音软件打了个电话。」

  「你昨天没敢说,就是怕枪打出头鸟,是不是?」

  大白鹤点了点头:「网监处不大,但是情况复杂著呢,除了靠著省厅大员们
进来的关系户之外,苏媚珍的威望还在——可不只是靠她的口活和肉穴屁眼上的
功夫,这女人挺会收买人心的;还有亲徐远的势力,就比如昨天才被扶上位的代
理处长宋跃,平时看著老实巴交、跟谁关系都好,他从前在警院上学的时候就是
跟著徐远混的。网监处是技术部门,我真不相信哪怕是沉量才上位,就真能把网
监处所有人都清理出去;要是我这个时候如果站出来说一句,是我给夏雪平报的
信、去沉量才那儿领好处,再之后,我在网监处还怎么混?都得把我当成二五仔。
所以到现在我也没去跟任何人承认那个电话是我打的,除了你以外;哪怕徐远沉
量才给我一座金山银山,我也宁可把这事情烂在肚子里。」

  「呵呵,对于这方面事情的解决办法,我还真不如你。」我对大白鹤笑了笑。

  「瞎说!你现在是风纪处代理处长,你是徐远沉量才之间的香饽饽,你往谁
肚里钻谁就能吃饱,你帮谁谁就能成事。」大白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上却开
始损我。

  「这话叫你说的!那我是韩信啊,还是小早川秀秋啊?」我笑著对白铁心质
问道。白铁心没说话,看著我也笑了起来。

  「谢谢你了,老白。」

  「都是兄弟,谢个屁呢?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秋岩,我责无旁贷。」
大白鹤坚定地看著我,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真得走了,老白!我必须先找一下夏雪平,我等不了!」于是我站起身,
对大白鹤道了别。

  「你去吧!」大白鹤目送我离开。

  这一刻,他的笑,似乎带著某种深意。

  当我赶到夏雪平家之后,我发现她并不在。我也学著艾立威的样子,私自输
入了门锁的密码,密码居然没有换。当我打开门之后,发现屋里确实空荡荡的。
我想了想,或许她可能在局里,于是我又下了楼上了车。

  但是局里也没有她的影子:重案一组值班的是另一个师兄;我不停地敲著丘
康健的那间起居室的门,但过了好一阵,也没有人来开门。

  「别敲了!放炮仗似的,不知道吵得慌呀?」吴小曦从自己的实验室里走了
出来,哀怨地看著我。

  「呵呵,乖小C,加班呢?」我尴尬地看著小C笑了笑,「怎么?实验室里就
你一个人?」

  「嗯!我被丘课长留下加班了,」小C瞪了我一眼,「给你那被杀的后妈验血
呢……」

  「给她验血?」

  「……我哪知道丘课长让我这么做是为啥!」小C对著我大吼道,今天她整个
人都跟吃了枪药似的。

  「哦……好吧……那你忙?」

  「嗯,忙!一个人孤零零在实验室里忙!」小C愤怒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转身
走进了实验室,留我一丈二和尚站在原地。

  我迟疑了一下,跟著小C走进了实验室,结果我还没靠近她呢,她先抬起头又
对我喊了起来:「你来干嘛呀?没看我这忙著么?你添什么乱?」

  「我……」这下我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认识她这么长时间,这是她头
一次对我这样无理取闹。

  小C看看我,吸了吸鼻子,然后对我问道:「刚从我家回来?」

  「嗯……不,中间我还去了趟夏雪平家……」

  「你跟老白和好了?」

  「嗯。」我机械地点了点头。

  「他给你看了夏雪平的录像了?」

  「嗯。」

  「你是来找夏雪平的对么?」

  「对啊。」

  「她跟丘课长一起拽上廖韬走了,貌似是去善华的办公室找她去了。」

  「独孤善华?夏雪平去找她干嘛?」——换个说法的话:夏雪平带著一个经
侦处的警察去找一个在四大事务所里工作的会计师做什么?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神仙!」小C再一次向我吼
道。

  「好好……我……我错了,我错了……那你先忙,我的乖小C我先撤了……」
我看著小C悻悻地说道。

  「你等会儿!」小C又突然叫住了我。

  我一转头,一下子被她搂住了脖子,她踮著脚,不由分说地就把那条湿漉漉
的舌头伸进了我的嘴里……

  我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僵住了,也包括我的舌头。这也是我从认识她以来到现
在,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对我的热吻。在我正纠结该怎么回应她的这个湿
吻的时候,她自己却先把舌头退了出去,然后放开了我的身体。

  「你走吧,赶紧走!我还有的忙呢!赶紧去找夏警官去吧……还有,你以后
真得注意点,别在公共场合、尤其是在夏警官面前叫我什么『乖小c'之类的外号
了,知道吗?再说了,谁是你的『乖小c'啊?嘁!」说完,吴小曦用力地把我推
出实验室,然后猛地关上了门,在里面上了锁。

  站在门外,对著门口,我苦笑了片刻,然后也只好离开了。

  回到寝室,我又给夏雪平打了两个电话。她依然没接,只是给我回复了一条
半文半白的信息:「在外加班。上令,秘密外勤。你先休息吧,勿念。」

  既然是「上令」,我也一来不敢打扰,二来不敢多问。于是我赶紧洗了个澡,
然后依旧裸著身体躺著。自打在那个同性恋酒吧里,我看到了艾立威跟那个男妓
在一起性交的场景,我现在只要一低头,我就想吐。

  光著身子躺床上忍吐、等著夏雪平那边「上令」的「秘密外勤」结束也不一
定要到什么时候,为何不干脆我自己先动手再说?

  我捧著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喂。」

  「你小子也会给我打电话?真影响人听戏下棋!」

  「呵呵,你这个老东西也会接电话呢?而且你还会下棋?你可千万别跟人下
赌钱的那种啊,要不然F市不一定多出多少百万富翁来呢!」我故意调侃道。

  丁精武一听,我觉得他顺著电话信号爬过来、从话筒里头钻出来揍我的心思
都有了:「我去你的!电话按键上不都是有盲文的么?那象棋上不都是有刻字么?
我看不见我还摸不出来啊!没大没小……这大半夜找我啥事?」

  「晚上十点钟不到,老丁头,你也好意思叫『大半夜』?」我也不多说俏皮
话了,索性直奔主题:「你不是想把艾立威拉下马么?我现在有准备了,干不干?」

  「操……你个小东西,你有兴趣了就干?你没兴趣了,就又说什么『祭旗』、
什么『大清洗』?我当然……」

  「我说的不是你们过去老风纪处那种手段,老丁警官,艾立威这个人是有问
题的——确实有问题,但我一个人分身乏术,可这事情又得保密,所以我只能先
找您通通气……」

  「不干!」

  「嘿?老瞎子你什么意思?您不是恨艾立威恨到牙根痒么?」

  「哦,就许你何秋岩反悔、我老瞎子就不能反悔?不干!我不仅从明天起我
不恨艾立威了,我还把他当祖宗供著!我明儿一大早就去早市找木匠给他立块牌
位、放我办公桌上,以后我早上上班晚上下班我各给他上柱香!」

  「你个死老瞎子,跟我唱什么反调?那我不跟你聊了,我这就给小妍姐打电
话!」

  「你给她打电话她也是跟我一个意思!上次吃饭时候你说的那些屁话我已经
跟妍丫头学了,她听了以后跟我一样的态度。娃娃,你有能耐给莫阳那小子打电
话啊?」

  我算是听出来了,这死老瞎子是在故意气我。

  我忍了半天,想了想,终于把自己内心的一个想法跟老瞎子说了出来:「我
操……我这一个21岁的还得哄著你一个五十多岁的;那我给你开个条件,你就当
帮我了,怎么样?」

  「什么条件啊?」

  「要是我能找人,帮你把眼睛治好再做个植发、帮阳哥把他耳朵治好再让他
能重新说话、帮小妍姐恢复成她以前的模样,你答应么?」

  丁精武在电话那边沉默了。

  「干不干,给个痛快话!」我对丁精武厉声问道。

  「秋岩小子,老瞎子我刚才是哄你呢,有点过了头;我错了,你别拿我这么
开心行不行?」

  「谁拿你开心了?就算这次我不跟你说,以后我也会跟你们仨说,这事情是
我半个多月以前就想好的了!」

  「行,你小子真行!别说真给我治眼睛,你小子有这份心,我老丁从明天起
给你当马骑我都愿意了!」

  于是,我把我临时想出的一个计划对著老丁和盘托出。

  在听完一切之后,老丁那头传来了一个清脆的什么东西拍向木板的声音:
「啪!」

  「将!」老丁笑著叫道,「有点意思,你小子!要是真能把这些事情都做圆
了,我真就不信这次还吃不掉那个姓艾的!」

[[i]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0(GMT+8) 编辑 [/i]]

皮皮夏 2018-4-10 22:19

***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

皮皮夏 2018-4-12 14:33

***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

priam 2018-4-12 15:14

              第五章:(20)

  这一切,值得么?

  当何秋岩对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也在问我自己。

  「你何曾宽恕过得罪你的人呢,艾立威?不,我想我应该叫你曹虎,对吧?」

  我知道这小子讨厌我讨厌到了骨子里,我对他又何尝不是一样呢?这小子是
个愣头青,热血但过于自我、做事不计后果但同时也刚愎雄猜……但这些都不是
我讨厌他的理由;我讨厌他,单纯因为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不经意间结
结实实地戳到了我的痛处。原先我跟这小子之间明明是我的唇枪舌剑每每都能占
上风,再加上夏雪平那女人似乎确实对我产生了信任、于情于理都会帮着我说话,
因而之前的时候每次我都可以把这小子气得快要呕血;但是最近这小子的心理承
受能力似乎有了质的飞跃,仿佛从哪里练了一套金钟罩、铁布衫似的,对我的话
语攻势竟表现得不痛不痒,并且这几次他竟然敢主动招我、对我挑衅,偏偏大庭
广众之下,我又没有办法还击回去……这小子当真可恶!可恶至极!

  或许他真是上帝派来折磨我的,并时时刻刻提醒我:Gadrel,你现在经受的
一切痛苦,都是你自找的,你活该……

  是啊,我活该。

  我是艾立威,也是曹虎。

  只是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忘了曹虎是谁;我一直以来,原本觉得「艾立
威」只是我扮演的一个角色,可渐渐地我也搞不懂,艾立威到底是谁;以至于我
现在也已经迷失了,看不清楚我究竟是谁。

  此刻的何秋岩,依然把他的枪口对着我。我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回过头看
着他愤怒得肌肉紧绷的脸,让我有些想笑:「你不累么?」

  他用着一贯恨不得扇我几个耳光的语气,磨着臼齿对我说道:「你已经是笼
中困兽了,还我累不累?你这人可真是婆婆妈妈的!而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呢!」

  可他不知道,我的这个习惯性的笑,其实是一种掩饰;「这一切值得么」——
这个问题,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我正转过头,想着背对着他说一些能够刺激到他那敏感神经的话语时,这
阅览室该死的音响里,忽然传来了黑胶唱片上那支熟悉而悠扬的歌:「蝴蝶儿飞
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旧缘该了难了
/换满心哀/怎受得住/这头猜/那边怪/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天给的苦/给的灾
/都不怪/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
在……」

  这是之前莺儿最喜欢的歌。

  我问过她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她喜欢那部电影《阮玲玉》,或者那部电视
剧《我的团长我的团》么?她说,她都没看过我说的这俩东西,她也不知道阮玲
玉是谁,对于行军打仗的故事她也没兴趣;她只是单纯因为那句「他日春燕归来,
身何在」,便对这首歌爱到疯狂——对啊,我此刻才想起来,这其实是她在我第
一次拗不过她、让她跟着我来这里的时候,听到的其中一首歌;我记得那天不知
是因为什么,阅览室的管理员只找得到这么一张唱片,于是便把这张唱片循环播
放,因此,等到我们回去的时候,莺儿已经学会唱这首歌了。

  后来,在我唯一一次能记住她的生日时我送了她一部智能手机——对于她原
来那部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或者偷来的翻盖手机,我实在忍受不了了;而她在拿
到手机之后,便用音乐App下载了这首歌,这也是她手机里唯一的一首歌。

  她还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她不在了,我会因此伤心么?

  我当时回答她说,不知道;我现在的回答也会是不知道,只是当时她问我的
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的感受会怎样,而现在……而现在我想不清楚,我对她到
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你坐下陪我聊聊天吧。」我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微微侧过头对身后的
何秋岩说道。

  「呵呵,我跟你有什么可聊的?你是个满嘴谎话的人,跟你聊天一点意思都
没有。」

  我缄默无言地叹息着。

  《罗生门》里有句话:「撒谎,是人之本性;而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甚至
不能对自己诚实。」

  或许有的时候,我真得连我自己也给骗了。

  「你带烟了么?我想抽两口。」我对何秋岩问道。

  结果,过了半天他也没理我,也没对我说任何话,我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怀疑
他是不是转身走了;我转过头一看,这小子还在,还依旧一副恨不得将我扒皮抽
筋的表情,举着手枪看着我,于是我忍不住对他问道:「怎么?你没带烟?还是
说,你怕我趁你掏烟盒的时候从怀里掏出枪打你?哼,你放心吧,我不是什么好
人,但我也没那么下作。」

  「这个我知道,老天爷虐你千百遍,你依然是个虔诚的教徒;但是你说你自
己不下作?呵呵,」何秋岩昂着头走到了我的右手边,「至少能想着在人家图书
室里抽烟的人,我看你也没好到哪去。」

  看着眼前这小子,我何尝不想揍他呢?他妈妈是夏雪平,他爸爸是个报社副
主编、臭知识分子。我自知我的清高也好、风度也好、礼貌也好,都是以斯坦尼
斯拉夫斯基的理论为基础的按部就班,而他的意气用事、他的非黑即白、他的清
高放诞,全是真的;我听那些留在警校就职的同学提起过,这小子除了到处沾花
惹草、平时喜欢调皮捣蛋的警校生男女关系混乱以外其实没什么别的缺点,而且
一有空就喜欢往图书馆里钻,甚至平时周末也会经常去K市市立图书馆或者书店里
消遣——在这小子玩世不恭的皮囊下,偏长着一颗满是书生气息的心;若不是当
初他挨了夏雪平一巴掌,跟那女人赌气来了市局,我想他现在更有可能已经去给
某个政客做秘书、或者去哪个国中高中当老师了吧。像他这样的,在人堆里本就
会特容易受人赏识,所以我也对这种人最来气,我知道他所有事情都不是装的,
但我还是想揍他一顿。

  「哎哎,弟弟,这可以抽烟!」

  我本来想对他破口大骂的,怎奈何在人前我已经习于装作有涵养,所以,等
我一开口,我只是扩大了嗓音,然后对他往他身后扬了扬下巴。如果哥哥活着,
肯定会用他那只长满老茧的大手猛拍一下我的后脑勺,然后对我骂一句「装什么
蒜」,接着对我笑笑。

  何秋岩往后撤了几步,依然警觉地对着举着枪,然后侧过身看着在我右手那
侧墙上挂着的牌子,「本区域为吸烟区,但请您不要影响他人,谢谢合作。」然
后他走到了我对面,搬了桌子坐下,把手枪放在书桌上他触手可及并且不会轻易
被我抢夺到的位置——宽度为一米七的桌面,似乎就是为了今天故意设计的。然
后,他从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包烟丢在了桌上,然后先捏着烟盒的一头磕
着烟盒底一角,磕出一枝来自己叼在嘴里,点燃了之后用手指轻轻一弹,把烟盒
跟装在里面的打火机弹了我的面前。他没看到在他身前的桌膛里就有一台玻璃烟
灰缸,便随手拿了身边的一只洒了热橙汁的纸杯接着烟灰。

  「Mevius……你怎么改抽七星了?我记得你之前抽的是白盒的万宝路。」

  「呵呵,我不是说过了么,抽不惯劲儿大的。之前那半盒,我那天被陈美瑭
关咱局里地下室的时候,被丁精武他们给分了。」何秋岩吸了口烟,吐出烟雾。

  我叼着香烟点了点头,转着打火机的转轮,给自己嘴里这枝也点上。一时间,
我跟他这一对儿积怨已久的仇敌,再这张桌子两边,竟然像两个前来进修的同学
一般闲聊着。

  果然这香烟的焦油口感轻得很,不过入口确实更加柔和,烟草也比其他品牌
的香烟更清香一些。

  等我抽了两口之后。何秋岩又指了指我手里的书,对我问道:「话说,你看
的是什么啊?」

  我把书皮亮给他看,这是一本宗教性质的小说。

  「呵呵,这书也能算宗教书籍?」何秋岩嘲弄又有些怀疑地看着我,然后对
我背诵道——背诵着目前为止我最喜欢的那个桥段:「彼得大张着嘴,两眼痴呆
呆地望着前面,脸上露出惊讶而又感到欣喜和非常激动的神色,连他那根手杖也
从他的手上掉下来了;他突然跪倒在地,伸出双手,嘴里连声喊道:「基督!基
督……『他把头垂到地上,好像要吻谁的脚似的。沉默了很久,然后他便呜咽起
来,在呜咽中发出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主啊,你往何处去……』纳扎留斯没
听见有人回答,但是在彼得的耳朵里却听到了一种悲哀而又温和的声音:「既然
你离开了我的人民,那么我就要到罗马去,让他们再一次把我钉在十字架上。
『彼得俯伏在地上,把脸埋在尘土里,既不动弹也不说话,纳扎留斯还以为他昏
过去了或者死了;可是过了一会他又站立起来,用颤抖的双手拿起那根云游者的
手杖,一声不响地转过身来,朝着这座城市的七个山峦的方向走去。年轻的纳扎
留斯看到这种情景、也像发出回声一样地重复了句:「主啊,你往河处去?』
『回到罗马去!』彼得低声回答说,于是他又转身往回走去……」

  「这本书你看了几遍了?」我忍不住对他问道。

  「两遍。」何秋岩毫无遮掩地迎着我的目光。不得不说,我确实很佩服这小
子的记忆力。这本书我一共看了五遍,对于剧情我的确都记得清楚,可是若是让
我几乎一字不差背下来,哪怕只是背诵我最喜欢的这一段,我仍旧做不到。

  看着书皮,我不禁苦笑了出来。

  「你又笑什么?」

  「要知道我的英文名字,当年差一点就被取成Nero……」

  「我知道。我倒是觉得『尼禄』这个名字比Gadrel适合你。」何秋岩对我讽
刺地说道,仿佛他不讽刺我就无法正常呼吸、端坐一样:「艾师兄,你可别是把
自己当成了小说里的圣彼得。圣彼得是可以逃走却不想走,你是想逃走可走不了;
而且圣彼得做的都是好事,人家是救苦救难。而你呢?你在十年和差不多我小学
五六年级的时候放了两把火,一把烧了仁德圣约瑟教堂,一把烧了我家。」

  「你居然全知道了……」我吞了口气,虽然我已经清楚他应该是知道了我的
事情,但是当他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的心里竟然还是有点慌。

  「知道了,所以我才说Nero这个名字更适合你。至于你哥哥,在我听了他的
故事之后,我觉得路西法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贴切……」

  我心头火起,猛地用拳头捶了一下桌板:「我不许你提他!」

  「Myapology!」他手里拿起枪,但看着我只是用拳头砸桌子之后,他又放下
了枪,对我摆摆手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单纯觉得Lucifer这个名字很帅,
反正我也不信教。」

  但我看这小子的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同时咬着牙,很明显,他是存心
故意戳我的痛点;看着他目中少见的杀气,我不得不担忧他是想故意激怒我,然
后找个什么茬直接开枪打死我——事情已经到了相互之间撕破脸的程度,我想,
他也肯定觉得没必要再矜持什么了;只是按照我的计划,我必须得等到夏雪平赶
到。

  于是我摆平了自己的心态,叼着卷烟看着一手用拇指和食指呈环形捏着烟卷,
一手放在手枪上的何秋岩,然后对他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很多——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以及本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
何秋岩看着我,丝毫没有半点遮掩地说道。他说话似乎从来不打哑谜,这是我欣
赏他的一点。

  「『本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呵呵,夏雪平告诉你的对吧?」

  「还有徐远,」他说道,「以及张霁隆。」

  「呵呵,那徐远说的还不该算是夏雪平告诉你的么?局长大人的作风,说好
听点叫做用人不疑,他能让任何私德有污点、性格有污点、甚至身份有污点的人
服服帖帖地帮他做事;但是说难听点叫眼高手低,正因为他什么人都敢用、也自
信自己对什么人都操控得了,所以现在的市警察局早已千疮百孔,也因此,他是
不可能主动来调查我的;你所谓的『本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还应该算成是
夏雪平主导调查的。而至于那个黑社会老大,应该是你让他帮你查的吧!」

  「正是。」

  「那你就给我讲讲吧,讲讲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把后背靠在椅背上,
抽着嘴里的半枝烟。

  「那你想听什么呢?」

  「看你想讲什么喽,随便什么都行。」

  何秋岩说着,灭掉了手里残存的三分之一的香烟,绷着脸直勾勾地看着我:
「那我就从最开始讲起吧,艾师兄。我这个人讲故事也好、听故事也罢,不习惯
拆开了讲,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容易把我自己搞乱——所以无论你知道还是不知
道,我就从你和你哥哥曹龙的亲生父亲,以及你和你哥哥流落乡野开始讲起吧。」

  亲生父亲……

  我猛吸了一口香烟,让这团细小颗粒组成的恶魔缓缓过肺,再从鼻子里喷出
来。

  「你说吧。」我低着头看着散落在烟灰缸里的灰烬,对何秋岩说道。与此同
时,我的思绪,飘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我,是一个总也吃不饱、还没
有桌子高的孩子;那时候的我,脸上还有一块我怎么都扯不掉的肉瘤,同龄的小
孩见了我都会哭着跑开,而比我年龄稍稍大一点的无论男女,都会围在我身边伸
出手指点着我给我取外号、编打油诗,甚至还会手持木棍或者石块砸我、捅我;
再年长的大人们,尤其是那些每每当着我家里人面前对我笑得温暖热闹的阿姨们,
则都会用一种看着刚出生幼崽畸形乳猪羊羔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交头接耳,用着
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和微笑的声音,说一些那时候的我跟听不懂的悄悄话。

  「这就是杂种东西哎!你看他家那儿媳妇,瞅着贼拉贤惠,背地里啊,也是
偷野骚爷们儿的主!」

  「何止偷爷们儿呢,他家那口子常年在外,我听那个谁说半夜路过他家的时
候,还能听见她跟她公公在炕头上干那个呢!」

  「那可是扒灰啊!」

  「可不是扒灰么……入洞房那天你不也去看了么?他家公公的那玩意都快赶
上二十来岁小伙儿的玩意了,又粗又硬;而他老公呢,呵呵,听说好像是个蜡头
枪……哎,大老爷们儿人长得俊有个屁用啊,还得身子骨硬实!我估计啊,准是
拜堂、泼『福气茶』那天就上了瘾了,过后想忘也忘不掉也忘不掉!」

  「呵呵,你还好意思说呐?你结婚拜堂那天,不也被你公公弄得搁炕头上叫
个不停么?那给你骚的,身子一颤,奶子都跟着甩出来了,直接拍你老公公鼻梁
上了。我看你婆婆当时脸贼难堪!好几个老爷们恨不得当时就把手伸到裤裆里去
了……」

  「咋说说又说我身上来了呢!那被那么摸一通,正常娘们搁谁谁能受得了?
你结婚那天被你公公收拾的时候倒是没叫唤,一直咬着牙忍着;结果炕头整得晶
湿,你公公硬着被人抬着去换的裤衩子;我第二天去你家串门的时候还能闻见尿
骚味呢!还好意思说我骚……」

  对的,在我的家乡,Y省J县H乡,有一种很怪异的婚俗。这婚俗究竟是为了辟
邪还是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我起初并不知道;可后来在我混进警校之后,
某一次假期回到J县实习的时候,我看到了这样一篇县志:大意讲的是当初在明末
清初的时候,有一个姓招的南方人在H乡的故事。这个人曾经在毛文龙的账下当过
兵,后来毛文龙被督师袁崇焕夺权杀身之后,毛文龙的部队发生过几次哗变,这
个姓招的不想打仗,便趁着其中一次兵变逃离了了部队,来到了H乡;H乡当初就
已经是锡伯人的聚居地,受到满洲入关的影响也逐渐改渔猎为耕种,并正逐步学
习和接受汉文化,正巧在这时候,这个姓招的汉人大头兵来到了这里。起初,因
为这个招姓尼堪大兵的行事作风不端,为人浮浪懒散,村子里的其他锡伯人并不
待见他;后来某一次村子里闹了土匪,因为这个招姓汉人士兵毕竟上过战场,手
上也有些功夫,一人便击退了土匪二十人,确实给对方唬住,土匪自此再不敢来
犯。于是招姓士兵变一下子成了村子里的英雄、老贝勒们的座上宾,并且那姓招
的在当地,一下子娶了十八房妻妾,全都是H乡锡伯人部落里排的上号的美人,有
不少甚至是老贝勒们帮着他从那些女人的原配丈夫手里强抢而来的,当年的小阁
老严世蕃跟其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自那以后,村里渐渐多了好多奇怪的风
俗,一直到王尔烈奉旨将锡伯人西迁的时候,锡伯人和汉人开始杂居,那些风俗
才被人们发现竟是那姓招的自己瞎编的骗局,于是渐渐改易过来。可不少风俗,
一直到现在还在坊间秘密流传,竟然也波及到了当初后迁进H乡的汉人,而这里边,
就包括这肮脏的婚俗。

  所以千百年来,H乡的人全都活在一个淫棍编织的荒谬低俗故事里,所以千百
年来,从H乡里走出去的,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大家都是下九流,谁也别瞧不起
谁。

  「行啦,拉倒吧,咱俩也别互相埋汰了……你觉着这小犊子到底能是谁的种
呢?我觉得倒有可能是是他们家老头子的。」

  「我倒觉得有可能是那大款的,但也不一定,那骚货应该在外面没少给别的
大款干过;反正我跟你说,瞅着长得漂亮的丫头片子那都是狐狸精变的!谁家要
有这么个妖精啊,你就瞅着吧,哼,还能落着好?」

  而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哥哥曹虎,便会举着手边上能够得到的东西,从房间
里跑出来,往对方身上招呼:常见的有水杯、砖头、擀面杖,和家里后院的土坷
垃;杀伤力大的,有满是淤堵的烟灰和污唾的痰盂,以及过年的时候留下来的两
根我和哥哥谁都不敢点的双响炮。

  在我们家里,有一个慈祥和蔼的爷爷,有个漂亮温柔的妈妈,和一个沉默寡
言的……索性就叫他爸爸吧,我知道如果理论起来,这件事复杂得很,但除了用
「爸爸」称呼那个男人以外,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甚至如果不是我后来进了
警局,我都记不得他本名应该叫什么;而「爸爸」、「爹」这样的词,又毕竟是
在家庭这个单位中他的职称。

  我小时候坚信,他们都是爱我和哥哥的,只是他们做的事情,经常会让我觉
得匪夷所思——比如到底会有哪家长辈在大年三十的时候,会把两个刚三岁大的
孩子关在门外,留下一堆的炮仗和一盒火柴呢?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年过年,
我和哥哥被关在后院一夜,望着摆在地上装在塑料袋里的二踢脚和一千响的「大
地红串鞭」和一大盒「双喜」安全火柴不知所措,然后只能坐在台阶上,靠着我
家平房的后门板,听着房间里爷爷喘着粗气和妈妈的咿咿呀呀猜测这他们在做什
么;甚至我和哥哥饿得难受,想吃饺子了,他们也并没给我和哥哥开门。

  而就在哥哥猛砸着门板,喊着妈妈的时候,不知道是哪家人在自家的大院里,
燃起了礼花。

  那是我和哥哥第一次看放礼花,我和哥哥看的傻了眼,也就没更多的心思去
窃听房间里哑着一股尼古丁味十足的嗓子的爷爷和听起来像哭又像笑的大叫中的
妈妈在说什么,只看着一颗有一颗的小火珠窜上夜空,然后向四周绽开,开出好
大一簇五颜六色的光芒组成的花,笼罩着大地。

  等礼花放完了,妈妈和爷爷也终于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把我和哥哥放进
了屋子里,然后爷爷便倒头就躺在炕上大睡,而妈妈却哄着我和哥哥回了自己的
房间,又给我俩一人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我家特有的饮料——妈妈从工厂里带
回来的方便面汤料。

  在看过了礼花后,喝着用热水沏开的方便面汤,被我娘搂着并听着他给我和
哥哥讲述着那个丑小鸭的故事,那算得上是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刻之
一。

  「说起来,艾师兄,你在警院和市局的档案里,民族一栏填写的都是『汉族』,
对吧?」这个时候,可恶的何秋岩,非要把我从回忆拉回到现实中来。

  「是的。」

  「您也真是够幸运,一个汉族人从小没上过满文或者锡伯文兴趣班、没念过
民族中学和民族大学,也没见平时对这方面有兴趣,却把锡伯语说得相当流利,
但是到头来全警局的人连注意都没注意到,就更别说怀疑你了。」何秋岩摸着下
巴,原本挺干净的小伙这几天竟一直忘了刮胡子。

  我微笑着点点头,但我不会告诉他,其实有人怀疑过——徐远是一个,另一
个是胡敬鲂,本质相似,但是却有显著的区别:徐远只是在之前某个时候敲打过
我,呵呵,于是我自然而然地便不停地为他汇报着夏雪平跟沈量才的一举一动,
也因此他对我的好多次无故旷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聪明反被聪明误么;而胡敬
鲂,则是完全因为他的底细被我拿住了,他要是站在和珅面前,估计和珅都得感
叹一句后生可畏——有的时候我也真是奇怪这个Y省F市,在警察系统里做事的,
怎么能都这么有钱?

  「而我记得,」见我半天没说话,何秋岩用他那带着铁钩的双眼盯着我继续
说道,「那天我们在H乡遇到过的那个老爷子,马老先生,他似乎也是锡伯族。说
起来,按照法律上定义的关系,他是你的爷爷。你其实不姓曹,令堂姓曹,你其
实应该姓马。」

  「是啊,他是我的爷爷。我小时候的锡伯语都是他教我的,我和我哥哥没去
过幼儿园,父亲母亲都去做工上班,我爷爷负责带我长大,所以可以说我的母语
就是锡伯语。何秋岩,你想要说明什么呢?」

  「艾师兄,你冷静点——我只是说马老先生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又没说别
的;可是你别忘了,当时你、我、夏雪平,咱们三个一起去查沈福财的情况的那
次,你跟马老爷子见面的时候,你们俩并没有相认。」何秋岩有些得意且讥嘲地
看着我,微笑着问道,「一个从三四岁就离家出走的人,分明知道自己的爷爷是
谁,却不前去相认,这不是很奇怪么?」

  我咬着牙看着何秋岩:「很简单,因为我恨他,我跟哥哥都恨他!」

  「不,比起恨他,你心里最本真的感受都被你自己给骗了!——你是怕他,
你和你哥哥都怕他。」

  「怕他……」我心中不免一颤。

  「对,你怕他。」何秋岩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看着我,「你确实应该恨他,
他是你一切痛苦的根源,因为作为你妈妈的公爹,他在你妈妈和你法律意义上的
父亲结婚那天,利用H乡特有且的肮脏的婚俗,把令堂带入了一个灵魂上的无底深
渊。论起来,你法律意义上那位父亲,跟令堂以及你还有以为你或许自己都不知
道的小姨,三个人是发小,青梅竹马,令堂早些年间跟他是两情相悦;却奈何,
在当初一帮县里的年轻人二十郎当岁的时候,那位村里姑娘全都一见倾心的男子
在一次械斗中,被人用锄头打碎了睾丸、打断了阴茎海绵体,成了废人;当然,
对方也没好到哪去,那人被你那个所谓的父亲用铁镐击中了后脑,彻底成了植物
人,只不过那人是当年J县警察署署长的独生子,因为他的存在,没让你一家子好
过。」

  何秋岩说的这些,我差不多都清楚,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竟然还有一个小姨……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女人,那个曾经把我和哥哥接到她自己家,但只是
为了抢走我和哥哥戴着的那一对儿龙凤吊坠的可恶女人。愚蠢的我,那时候险些
因为她的几包拇指饼干就被她骗走。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艾师兄,你别着急,之后的故事你肯定还有很多不知道的——哦,说起来,
这些东西都是刚刚被你打死的林绍文查到的,他下午才把东西传给我,我也是今
天才看到。」

  「是么?我谢谢他。」

  「呵呵,你表达感谢的方式了真特别。」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眨了
一下眼睛,接着讲述着我们家的陈年丑事,「在夫妻二人结了婚后,你法律意义
上的父亲便三天两头地不着家,而你母亲则跑到了J县县城与H乡之间的食品厂工
作。县城里和H乡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至今依然谣传你父亲不在家的原因是在外赌
博,酗酒,而你母亲当年是先怀了孩子放了产假,然后再回到工厂的时候,食品
厂才被当地的一个富贵老板收购——其实他们说的是不对的。你父亲酗酒是真,
但赌博却是无中生有,他在外面一直在寻找能赚快钱、大钱的活计。其实他很快
就找到了,他做的是人体器官运送——但那时候的技术不行,资源也不行,赶不
上段亦澄早年间帮人做的事情,那时候已经可以用保鲜盒放在摩托车里拉货了;
也不像后来你和段亦澄为了给段亦菲做心脏移植手术去找到的那家地下人体器官
工厂那么血腥而猎奇;他们那时候,完全靠从医院太平间偷尸体,所以你父亲除
了运尸,还得三天两头地四处逃窜,所以在他婚后,整个一年里在家待着的时间
也不会超过一个月。就是在那个时候,在某一天,那位马老先生经受不住拜堂成
亲泼福气茶的那次食髓知味,趁着你母亲醉酒后熟睡,跟自己的儿媳强行发生了
关系。」

  我听着何秋岩的讲述,狠狠地咬下了嘴里叼着的滤嘴,剩下那段香烟瞬间散
开,烫到了我的手背。我忍着疼,把手上的烟灰掸到了烟灰缸里,又吐掉嘴里的
海绵滤嘴,接着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放在嘴里点燃。

  「J县和H乡坊间还传错了一个事实:你母亲早就认识他们所说的那个大款,
也就是刘虹莺的父亲刘国发。刘国发在发迹之前,跟你母亲和小姨家是街坊,也
是你母亲学校里的学长。」何秋岩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我,「这些都是林
绍文今天才查到的,在此之前,刘国发当初的那个铁哥们,J县通力汽车销售有限
公司的老总,从来没跟别人透露过这些事情。是他说的,刘国发早年间,真真的
喜欢你的妈妈,但那时候的这位土大款,可不像后来那样,让人起腻的情话张口
就来,那时候的刘国发人虽热心但却不善言辞,所以在少年时代,他从没敢开口
对你母亲表白自己。」

  「你接着说。」我深吸了口香烟,舔着溃疡的口腔壁,绷着嘴巴说道。他说
的这些事情,是我之前的确是不知道,而我现在特别想知道的。反正现在我也已
经跑不出这座罪恶的城市了,我莫不如把一直以来我所挂念的、困惑的事情全都
搞清楚,好跟这些过去做个了断,这便也是我故意来到这把何秋岩给叫来的原因。

  ——呵呵,说起来,就算我逃出这座城市,我还能去哪呢?天下如此之大,
却无处是我家。我的家,早就没了。

  但听得何秋岩继续说道:「再后来,你母亲是机缘巧合跟他相遇的,具体地
点,我们风纪处没查出来,当然也不重要。总之两个人是再次相遇了,那时候的
刘国发还是单身,你母亲已经结婚一年。刘国发在跟你母亲重逢之后,会经常去
你家做客,而且还给你母亲送了好多东西,同时也认识了你那个爷爷马老先生,
刘国发在当时是否对你妈妈有想法,事到如今谁也不清楚,但是当时两个人确实
没有发生什么。然而,刘国发对于你妈妈的好,全都被你爷爷看在眼里,而且刘
国发当时就已经很有钱了,有钱到只要随便一挥手,便是价值两千万新政府币的
一对儿龙凤吊坠——刘国发美其名曰是作为你母亲结婚庆祝的礼物,可是一个男
人给女人送这个东西,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因此,马老先生想到了一个主意——
一个可以一箭双雕的主意。」

  「一箭双雕?」——何秋岩你什么意思?

  「对,一箭双雕,」他近乎一字一顿地说道,「既解决了你们家里因为打伤
县警署衙内带来的灾祸,又解决了你和你哥哥是如何存在的名义——我猜一直以
来,你都怀疑刘国发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你不敢确定,毕竟从小你跟你哥哥曹龙
就知道你爷爷马老先生跟你母亲的苟且之私。艾师兄,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马老
先生,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是你那个所谓的爷爷,逼着让你妈妈先怀孕,再之后,
马老先生设计,让你妈妈把刘国发灌醉,之后,让他俩躺在一个被窝里;尔后,
他生怕刘国发不认账,在刘国发醒来之后,又让你妈妈跟他实打实地来了一次——
于是,不仅你妈妈的所谓婚外情生米煮成熟饭,而且还成功地让刘国发以为,你
和你哥哥曹龙,就是他自己的骨肉。这样的话,刘国发便会对你妈妈心存愧疚和
怜惜,因此也会源源不断地接济你们家,至少每个月应该送给那个警署衙内的医
药费有了着落。」

  「你胡……你放……」我的口舌瞬间有些不听使唤,因为他说的每一个字,
都让我的心在滴血。

  那个死老头子把他那根又粗又硬还满是污垢的脏东西喂进母亲的双腿间的阴
道的画面,我见过;而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慵懒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
搂着母亲的头不断地用胯下的大家伙在母亲口腔和肛门里乱搅的场景,我也见过;
当时我什么都不懂,我搞不明白当母亲忙不迭地徘徊于这两个男人的阳具之间时,
究竟是需要强颜欢笑的痛苦,还是不得不用羞涩掩饰的快乐;而这些情境带来的
困惑,完全都是我成年之后逐渐产生的——在我越来越接近当时家里这些不为人
知的丑陋的时候,我心里也渐渐迷惘,我的父亲到底是谁,到底母亲是跟这两个
男人之中的哪一个先发生的龌龊事情,又是跟谁在一起后,诞生了我和哥哥……
可到最后,直到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在被我的双手间的白色手机接线绞至断气之前,
他都没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无所谓了,反正无论是他们俩之中的谁,他俩都该死!

  「我终于看到你眼睛里的杀气了,艾师兄。」何秋岩又把我从回忆里拉回了
现实,「跟你认识这么长时间,这是我亲自跟你面对面的时候,看到你眼睛里的
杀气。你是伪装的高手。」

  「过奖了。」我对这小子故意得意地笑了笑,「你觉得我是伪装的高手,是
因为你乳臭未干!」

  「是,我承认。」何秋岩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你是听谁说的?」我镇定了片刻,对何秋岩问道。

  「还是林绍文从那个大老板那边问到的,也是刘国发生前跟他聊过的。」他
对我说着,「而刘国发自己知道整个过程,是因为那天,刘国发从头到尾根本就
没醉——马老先生和你妈妈,都低估刘国发的酒量了。」

  我咬着自己的牙齿,上下所有牙床被我自己咬得发酸。

  何秋岩见我没说话,于是接着说道:「我大概知道你想杀刘国发,是因为你
认为他破坏了你的家庭;但是你想杀你爷……你的亲生父……算了,我还是直接
叫马老爷子吧!真别扭!」

  「看见了吧,这就是乱伦的不合理性!」也终于轮到我可以对他嘲讽一下了。

  「你别打岔!」他微微怒视着我,让我哈哈大笑。他无奈地咽了口唾沫,接
着说道,「你想杀马老爷子,不是因为你跟他之间畸形的纽带,而是因为,你心
里的恐惧。」

  「那么你说说,我究竟恐惧什么呢?」我反问道。

  「艾师兄,让我一点一点说完,行么?」何秋岩气定神闲地站起身,用自己
的手枪把那盒烟往他自己那一边扒拉了一些,接着,他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跟
我手中的这一枝对着火,吸了两口,又坐回了原位,「这中间关于你妈妈的风流
韵事,H乡和J县有各式各样的说法;不过我并不是为了来侮辱你、才调查这些事
情的,所以那些东西,跟我无关,我也不在乎。等到你和你哥哥大一点了,你父
亲——法律意义上的那个父亲,便也不在外面四处漂泊,因为他已经攒够了钱回
到了家。于是,你们家里开始逐渐有了争吵。」

  「没错,那段时间明明山雨欲来,但是作为一个小屁孩,我却什么都没意识
到……」

  「每一次吵架,都是你所谓的爸爸挑起来的事端吧?」他对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是的。」其实就算何秋岩刚刚不给我讲清楚,我现在也基本
理解了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那个被我称作「爹」的男人,只要在家里一天就对
妈妈没有一个好脸,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吵着吵着把整张餐桌都给掀了,我被他
吓哭、妈妈抱着我哭,哥哥恨恨地从地上拾起仍旧烫手的猪肉炖粉条往他的脸上
丢,他看着哥哥气冲冲的,却也不说话、也不动手,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哥哥往他
的脸上丢东西,而我那个所谓的爷爷,则仿佛自己并不是这一家人一样,在一旁
抽着烟袋锅,看着电视上的二人转节目录像。那顿饭,到最后谁都没吃成。

  我那个「爸爸」,其实对我和哥哥其实是很好的,他逐渐有了钱,于是他开
始给我和哥哥一下子就买了一年都吃不完的水果,后来有不少都烂掉了、不得已
丢在了后院的泥土里;他还给我和哥哥买了好多衣服,当然,没有意见比得上妈
妈从那个有钱男人那里带回来的好看;只是,当他看着我和哥哥的时候,他几乎
从来都没笑过。

  ——呵呵,这眼神后来我也从现在正在我面前给我讲着我家黑历史的何秋岩
的双眼中见到过,就在他以为我跟夏雪平那个恶心女人在一起肏了一炮之后的好
长一段时间里。所谓「当局者迷」,没想到心中有感情的人竟如此的好骗!我怎
么可能跟夏雪平上床呢?比起去肏她的屄,还他妈的不如让我去干一坨刚拉出来
的热狗屎呢!

  但是,那个被我称之为「爹」的男人,他的眼神要比何秋岩的眼神窝囊多了。

  「那是在你看来,」何秋岩突然说道,「而实际上的情况是,在你那个『父
亲』在家里稳定下来之后,每一次的冲突,全都是你妈妈挑起来的。」

  「啥?这怎么可能?」他是在编故事吗?他说的话,可跟我看到的完全矛盾。

  「怎么不可能?你是不是认为我讲的事情,跟你小时候看到的不一样?」何
秋岩冷笑着,对我问道,「艾师兄,你还记得之前慈靖医疗的事情么?那次的事
情,从最开始就是你挑起来的,我明明跟你说得清楚我妹妹有危险、慈靖医疗就
是个皮条客组织,你却硬压着我不让我出警去及时查处他们;结果到了晚上,你
却装得无辜得很,我当时也是傻,着了你的道儿,还没控制住自己揍了你一拳,
到最后弄得真的就像从头到尾就是我在找你的麻烦一样。你是此道高手专家,艾
师兄,你觉得你眼睛看到的,还一定是事实么?何况你那『父亲』就是故意要让
周围的街坊邻居听到你家里的吵架后,认为是他自己在找茬。」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我骗人骗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执着地相信自己从来没有
被骗过,看来我也是个自视甚高的傻小子。

  「这个,也是林绍文查到的么?」

  「这是你那个小姨跟邢小佳说的。」

  「呵呵,你们风纪处还真都是潜力股,邢小佳那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居
然也能撬开别人的嘴巴,真挺有能力的。」我搔了搔头,对何秋岩笑道。

  「不是邢小佳有能力,」何秋岩抬起头,直直迎上我的目光,「而是因为,
今天是你这个所谓的『父亲』的生日——你怕是没记住这个吧?」

  「嗬,谁能记得那个去?」我不屑地掐灭了手中的香烟。

  「但是你小姨记得。前面我跟你说过,你父亲跟你娘、还有你小姨三人都是
青梅竹马。你父亲跟你妈妈是两情相悦,而你小姨对你那父亲,是从小就开始的
苦苦单恋;所以,当邢小佳在如今这个刁老太太面前提起你和你父亲的时候,她
多少都有些触景生情罢了,便将之前我父亲何劲峰第一次走访时,她自己所故意
遗漏的和编纂的故事,又重新讲了一遍。在她知道你妈妈跟你爷爷的私房之事以
后,你小姨就利用这件事,搭上了你那个『父亲』——你父亲是个废人,是个阉
人,可你小姨也并不嫌弃,在一个被窝里前前后后睡了一年。你父亲对你小姨说
的都是枕边话,确实是可信的。」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此刻的语气,激动得有点不受自己控制。

  「按照你『父亲』自己的逻辑,他是想给你妈妈创造让她跟刘国发在一起的
机会。」何秋岩严肃地说道。

  ——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可事实又是,我记得那年过年的时候,那天哥哥跑出去撒野不在家,爷爷去
了别家亲戚那里串门。我蹲在家门口玩沙子,大老远看见父亲朝着家门走过来之
后跑回家里,正看到母亲和那个男人头朝窗户、屁股朝门,在母亲的双腿间那个
粉嫩温热的洞穴里还有黏腻的白浊汁液在不断往外流着,而她身下的那个男人的
肉黄瓜已经像霜打过一样萎缩下来。在我进屋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赤身裸体地
激烈拥吻着,连被子也没盖。

  「娘,爹回来了。」我绷着脸看着炕上的二人,用着孱弱的声音说道。

  平时儒雅又霸气的那个男人,立刻慌了。

  「那个……虎子,你先去外头拦住你爹,让他搁外头陪你玩一会儿;娘跟你
叔正『唠嗑』呢,一会儿就过去迎你去,昂!」

  我连忙跑出屋外,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配合母亲的命令,还是自己本来见
了这场景就想逃。母亲的这个应激措施也的确拙劣了一些,那男人的奔驰就在家
门口停着,换哪个男人能不多心呢。

  可这时候,父亲已经进了屋。他的动作倒也是真快,生怕我叫出声来,一把
就搂过了我的身子、捂住了我的嘴巴;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房间里,一言不
发。

  我也顺着父亲的目光朝房间里看去,母亲光滑的身子直挺挺的,双腿跪在床
上,用她自己像菜市场上刚出锅的白花花发面馒头一样坚挺的胸部和果园里刚成
熟的香水梨一般饱满多汁的屁股,为这个肮脏又千疮百孔的家遮挡着刺眼的阳光。
我到现在仍然觉得,母亲的身材和肤质,要比那些写真女星好上不止千百倍。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温柔地看着她,用着自己那件一尘不染的纯白色Ck平角
内裤擦干净了母亲的双股,折成六折之后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然后从里面拿
出了二十万现金,放在枕头边;接着又帮着母亲穿上了那件破烂的宽沿胸衣和高
腰裤衩,对母亲说道:「你男人回来了,我怕是又得有段日子不能见你了。这个
你收着。」

  「我觉得我现在在你这,就他妈是个卖屄的。」母亲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怎么能说脏话?」

  「我怎么不能?在街坊里道的嘴里,我已经是个婊子了。家里老的那个嘴上
没把门的,把他跟我干过的事情跟别的老头讲出溜了;你每次来的时候,这前后
院的老娘们儿装作不在意。其实全都盯着,而自从我过生日那天你带我去县城里
的那家大酒店享受、过你所谓的二人世界,在她们嘴里现在我已经是一个一共被
四五个男人肏过的破鞋了!呵呵,说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那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在乎这些话么?」刘国发问道。

  「不在乎。」母亲半裸着,决绝地看着身旁的刘国发。

  「那就等有机会了,你去跟你男人坦白了吧。我觉得他的心思也不在你这,
否则为啥一年到尾才回来这么几天,还放任自己的老爹欺负你?到时候你搬进县
城里跟我过,我已经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你要是不愿意在J县待着,咱就往西边
走,R县、E县、L县,那也都有我的地方,到时候把小龙和虎子也接走,跟着我去
过好日子;等他俩大一大,送到省城去,治治他俩的脸……」

  「过一阵子再说吧,我现在觉得有点乏。」母亲平静地说道。

  父亲听到这,也没说什么,依旧捂着我的嘴巴,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出去
了之后又关上,抱着我坐在家门口的水泥台上坐着,拿出了自己那包当年才三块
钱一包嗅起来还有一股烧石蜡味道的香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虎子,爹问你,你在这个家觉着过得苦么?」他对我问道。

  我那时候真的不懂什么叫「过得苦」,于是我只傻乎乎地对他说道:「爹,
我想吃馒头……」

  这个被我称作父亲的人看着我,叹了口气,摸着我的额头无奈地笑着。

  「俺哥老厉害了,爹!他搁菜市场那旮旯,不知道咋整的,吃过一次馒头夹
腐乳,他说那玩意老好吃了!爹,你知道啥是腐乳不?就是菜市场咸菜摊儿那边,
放竹竿色坛子里那一块一块的小红的……我觉得那玩意应该是跟糖豆一个味的,
可我哥说那玩意咸,还有白酒味……」我继续说道。

  差不多这个时候,母亲和刘国发也前后脚从家门里走了出来。

  「呀,成铭回来了?」刘国发看到父亲的时候,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尴尬。

  「嗯,刚回来的,陪着儿子聊会天。」父亲僵笑着对刘国发说道。

  「我就是路过,然后过来坐坐,顺便来看看淑惠。」刘国发解释道。而站在
他身旁,紧贴着他肩膀的母亲却一言不发。若是在外人看来,当时的母亲和刘国
发,倒更像是夫妻俩。

  「嗯,知道了,呵呵,谢谢你啊。」父亲憨厚地笑了笑。

  自那天以后,刘国发除了起初还给我家里送来一些东西吃穿之外,就再也没
来过;爷爷倒还是会找父亲不在或者熟睡的机会,把母亲拽进仓库或者厕所里,
但更多时候,父亲都是装睡,而母亲对爷爷也并没有她跟刘国发在一起时候显得
那么妩媚或是缠绵;倒是母亲有的时候会在跟他吵架之后跑出去,常常三天两头
地不回家,到最后,却还是那辆黑色奔驰给送回来的。

  何秋岩看着我,对我解释道:「你小姨说的,你父亲早就知道你母亲和你爷
爷和刘国发的事情,可你父亲不敢反抗你爷爷,实际上H乡里,像你母亲和你爷爷
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男人不敢反抗上一代父权,便只好用同样的方式来蹂躏自
己的儿媳、去欺负下一代——你也算间接做了个好事:沈福财死了之后,H乡的弊
病也暴露了,于是乡村里的青年一代,和各个党派的大学生村官开始联合起来,
准备破除这种仍旧残余的封建民俗。艾师兄,你可算得上功德无量。」

  「哼,你用不着给我戴高帽。」

  「而你父亲在刘国发面前,却是实打实的抬不起头。他对你小姨说过,他觉
得你母亲曹淑惠应该跟刘国发在一起,而不是跟他;只是你父亲确实是钟意你母
亲的,他又舍不得放你母亲离开,因此只能他借着你母亲每次被你爷爷欺负之后
故意找茬就坡下驴,把你母亲气走,让你母亲去找刘国发,在他的世界里他会觉
得,是他用这种方式把你母亲从你爷爷的魔掌中解救出来,送到了一个可以让你
母亲觉得安全温暖的港湾。」

  「鬼逻辑……」我忍着眼泪,狠狠地骂了一句,我分不清我是在骂何秋岩,
还是在骂我的那个「父亲」。

  「只是有一个人不这么想,他就是你的爷爷,你本来的亲生父亲。」何秋岩
目光苍白,又对我有些可怜地看着我,「你父亲和你母亲每天的唇枪舌剑,你爷
爷都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他清楚你母亲想离开这个家,但他也不愿意放走你
母亲。并且,最要命的事情是,你父母每次的大吵大闹,全都被前后院的邻里街
坊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再喜欢添油加醋一些,继而那些风言风语,几乎让你爷爷
在周围人面前下不来台。你爷爷把你母亲当成对自己家族祖辈的出气筒、自己中
晚年的性发泄工具,但同时,他也从心里鄙视你母亲的所作所为——把一个女人
逼良为娼、却仍旧轻贱她,我是你的话,我也会憎恨他。」

  哼,这话说得可真是假惺惺的!

  「紧接着,那件事就到来了。你母亲被杀了。老J县警署的案件报告上面说,
你母亲是被你父亲杀死的:那天晚上你父亲喝多了,回到家里向你母亲求欢,你
母亲不从,说了一堆骂你父亲的话,你父亲气急之下,拿了一把水果刀,直接捅
进了你母亲的胸膛里——这都是根据你父亲自己留下的口供记录的。」何秋岩看
着我,吸了口烟,「但那天晚上,看到了整个过程的你,应该知道,杀了你母亲
的真凶并不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父亲,而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爷爷。」

  这小子,可真是好样的,这件事都被他查出来了……

  那是我人生当中最黑暗的夜晚,即使跟后来的哥哥被夏雪平打死相比,我仍
然觉得那一夜最黑暗。

  那天一直到深夜我也没睡着,哥哥倒是早早地打了呼噜;母亲那天很少见地
没给我和哥哥讲故事、哼小曲,可我满脑子却都是母亲用她那不同于乡里其他女
人粗侉的柔美嗓音唱着的「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通常她也是让我和
哥哥搂着她的身子、摸着她的奶儿睡,等我俩睡着了她才去干别的,可那天她只
是自己躺在炕上专心地看着书,而且脸上还挂着幸福的微笑——好像是《英语会
话XXX句》,要么就是会计金融方面的教材,在那之前,我没在我家见到过一本书;
爷爷那天也很稀奇地一整天都没有对母亲伸出猥亵的双手,吃完了晚饭便躺在自
己的床上听着广播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关于治腰补肾的专家谈话讲座,一只听到广
播电台下班。而父亲则被昔日一起在乡里胡混的朋友们叫去钓鱼喝酒,到了差不
多十二点半以后才回来。

  一身酒气的父亲到了家之后,醉醺醺地往炕上爬去。我见了父亲喝醉的样子
觉得甚是好玩,本想让他跟我一起玩捉迷藏,可他却没看到我,只是路过了我和
哥哥的小屋,直接往炕上的母亲扑了过去。

  「嘿嘿嘿……媳妇……」父亲靠在母亲的肩上,一边说着,一边把手往母亲
的衣服下面塞,「今儿,你爷们我跟人去吃大餐了……搁饭桌上,俺们一帮人琢
磨事来着——可都是正事啊!你爷们今后要赚大钱啦……」

  「总说要赚大钱,可你三年才往家里带回来五十万……请你在说大话之前,
先看看家里的日子现在都过成什么样了,好么?一个人说的话,得对得起自己的
这张脸。」

  「我这次真不是说大话……咱们几个想开一个建筑公司,专门给人盖房子做
工程的……你爷们我这回,可是个包工头啦,而且,嘻嘻……我就是不要脸……」
父亲说着话,已经把母亲贴身的背心掀了起来,借着床上微弱的灯光,躲在自己
房间门后的我,看到了母亲粉嫩而晶莹的乳头,我只觉得脸上滚烫。

  父亲握着母亲那只奶子,刚准备下嘴,却被母亲直接用书本敲了额头一下:
「你干嘛呢?烦不烦?没看我在这看书呢么?」

  也不知道是寸劲儿还是母亲真的用了好大的力道,父亲竟捂着额头在一旁蜷
缩了身子半天,在这中间母亲也并没去管他。缓了好一会儿,烂醉的父亲才说了
一句:「怎么凭什么那个开大奔的男人连上都能上你,我就想搂着你亲亲咂儿、
摸摸屁股都不行啊?」

  听了这话,刚把衣服翻下来整理好的母亲,脸上羞红,心也软了一些,放下
书本,上前揉了揉父亲的额头:「好了好了,我错了……你也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你稍等我一会儿,我看完这一章就关灯躺下,脱了衣服陪你好么?别喊了,再把
孩子弄醒……」

  可父亲却依旧不依不饶,听着母亲劝他别喊,他反倒放亮了嗓门:「也是!
人家是谁啊?马上他妈的就是J县全县首富了!人能带你去『丽华』大酒店游泳、
泡桑拿澡、吃西餐!我他妈是谁啊?一个乡里的臭混子臭流氓!游手好闲,没正
经工作!背着一身债还他妈的是个搁炕头上半点用都没有的二倚子!」

  「马成铭!你说这话有劲吗?」母亲恼羞成怒,抓着父亲的脖领跪着直起了
身子,「要不是靠人家刘国发,县里警署那大官能给咱家逼成啥样,你该不会猜
不到吧?」

  「呵呵?那我他娘的还得谢谢他?他睡了我的婆子,我还得谢谢他?」

  「你就干净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周都忘淑云那跑是干啥去了……」

  「我干啥?我能干啥?淑云比你强!至少淑云不嫌弃我!至少淑云不会主动
把身子往大款身上靠!」

  「那是我愿意的?要不是因为你爹!……算了,我他妈也不想说这些事情……」

  「不想说啥不想?曹淑惠,你今儿就得把事儿跟我嘚啵清楚!」

  于是,父亲跟母亲你一言我一语,就这样吵将起来。再接下来的具体内容我
便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哥哥被他们二人吵醒,默默地站在我身后看着吵架中的父
母一言不发。我俩在那天之前见过他们二人吵架,但却没见过吵成那种激烈程度
的,把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于是我俩看得入神,以至于爷爷什么时候进去的,
我们俩都不知道。

  只记得在爷爷开口前,他们二人之间的封闭对话,是母亲做的结尾——因为
喝多了的父亲,正坐在炕沿下面哭:「我还就明告诉你了,我曹淑惠不欠你们老
马家什么玩意!我真是看错了,我他妈以为小时候你、你们这个破家挺好呢?在
这个破家,你以为我待的下去吗?我是又当仆人又当婊子!我为了养活你、为了
养活这个家、为了养活你们家老太爷,我把一个女人该付出的都付出了,不该付
出的也付出了!我在这个家受到伤害的时候你管过吗?今后也不用你管了!我跟
你离婚,马成铭,我跟你离婚!等我跟你离婚了我就去跟刘国发一起过!」

  「啪」的一声,爷爷把他那只枯槁的大手,招呼在了母亲脸颊上。

  「臭娘们儿,你给俺们家做儿媳妇的,吃着俺们家、用着俺们家的,到最后
还嫌嘘上俺们家了是吧!一天天本身没有一个、屁事一大堆!自个什么东西自个
不知道哇!就你帮这个家里带来的好,你自己是怎么赚来的你自己不清楚?不要
脸的臭娘们儿,还敢嘲我儿子!你一个娘们儿家家的,倒也有资格骑在爷们儿的
头上拉屎?」似乎从没在家里发过火的爷爷,第一次对妈妈这样怒吼。

  母亲虽被挨了一巴掌,倒也没示弱,直接抬手一巴掌打了回去:「B你个老东
西还有资格打我?我变成今天这样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我每天在你身前身后地伺
候着、受你的欺负受你的气,让你过着你的农村老太爷生活,还被你当成便宜小
老婆干来干去,你居然反过来教训我?是,我是脏!我为这个家赚来的每一分的
好都是我用自己身体从人家刘国发那儿骗来的,但还不都是你逼我去做的?可人
家刘国发就是对我好!比你们狗爷俩加一起都对我好!」

  「真他妈是笑话!H乡多少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也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
要求甚多!你真就像那些老娘们嘴里说的一样,是个下贱货、骚狐狸!放你到谁
家去也养不熟你!」

  「呵呵,骂吧!老东西!无所谓!」母亲吼完了之后,擦着眼泪,收拾着桌
子上的书本,又拿了自己那只用棉布绣成的小钱包,「正好,我之前还在合计啥
时候从家里搬走呢,今晚我就当做打招呼了,这个破家我不伺候了!我今晚就走!」

  「你敢走?你走一个试试!」

  「我不仅要走,我还要带着小龙跟虎子走!」

  「你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的手里,多了一把水果刀。

  「来啊!往这捅!」母亲直接把自己的领子一扯,露出了自己左边的奶子,
「你要是今天不捅死我,你们老马家的就不是长着带把儿的!」

  ——在这一刻我还觉得,爷爷只是想拿刀子吓唬吓唬母亲,或许母亲暂时把
东西放下爷爷也就收了手;同时我也觉得,母亲也没真以为爷爷会动刀子,或许
两人僵持一下就会各退一步,这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所以母亲瞪了爷爷一会儿,便又把衣领整理好,拾掇着炕上小木桌上面的东
西。

  可是,随着母亲的一声惨叫,一摊鲜血从母亲的胸膛喷出,洒在了天蓬顶上、
洒在了有些发蓝的粉墙上、又洒在了地上……

  然后母亲倒下了,在她的左侧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几小时前她用来为我和哥
哥削着刘国发送来的富士苹果的水果,睁着眼睛,瞳仁朝向的方向,正好落在我
和哥哥身上……

  「啊!杀人啦——杀人啦——」

  大叫着跑出去的那个,是哥哥。从那天起,哥哥的性格开始变得更加暴戾,
只是每一次在他见到血之后,哪怕是离开福利院后在吃饭时候,见到冒菜或者毛
血旺里的猪血、鸭血,他晚上也都会发噩梦;而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彻
底傻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不敢走开但也不敢上前……

  父亲的酒也吓醒了。

  爷爷的手开始颤抖——不,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我爷爷了,他是一个
恶魔,一个奸淫了自己儿媳又把自己儿媳杀掉的恶魔!

  「说巧不巧,那天J县警署最后一任署长,也就是你父亲之前打残的那个人的
爸爸,正在H乡跟乡派出所的人喝酒打牌,在事发那个时间还没睡;你哥哥曹龙大
叫着『杀人』跑出去之后,就被四周的邻居弄到了自家院子躲着——那天晚上,
报你家这个案子的一共有七个电话。等到警察去了之后,见到了坐在你母亲尸体
身边的你父亲,和瘫坐在地上的那个马老先生之后,不由分说直接带走了你父亲——
J县的那个老署长,问也没问,甚至连后来的现场勘查都被他给拦下了,因为他巴
不得你父亲出点什么事,他想让你父亲死;与此同时你父亲竟也对自己杀了你母
亲的事情供认不讳,我想,那个男人在那个时候,已经是万念俱灰了。唯独马老
爷子,从自己儿子被带走开始,到凌晨的时候刘国发闻讯而来,找殡葬服务公司
给你母亲的尸身抬走,他至始至终就没说过一句话。直到半个月之后,他才想通,
他跑去J县警署自首,却被当时得值班警察当成他自己要为儿子顶罪;并且,就在
前后五分钟左右的功夫,你那个法律意义上的父亲,在看守所里乘人不备,上吊
自杀了。那段时间,你和你哥哥在你小姨家里住了半年,半年之后还是跑了出去,
满H乡地睡明渠、睡谷垛,直到遇到了仁德圣约瑟的汉娜修女。」

  心里的五味瓶就这样被眼前这小子打翻了,我咬着牙看着他,忍着气冷冷地
回了一句:「真是个好故事。」

  「呵呵,艾师兄这话说的,倒是有点让人感觉这不是在你身上发生事情一样。」
何秋岩对我讽刺道。

  「这个故事跟我后面做的什么事情有关系么?」

  「刘虹莺利用陈美瑭要挟我父亲,让他在你杀了那些警察前后的时间段内出
现在现场附近,以至于所有看了监控录像的人都以为是我父亲杀了那些警察——
但其实那些警察全都是你杀掉的,你是先还把监控录像设备给黑了——这跟你之
前刚来市局的时候,在老风纪处借着帮着夏雪平拿东西的引子,偷走了丁精武他
们的行动计划和卧底人员名单简直如出一辙。在监控录像里看,屋子里是空的,
而当时你却正在杀人、偷东西、干着其他龌龊的事情。」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老风纪处必须得毁掉,有他们在,我怕是早就暴露
了——你看看,你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拉着一帮杂牌军,这才几天,就把
我查了个底掉呢?何秋岩,我话放在这,今后在局里,恨你、恨风纪处的,将会
浩浩荡荡、大有来者!」

  「后面的日子我管不了,艾师兄,我何秋岩跟你只争朝夕。」他平静地说道,
「话又扯远了,说回你杀的那些警察——你杀了他们,是因为他们这些所有被你
杀死的人,都在改制成警局之前的老J县警署工作的、多多少少跟当初你父亲这个
案子有关;被你杀死的人还包括你母亲原先工作的食品厂的现任厂长,这是因为
你在探听你母亲过去的事情的时候、他对你母亲出言不逊,你一怒之下激情杀人。
像这样被你在你自己调查时候因为对你妈妈出言不逊的而被害的,前后加一起总
共十五人。同时,还有马老爷子——在同样的屋子里、同样的土炕前,你本想用
匕首以同样的方式杀了他,奈何你面对那样的一个老人你实在下不去手,最后只
能改用手机接线勒死他。」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愤怒地看着我,对我问道,
「怎么,事已至此,你还想抵赖么?」

  「哼,我可没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要是想抵赖我找你过来干什么?」我
故意气着何秋岩。

  「艾师兄啊,你的这张嘴可真不是嘴,简直是个万花筒!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到现在了,还敢说这句话;你不敢当的有很多,不是你做的事情,你当了的也
有很多!」何秋岩对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但很明显,他给自己嘴里留了半句话。

  「你是说我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吧?你跟其他人一样,一直认为我跟夏雪平
发生了一夜情。」我微笑着注视着他。

  「而你明明是个同性恋!」他说着,又咽下去半截话,狠狠地往桌板上捶了
一拳,「你从在福利院里被那个比你大的女生欺负那天开始,你就距离女生越走
越远了,哪怕你见了形状异样的花瓣你都会发疯!而后你跟你哥哥在一起之后,
你跟他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从那以后你算是对自己出柜了;更何况,你
在那间叫做『星闪亮』的同性恋酒吧里还有个叫Yuki的相好——你这也好意思叫
『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居然敢拿我这件事开刀!行啊,那就互相伤害呗:「那你为什么对你妈妈
夏雪平的男女私事这么在意呢,何大处长?不只是我,当初段亦澄跟夏雪平在一
起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哦对了!我记得你亲口跟我说过,就在夏雪平
家楼下、她的那辆SUV旁边说的,你说什么就算是你跟夏雪平你俩之间母……」

  「你别打岔……继续说你的事情!」何秋岩说着,把手往自己的胯骨旁边裤
兜的位置上一捂,又连忙把手松开,尴尬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掩口笑着。

  按我对这小子的了解,我说让他不告诉别人我在哪,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看
了刚刚我在警局内搞得两起遥控爆炸,他肯定也不敢去马上跟别人说什么,这小
子真是担心死夏雪平的安危了。于是,我想他一定是带了什么对讲设备、或者是
给手机开了定位功能——没关系,我不怕,我已经在这里安装了四台信号干扰设
备,这还是苏媚珍那个骚女人之前送给我的,这会儿正好可以用上。我估计现在
徐远和夏雪平在局里的网监处,正听着从何秋岩那口袋里的手机或什么东西录下
的对话,然后因为就是找不到我和这小子的定位而急得团团转,那画面只是想想
就令人开心。

  也正因此,何秋岩才会害怕我说破他对夏雪平的乱伦情愫——这要是让市局
里的人听见了,今后他和夏雪平在局里、甚至在整个F市,可都不用混了。所以他
要是觉景的,接下来也别聊我喜欢男人的事情,我便也不会提他上过自己妈妈的
事情。

  何秋岩憋了半天,也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对我问道:「你当年是喜欢那个
叫小梅的女孩子吧?」

  「你怎么还问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没忍住,气得用巴掌拍了一下桌子——
到现在我已经有点心疼这张桌子了,遇到了我和何秋岩,怕是过不了这一夜就得
塌。

  「你别误会,曹虎。我对同性恋不歧视,事实上,在警专当初我就有一对最
要好的朋友,他们俩也是Gay,何况Lgbt人士,咱们局里的、整个警队的也不少。」
何秋岩顿了顿,说道,「我就想搞清楚一件事:你对叶莹到底是什么感情啊?」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喜欢八卦,这点事情你也想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真心觉得无聊,但又很警觉他是不是故意想给我下什么逻辑上的陷阱。

  「你误会了,艾师兄,我就单纯想知道你对叶莹那姑娘的感觉——呵呵,抱
歉了,我管她叫『叶莹』这个名字叫习惯了……说起来你们这个『桴鼓鸣』还真
是有趣:你有俩名字,她有俩名字,段亦澄有俩名字,我那个后妈陈月芳有俩名
字——哦,对了,她跟你做的整容手术还都是在普希金大街忽必烈汗大厦,找那
个『海力布』做的,为了排斥术后不良反应,你们俩身上注射的都是同一种药水,
里面所含有一种阿尔法胶质半乳糖,于是你们俩都同样的吃不来任何海鲜、肉类、
以及辛辣的东西还有酒精;你们这帮人里面唯独没有第二个名字的,就只有周正
续,我听叶莹说,好像除了段亦澄,你们所有剩下的人似乎还都有点不待见他;
在你们这一伙里,是不是必须得有俩名字,才能跟你们这帮人合得来?」

  我刚要说些什么,何秋岩又继续说着:「也不能这么说,你跟他合不来,还
在他杀了卢老二和那个叫江若晨的女学生之后,特地帮他清理了现场——你我第
一次见面那天,你是故意没接夏雪平的电话、又故意去晚的,我没猜错的话你徒
步走了几公里,又打了几辆的士,故意绕了好几圈;你安排他在时事传媒大厦对
面刺杀夏雪平的时候,你其实也从另一个门冲到了楼里,为的就是帮着周正续打
掩护——我和夏雪平当时以为楼上打下来的好几枪是周正续开的,其实根本就是
你开的,周正续刚露头,就被夏雪平打中了侧腹部了,并且他逃走的路线、从楼
上飞下去时候用的绳索也都是你安排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夏雪平从楼里出来的
时候,你会突然闪现的原因,你都快成了Moba游戏里的英雄了——而且,现场的
干净程度这还真符合你有洁癖的气质,我记得那件弃用的办公室里的所有灰尘,
全被你打扫擦干净了!」

  何秋岩说的这番话,让我有些心虚,我本以为他现在来找我,好多事情依然
是不清不楚、不着边际的,过去的方言讲叫做「画魂儿」,没想到他竟然全都查
到了,而且能把所有事情联系起来。「好样的,何秋岩,那你还知道写什么,一
起说说吧,我听听你说的到底对不对?你若是说得对了,我就告诉你,我跟刘虹
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我还是按时间顺序吧:起初,你去了趟仁德圣约瑟,去找过Motherhann
ah,看看她能不能帮你想办法,她拒绝了你,于是你就烧了整座福利院,等你烧
得性起了,又去烧了我家。然后,你决定自己策划复仇,你拿着用你哥曹龙的命
换来的那笔钱,找了全国闻名的四大杀手——夏雪平杀掉的那四大杀手全是你招
揽的,可你当初那些钱已经花了一半了,却发现四大杀手居然被夏雪平以一己之
力给团灭了。打那以后,你再也信不过所谓的『专业杀手』,你决定自己想辙:
你想了两套计划,你花钱整容,通过各种渠道为你搞了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假身
份——实际上在这段时间里,你也确实在补习各种知识,参加了好几期的高考补
习速成班,你也真是厉害,上了五个补习班之后就考上了警官学院。你决定混进
警局,最好是能混到夏雪平手下,然后你利用了与警局对立、或者正在被警局重
案一组调查的黑社会或者暴力团伙,想借他们的手杀了夏雪平。可以说夏雪平身
上的那些伤,没有一处不是被因为你设计而留下的。这只是你的计划之一,而你
的另一套计划就是『桴鼓鸣』网站,你把你哥的那笔钱,拿出了好大一部分砸到
了服务器的维护上——你也真够有意思的,桴鼓鸣的服务器所在地,居然在圣赫
勒拿岛上。」何秋岩喘了口气,看着我问道:「艾师兄,我说的都对吧。」

  「不错,都对。」我蔑视地笑了笑,对何秋岩说道:「那我现在告诉你,我
跟刘虹莺的关系——那就是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没有。你刚刚已经澄清了,刘国发不是我的亲生父亲,那这么一来我可不
就跟刘虹莺没有关系了么?」我轻松地说道。

  「那么,刘虹莺小姐姐,还真是可怜的女孩。」何秋岩看着我,继续说道:
「艾师兄,你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暴露你自己的身份么?」

  「为什么?因为你何求岩大处长、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聪明伶俐、年轻有为
呗!」我故意用他自己的醉话臊他的面子。

  他的面色变得有点凝重,对我说道:「是因为你不相信感情。你缺乏感情到
令人发指。」

  「对!我是不相信感情!感情在我这,就是王八蛋!」我狠狠地骂着,又对
他问道:「只是这个,跟我身份暴露有什么关系呢?」

  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道:「我前两天刚复查了一遍之前几个案子的
报告,发现了一个事情:刚才我只是说了你帮着周正续做事的事实,而实际上,
其他的案子你都参与了:段亦澄杀死封小明之前,是你把封小明约出来,然后趁
机让段亦澄绑走他的,过后用来捅死封小明的刀、以及其他可以让他留下所有可
以识别出他身份的证据;同样的事情你也帮着我后妈陈月芳做过,没让她在沈福
财家里留下任何痕迹,你帮着陈月芳擦了指纹、砸了沈福财的相机并且埋到了野
外;但唯独,在高澜夫妇死的现场,你却基本没做什么打扫,还留下了刘虹莺身
上的那段红绳。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了什么吗?让我想起了审讯周正续。」

  「呵呵,那杯奶茶是我下的毒!我当时害怕周正续供出我来,而魏蜀吴,他
那时候已经发现了我好多身份破绽,而你的存在那时候对我来说甚是碍眼;我来
不及把那三杯奶茶全都下毒,所以只够毒死你们仨其中一个的,但是毒死一个是
一个,我也算赚了。」

  「啥叫不打自招啊,艾师兄。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情,但你这也算自己承认了。
我说的是,周正续自杀之前,夏雪平跟徐远沈量才俩人对周正续的审讯,」何秋
岩看着我的眼神,竟有些不耐烦,他的眼睛仿佛在吐槽我的自以为是,「周正续
曾经表示自己想跟警方合作,于是徐远只让沈量才和夏雪平参与了,除了我以外,
局里其他人是完全不知道的,结果没想到局长大人搞得煞有介事,最后周正续却
只跟徐远、沈量才和夏雪平交待了刘虹莺的事情;我当时搞不明白为什么他自己
的事情不坦白,你这个X先生的事情不坦白,偏偏要去质控一个跟自己八竿子打不
着的一个妓女;再后来我去了香青苑,见到仲秋娅的时候,她居然也用把刘虹莺
出卖为条件,跟我提能不能让我保住她们茶楼,结果当天晚上香青苑就被血洗了,
根本没轮到我们风纪处动手;一直到我在医院里,跟我那后妈相互试探的时候,
她也在那刘虹莺说事——结合刚才我说的,在高澜的车里你完全没有给刘虹莺做
任何的证据清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了艾师兄你整个计划——你利用他们
所有人的仇恨,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打乱,你让其中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的仇家,
然后再让第三个人把这个人的仇家干掉,于是一张看似复杂却轻易可以破解的犯
罪网络被你布置下来了。但你清楚地知道,只要结开其中的两个扣——就像现实
中得这样,抓了周正续又毙了段亦澄之后——整张网就会展露在警方面前,于是,
你找了头替罪羊,一头心甘情愿为你去死的替罪羊,这个替罪羊就是刘虹莺。甚
至在圣赫勒拿岛的那家网络公司,服务器所有人一栏里,填写的都是『Hongying
liu』,而在K市西边那家教授网络设计的专科学院,注册的时候你是派刘虹莺去
的,平时参加同学之间的活动、组织校内晚会的时候也是她,可是平时上课却完
全是你在替她上,并且因为你那时候已经在警官学院学习了,所以你给她选的课
都是晚课或者暑期课——你一开始就想让刘虹莺去死,你想让她在被警察抓捕之
后顶替你成为X先生。所以,除了跟着段亦澄去人体器官工厂找心脏源的那个是你
本人以外,往报社和电台、电视台打电话刊登广告的,是她;把夏雪平的情况、
以及段亦菲小说草稿、加上你杀人计划透露给陈赖棍的,是她;给时事传媒大厦
送炸弹的还是她。在其他三人事发或者快要事发的时候,你给他们都启用了你早
就安排好的后路:周正续可以逃到釜山,段亦澄段亦菲可以去北海道,陈美瑭可
以去新加坡,可是刘虹莺确实一条后路都没有,她可以去的只有阴曹地府三途川——
艾师兄,你的这个计划还真是巧妙绝伦!」

  「这你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需要问我的?何秋岩,你别欺人太甚!你是故
意用我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来臊我的,是吧?」看着我面前的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子,
我真他妈想咬死他!

  「你这么做是想报复刘国发,对吧?」

  「对!没错!」

  ——我真便宜了刘国发,让他早早地就被高澜给算计死:我也真便宜了老J县
警署的那对儿狗爷俩,一个早在八年以前就病死了,另一个死得更早,那个植物
人在我从J县的圣玛丽博爱福利院搬到仁德圣约瑟福利院的时候就得了肝炎去世了。
于是,就只剩下了刘国发的这个女儿,正好在我的计划里,我需要一个可以为我
做所有事情的傀儡,于是,我便让她去了香青苑,又让她上学,让她跟我同居,
我就是要让她对我死心塌地,然后再去死,让她在死了的时候,还在觉得,普天
之下只有我对她最好!她若是要恨,那就只能恨她自己是刘国发的女儿!

  「那你知道叶莹究竟是怎么死的么?」何秋岩对我问道,「她现在的死法,
可是完全脱离你最初的计划的,对吧?」

  「我确实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竟觉得有些冷,我的牙齿
在打战。

  「她是为了你而死的!」

  什么意思?

  「那不正好么!」我双手合在一起拍了一巴掌,对何秋岩说道,「我的目的
达到了、她的使命也完成了!她的命就是用来为我献祭的,这不是很好么?」

  「你就一点都不心痛么?」

  「我不心痛!」

  何秋岩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对我指控道:「曹虎,一个姑娘对你死心塌地、
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你却仍将她的性命视若草芥,你真不配做个人!她
是为了帮你除掉苏媚珍而死的!」

  于是接下来,何秋岩给我讲了个故事。

  ——在之前我黑进市局的网络系统、植入病毒,想对夏雪平造成心理攻势,
却没想到被苏媚珍给发现了,于是再之后,当我破解进警局内部一层比较保密的
数据库的时候,我被苏媚珍追踪了。自那以后苏媚珍那个肥硕的骚女人就像一个
阴影一样缠着我,只要得了空,她就会找我的茬。

  按照她的意思,似乎在她的身后有一个更庞大的地下组织,她说她想拉我入
伙,他们需要一个能力很强的技术支持;对于这样的认可,我表示荣幸,但入伙
的请求,我再三婉拒,因为自从哥哥死后,我就再也没相信过其他人。都说夏雪
平是冷血孤狼,我其实也不适合群居。

  可当我以为就这样可以跟苏媚珍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时候,她反倒对我的
纠缠更是变本加厉,甚至要求我帮她进行一些无聊的事情,比如,压着何秋岩不
让他去扫荡那家叫做「慈靖医疗」的淫窝,一方面似乎可以保住苏媚珍背后那股
势力的潜在资金来源,另一方面,夏雪平女儿的沦陷可以让夏雪平痛不欲生;再
比如,配合原溯和那个姓刘的权贵把夏雪平灌醉、下药,然后轮奸再录成录像……
我不明白,恨一个人的话直接杀了就得了,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丑陋的事情?这跟
我那个可恶的爷爷当年逼迫我娘钻进刘国发的被窝有有什么区别?

  原溯那天给我准备的,全都是矿泉水和无酒精啤酒,看着我演绎的艰难地往
自己嘴里灌酒,夏雪平似乎有点心疼了,因此,一切按照苏媚珍的计划按部就班
地进行着。我看不下去,于是我借口自己闹肚子走开了——那天晚上,我竟然对
夏雪平产生了痛苦的感觉。好吧,无所谓了,如果那时候夏雪平就被他们轮流玷
污了,那就在她不省人事的时候我亲手给她一发子弹,这样一来我报了仇,也让
夏雪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死去,她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名节尽失而痛苦,也算死的
体面。

  我却没想到,那个令我讨厌、我却说什么都得罪不起的黑帮老大张霁隆跟着
在野党党部的一帮人也在那个酒店,并且还及时地把何秋岩叫了过来。那天何秋
岩揍我那几下,其实打得我心里好舒服——夏雪平没被那帮人渣给强奸,我不知
道为什么,但我觉得我为了这件事竟然很高兴。

  可该杀还是要杀的。

  因此等着事先被那个高中老师下药的何秋岩和夏雪平这一对儿母子俩,过完
一夜春宵之后,我提着手枪走进了夏雪平的房间,我准备给她来个痛快,却不想
苏媚珍竟早早地在对面的屋顶上等着我——那么远,我甚至看不到那里用狙击枪
等着我是不是苏媚珍本人。

  「除非你能拿到夏涛存在海外的一千五百万美金,告诉我那些钱的下落,或
者哪怕是只交给我一半也好;否则,杀了夏雪平的事情,你这辈子都别想做成!」

  ——去他妈的!前一天晚上刚被他要挟着干了那么肮脏的事情,现在又被她
拖进一个什么一千五百万美金的深渊里……她是真把我当成她的马仔了吗?如果
拥有一千五百万美金,我倒是真心想自己拿钱把这个窟窿堵上。

  于是我恶心着自己,自导自演了一出我跟夏雪平之间的狗血戏码,然后希望
能通过这个,来完成她硬塞给我的任务;可正在我挠头的时候,苏媚珍居然被徐
远自己送进了医院,我相信这算得上是老天助我。

  而何秋岩现在告诉我,助我的不是老天,而是刘虹莺。

  何秋岩对我说着:「她也早就注意到了,你被苏媚珍苦苦要挟、紧紧相逼的
事情,所以,她背着你跟苏媚珍进行了联系。她应该是跟说,她可以代替你帮着
苏媚珍做事。而因为你和刘虹莺的同居关系,再加上她还利用自己跟陈美瑭的关
系,说服陈美瑭给苏媚珍做帮手,苏媚珍很轻易地就信服了,所以在这段日子里,
苏媚珍几乎再没找过你麻烦——这是她计划的第一层目的。所以在那段时间,她
配合着苏媚珍绑架我妹妹,你是完全不知情的,因此,在重案一组看到苏媚珍传
来的录像那天,你才会表现得也是十分惊讶,你当时就看出来,在画面上被绑架
的那个『何美茵』其实是她。」然后,表面上看起来,包括苏媚珍自己也以为,
你和刘虹莺正在全力寻找着我外公那无中生有的一千五百万美金,但实际上,她
是在给苏媚珍下一个更大的圈套:她顶着被经侦处和警察系统之外的机构调查的
危险,引诱了一堆贪官污吏、土豪权贵,往自己新申请的银行账户里进行汇款,
并且她也利用了你教给她的黑进账户所在银行数据库的手段,不停地盗取那些人
账户里的所有资金,直到把自己的账户吸得饱饱的,吸到可以达到足够一千五百
万美金的钱——实际上,她也很快被司法调查局的人盯上了,要不是司法调查局
和沈副局长那边想用她作为诱饵、钓更多的鱼,她早就被司法调查局给抓了,而
这也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一步:如果有任何的机关单位来抓捕她,她就把所有的锅
都忘苏媚珍身上扣,然后,我想她会选择在审讯室里、看守所里或者其他关押她
的地方自杀——实际上,刘虹莺一开始就是清楚自己是为了当替罪羊而存在的。

  「但是没想到香青苑被人血洗了。她慌了,她看到了参与血洗香青苑的人里
面,带头的人就是这个一直骚扰你纠缠你的苏媚珍,她不知道香青苑的人究竟得
罪了谁,她也不知道苏媚珍背后的势力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他们是恐怖分子,
是比你这个城市幽灵更可怕的东西,如果这帮人反过来对付你的话,即使神出鬼
没如你『桴鼓鸣』,也对付不了他们,所以她把她后续的计划加工得更加极端:
于是,她主动来联系我,说是要帮我挖出X先生,一切的什么背叛X先生的理由也
好、提的交换条件也好,听起来都像真事似的;然后她很刻意地,把你的形象特
征全部都改成了我父亲,让我一度以为我的父亲真的就是X先生,她意图让我跟我
父亲之间自相残杀,并且最后她也的的确确跑出来准备对我补刀——这是她计划
的第二层目的。当然,虽然那天她跟我交谈里指向的目标是假的,但是她跟我叙
述的那些关于她与X先生之间的事情,十有六七倒是真的。并且,最真实的一件事
情是,她爱你,艾师兄,她爱你爱得死心塌地。」

  「这我知道……这……这就是我的目的!」我似乎有点控制不住我自己,我
说起话来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何秋岩没接我的话,只是继续说道:「于是夏雪平死了,自然不会按时出现
在苏媚珍向她指定的环球广场,因此我妹妹也会被苏媚珍杀掉,也算帮你绝了后;
陈美瑭藏在警局里,虽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但是她想逃走可没那
么容易;况且她对美茵也产生了感情,所以若是苏媚珍对美茵有什么伤害,她也
会跟苏媚珍拼命,于是陈美瑭也死了——这样一来,除了苏媚珍,在这个世上所
有知道你是X先生的人就都被抹除了。而在她策划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即便
一切都按照她第二层目的进行且实现了,我和我父亲都成功地被她算计、两败俱
伤甚至同归于尽,夏雪平也被何劲峰因刘虹莺所逼迫开枪打死,再后来跟进调查
这件事的警察们搞不好并不会吃这一套、也不能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何劲峰是X先生,
因为冷静下来想想,想杀夏雪平的竟然是她的前夫,这确实太生硬了;警察们肯
定会按部就班地调查那天在那家龙庭宾馆里,她所用过的电脑,然后再检查一下
Oraclesql的Log记录,就会查到她给苏媚珍汇款的事情;并且,再结合苏媚珍莫
名其妙想置夏雪平于死地,这样的话,苏媚珍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X先生,她以为
周围一个个自己想除掉的人都被除掉了,实际上她在渐渐地把自己逼近死角——
让苏媚珍代替你去死,要比让刘虹莺自己代替你去死拥有更好的效果、更具有说
服力。艾师兄,在你原本的计划里,其他人其实都不用死,只死一个刘虹莺就够
了;而在刘虹莺为你做的加强版补丁修复计划里,除了你不用死以外,其他人都
得死,包括她自己。所以,她早就写好了遗书,放在了自己的胸罩里。警局里所
有人都以为我中了刘虹莺的美人计,跟她发生了什么,所以那句话她是写给我的;
其实那句话,她是写给你的。」

  「我不难受!我不心疼!我……她死不死……她死不死对我无所谓!」

  我很想装作麻木不仁,可我装不下去了……我真的装不下去了……

  在那天看到莺儿的尸体之后,我就觉得自己的魂从此没了;我本应该觉得这
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我从未对一个女生如此心痛过。

  的确,最开始我只是简单地想要利用她,她对我来说,是破坏我家庭和睦幸
福的仇人的女儿;我千方百计把她从她上一个色情会所中找到,我很想看看那个
当初趾高气昂用一摞又一摞新政府币破坏我的家庭的那个人的女儿,在如今是多
么的下贱,可当我真正第一次见到她时,看着她被那些恩客和会所负责人,像欺
负着一直牲畜一样所凌虐的样子,我的心里,竟有滴血的感觉。

  我按照计划把她买了下来,带回我的住处,让她洗了个澡、换上我给她买的
衣服,又让她躺在我给她准备的那张床上、枕着新枕头、睡着新被罩新床单——
我深刻地记着我第一次给她买的那件短袖衫窄了,而她的胸罩却似乎大了好几个
罩杯;没办法,那是我硬着头皮红着脸在内衣专柜随手挑的,结果我却没想到她
竟激动地哭了。她告诉我,那时候她已经将近三年都是睡在冰冷的、可以嗅到金
属的苦味地砖上,并且还没有衣服穿。

  某一次,她偏偏要我帮她搓背;在我给莺儿洗干净身子后,我觉得她特别的
美。她看着双目直勾勾的我,像对付她之前店里其他男人的那样,打开了她的双
腿……

  我知道我心里有毛病,但我每次总是记不住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她打开了大
腿之后,在她那外部发黑里面却粉嫩依旧的阴穴里,我看到的是一片血红色:血
红色的乳房、血红色的屁股、血红色的阴道、血红色的月经黏液、血红色的血液、
血红色的钞票和手枪还有子弹、血红色的刀子、血红色的手、血红色的狂笑着的
或者痛苦的脸……一股脑地冲我的双眼涌过来,它们想吃了我的灵魂、占据我的
躯体!

  「哥你怎么了?别怕、别怕……我在这呢!乖!我在这呢……别怕、别怕……」

  莺儿用着自己温热而湿漉漉的身体,搂着意识混乱、身体不受自己支配而手
舞足蹈中的我——我似乎还用拳头打中了她的眼眶,即便如此,她也没放开我;
她跟我脸贴着脸,还不停地亲吻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脸颊、我的嘴巴……

  我疯狂地哭着流着泪,她也跟着流着泪,然后我俩的眼泪汇聚在一块,黏住
了她的头发,让我的面部肌肤和她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

  然后,我第一次,在她身边勃起了。

  于是我兽性大发,把自己的那件东西塞进了她的那个能让我发疯的温暖洞穴
里,我粗暴地抽插着莺儿瘦弱的身体,每一次抽插都加重一点力量,而每一次抽
插,我都很难以把持地在她的身体里泄出一次……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孩子也会
像男人被触及到前列腺的时候泄阳一样泄出阴道汁液,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
跟女孩子做爱竟然是这样的让人快活。

  那天晚上我在她身上发泄了十几次,平均每次插入后十几秒就射精,时间加
一起远不够跟我哥一次来得持久;结果,我倒是一下在床上躺了两天。那两天完
全是她在照顾我,为了面子,我跟她说我发烧了起不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笑
笑,给我端水、买饭、剪指甲、擦身子。那是我从小到大,有人对我好到细致入
微,而我那时候,却固执地将她对我的好,当成是一个婊子对恩客的理所当然,
我告诉自己她之前被人强制训练的就是去服侍男人的,我不能太迷恋。

  结果我一下子,就对她的这种体贴上了瘾。尔后我才知道,其他的妓女再被
人包养后,普遍都是去享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姑奶奶的生活的,哪怕是做性
奴的,除了被凌虐的时候,也是被所谓的「主人」像照顾宠物一样照顾的——所
以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主子」;只有我,是给我自己找了连屎尿都给端得了的
丫鬟。

  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男人的,在我用自己的直肠和肛门为哥哥充当性玩具将
近四年时间之后;而在之后很久,我遇到了那个暴露狂夏雪平,可当我每每见到
她的裸体的时候,我除了觉得恶心、以及琢磨着在她身体那个部位把子弹打进去
会让她更痛苦、流的血更多之外,我对她却也完全硬不起来;只有当我跟莺儿在
一起的时候,我的下体才会有那样强烈的反应,在遇到她之前,我一度以为自己
已经是个废人了,就像我那个所谓的「父亲」一样。

  渐渐地,我抽插她的时候,时间越来越长,一分钟变成五分钟,再变成十分
钟、十五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我吸吮她的舌头的时候,力度也越来越
粗暴、我渴望她的亲吻……我也开始渐渐嫉妒别的男人,在她被其他那些金主或
者香青苑里那些鸨母们叫走的时候,我会愤怒和失落一整天,我后来才明白,这
是一种叫做「吃醋」的感觉,而「吃醋」的感觉会像酿醋一样,时间越长,心里
越酸。

  ——所以,何秋岩说错了一件事,很可能所有的警察都不会发现,其实高澜
夫妇,是我杀的。他们夫妇二人把莺儿当成禁脔,让我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
夺的愤恨,就算莺儿是个玩具而已,但也只能是我的玩具;而他们对于莺儿变态
的调教,让我替莺儿觉得屈辱。莺儿其实胆子很小,让她去送个炸弹这种事倒无
所谓了,但她却连一直麻雀都不敢打,所以我教她开枪的时候,只能靠丢苹果这
种方法;而当我一刀一刀捅进高澜身体里之后,莺儿哭了——并不是被吓得,而
是因为她觉得,在高澜身边那种人不像人的日子,她过够了。

  为了洗掉高澜夫妇的血,我跟莺儿泡在浴缸里坐了很久。在浴缸里,莺儿问
了我一个问题:「哥,咱能不报仇了么?」

  莺儿说,她在遇到我之前,不知道什么叫廉耻,不知道什么叫爱;她在遇到
我之后,第一次觉得踏实。

  我没说话。

  ——爱、踏实、廉耻,这些东西对我而言是奢望,更是能造成我堕落和慢性
自杀的毒药。

  「哥,咱走吧,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国家,咱们去釜山,找个唐人街的
店铺开个麻将馆或者拉面店;或者去北海道,种地或者大鱼;再不就去新加坡玩
上几天,然后你去给人运货、开车、当保安,我去端盘子、或者做咖啡做饮料,
咱俩就这样默默无闻、踏踏实实过好一辈子。行吗?」

  我还是没说话,但我扇了她一耳光。

  莺儿哭了。

  我站起身,光着屁股拿着自己的浴巾进了自己房间,狠狠地把房门砸上。

  ——当有一天,一个你已经离不开的人告诉你,让你放下毕生为之奋斗的一
切,去过一个的确安稳,但是平淡的日子,你应该怎么做?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其实我都没想过,我会遇到这么一个人。

  自打那天之后,莺儿就在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只是有一天,在国庆那段时间,又正好是我被何秋岩打歪了我这只假体鼻子
的那段时间,莺儿突然跟我说,她想跟一起在F市逛一整天。之前一直为了我的计
划,我从来没跟她一起出双入对过,连她在钱包里私藏的某张我跟她在一起时候
的自拍,被我发现了之后,我都逼着她把我的那半部分裁掉。转念一想,她从未
跟我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对我的话听之任之,她表现得也不错,我答应了。于
是在10月6号那天出来逛街的人,会看到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的高个子
男人,身边跟着一个把自己打扮得特别妩媚性感的小女生走街串巷,去逛大帅府、
去看大汗陵、去溜进Y省大学的礼堂看文艺汇演、去买衣服、去看电影、去坐上游
览观光公交线路看街景。

  「哥,要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我不在你身边了,就像从没出现在你的生活
里面一样,你会伤心不?」那天夜里,当我在被窝里搂着她温热的肉体的时候,
她对我这样问道。

  我当时以为,她只是学着电视剧里、还有她之前在夜店里看到的、遇到的、
认识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女生撒娇罢了。

  可是,在我于夏雪平家里留宿一夜之后,她就再也没回来过。我大致知道她
在陈美瑭那里,但是具体怎么了,陈美瑭说莺儿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也没问;我
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香青苑被血洗了。莺儿拜托我的最后一件事,是送一个
三四十来岁的女人离开,我送了那个女人去了釜山。再之后,陈美瑭进了医院,
莺儿也就此跟我断了联系。

  何秋岩说的没错,当后来我从苏媚珍传来的可视通讯里看到了装扮成何美茵
的莺儿的时候,我整个人是傻的——为什么她会不跟我商量就去招惹苏媚珍还帮
她做事?我困惑,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但我却也不敢去问苏媚珍。

  我只能等着,等着她自己给我一个交代。

  然后,我等来了,在破旧的自然研究所楼后,在她那件我没见过的内衣罩杯
里:谢谢你,你来过,陪过;我感动过、沉迷过、我爱过;从明天起,我们都要
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她是想自己帮我跟我的心结做个了断,夏雪平也好、何秋岩也好、苏媚珍也
好,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她把该做的都替我做完;然后让我自己放下一切,告
别过去,告别恩仇,重新开始;只是,莺儿,没了你,又叫我如何重新开始?真
是个不听话的傻丫头……

  蝴蝶飞去,心已不再;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艾师兄,你哭了。」

  何秋岩嗑着自己口腔壁上的薄膜,大睁着眼睛注视着我。

  我抽了下鼻子,摸着眼泪,调节这自己的呼吸,可泪水扔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是在嘲笑我么?」我咬着牙抽啜着问道。

  「肏,随你怎么想……」何秋岩不屑地转过头,看着窗外说道,「我他妈头
一次见你哭。刘虹莺小姐姐泉下有知,应该觉得欣慰了。」

  不知道何时起,窗外下起了雨,沙沙的雨滴洗刷着蒙上一层尘土的玻璃,让
带着寒意的空气一层接着一层侵袭进这件阅览室里。或许这会是最后一场秋雨,
再过不了多长时间,F市就该下雪了。

  莺儿很喜欢雪,哥哥也很喜欢,我没记错的话,母亲也很喜欢。

  Motherhannah很早以前讲过,人活着,正因为有那些爱他的人存在,人生才
会有意义;而现在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看雪,还有什么意思。

  「我刚刚发现,艾师兄,你是个认不清自己的人。」何秋岩转过头,对我说
道。

  「我认不清自己什么?」

  「很多,比如你对感情这种东西的迷惘,比如你对刘虹莺的感觉,」他顿了
顿,又说道,「再加上我刚刚顿悟的一件事:比如你对夏雪平的感情。」

  「哼,真他妈是讲笑话!你自己刚刚说的,你是被我骗了的,居然又说我对
夏雪平有感情……」

  「我说的不是男女爱情,曹虎先生,」何秋岩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注视着我
的眼睛,「刚刚我在想,你在夏雪平身边蛰伏了七年,这七年里你机关算尽、用
了一路十三招,各种找人在夏雪平身后开冷枪、放冷箭,难道你就没想过自己动
手么?夏雪平过去是个酒鬼,你要杀她虽不是易如反掌,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情,你难道连试都没试过?况且,我还在想,夏雪平不是一个会去轻易相信别人
的人,她怎么就能把你当做自己最忠实的下属,甚至连接送上下班这件事都交给
你,还常年让你掌握她的车钥匙和公寓门锁密码呢?就在你掉眼泪的一瞬间,我
想通了:因为其实本质上,夏雪平并不是你的敌人。何况,夏雪平也爱喝方便面
汤。」

  「何秋岩,你真能放屁!夏雪平杀了我的哥哥,她不是我的敌人谁是我的敌
人?就因为她喜欢喝我小时候一直在喝的那种难喝的东西,她他妈的就不是我的
敌人啦?」我愤怒地对何秋岩问道。

  「虚荣和欲望,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马老爷子的虚荣和他对你母亲畸形变态
的欲望;嫉妒和诽谤,你H乡老家前后院街坊邻居对你母亲美貌的嫉妒和诽谤;贪
婪和愤怒,老J县警署署长、坑你和你哥哥的那个黑帮老大,他们的贪婪和愤怒;
以及其他一切的罪恶,诸如肆意玩弄女孩的纨绔子弟卢紘、因为不喜欢被管束就
把自己老师变成校领导性奴的江若晨、为了赚钱吸血把自己同乡的所有女性贩卖
到色情会所的沈福财全家、贩卖毒品折磨女性的封小明、还有贪污行贿杀人越货
的高澜夫妇。或者说,这个社会、这人世间的一些丑陋的东西,才是你的敌人。」

  「嗬,你知道你现在这套辞令,特别像那帮政客在电视上的夸夸其谈么?别
跟我整这些虚伪的……」

  何秋岩打断了我说道:「我不是在跟你唱主旋律,事实就是如此。你之所以
认为你还是个虔诚的教徒,是因为你确实经受过这一切原罪的折磨,你不喜欢这
些。夏雪平也不喜欢这些,所以她面对那些不法分子的时候,才会屡屡开枪,而
并不是为了因为我外公被人无故杀害之后的泄愤!你也发现了这件事不是么?在
你跟着夏雪平身边查案的时候,在你跟着她出生入死、看着她一次又一次把无辜
的人质从匪徒手中救下来的时候,你也逐渐被她身上的正义感和责任感所感染了,
不是么?她应该是你的伙伴、是你对付那些你憎恶的这个社会上的肮脏的战友,
难道不是么?所以你才会配合夏雪平的工作,甚至自己独自破了好些重案要案,
在这个过程中你慢慢发现,其实你一直执着于为其报仇的哥哥,也不是什么罪过
都没有,曹龙不是无辜的,不是么?在你一次又一次在犯罪现场留下那张字条的
时候,你也在不停地拷问着自己——谁才是不公平的那一个,不是么?你也应该
想过,如果早点遇到夏雪平、如果这世界多几个夏雪平,你是不是就不会经历你
现在的痛苦,不是么?」

  何秋岩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让我确实如坐针毡。从我建立「桴鼓鸣」这个网
站开始,我只是在调动其他人的猎奇和反叛心理,但我后来慢慢地发现我开始失
去了我自认为很伟大的名义,所以,就连那个唯利是图的陈赖棍,居然都成了我
的伙伴。

  事情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可是,何秋岩说的是对的,夏雪平做的那些
也都是对的。

  「哥,好像那帮条子们准备围捕豪哥他们……他们就要完蛋了,咱们还是等
警察行动之后,去警局申诉,让警察帮着把该属于咱们的钱拿回来吧?我听说现
在有法规和政策……」

  「什么狗屁法规和政策?你他妈懂个屁!那帮警察都是眼睛长脑门儿上的主
儿,就咱俩这样的人家能帮咱们吗?再说了,那儿有那么多钱,咱正好趁着他们
那帮王八犊子对付条子的时候大捞上一笔,强他娘的就完事了!那些黄金换成钞
票,够咱俩加一起八辈子花的!这正是咱哥俩的机会!你他妈干不干?你要是怂
了我就自己去!」

  「那我跟你去……」

  ——其实从这一刻,一切就都错了。

  「之前在龙庭宾馆,我对刘虹莺问过一个问题:我说你和她有没有想过,在
杀了夏雪平之后要怎么做?当时刘虹莺没能给我一个答案,她被我驳得哑口无言。
艾师兄,我现在还要跟你再问一遍:你想过杀了夏雪平之后,你要怎么收场吗?」
何秋岩对我问道。

  我确实没想过。复仇的人向来都只会把目光放在眼下,却似乎鲜有人去考虑
将来。

  很早之前,在哥哥刚刚被击毙的时候我,在夏雪平家门口放那么一把火,真
的让我痛快。可仅仅过了几秒钟之后,我却并不开心,并不是因为我看到那个时
候的小崽子何秋岩,背着他的那个小妹妹从火场里近乎毫发无损地跑出来,但我
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什么不开心……我当时只是以为,或许自己的报仇还并不到
位,或者,我本不应该拿夏雪平的子女开刀,孩子本来是无辜的。

  我觉得没意思。

  于是,后来夏雪平离婚了,我又从暗网上招徕了所谓的四大杀手,可没想到,
当我把佣金打过去之后那一秒,我就开始觉得心里不舒服了,我同样说不清楚为
什么,直至他们一个又一个地被夏雪平反杀,我才把这种不快,归结为那帮徒有
虚名的废柴们的不中用;然后我开始策划自己的复仇计划,可每一次当夏雪平更
接近死亡一步的时候,我反而都会开始为她觉得担心,而每一次她从死亡的威胁
中逃离,我又开始对她觉得侥幸;在医院里看着面色苍白的她,我会为她觉得心
酸;在她家举起手枪,用枪口对着她的额头那一刻,其实若不是苏媚珍打来电话,
我也不见得能真正下定决心对她开枪,因为我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真的习惯把自
己当成她的手下而不是仇敌。我其实从未把自己当成一个警察,但我已经习惯于
像一个警察一样去工作、去生活、去思考问题、甚至是去破案——在我自己独立
破了第一个案子,被受害人家属跪着道谢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有些幸福;我开始
习惯于重案一组那些人的扯皮和龌龊的谈话,以及他们投入工作时候的认真状态;
我习惯于每天开着那辆黑色日产奇骏,接那个女人一起去上班,然后下了班后载
着她和苏媚珍、或者那个经常喜欢讨论奇怪话题笑点很怪的丘康健、或者那个看
谁都不顺眼的沈量才,听着他们几个人一起开玩笑或是吵架斗嘴,然后在那间叫
做「敦盛」的小酒馆喝上两杯,接着再带着醉醺醺的、一喝多就念叨「小混蛋、
小混蛋」或者「美茵、美茵」的酒蒙子恶女夏雪平回到家,看着她毫不遮拦地把
自己身上除了大衣之外的衣服脱个精光,之后随便把那些衣服踢到一边,光着屁
股、抱着手枪钻进被窝……

  是他们每个人让这个戴着面具的我感觉我不是孤独的,所以我很害怕,在我
一开枪之后,这些都会消失。

  「我输了,何秋岩。」我不甘心地承认道,「我不是输给你,我也不是输给
夏雪平,我是输给了我自己。」

  「能认输就好。你是个体面人,艾师兄,能认输的话,这样在你我之间,多
少也算体面点。」

  就在这个当口,窗外响起了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他们来的不早不晚,跟
我预想的时间正好。

  这时,何秋岩也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了一副手铐,丢到了我的面前:「艾师兄,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管你叫『艾师兄』,咱俩谁也别为难谁,你自己戴上吧。」

  我看着面前的手铐,又抬起头看着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这么长时间你
一直在发问,那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何秋岩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立刻从我身前的桌膛里掏出我的那把手枪,凭着手感对他
放着手枪的地方开了一枪,直接把他那把「大威力」打飞,我又连忙把枪口对准
了他的脑门,对他问道:「一个握不住自己手枪的警察,是如何这么有自信觉得
自己已经把我控制住了呢?」

  何秋岩气馁地咬着牙怒视着我,一言不发。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
会用自己刚才摸枪的那只手去摸自己的手铐,而不至于在他那么帅气地把手铐丢
给我之后把手的位置都没放对,或者,他选择自己举着手枪走到我身后把我拷上,
而不是让我把自己给自己拷上,或者他应该好好检查一下,看看我的桌膛里除了
那只玻璃烟灰缸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这小子现在还嫩了太多,但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好警察。我这样做,算
是为他将来上的最后一课,他应该一辈子都感谢我。

  听着楼下刺耳的警笛,看着双目中喷着不甘心的怒火的何秋岩,我对他得意
一笑。

  我计划中的最后一步,终于开始了。

  ——并且,是时候,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Chapter 5 ending,poppies in the rain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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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6573114 2018-4-12 16:56

           第六章:初雨后的夜空(01)

  豪雨沙沙,冲刷在平滑的玻璃和坑洼的地面上,声音像悲鸣和哀嚎,又像在
大声地嘲笑着我的疏忽大意。

  仅仅是毫厘之差,我便被艾立威找到了一个破绽,于是他迅速地从我的盲区
里摸到了自己的手枪,只用了精准的一枪便将我的那把勃朗宁Mk-III打飞,顷刻
间我右手抓风……

  所以我现在,就只剩下赤手空拳。

  看着艾立威得意的笑,我真是对自己的过于自负痛恨到要死!

  说起来,这可是我从拿起枪来第二次被人夺取了手枪,第一次是被一个女人
在身后打了闷棍,第二次却是自己正直面对方、以为我已经控制住对方的时候被
对方一枪解除武装,这可真是莫大的屈辱。

  ——但是,艾师兄,你尽管笑吧!你就算控制住了我,今天也依旧会是你的
终场谢幕!

  「瞧你这表情,刚才的骄傲自满都哪去了?你现在至于气性这么大么?」艾
立威举着枪对我笑着,然后用枪顶着我的脑门,对我说道,「七年前我刚入行的
时候,也像你现在一样——但你比我那次幸运多了,那帮人不知道是谁一枪打中
了我的腕表,那是哥哥给我留下的『西铁城』表,子弹擦过手腕不说、水晶表蒙
碎了之后扎得我满手都是,握着的手枪自然是脱了手。你刚才说我勾结与警局对
立的团伙,你说对了,但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做到那样,也有不买账的,也有半路
杀出来的程咬金。那次是我第三次出警,我那次差点就把自己的小命交代了,结
果最后还是靠着夏雪平才救了我。」接着,他平静地对我命令道:「站起来。」

  「就算你反过来控制住我,艾师兄,你也逃不出这栋楼的,就更别说你想逃
出F市了;你听听,这会馆四面八方都已经被咱们市局的人围住了;贯穿东西的兰
山街肯定被封了路,再往南是燕江,往北是肃慎遗址博物馆的高墙和一马平川的
荒草地,你逃不掉的。」

  「呵呵,何秋岩啊,都到这种地步了,你小子还在对我进行心理攻势?你可
以的。」艾立威有些轻蔑地看着我,微微挥了挥手中的枪身,对我说道。

  「你好像并不惊讶?」我总算反应过来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艾立威又笑笑:「在你手机里,有一个叫做什么『大千之眼2.0』的软件吧?
是你那个网监处叫白铁心的朋友给你做的,是不是?名字起得可真糟糕。」

  「你怎么知道的?」

  「那小子我原来还真小瞧了,他跟踪过我的数据和IP。苏媚珍或许没跟别人
说过,就在你被我气跑的、国庆前后那段时间里,那个姓白的小子,跟我和刘虹
莺在警务系统数据库里大战了三天两夜:我和莺儿两台电脑在数据库里不停种植
病毒、破坏源文件和防火墙,跟攻城战似的;他则自己一个人迅速编程、删除病
毒数据和文件、为数据库防火墙Debug,一个人『守城』,而且趁我俩不备,还利
用自己的私人数据库作为警务系统数据库的『出城』,反过来黑了莺儿的电脑。
可他也暴露了自己的私人数据库,于是我在他盯着我的时候,把他的私人数据库
光临了个遍,从他自己设计的一百多个小程序,到他跟他女朋友的私房秘密写真
照片全被我和莺儿看了个遍;但跟那些艳照相比,我更看重的就是这个所谓的
『大千之眼』软件。我跟苏媚珍提过,务必控制好这个人,但是现在看来,苏媚
珍还是小看了他……他的这个监控软件做的,确实可以用『杰出』来形容,只是
如果他是我的同伙的话,我肯定会把他软件里的系统优化一下,加入神经网络编
程和Ai系统,引入一下图像和声音识别辨析功能;啧……可惜了。」艾立威舒了
口气,又说道「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听从我不让你跟别人说我在哪的
要求,你肯定利用他这个软件通知了网监处,又让网监处把夏雪平、徐远和沈量
才他们叫到了他电脑旁边对吧?但是,何秋岩,谁跟你说我要逃走的?我只是让
你站起来而已。」

  「你不逃走那你要干嘛啊?你还能干嘛啊?」其实我这时候才隐隐觉得有些
害怕,因为我突然猜想到,艾立威如果不急着跑路,总该不会是要跟我同归于尽
吧?

  而就在这个时候,艾立威把手指紧紧地抵在了手枪扳机上,用枪口指着我的
额头对我说道:「我就让你站起来,你就非得这么多话?我现在可没那么多耐心
了,秋岩,你要是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我咽了口唾沫,依旧咬着牙眯着眼睛看着艾立威。

  「想光荣牺牲啊?你就真愿意留夏雪平一个人在世上受苦?」艾立威依旧不
紧不慢地说道。

  听了他这话,我只好连忙站起了身,忍不住在他心里骂了句娘。我估计此时
此刻他也一样,即使他已经掌控住了我。我跟他一直在用着彼此的弱点互相伤害,
然而,他的那些能被我作为弱点的人都不在人世了,而我能被他拿来威胁的,全
都活着,同时,我也不想死,我还想跟她以及他们在一起。

  我站起身后,艾立威便走到了我的背后,用手枪顶着我的颈椎示意我往前走,
我便只能受他驱使出了图书室,被他逼着走到了楼梯口。这时候,我才又想起来,
楼下正好是在野党Y省党部的人正在那里搞党庆活动。

  「我说艾师兄,你该不会想着带着我混进人家在野党的活动现场,再趁乱逃
走吧?」我对艾立威问道,我虽然这样问,但我同时却也盘算着等待会儿下了楼,
守在宴会厅门口、走廊和安全通道的在野党Y省党部特情保卫处那帮人能帮我一把。

  「呵呵,我疯了?你就看看你我这样的,咱俩哪一个像政治家?秋岩,你是
不是两党和解之前拍的那些谍战片看多了,还以为他们在野党那帮人特别好糊弄?」
艾立威说着逼着我把我身上的夹克衫脱了,然后套在了自己持枪的胳膊上,才继
续用枪顶着我的腰肌,继续让我往下走。

  ——呵呵,我心说艾师兄,就这一件夹克你就以为不会引起在野党党部特保
处那些特勤怀疑了?人家毕竟大部分也都是之前在野党在南岛时代,在他们总统
官邸服过役、受过训的,再不济也都是准「大内高手」级别保全水平,可能对付
你艾立威,对于人家来说,也就是相当于活动一下手腕脚踝、做个课间操之类的。

  于是,我一边往下走着,一边等着那些特勤冲我和艾立威扑过来,我寻思着,
等一下哪怕把我跟艾立威一起摁在地上,那也是极好的。

  可哪知道,我跟艾立威眼看着都走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那帮特勤一个个
都只是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我俩路过,别说拔出手枪叫住我和艾立威了,他们
所有人连一个喷嚏都没打,全都跟橱窗里的木制模特似的。

  我憋了半天,我跟艾立威马上都要下了楼,却看着那帮特勤还没反应,于是
只好喊了一嗓子:「有刺客!」

  到了这个时候,那班特勤才从身上纷纷拔枪,距离我和艾立威最近的六个把
枪口对准了我和艾立威,而剩下的则抬手对着手心里的对讲发布命令,沿着整层
楼到处巡查。

  「刺客?在哪?」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人对我问道。

  「我身后这位就是!」我大声说道。这个时候我已经感觉到艾立威的手有些
抖了,但我打赌他肯定不敢开枪,因为他只要一开枪,不管我死不死,我保证这
班特勤的子弹将会全部招呼在他身上。

  「你们别听他瞎喊!」艾立威待我话音一落,连忙喊道,持枪的那只右手仍
旧在发抖,「诸位弟兄,我是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刑警,这个人是我正在追查的
一名逃犯,我正准备带他回局里……」

  「你可真能瞎扯,艾师兄!都这样了你还在颠倒黑白!你说我是逃犯?哼哼,
你怕是不知道吧,我刚刚上来的时候,我可是给他们看过我的警官证了!你才是
咱们局里通缉的逃犯!」接着我转过头对着离我最近的一个四十多岁国字脸谢顶
特勤问道,「对吧,这位老哥儿?刚才我给你看过我的证件的,你是不是可以给
我证明?」

  眼前的这位刚刚问过我身份的大哥一脸刚正不阿,却不曾想此时此刻却一个
字都不说。

  「那既然你俩都不是刺客杀手,」领头的那位特勤很警惕地看了看我和艾立
威,接着,他居然带头把枪放下了,「那你俩都在这瞎嚷嚷啥?赶紧的,都走吧!」

  他这一句话,给我和艾立威都弄愣住了。

  「不是,我说这位在野党特保处的同仁?我身后这位真的是我们局的通缉嫌
犯,他叫艾立威,本名叫曹虎,29岁!你们诸位谁有手机或者其他通讯设备的,
查一下就知道了!」

  「对不起,我们的责任是保卫在野党党部骨干和党员安全的,对你们警察系
统的事情不感兴趣!里面现在正在进行在野党党庆活动,请不要在此喧哗打扰!」
那个领头的特勤说道。

  艾立威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领头特勤,接着说道:「呵呵,
谢谢了,兄弟。打扰了……那要真没事,我真走了?」

  这个时候那个领头的又把手枪冲着艾立威端了起来,我心里刚见了点光亮,
却听见他对艾立威说道:「还啰嗦什么?要是再不走我们可真开枪了!」

  「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艾立威连忙点头哈腰道。

  我愤懑地低着头叹了口气,用不着艾立威用枪戳我的腰或者颈椎,我便有些
气馁地往二楼走去。我这下也真算开了眼,想起之前国中时期有不少亲在野党的
同学吹嘘在野党的特勤如何像漫威或者DC漫画里面的超级英雄一般,想起之前在
家里看那几个被在野党把控的国家级电视频道里总播放的宣扬在野党特勤保卫处
是如何心系社会和老百姓安危的纪录片,再把这些结合我在这一刻的遭遇,我着
实有些无语凝噎。

  艾立威走到二楼缓步台后,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三楼,脸上得意地笑着,但
笑得又确实有些僵,得意却又尴尬地轻叹了几句:「我操!这帮人也他妈的太……
啧!」

  我愤恨地回过头白了艾立威一眼,我嘴上并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在止不住
地咒骂。

  「怎么着,机灵鬼?呵呵,你也没想到他们这帮人会这么样吧?」艾立威看
了看我的眼睛,又说道,「你现在的眼神可真像夏雪平。」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他问道:「马上到一楼了,你接着想怎么着?」

  「正门,出去。你跟我之间的距离可别超过我一个拳头。」艾立威说着,用
枪抵着我的后颈,把我那件夹克重新给我穿在了身上。

  「正门?」我还是没明白这家伙到底要干嘛,因为按照警笛鸣啸的声音方向
判断,正门处警力最多,而四周最稀疏;倘若我是他的话,手里又有自己仇人儿
子这么一个最好的人质,我肯定会选择从侧门或者后门找机会突破。可他偏偏选
择从正门出去跟警力最集中的地方硬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不,依照艾立威的
狡诈多端,从正门突破绝对有他自己的道理……但他到底想干什么我真心摸不着
头绪,只能等下随机应变了。

  那天晚上堪称熟人聚会,大头和牛牛的派出所距离这条街道不算远,因此被
派来协勤维安;而在我前女友之一的贾雨蓉带着小伊和小戚全副武装,正以特警
战术姿势准备悄悄突进文化会所的大门时候,后腰被一把手枪顶着的我,缓缓将
会所敦实的铁门推开。

  若不是感受到冷风的温度,好像就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其实是脆弱的。
在我打开门后,从外面除了射进来的探照灯光、和警员们焦急和警惕的目光投射
进会所的大厅,还有带着浓重湿冷气息的东北风,顺着衣领和袖口灌进衣服里,
不禁令人发抖,就连用我挡在自己身前的艾立威也忍不住搓搓自己握枪的手背;
以及密密麻麻显得雾气蒙蒙的豪雨,似乎一落地就可以在地面上结住薄薄一层冰。

  「秋岩……」小伊忍不住惊声叹道。我推测她们女子特警中队出任务之前,
按照惯例和纪律,她们的教官肯定没有告诉她们在兰山文化会所被劫持的那个市
局同事的名字,因此,在这一刻她看到我的时候,不但双目发直,而且端着自动
步枪的手也跟着放下了。

  我心里瞬间一惊——本来此刻雨量大得就让人睁不开眼,她这一走神,不仅
仅对她自己、对于她身边一起执行任务的其他特警们来说,也都是致命的。

  直接跟我面对面的小贾的心思也乱了,紧急提醒了一句:「伊倩宁!」并握
紧了手枪,对着我这边瞄准着;几乎是与此同时,艾立威原先抵在我身上的枪也
往后松了一下,并且他还拽住了我的后脖领,在我有所感知的时候,他已经将自
己的手枪枪柄垫到了我的右肩膀。现在这阵势,即便在我面前有九个特警使得艾
立威寡不敌众,他们手里还都端着杀伤力足够大的95式突击步枪,但问题在于有
我这么个一米八七的活掩体在前面挡着,平均身高大约一米六七的这九个特警,
根本打不到我身后一米八二左右的艾立威,而在我和艾立威头上,还有一块长四
米宽两米多的水泥雨搭,远处也没什么制高点,想找一个有效的狙击位置是根本
不可能的。

  「艾师兄!」我连忙喝止了他,「你的恩怨跟别人无关,别再伤及无辜了行
吗?」

  「何秋岩,你小子的人脉可真广,『猛虎』特警大队你都有红颜知己啊!」
艾立威笑了笑,又狠狠地说道,「那不如咱们测验一下你小子的社交能力:你让
他们全都退下,你看看他们能不能听你的。我只想跟夏雪平对话。」

  「雨蓉,你跟你们教官申请一下,让你们特警队的人都撤了吧……」我吸了
口气,看着面前的小贾说道。

  「可是何秋岩……」小贾担心地看着我。

  「没有『可是』,你们继续在这淋雨也帮不上忙,而且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
杂。你申请撤退吧。」我很坚持地对小贾说道。

  小贾犹豫片刻,端着枪后退几步,其他八名特警立刻将包围圈紧闭。只见小
贾神色焦虑不安地扶着自己左耳的耳机,对着对讲机的麦克说了几句,然后又重
新端起自动步枪尽力地指着我身后的艾立威,接着又对队友打了几句战术手语,
于是九名特警按照三人一组的方式分别缓缓向四处后退,直至撤退到市局派来的
警车后面。

  「艾立威!」在这个时候,在我面前的一辆冲锋车上,俩把伞挡住一半后面
的探照灯,只见一个人影站到了车顶,身旁另一个人在毕恭毕敬的帮他握着一柄
麦克风,于是不一会儿,四处冲锋车车顶上安置的扩音音响里,传来了沈量才义
正言辞的呵斥:「你已经被包围了!你让我和省厅全体领导失望!别再做无谓的
抵抗了!你……」

  未等沈量才把话说完,我耳旁立刻响起了一声「啪」的枪声……紧接着,我
感觉我的右耳暂时失聪;而对面,那辆冲锋车的车顶上弹出了清脆敲击金属的
「咚——嘀哟」的声音,并就在沈量才的脚下闪出一条火花。

  「闭嘴吧,沈副局长!」艾立威在我身后朗声大喊道,「我只跟夏雪平一个
人对话!」

  沈量才愤怒地把手往前一推,摔掉了自己身旁那位保卫处干事手中的话筒,
接着自己一个人愤怒地淋着暴雨回到了车上。

  两分钟以后,夏雪平一个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一步一步地上了台阶,表
情冷酷地走到了我和艾立威面前。接着,她果断将左手上那把雨伞丢到了一旁,
端正了右手一直握着的枪。

  「你好,夏雪平。」艾立威说道。

  「你好,曹虎。」夏雪平的语气,依旧是像平时一样的波澜不惊。她看了我
一眼,接着说道:「你放了秋岩,你的血债是我欠下的,跟他无关,你放了他。」

  「不,你我之间的血债,恰恰少不了他。」艾立威说道。

  在艾立威和夏雪平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开场白的时候,我正琢磨着怎么帮着夏
雪平找一个最佳的射击角度——我很想复制一把徐远那天收拾苏媚珍的那一招,
奈何因为我要比艾立威高一点,我根本没办法用自己的头砸他的头的办法;但若
是用其他肢体,却又有一定距离,不见得打到也不见得打准。

  谁知正在这个时候,艾立威居然一脚冲着我的腿窝踏了一下,而且力道还不
小,于是我半个身子栽了下去,被踢中的那条腿狠狠地半跪在冰冷的大理石砖地
面上,我的膝盖在地上还没支撑稳当,艾立威的那把枪便已经戳中了我的后脑勺。

  ——夏雪平的最佳射击角度全都彻底地暴露了出来,如果夏雪平身后的同仁
里面有狙击手,或者换成小贾他们任何一个特警爬到冲锋车车顶上面,都可以对
艾立威进行瞄准;可问题是我依旧在艾立威的枪口之下,而挡在艾立威身前的,
这次换成了夏雪平,并且雨居然越下越大,能见度也越来越低,如果她身后的谁
贸然开枪,会不会误伤到夏雪平,这很难说。

  于是现在能够结果艾立威的,就只有夏雪平一个人了。

  「夏雪平,开枪。」我侧过头斜着眼睛看着夏雪平,对她说道。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若是让秋岩走了,哈哈,恐怕他还不愿意呢!」
艾立威对夏雪平笑着说道。

  「你放他走。就你我两个,我放了他,可以跟你好好谈谈。」在风雨里,夏
雪平依旧对艾立威说道。

  「夏雪平你别管我!你打死他!」我愤怒且迅速地说道,「十年前你杀了他
哥哥,他待会儿要是杀了我,你也用不着为我伤心!你在把他打死,怎么的你也
赚了!」

  「你闭嘴!」

  夏雪平竟和艾立威同时对我喊道。

  艾立威见夏雪平也对我喊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搓了搓握着枪的手,
对夏雪平故作不屑地问道:「你想谈什么呢?我可知道你的话术,夏雪平。之前
陈美瑭也是这么跟你站着,你跟她中间隔着的也是你儿子何秋岩,没想到陈美瑭
那个女人的心理防线那么的脆弱,居然就被你说动了,放下了枪。呵呵,雪平,
她老公是死在高澜手里头的,我弟弟可是死在你手里头的,你以为我是陈美瑭么?」

  「我知道你不是陈美瑭,但我还是想试试让你放下手枪,让你主动戴上手铐,
主动跟我回局里。」夏雪平咬了咬牙,对艾立威说道。

  「哈!谁给你的自信啊夏雪平?你真就是像段亦澄说的那样——你太自信了,
自信到欠揍的程度:你怎么就能觉得我一定会被你说得放下枪呢?」艾立威咬牙
切齿地说道。

  「可你毕竟在我手下,跟了我七年。」夏雪平说完,仍然端着枪瞄准着艾立
威。

  从她这一秒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纠结和心痛。

  在这一刻,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夏雪平其实对艾立威是有感情的。

  只是这种感情并不是我一直以来所猜忌的、嫉妒的和用来折磨自己与夏雪平
的我以为的浪漫油腻的男女之情,或者肮脏淫秽、令我作呕并心碎的情欲;而是
人与人相处已久后一种天然的对对方的认同、共存、归属和依赖,亦可称之为友
情,但依旧包含一种上下级的身份悬殊;夏雪平仅仅把艾立威当成自己的下属,
但也确实真的把艾立威当成了她的下属。在夏雪平的心里面,的确从未对艾立威
有过什么爱欲的倾向;可若是说,她从未把艾立威当做朋友、当做自己身边的一
个重要的人看待,我是不信的。这就好比一个人在野外见到了一只幼年鬣狗,然
后决定让这只鬣狗做自己的宠物,在它的成长过程中教它捕猎、教它撕咬、教它
嗅息、教它追飞盘或是网球,教它各种本领,日积月累,在主人眼里这只鬣狗也
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助手;可是结果某一天,这只鬣狗给那位主人咬了一口还挠了
一爪子,然后那个主人终于发现,这只鬣狗在它还是幼崽的时候、从被领进家门
的那一天起,就是准备吃了自己的。

  面对这样的艾立威,夏雪平心里能不难受么?

  而面对这样的夏雪平,艾立威倒也真能下的去自己的锐爪利齿。

  「那又如何?十年前你杀了我哥哥,十年后我杀了你儿子,我觉得这笔账挺
划算的!」艾立威故作刚毅地对夏雪平反问了一句,可我确实听得出来,在他的
声音里已经开始颤抖了。

  「我认为人是会改变的——我认为你已经不再会是七八年前那个心中只有杀
戮、一心只知道为了自己那个暴戾残忍的哥哥报仇的曹虎了。你应该懂得并且学
会怜悯了。」夏雪平说道,在听起来一成不变的冰冷中,我听到了苦口婆心。

  「呵呵,可是你学会怜悯了吗,雪平?」艾立威说着,又把手枪紧紧地往我
的头上戳了一下,「自从你父亲夏涛死了之后,在这十几年间,死在你手里的人
何其多,你也配跟我提『怜悯』?你当年怎么就没想过『怜悯』一下我哥哥?你
怎么就没想过说服他让他放下手中的枪?」

  夏雪平依旧看着艾立威,没说话,但她握着枪的双手似乎越握越紧。

  「操,当时电视直播我可看了:夏雪平上去与曹龙对峙之前又不是没人劝他,
而且夏雪平开枪之前也跟他说了……」我在艾立威的枪口下,对他咬着后槽牙咬
到我脸上抽出。

  「你闭嘴!」艾立威对我大喝道,还从他嘴里喷出几滴唾沫,喷进了我的后
衣领。

  我分明觉得艾立威的手还在抖,不知是心虚还是被冻得。在这一刻我确实想
起来那个故意被那些受害人、无良媒体、以及诸如陈赖棍这种以所谓维权为渔利
的民间组织所刻意忽视的关键细节:夏雪平在十年前击毙曹龙的时候,的确并不
是一出现就对着曹龙抬手一枪的,而是给他下达了最后的劝诫,可曹龙却仍做出
欲开枪状;而在夏雪平跟曹龙对峙以前,派出所的干警跟当时还是重案一组组长
的沈量才确实用扩音器对着曹龙劝了半天。

  时过境迁,当年可以完整展现出夏雪平和曹龙对峙的整个过程的视频,已经
根本找不到,取而代之的全是经过剪辑的,只播放夏雪平出现、然后抬手击毙曹
龙、接着确认人质身份是个十恶不赦地下赌场老板的短视频;我想就在这一刻,
当我在艾立威枪口下半跪着的时候,网络上还依旧有不少人猫在屏幕前键盘上,
一边大骂着夏雪平八辈子祖宗,一边捏造着夏雪平跟当年那个其实好多人都记不
住名字的黑社会头目之间的桃色谣言;而媒体们,在制造了夏雪平这位全民公敌
之后,可以继续利用她的名字和所谓「劣迹」博人眼球,提高视听率,并同时赚
着赞助商的广告费,以及海外政治团体的献金资助。没人再关注正确与黑白,就
好像死在夏雪平枪下的那些人只剩下令人怜悯的悲苦,而他们的十恶不赦的罪过,
似乎从来没发生过一般,这样的情况倒也持续了十年。

  于是,就连像我这样的夏雪平身边的人,以及原本应该了解一切的艾立威,
都被这个看似越来越清澈的世界蒙蔽了双眼,然后被催眠,接着将真相所混淆,
再遗忘。

  所以艾立威不想让我把话说下去不是因为嫌我烦,而是因为,他害怕清醒。

  「现在这一幕,在你眼里一定很熟悉吧:十多年以来,像这样面对着你的罪
犯不计其数,你从他们的手中也成功地救下了无数的人质——除了段亦澄那个兼
任后妈的老婆;夏雪平,你承不承认这是一场赌博?——每一次都是在用人质的
命、你自己的命和罪犯的命进行的一场豪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在你身边给
你当助手当了七年的我,而被挟持的这个,是你的儿子。夏雪平,你还会选择开
枪么?」艾立威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无法转过头,但我听得出来即便他脸上没流
泪,在心里也哭了,「夏雪平,现在被你我踩在脚下这个地方,正是我和哥哥十
年前住过的那片简陋的城中村,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灵魂,我觉得哥哥现在应该回
来了——我当着哥哥的魂魄问你一句: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十年
前我的哥哥,你还会选择开枪么?」

  「会!」夏雪平简明扼要地回答道,眼神里越来越纠结,但是脸上的表情却
更加冷峻了。

  艾立威语塞了。

  在他提了一口气刚准备说话的时候,夏雪平却抢先开了口:「因为你哥哥当
时挟持并且准备杀掉的,是一个恶贯满盈的黑道分子,所以他杀了那个人应该算
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而我在那种情况下击毙了曹龙,于情于理,我都是在助
纣为虐、草菅人命——你是想跟我说这样的话,对吧?」

  「你猜的没错,跟你相处七年,你果然很懂我,」艾立威深呼吸着,又问道,
「既然你都明白我要说什么,你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你觉得呢?」

  「看来我真的看错你了,艾立威。我以为聪敏如你,把该明白的东西早就悟
到了……也是,你要是真的明白了,也就不会在这七年间,都一直想着为你哥哥
曹龙那种人复仇这样的蠢事了。」夏雪平失望地看着艾立威。

  「你别污辱我哥!」艾立威咬牙嘶吼着。

  夏雪平没搭他的话茬,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你刚到市局、沈量才把你发配
到我身边那时候,一开始我总让你去第三医院照顾的那个老人么?」

  「那个得了肾功能衰竭的老太太,我当然记得。那个大姨人不错,在她生命
的最后时刻我照顾了她三周,你当时告诉我这是我唯一的任务。」艾立威说道。

  「你可知道,那老太太曾有个儿子?」

  「知道,老太太跟我说过,她儿子是生产瓷砖的工厂老板,」艾立威很无所
谓而淡然地说道,「老太太还有个儿媳和小孙女,差不多在十一年前,我哥哥曹
龙准备杀掉的那个黑帮头子跟他儿子抢生意,派自己的小弟灭了她儿子一家三口。
你跟我提这个干什么?这不正好证明了那人该杀……」

  「这个活本来应该是帮派里一个叫许三儿的接下的,但是最后却是你哥曹龙
去杀的人,是他自己主动请缨上的。」夏雪平说道。

  「你……你胡说!我哥……我哥他怎么可能……他跟我说他从来没有做过任
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只不过是他跟你说的而已。在许三儿招供之前,我们从没往你哥身上联
系过,但是鉴定课确实在现场发现了曹龙的指纹和与被害人打斗过后留下的血迹。
你哥杀了这一家三口,拿到了十五万块钱报酬。而且那不是你哥第一次作案,单
单就我自己参与过查的案子,在凶案现场发现过你哥指纹和其他痕迹的,还有三
起。」

  艾立威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哼,你就想证明我哥是该杀的,
对吗?」

  「并不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哥哥曹龙并不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他自
己就是个祸害,只是你把他想像得高大又高尚罢了——但我想说的,可不只有这
个。」夏雪平说道,「你还记得当时他们那个团伙的人,后来在法庭上,集体被
判处死行么?剩下有几个边缘小弟,也基本是被判处了无期徒刑,这些你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只是看着他们那堆渣滓被判刑,实在是没有自己亲自报仇
亲手杀了他们来得更痛快。」

  「对,你能杀了他们。十年前的你确实是先天相貌有缺陷,但是你毕竟有灵
活的手脚和灵光的大脑,还有从那家地下赌场盗出来的黄金,你想杀了谁对于十
年前的你来说轻而易举——当然,除了我以外,十年来你一次都没能杀成。」夏
雪平问道,「但是对于像那个老太太那样的人呢?十一年前,她被确诊肾衰竭之
后,就已经卧床不起了,每天都需要进行无休无止的吃药和透析,她儿子在活着
的时候就要承担巨额的医药费,她儿子全家离世了,只能拿着保险金和警局的资
助勉强维持;你也是照顾过那样的她的人,你告诉我,你要让她如何为自己的儿
子全家复仇?你知道当她得知我解救了当初那个黑老大的时候,那个老太太跟我
说了什么吗?她很感谢我,她说我给了她一次让她儿子得到公平的机会,她说她
要让人记得,那个黑老大的死刑的判决原因里面,有一条就是她儿子全家的血债!
艾立威,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却是在剥夺其他人
得到公平的权利?」

  艾立威似乎愣住了,呼吸浑浊,半天也没回夏雪平一句话——在那半秒钟不
到的时间,我其实已经准备好拽过他的手腕、回身踢一脚他的膝盖把他制住,而
半秒钟以后,我听着他呼吸的节奏、咳嗽的声音和握枪那只手上的力道,我知道
他居然又回过了神,于是我只好作罢。

  「你……我……我只知道你枪法可以,竟没想到你还善于诡辩!夏雪平,你
说的那些……你说的那些……」可即便他回过了神,对于夏雪平说的话,他也反
驳得支支吾吾。

  「不得不说,你的网站名字起得倒是真有意境:桴鼓鸣——『桴鼓不鸣董少
平』,艾立威,倒真是谢谢你拿历史上『强项令』的美名来赞誉我。桴鼓一鸣,
必有冤情,是,从周正续,到段亦澄、陈美瑭、刘虹莺,再到你和你哥哥,你们
全是含冤之人,但是你们又有哪一个尝试过去击响那只鼓的?周正续因为老婆被
拐卖跟你合作,他却为什么不选择报警?乡派出所不作为、县警局不作为,还有
市局和省厅!陈美瑭别说当初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忘了申请追查那起交通事故,
若是她改头换面之后跟我提一句,我也会帮着她翻案!刘虹莺父母死于非命、自
己被封小明折磨,她却在遇到你之前连主动反抗都没想过,我也不清楚这究竟是
为什么!依照她陷害何劲峰的手段和脑子,我不相信她一切都要靠着你!而确实
跟我有怨仇的段亦澄和你,你们尝试过来市局检举我、起诉我、跟我打官司,想
过用正常的法律手段把我送进监狱吗!」

  「我没尝试过,因为我知道法律也拿你没办法!」

  「如果这些都未曾做过,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法律帮不了你们,那么你们所
有人,都根本没资格自称『桴鼓鸣』!」

  「可这就是这样的社会、这就是这样的世界、这就是这样的我们!旧社会是
这样,新政府也是这样;两党和解前是这样、两党和解以后还是这样!过去是这
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会是这样!——夏雪平,我说不过你,可你就是没有私
心的么?你难道就不是为了公报私仇?我倒是要问问你,如果在之后的某一天,
杀你父亲的那个人像我这样今天站在你面前,你难道不是依然会我行我素地对那
个人开枪吗!」

  「没错,我会的。」夏雪平冷冷地看着艾立威,「但在对他开枪之前,我会
尽我全力去搜集证据、谨慎论证、一步一步地按照规矩调查他——如果他不是,
我绝对不会冤枉他;如果他是,我绝对会给他送进监狱;如果他拒绝束手就擒,
那对不起,我一定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无关正义的手段去对付无关正义的
事情,我一定会让他死在我的枪下!」

  艾立威大概是舒了口气,微微一笑,对着夏雪平换了一副很轻松的语气说道:
「我懂了……雪平,谢谢你为我解惑了,我以我自己的身份和想法,在你身边跟
你并肩战斗了七年;呵呵,在这七年时间里我想杀你却一直都没成功,如今看来,
这七年总算也不亏了——夏组长,死去的人,请夏雪平警官永远记住,您自己刚
才对我所说的那些话。」

  ——说完,艾立威微笑着,毫无征兆地对我扣动了扳机。

  「艾立威!」夏雪平喊破了嗓音大叫了一声。

  「砰——」子弹射出枪口的声音,响彻了整栋大楼……

  一枪响起,我却还活着。

  夏雪平手里的那把Qsz的枪口在冒烟,射出的子弹,很果断地正中艾立威的眉
心;而额头的弹孔开始往外不住地冒着献血的艾立威,微笑着看着夏雪平,举起
了自己手里的那把手枪——滑膛盖呈挂机状态、里面的枪管前半边裸露在外,被
探照灯的光芒照射着,闪烁在我和夏雪平、还有众人的眼里。

  ——他的手枪里,除了刚才打在沈量才脚边示威的的那一枪之外,根本没有
一发子弹。

  于是夏雪平疯狂地跑过去,抱着已经躺在地上逐渐闭上眼睛的艾立威的头,
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放声呜咽着,大喊着艾立威的名字甚至去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

  ——不,这一幕只是我在这一刻,从内心深处的黑暗面投射在我脑海里的一
种自虐式的臆想。

  夏雪平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艾立威扬着手里的那支没有子弹的手枪倒下、闭上
眼睛,她自己便无力地甩掉了端着枪的那只胳膊,就像北风吹断的树干一样,接
着她侧过了身,一言不发,急促而不规律地呼吸着。然后,她默默地转身而去,
走进暴雨里,都忘了去捡起刚才自己丢在一边的那把雨伞,任由冰凉刺骨的雨水
在她的长发和衣服上浸湿。市局和特警队的同事不断地往文化会馆的大门口围过
来,夏雪平则在人丛里踏出了一条小路,接着,她步伐机械地走进了一辆空无一
人的冲锋车,落寞地坐在了座椅上,连车门都忘了关上。

  在这几分钟里,守在艾立威身旁、看着血液从他被子弹贯穿的伤口里渗出一
地嫣红鲜血的,却只有我这个从进了警局就开始跟他事事针锋相对的假想敌,而
平时跟他关系很不错的胡佳期、白浩远、王楚惠,以及其他重案一组大部分的警
员,全都只是默默地在大老远用着复杂的目光观望着已经死去的这具躯体,一时
间谁也不敢率先上前一步,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诙谐或是讽刺;而他的枪里竟
出乎意料地,竟然只有用来鸣枪示威的一颗子弹,在那之后,他完全是在举着一
把废铁与夏雪平对峙着,而他明明在三个多小时之前才杀过人,任谁也不敢往这
方面去想,而我现在才事后诸葛亮般地终于明白,其实他应该是一早就想好了死、
而且要利用我死在夏雪平的手里——他什么都没了,他确实没什么必要再逃走了,
他剩下的未来只有死去,并且他成功了,于是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算是对
活着的人诛心,还是对自己的还愿。

  这场大雨下了很久,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结束。而我心里的大雨,好像在
那天晚上终于放晴了。

  只是我总觉得,乌云还在。

  我跟着局里的其他警员简单地对文化会所进行了一下检查,然后拾起了自己
的那把手枪,接着问周围设卡维安的派出所干警要了一条干净毛巾,走进了夏雪
平坐着的那辆冲锋车。在我帮着她擦着已经被雨水浸湿之后黏成一团的头发的时
候,我才看到她竟还在握着自己的手枪,于是我轻轻地取下了手枪,从滑膛盖里
退出了子弹,然后又帮她把枪别在了她皮带上的枪套里。在我做这一切的同时,
她只是默默地把头别向窗外,右手撑着下巴,而且像往常一样咬啮着自己的食指,
在返回局里的路上一言不发。

  哪知道,在回到局里之后,夏雪平刚一下车,我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伞柄攥
稳,她就在市局大院门口晕倒了。我伸手一摸她的额头,居然如烧开了水一般的
滚烫。

  于是,我直接横抱着夏雪平的身体,把她放到了我房间的床上,后面重案一
组和风纪处的同事在关切地跟着,并且还叫来了薛警医。

  「淋雨了吧?唉,拼命三娘啊……」

  检查了一下之后,薛警医迅速地帮着夏雪平输青霉素滴液。

  ——这一输液,就是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夏雪平根本没醒来一次,除了青霉素,只能靠着葡萄糖和生理盐水
补充营养;有了上一次她中枪的经验,在她刚被放在我床上之后,我便立刻让邢
小佳和许彤晨去寝室楼附近的小商店买了吸水护理垫,等所有人都走了,我便把
夏雪平的外衣脱掉、裤子脱下,把护理垫垫在了夏雪平的屁股下面。然而三天加
一起,夏雪平排尿的量,可能也就只有正常规格饮料瓶三个瓶盖那么多,三天内
的体温,都在三十八度五以上。

  好在第三天晚上她终于退了烧,第四天早上,她虽然没睁眼,但也知道了问
我要水喝,紧接着却又睡过去了。我那天跟胡师姐问起来,才知道原来自从美茵
进了警务医院之后,夏雪平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就这样,她又在我的房间里睡了
两天。

  夏雪平病倒了,可是局里的工作却依然马不停蹄,我只好又一次拜托小C,外
加许彤晨和邢小佳两个女孩子在白天帮忙照顾夏雪平。艾立威刚死,第二天一大
早,胡敬鲂便出了三辆车,前呼后拥十二个人来到了市局,而且第一站就直奔风
纪处,点名说要见我。

  「那个艾立威在外面保养男公关的事情,你们风纪处知道么?」在风纪处门
口,胡敬鲂开门见山问的,竟是这么个问题——艾立威人都死了,他最关心的却
是这么个问题。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正襟危坐,全都眼睁睁地盯着胡敬鲂,也说不
准他是不是在那些匿名举报信和合成照片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不知道。」我回答道。

  「真不知道?」胡敬鲂又问了一句。

  「那个……胡副厅座,这种隐私事情,咱们风纪处应该知道么?」

  我都没想到,这么一句话居然给胡敬鲂憋住了。

  我想了想,又追问了一句:「而且,副厅座,艾立威这个人,昨天已经被击
毙了,他这个人现在在咱们局里被重点关注调查的事情,远比他豢养男妓的事情
严重的多;您要不要去了解一下?」

  胡敬鲂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低着头连看都没看我,招呼着自己的一班随从,
下楼直奔重案一组的办公室。

  等他转身下楼我才反应过来,我这两句无心之问,简直是在往他这个做上峰
领导的脸上抽巴掌。可实际上,自从我在丁精武那儿知道他曾意欲对夏雪平做过
什么之后,我确实想抽他几巴掌。

  中午吃过饭,又回寝室去看了一眼夏雪平,给小C和邢小佳送了两笼鸡油灌汤
包和火腿莼菜汤。在我给夏雪平擦了擦脸之后,我回到了办公室。

  结果,我是真的被人抽了巴掌。

  「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扇我的,是林绍文的妈妈。

  阿姨的手劲确实不小,一巴掌之后,我的牙齿直接把我左腮里面的口腔内壁
嗑破了,咸咸的血液不断地从伤口处往外渗着。她这一巴掌,谁都没反应过来,
所以等她在我脸上抽了第二个嘴巴,周围的人才一齐拥上,把林绍文的母亲拉开。

  「我儿子才多大?你就让他死了!他本来安安稳稳在你们警官学院上完学毕
业了,是要回家继承咱家的公司的!结果你们偏偏把他招募过来!不是说好了只
是查查资料、到各处酒店宾馆走一走看一看的吗?怎么就挨了子弹啦!就你这样
的还是个什么处长?你赔我儿子的命!」

  我确实不太擅长处理灾祸和危机之类的事情,而林绍文这样的事情,又确实
是我到目前为止生命中的头一遭,因此,在林妈妈一直在办公室里闹得翻天覆地
的时候,我全程都没有说话——实际上,在那我对林绍文的死的确怀有歉意,但
是面对他的母亲,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又从何说起。

  我记不得最后,林妈妈是怎么离开的,但她那句「就你这样的还是个什么处
长」,却比我脸上的两只巴掌印,还要让我觉得疼痛不已。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个处长。

  在第二天早上,在许彤晨和庄宁的组织下,风纪处在礼堂为林绍文举办了一
场简单的追悼会,一场没有遗体告别的追悼会——林绍文的妈妈在闹完一通回家
之后,便立刻病倒了;林爸爸虽然比林妈妈要冷静一些,但是也说什么不想让自
己的儿子再继续在市局留着,甚至也不愿意出席那天的追悼会,只有林绍文的姐
姐象征性地在追悼会开始之前露了个面。于是这个对风纪处二十几人来来说庄严
肃穆的追悼会,一下子成了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独角戏。

  站在林绍文穿着警服的黑白照前,我沉默了二十多分钟,最后只好对他敬了
个礼,接着,我一个人站在礼堂门口,独自抽了两个小时的烟。

  中午我吃不下饭,在给小C、邢小佳和前来看望夏雪平的白铁心买了三份「敦
盛」居酒屋做的蒲烧鳗鱼饭之后,我一个人沿着警局门前的那条路走着,完全没
有一点胃口,只是路过了一家小卖店之后,买了一瓶瓶装的粤式凉茶。

  沿着那条路我走出了好远,看了一时间之后又折返回来。我想反思一下自己
一直以来的过错,但是细数我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我发现似乎所有我想做的事情
还都做成了;但是把这些事情在仔仔细细于心中重播一遍,我发现,大多数的被
做成的事情其实都不说我做的,而我做的那些,除了在闯祸以外,只是拿起石头
砸自己的脚。于是我越想越郁闷,越郁闷越想不通。从那天起,我就把办公室和
保险箱的钥匙都交给了李晓妍,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仍然是风纪处的处长。

  我满腹忧郁地回到了办公楼,一进大门,但见一个穿着一身白西装、黑色衬
衫、带着墨镜、耳边还打了耳钉的男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大厅里。

  「您找哪……」我话还没说完,那人便转过了身、摘了墨镜,对我鞠了一躬。
这男人正是那天在「星闪亮」酒吧包房里,跟艾立威灵肉缠绵的那个男公关Yuki。
「您好,这位警官,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长井雪集。」Yuki对我说道,又对我伸
出了手。

  「我知道你是谁,我叫何秋岩,风纪处代理处长。」我严肃地看着他说道。

  Yuki在听到我的名字的时候,脸色就不对了,看起来艾立威应该在之前跟他
说过我的事情;而当他听到我是风纪处负责人的时候,脸色难堪得很,并且也收
回了自己手。不过倒也是有趣,艾立威没和他透露自己的身份,他对「星闪亮」
里的人捏造自己是某建筑公司的建筑设计师,却依旧在他人面前提到过我是谁,
并似乎没说过我什么好话——呵呵,那看来艾立威厌恶我,也真是到了骨子里。

  「有幸见到您。」他想了想,对我鞠了个三十度的躬,违着自己的本心对我
礼貌地说道。我看着他这幅样子,于是只好说道:「对不住了,长井先生。之前
我下属对你做的事情,我都已经了解清楚了,并且很严厉地批评了他们。在此,
我向你郑重道歉。」话是这么说,但我只是直挺挺地站着,并没用身体或者肢体
进行什么表示。他听我这么说,倒是眼睛睁大,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开口说了
句:「いいえ……」接着又马上改了口,「哦……我是说,没关系的,您不用这
样……遇见这样的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你是日本人?」在听到了那句习惯性的日文之后,我不禁对Yuki问道。

  他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我算得上是归化民第四代,太爷爷太奶奶都是闽
田人。我现在这里是持绿卡的。」怪不得,刚才他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我就在想
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长井」这个复姓,原来不是复姓,而是是日本苗字。

  「那既然你是外籍,就算是绿卡持有者,我也得奉劝你一句:别再做你现在
的工作了,而且『星闪亮』已经被暂时关门查处了,你也别再回去了。依照法律,
你这样是要在被刑事拘留之后,被遣返日本的;我们国家自从新政府建立之后,
绿卡就一直很难拿,即便到现在两党和解以后也是如此,你知道的吧?」

  「我当然懂。」

  「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重案一组还是咱们的人想对你问话?」

  「不是的。何警官……我想为艾立威先生和刘虹莺女士收尸入殓。」长井雪
集说道。

  我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可以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公关,心里一股复杂
的情绪涌遍全身。一方面我很感慨,都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可艾立威生命中遇
到了两个「婊子」,一个在他活着的时候为了他而死,一个在他死了之后准备帮
他料理后事,能遇到这样的两个「婊子」,确实真是老天爷对艾立威仍怀有一丝
怜悯和眷顾;可另一方面,我却心生无比的愤怒,从我来到市局之前,这天杀的
艾立威就在不断算计着夏雪平,在我来了之后,他表面上看着谨慎持重、实则对
夏雪平更是变本加厉,而且我自己几次都毁在他手里,就他这种人死了,也配有
人帮他收尸入殓么?

  但是看着面前目光游离胆怯、言语诚恳的长井雪集,我又不得不深吸了几口
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有些不甘情愿地对他说道:「你跟我
来吧,我先带你去鉴定课问问情况,然后去看他一眼。我没记错的话,昨天他们
把艾立威的尸体抬到了实验室里采集更详细的生理信息,毕竟他身上还背着在咱
们省警察厅和J县的几桩疑案——只是你不能接触尸体,不能让你身上的生理数据
沾到他身上,懂么?」

  「我懂,警官。」

  「接着我再带你到局长办公室里问问情况。我知道你跟他之间的事情,想必
你也应该知道我跟他的关系,所以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按照我们警察系统的规
矩,嫌疑犯被击毙后,一般情况下,我们局对犯人尸体拥有至少24到72小时的调
查权,这个时间限度可以无限制往上追加,所以即便你今天来了,也并不见得能
把他带走;而且,就算你被允许对他料理后事了,也需要由一名刑警、两名鉴定
课的法医和三到五名所属我局的制服警员进行监督,有必要时会进行搜查——这
一切都是受到国家和地方法律法规保护的行为和权力,如果我们警察的行为引起
你的任何不适或怀疑,你可以到省厅、检察院或者安全保卫局进行投诉提告,你
清楚么?」我把所有的相关细则都告知了长井雪集,我这么做也算得上讲究得有
里有面了。

  「我明白,我都明白何警官。您怎么安排,我都听从。」

  「嗯,那是最好,跟我上楼吧。」

  说着,我便带着长井雪集前往了二楼鉴定课的实验室。我按了实验室的门铃,
跟正在值班的丘康健说明了情况,丘康健三思之后,最终只允许我和长井站在实
验室里靠外一层的门廊,隔着实验室的玻璃看一眼里面正在被进行搜集体征信息
的艾立威的遗体。

  我跟长井换上了衣服、戴上了卫生帽、口罩、橡胶手套和消毒鞋套,简单地
做了无菌化处理,终于来到了我之前都不曾来过的、长井祈盼已久的玻璃窗前。
一面玻璃之隔,艾立威的尸身被摆放在实验操作台上。听丘康健说,昨晚的雨实
在太大,后来气温也一度下降至零下二摄氏度,这样的气候变化,让艾立威的尸
体显现出灰白的颜色;最多再过三天,就必须要火化,否则尸体会迅速腐烂、滋
生细菌,现做冷冻都来不及。

  在玻璃窗前站了仅仅五秒,长井雪集便忍受不住自己内心的痛苦,捂着头蹲
下嚎啕大哭,接着自己一个人跑出了实验室——我能清楚他其实很盼望见艾立威
最后一眼,但是真正见到了,却又无法接受现实。

  「我有点后悔让他进来了。」丘康健端着倒了半杯牛奶的烧杯,走到我的身
边,看着长井雪集从我和他的目光里消失时,不由得说道。

  「怎么了呢?」

  「主要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平时就看不得别人掉眼泪,女孩子掉眼泪我都受
不了,男人掉眼泪,给人感觉更肉麻,更麻烦。」

  我长吁口气,看着这位在重案一组里努力伪装自己,让自己当了六七年刑警、
在同事中颇有个人魅力和威望的艾立威,在这一刻,正任由鉴定课的鉴识官们摆
弄:鉴识官们小心翼翼地从他的口腔内壁上刮下皮肤薄膜、从牙龈上取下一颗臼
齿、从下巴和鼻子周围用注射器吸走部分填充物、从额头、腋窝、胸口、会阴取
走毛发样本,然后与数据库里原本记录的曹虎的数据进行着比照——尽管鉴识官
们的动作专业得很,但是对我这样一个被牙医用电钻钻牙洞都觉得是一种耻辱的
人来说,在死后被人用这种方式对待尸体,简直是一种对死后剩余人格的践踏,
我甚至没有语言能力来去形容我此刻所看到的这一幕给我的直观的心理不适。

  「他是该死的。」丘康健指着艾立威,对我感慨地说道,「一个人无论是活
着还是死了,都让人不得安宁,对于他来说,还是死了好。对他自己、对别人来
说,都是一种解脱。」

  我微微点了点头,但对于艾立威的死,我不想做过多评述:「丘叔,您先忙,
我出去看一下这个长井雪集的情况,待会儿还得带他去局长办公室找徐远。」

  「你等一下,秋岩!」丘康健在我背后叫住了我,他想了想,盯着自己手里
的那杯牛奶,接着又对我摆了摆手,「算了,今天你时间太紧……改天吧,改天
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谈什么?」我随口一问。

  「关于你跟雪平的事。」

  我听了这话,还是不免一愣,但紧接着又突然想起我在大白鹤的电脑上看到
了丘康健拿走了夏雪平的那条蕾丝内裤帮她做了DNA精斑鉴定,于是我坦荡地对他
点了点头,应答了一声:「好。」

  「嗯,那你先去忙吧,这几天好好照顾她。」丘康健皱着眉头,真诚地望着
我,就像自己对我有什么莫大的期许一样。

  ——他该不会是之前真的一直在暗恋夏雪平吧?不是说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
友谊么?他居然能在夏雪平身边待了二十年还保持单身?

  我这样想着,但马上我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象这样的捕风捉影的事
情。

  我带着长井雪集进了徐远的办公室,一进门,正看到徐远的办公桌上摆着两
盏白瓷茶杯,茶杯里的水冒着热气,依旧有干茶叶漂浮在水面上,想必这茶水是
刚沏泡的。徐远坐在老板椅上,沈量才侧着身子坐在徐远面前的沙发上,二人都
低着头沉默不语,事实上在我敲门进屋之前,我仔细听了一下,根本没听到办公
室里的动静,可他俩的表情,全都像是刚吵了一架一样。

  我帮着对二人介绍着长井的身份,并说明了他的请求,而且把刚刚从丘康健
那里了解的情况也跟二人说明了。长井伤心的一句话也没办法主动说出口,只是
在一边默默地掉着眼泪。

  在听我说完这一切之后,徐远和沈量才分别又对长井与艾立威之间的事情进
行了象征性的审问:长井坦白了自己是因为与家人不睦脱离了关系,之后在歌舞
伎町做男公关时得罪了极道组织份子,于是只能外逃,辗转从釜山来到了F市,但
他最初并没有合法身份,他在这里的永久居住权,都是靠艾立威帮忙拿到的——
在此之前,他没见过对自己这么好的人,所以长井雪集对艾立威才如此死心塌地。

  ——听完这些,我倒是更同情刘虹莺了。艾立威对刘虹莺确实很好,对刘虹
莺有再造之恩,可这一切,都是以刘虹莺在此后必须献祭自己的性命为前提的;
而长井雪集,他需要支付的只有自己的肛门、阳具、精液和体力,然后艾立威就
帮他弄到了一张绿卡,还总没有其他额外条件地拿钱给他花。

  好在长井雪集是有良心的,他专门在自己手机备忘录里,记录了每一个光顾
他的客人给了他多少钱——其中确实是艾立威给了他最多。徐远同意三天之后,
按照规矩派人监督,并由局里联系殡仪馆和入殓师,帮着艾立威和刘虹莺做了入
殓火化。长井雪集主动将艾立威和刘虹莺的骨灰混在了一起,然后装满了两只骨
灰盒,然后拿出与艾立威给过自己同等数目的钱,在墓园代理商那里为那二人购
置了一块风水位,在墓碑上,长井执意要让墓园方面镌刻上:万古长青——夫,
艾立威;妻,刘虹莺。

  「抱歉了,Yuki,『万古长青』四个字,他真配不上,而且『艾立威』三个
字,也不是他的本名。」我想了想,对长井说道,「改刻『永世长存』吧。」

  「嗯,夫妻永世长存,确实这个更好一些。」长井雪集点了点头,又含泪会
心一笑,「名字还是些艾立威吧,他叫做以前那名字的时候,过得实在太苦了。
我不想哥哥他在另一个世界,还要背着那份痛苦。」

  半个月之后,墓园的工作人员把电话打到了风纪处,通知说艾立威和刘虹莺
的墓碑已经刻好,但是联系不上家属,不知道该不该下葬。当时的电话是伍育明
接的,他擅自做了主,同意让墓园方面自行安排,接着又紧急告知了徐远。可其
实在那个时候,已经没人能联系上长井雪集,他似乎离开了F市,开始了新的生活。

  而在长井雪集来局里的那天,等长井离开之后,我却又被徐远和沈量才留在
了办公室里。

  「明天上午10点在省厅有一个媒体招待会,我准备让你、量才和我,我们仨
出席。」徐远对我说道。

  「什么媒体招待会?」在这一刻,我的嗅觉突然变得灵敏异常,「该不会是
『桴鼓鸣』一案的说明吧?」

  「没错。明天全省的五十多家媒体、外省的七十多家网络和电视媒体记者都
会到场。你今年二十一岁,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脸,也真是有福。」沈量才说道。
这种势利的话确实像他该说的,但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严肃甚至有些痛苦,
这让我觉得他貌似是在讽刺我。

  「不是……那我参加这个媒体招待会,我应该说什么啊?」

  徐远看着我,又看了看沈量才,对他使了个眼神。接着沈量才拿出自己的手
机,给我发了一个Pdf文件:一打开文件之后,一股火便从我心中窜上了天灵盖。

  「招待会由我主持,量才负责代表省厅和局里发言,你就按照着念就可以了。」
徐远补充道。

  「我去他妈……这……」我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咬了咬牙,「这跟之前
周正续自杀死在局里的时候,省厅的处罚判定可真是如出一辙!就不能等夏雪平
醒了之后再开这个媒体招待会么?」

  「你嚷什么嚷!你以为我不想啊!」徐远瞪着我,对我呵斥道,接着他又长
叹了一口气,「昨天胡副厅长从咱们局里回去之后,就把所有事情都定下了,这
事情连聂厅长都说不知道,但依然全权交给胡副厅长来处理。明天全国的媒体都
来了,你让人家媒体界怎么等啊?」

  「这个稿子,也是胡副局长的秘书团队今天在我办公室现写出来的,上面还
放了胡敬鲂本人的印章。」沈量才说道,「能指定你本人,让你读这个发言稿,
你小子就知足吧!」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如果有媒体拍到了前天晚上的……」

  「没人拍得到!前天晚上我们提前封了路,你和夏雪平跟艾立威对峙的时候,
就只有我们自己人在,就是为了杜绝有媒体的介入!」沈量才说道。

  我一激动,索性也不客气了:「我说句不该说的,沈副局长,依照您平时跟
夏雪平的关系,您这么主张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可是徐局长,你居然……」

  「话说完了么?就你有心气儿?」徐远瞪着我,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不愠不
火地对我说道,「你真以为在这个体制内,在这个社会上,一个人是怎么想的就
一定可以怎么做?行了,我也不想再听你啰嗦,明天你不愿意去,我就让量才派
保卫处的干事把你绑去!」

  「可是……」

  「出去吧。今天也够你累的了,你回寝室好好休息吧,我和量才还有要事商
量。风纪处那边如果有事的话,我让李晓妍去办。」

  说完,徐远和沈量才就把我赶出了办公室,让我下了班。

  我打发走了小C和许彤晨,一个人面对着昏睡不醒的夏雪平,我近乎一夜没睡,
手机上一直开着那份Pdf文件的界面。

  这份发言稿上的内容是这样的:上面以我自己的口吻简单叙述了我通过警局
同事的技术支持与配合,找到了艾立威藏身在「在野党活动举办地——兰山文化
会所」——发言稿的后文中还多次强调了「在野党活动举办地」、「在野党党庆
宴会厅楼上」这样的词组,并没有说明艾立威早在那里设置了信号屏蔽仪器,也
并没有提到那里是一个宗教图书藏书阅览室,但这些对我来说只是换一种描述事
实的方式,我无所谓;最让我忿忿不平的,却是后面的说法:在我找到了艾立威
的藏身之处后,我与艾立威在「在野党党庆活动楼上」戳破了他所有的阴谋和秘
密,又在那里,我与艾立威发生了打斗和激烈枪战,并在艾立威意欲夺路而逃的
时候,成功将其射杀。

  ——没错,在胡敬鲂亲批的发言稿里,击杀艾立威的那个人成了我,我成了
007、成了红剑阁主段亦菲笔下的「神捕圣手」李玄衣,但是通篇稿件里,连夏雪
平的名字提都没提。

  看着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夏雪平的身上,我默默地流出了眼泪。我以为我在市
局着两个月以来,一直靠的是自己的能力;今天我终于醒了,我其实一直是在捡
漏而已。我靠着捡漏,打断了周正续用来逃走的绳索、吸引了段亦澄的目光然后
让夏雪平将其击毙、稀里糊涂地成了「风纪股三犬」的领导又让自己和他们摇身
一变成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风纪处……或许我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可这一次,却要我剥夺夏雪平的功劳,为自己脸上贴金,我做不到。她是我
的爱人,我的女神,我的上司,还是我的妈妈,所以我做不到;就算不因为这些,
假设夏雪平跟我之间没有以上的那些关系,却仍要我扭曲现实,然后去抹杀一个
被世人误会已久的女人的功劳,我更加做不到。

  但我现在看到的这份发言稿,却是不折不扣的长官意志。

  「就你这样的还是个什么处长?」——林绍文妈妈的那句话,又在我的耳边
响起;但说到底,我的初心,只是想要在夏雪平身边做一个永远被她骂一句「你
是白痴么」的普通刑警。

  天亮以后,保卫处果然派了十个人来敲我的门,我其实早就换好了警服,但
我依然死硬撑到了小C和大白鹤到了我寝室之后才戴上了大檐帽,跟着他们离开了
房间上了车。待我踏着齐步、站着正姿、敬标准礼出现在媒体招待会的现场时,
百十台相机的闪光灯差一点就把我的双眼晃成了另一个丁精武,而在相机前面的
第一排,聂仕明与胡敬鲂,以及省厅的其他大佬,全在那里坐着,用着赞赏的目
光注视着我,我在所有人的眼里,俨然成为了警界新星。

  徐远先做了对媒体欢迎发言,接着沈量才按照事先打印出来的发言稿,读了
三十多分钟的省厅和市局对「桴鼓鸣连环杀人案」的案件总结。

  接着又轮到我。轮到我的时候,省厅的上峰,我身旁的徐远和沈量才见我对
着话筒足足沉默了四十秒还没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或者稿件,脸上都紧张得很;直
至我硬着头皮、昧着良心一字不差地把胡敬鲂让沈量才发给我的稿子很自然地背
了下来,他们才全都松了口气,并且,台下还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干得漂亮!」

  「好样的何警官!」

  「年轻有为啊,21岁才……」

  「从新政府建立,就没遇到过这样优秀的!真厉害!」

  「全国要是多几个像何警官这样优秀的警察,那这个国家才真的有希望了!」

  那些举着话筒、录音笔和摄像机照相机的记者们,用赞许和羡慕的目光看着
我,七嘴八舌地交头接耳道。

  ——「不对的,这是不对的。」

  唯独有一个声音,这样说道。这个声音来自我自己的心里。

  「且等一下,各位。」我握着话筒,平静地说道。

  「何警官,请问您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何警官,你还有什么更具体的细节要补充吗?」

  「何警官,作为一个新人警察,您当时的心理状态是什么样的?您紧张吗?」

  ……

  「各位……」我不加犹豫地说道,「对不起,各位,刚才我说了谎——我为
了我自己的一些个人原因说了谎:实际上,击毙嫌犯艾立威的不是我,而是被民
间、网络和各个自媒体形容为『冷血孤狼』的夏雪平警官。」

  一语既出,四座哗然。

  「对,你们没听错,击毙嫌犯艾立威的,是重案一组的组长夏雪平警官;我
当时确实在场,但是在前往兰山文化馆之后不久,我便因为我的疏忽,被嫌犯艾
立威所劫持。是夏雪平警官在与艾立威对峙斡旋之后,找到机会将其击毙,就地
正法——我对我刚才的谎言,向在场的媒体及大众道歉,并且在此呼吁:所有人
都应该为夏雪平警官正名,她才是你们的英雄!」我咬着牙,看着眼前不断闪烁
的镁光说道。

  在我身旁的徐远低下了头,松了口气;我正对着的胡敬鲂愤怒地站起了身,
将自己的警帽夹在腋下,转身而去;他旁边坐着的那些省厅大佬一个个面红耳赤,
充满怨念地看着我;唯独另一边的厅长聂仕明,低着头,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你就非要捅这个篓子,是吧?」沈量才直挺挺地坐着,对我低语道。

  「没错。」

  「你小子有种,我真没看错人。」却没想到,沈量才接着竟会这样说。

  可是,事情并没这么结束:「何秋岩警官,那作为被劫持的人质,您对女恶
警夏雪平打死艾立威一事怎么看?」在一片安静中,一个女记者率先问道。

  「不好意思,『女恶警』?」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我刚刚已经说了,
夏雪平需要被你们正名,她才是你们的英雄。她那样做是为了……」

  还没等我说完,另一边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记者直接打断了我的话:「不好
意思,何警官,据刚刚沈量才副局长的汇报称,艾立威系七年前被夏雪平击毙的
罪犯曹龙的孪生弟弟曹虎,对吧?七年间夏雪平竟击杀了曹氏兄弟二人,这是巧
合,还是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请问何警官,您能给我们透露一下么?」

  「不好意思,曹龙曹虎兄弟都是凶杀案以及其他案件的杀人犯,破案是身为
刑警的职责所在——您指的阴谋是什么?」我有些愤怒地反驳道。

  紧接着,在角落里一个我看不到身影的女记者对我问道:「据说艾立威其人
有同性恋情节,请问何警官,就您所知道的,夏雪平个人是否对Lgbt群体有什么
歧视、偏见或者负面看法?」

  徐远听了那人的问题,马上开了口:「不好意思,请媒体朋友对案件相关问
题进行提……」

  可连徐远都没把话说完,第一个对我提问的那个女记者再次发难:「请问何
秋岩警官:您刚刚说自己之前的发言是谎言,那么请问你之后所声称的『夏雪平
才是击毙艾立威的刽子手』……」

  「对不起,这位女士,我没说夏雪平是『刽子手』!」我大声对那女记者澄
清道。

  可她并未理会我,仍旧自说自话般地对我问道:「……尔后,您又说了不少
为夏雪平『正名』的话,请问这些话是不是夏雪平本人要求您说的?您是不是受
到了夏雪平的威胁?请问夏雪平平时在警局内部的行为作风是否过霸道、飞扬跋
扈?是否经常藐视上司、欺凌下属?」

  「你这是在血口喷……」

  说巧不巧,我还没把「人」字说出口,我面前的话筒,以及徐远和沈量才面
前的话筒指示灯,竟一下子都灭了……

  而面前的这些自我标榜态度公正客观的媒体工作者,却依旧不管不顾也不知
疲惫地,问着各式各样主观抹黑夏雪平的问题。

  在这个故事里,明明是同样的时间地点、同样的子弹打在同一个人身上,几
分钟之前,按照官方文书,射杀艾立威的是我,我在他们眼里嘴里心里,都是所
谓的杰出青年警员;几分钟之后,射杀艾立威的被我澄清是夏雪平,可在他们的
字里行间,夏雪平却依旧是凶神恶煞的形象。

  我茫然无力地,看着面前这些一张张丑陋且饥渴的面孔。

  混乱维持了八分钟左右,最后在聂仕明的命令下,省厅得制服警察和保卫部
便衣护送着徐远、沈量才和我离开了会场。在车上,我们三人一句话也没说。

  我打开了微博和推特,「#女恶警夏雪平再添血债#」的话题,分别上了两家
社交平台的热搜第一,所有言论一边倒地咒骂着夏雪平,甚至言论要比之前陈赖
棍运营的几个「起义军」组织管理的论坛上的言论更不堪入目;偶有几个提到我
名字的,竟然没有抨击我的撒谎行为,反倒是一个劲地怀疑我是不是受到了夏雪
平的胁迫才突然改了口。

  我愤怒地删光了手机里,除了平时需要使用与他人发信息交流之外的所有Sn
s应用。我总觉得我这么做是一叶障目,但这个世界上故意遮住自己双眼的,又何
止我一个。

  今天的阳光特别充足,坐在这两玻璃贴着防紫外线薄膜的车里,我都觉得周
围的一切甚是刺眼。只是我总觉得,乌云还在。

  我回到了办公室,看着许彤晨庄宁等一帮实习学警围在一张桌子上,好奇地
摆弄着什么东西。

  「干什么呢?」

  「哟,处长。」庄宁把那只四四方方的塑料盒状物递给了我,「这是什么玩
意啊?」

  「复读机,没见过么?」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那是一台样式老旧的复读机。以前外婆家还有三台,都是舅舅夏雪原和夏雪
平上小学时候用来学英语用的,只是舅舅普遍用那东西来听笑话节目广播、并拿
去录各种搞怪的录音,而夏雪平则只拿那玩意听流行歌曲,其中一台还早早地被
舅舅玩坏了。

  没想到曾经家喻户晓的这样一个物件,庄宁和许彤晨这几个比我小不了几岁
的年轻人,居然都不认识。

  「这哪来的?」我问道。

  「修大哥今天带人协助重案一组去查艾立威的家,后来说这玩意与案件无关,
修大哥觉得这已经算是稀罕物件了,于是就自己拿回来玩了。」邢小佳对我说道。

  庄宁接着问着:「这怎么玩的啊?处长,你会鼓捣这东西么?」

  我看了一眼电池槽,里面的四节五号电池都在,于是我点了点头:「会。」
我摁下了磁带卡,发现里面还有一盒被用铅笔画了颗心的无标题磁带在里面,接
着,我合上了磁带槽,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录着一首歌曲,听起来,是刘虹莺自己找的配乐自己唱的。

  周围的这几个人,瞬间入了迷。

  我这才知道,刘虹莺唱歌,竟如此动听:「咳咳……把这首歌,献给我最亲
爱的,希望我以后每天都可以陪着他;希望他以后,每天都可以开心、幸福……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旧缘
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i]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4(GMT+8) 编辑 [/i]]

gaoymuu 2018-4-13 10:52

               (06.02)

  「阿勒巴图—葛伊隼—博—般集步末—阿拉穆比。」

  ——这是一句满文和锡伯语里的俚语,当然,我实在记不得究竟是之前几次
和张霁隆喝酒时他说的,还是某次在办公室里重案一组一帮师姐们缠着艾立威秀
锡伯语时候他说的。所谓「阿勒巴图」是「粗鄙的、通俗的」,「葛伊隼」是
「谚语」的意思,「般集步末—阿拉穆比」是指「杜撰」的行为。

  整句话连起来,其中深意就是:人们日常总会提到的习以为常、信以为真的
东西,最初都是由别有用心的人所捏造的。

  夏雪平刚醒过来的第一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在小C和大白鹤轮番强硬劝说
下,倒是终于喝了一些清水和苹果汁;等我应付完省厅交待下来的风纪处工作报
告和规划、以及我个人对昨天媒体招待会的思想检查之后,我赶忙回到了宿舍,
我买了些牛肉胡萝卜蒸饺和南瓜粥准备喂给夏雪平,结果她刚吃了半只蒸饺半口
南瓜粥,就跑到了洗手间里,把整整一天的吃喝全都吐得一干二净。

  见夏雪平这样子,小C和大白鹤也都有点不放心,于是我便留了小C在沙发上
睡,让一边帮着照顾夏雪平一边做程序的累了一天的大白鹤回家休息,我自己则
睡在了夏雪平身边。

  这一夜我几次都没管住自己的手脚,或是用自己的胳膊搂住夏雪平的身子、
或是用自己健硕的腿压住夏雪平的腿,因为在过去我早已习惯了搂着什么才能睡
得安稳——要么是搂着女人,要么是搂着枕头;但是当我把自己的上下两肢搭到
夏雪平身上后,我自己又立刻惊醒,可能是我怕打扰夏雪平的睡眠,也可能是自
打在大白鹤家看了我跟夏雪平做爱过后的监控录像,得知了她已经清楚我对她做
了什么之后,我自己反倒对此觉得莫名羞愧。

  我几次默默收回手脚,然后缓缓把身子叹过去看着夏雪平侧过去的娇颜,每
次都看到她双目紧闭,胸部起伏均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可我总觉得她醒着。

  而客厅里的小C也在翻来覆去的,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我默默地转过身去,总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可现在这种情况,我总不能腆着
脸跑到客厅去,去搂着小C睡——对我灵魂深处的炽热淫心来说,这间屋子躺着夏
雪平,我再跑去小客厅里奸淫小C,确实别有情趣;但是夏雪平看到了、听到了,
我估计她可能会更加伤心。于是我只好默默闭上双眼,迷迷糊糊进入了什么都不
知道的精神境地。

  第二天一清早,我是被外面的嘈杂叫喊声,和小C忍无可忍的骂街声给吵醒的:
「烦不烦啊?真是的……这他妈才几点啊!一帮傻逼混蛋!……他们要权利、要
席位,我们还要命呢!……妈的,就算拿枪逼着我,这次本姑娘也不给他们投票
了!」

  小C隔几分钟就这么骂一句。

  而我一睁眼,却看见在我右手旁夏雪平早就醒了,抱着双腿低着头,一动不
动地在枕头前坐着。

  「这就醒了?」

  我对夏雪平问了一句。

  夏雪平冷着脸,用着我从未在她嘴里听到过的孱弱语气,只回答了一个字
「吵。」

  我只好揉着眼睛起了身,走到窗前扒拉着百叶窗往外看去:呵呵,果不其然,
八个地方党团联盟的议员,正两两一组站在四辆SUV上,通过天窗探出半个身子,
人手一个话筒,通过SUV后备厢载着的低音炮音响,在慷慨激昂地喊着宣传口号;
在他们四辆国产SUV的前后两边,还都有四辆国产电动摩托,也是两两一组,进行
着选举预前拜票活动,拉起代表地方党团联盟的柠檬黄色宣传标语条幅,在街上
缓缓前行。

  然而,除了大早上出门遛弯的六七十岁老爷爷老奶奶们,偶尔用着一脸茫然
的表情看着这些打了鸡血的议员们之外,他们并没有收到来自街头两旁热烈的响
应。

  ——毕竟,现在才早上六点半。

  除了时辰上足够「预先」,拜票宣传活动的日期搞得也很「预先」,今天才
11月2日,而全国的地方选举一般要等到明年一月下旬才开始。

  可是,自两党和解、国体变革之后,全国各地的地方党团联盟每年都是这么
做的,于是他们这些自诩「代表一方百姓民生」的政治家们,每年在选举期都会
搞得怨声载道,继而,算上南港、澳角和南岛,全国35个省级行政区域,从来没
见哪个地方的省长、副省长是地方党团的成员靠着选举上位的——普遍都是得胜
参选人为了发扬风格,最后拉地方党团的领袖们一把,给相关人员一个挂名的
「副省长」职位,以拉拢当地支持地方党团的选民和中间派老百姓。

  「你刚退烧,又好不容易多休息一下,再睡一会儿吧。」

  我走到夏雪平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又掀开被子示意她躺下,而她却只是紧缩
着身体,依旧保持着姿势然后抱紧着自己。见她无动于衷,我只好扯过被子,把
刚刚在我身上盖过的还暖和的那边裹在她身上。

  我又想了想,终究是不能冷落小C的,一来过去这几年,我们之间一直相互戏
称「小老婆」、「二老公」,实际上在我心里,虽然小C跟我算得上是一种畸形的
情感和肉体关系——她是我最好朋友的而不是我的女友,但肯定我与她的内心里
存在着一种不能被众人接受的情愫,但这情愫也算不得纯粹的爱情,二来她这几
天为了帮我照顾夏雪平,基本就没去实验室里上班,我这几天在局里忙得两眼冒
金星,而小C为了照顾夏雪平也是一刻都不得闲——尽管我还安排了邢小佳和许彤
晨帮忙,但是给夏雪平喂水、擦身子、换护理垫这种事情,都是她抢着做的,许
彤晨和邢小佳也都是女孩,可这两个小姑娘跟这位学姐比起来确实手脚笨拙不少,
而其他时候需要去叫薛警医、需要去买点什么东西这种跑腿的活,也都是小C在主
动包揽。

  于是,我又出了里间来到外厅,一见躺在沙发上的小C,我瞬间有些傻眼,而
且脸也发烫。

  ——这姑娘正光着自己的屁股闭着眼睛自慰着,插进自己湿哒哒肉穴的双指
上套着一件深蓝色混纺平角内裤,而左手正握着卷成一团的浅灰色内裤,放在自
己的鼻翼下和嘴巴里,贪婪地嗅着、咬着、舔着……

  为了不让姑娘们——主要是邢小佳和许彤晨觉得尴尬,我明明把洗衣篓藏到
了床下,而且我觉得藏得已经够隐蔽了,却还是被小C给翻了出来,而且她对我的
贴身衣物竟然如此迷恋,这让我有些想不到。

  「秋……秋岩……」

  在看到我之后,小C轻声唤了我一下,缓缓吐出嘴里正含着的平时兜着我阴囊
肉袋的布料,眼神迷离又渴望地向后仰着头盯着我,对我露出了一个欢快的笑脸,
猛吸了一口我内裤上的气息,就像那上面有香醇美酒似的,让她的脸颊更红了;
然后,她轻轻地抬起自己的腰部,把屁股高抬着,双腿张开,朝着半空劈开了一
字马,继续剧烈地用我的内裤在她分开的肉瓣中间摩擦着,用自己体内流出的带
着迷人气味的液体把我的内裤浸湿一小半,又对着我用舌头舔着自己的上嘴唇。

  ——我知道小C是个痴女类型的女生,但认识她这么长时间,我可从未见过她
如此放纵又淫荡的样子;如若是平常,我一准会把她从头到尾都吃个干净,可是
夏雪平现在就在距离我左侧十四步之遥的地方。

  「你……你睡在这不凉吧?你也被肏……被吵醒了是吧?」

  面对小C一边对我不出声地媚笑,一边用手扒开着阴唇、让我清晰地看到她阴
道伸出子宫颈口的颜色,我的舌头都打结了,「你稍等一会儿,他们外头那帮人
的车开走就好了,然后那个什么……你也多睡一会儿吧?」

  小C一见我根本不接招,眼睛瞬间睁大,皱着眉头微微噘着嘴唇,对我摆着唇
语道出两个字:「老公……」并且还大胆地试探着轻哼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从心里到脸上都在发烫,粗略地算起来,从刘虹莺被夏雪平击毙那天起,
我就已经没碰女孩的身子了,而且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也因为劳累和情绪低迷连手
淫都没做过,到现在差不多也有快两周时间,我的性欲神经就像一堆带着温度的
碳火,而小C此刻,正不断用自己双腿间那只蜜穴,往我的身上敲击着零星火花;
但是想着夏雪平就在我身边,我非常不确定自己若是被小C点燃后会不会被夏雪平
发现——按照她平常的能力,她可是长着顺风耳的,我也非常不确定夏雪平若是
发现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以她的性子、她现在的情绪和身体状况,在看到我
和小C肏穴之后她也难以克制地加入进来,这种没边沿的可能性估计也就只能出现
在日本Sod社成人片式的意淫中了。

  因此,我还是咬着牙克制住自己的情欲,然后毅然决然地对着小C摇了摇头。

  可是,我万没想到我这一个摇头之后,小C愣了两秒,接着从她双眼里,竟然
流出两股清泪来。刚刚满眼欲望的小C,这一刻却在用忧郁又失落的目光难过地盯
着我。

  然而,她套着我内裤在自己阴穴中摩擦的那只右手却一刻也没停止,并且手
上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于是在她目含哀怨的时候,也情不自禁地咬住了自己的下
嘴唇……

  很快,「呲——呲——呲」短促地三声,一股温热的尿液从她阴道前端上部
的骚眼中喷出,在半空中划出三条美丽的抛物线,分别喷洒在她屁股下方的沙发
上、她手中我的内裤上、以及自己棱角分明、满是肉筋的肚皮上。潮喷之后,她
流着泪微微眯着眼睛,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轻轻喘着气;可接着她又惊恐地睁大了
眼睛,一把抓过了早被她踹落在地上的毯子,挡在了自己的下体处,红着脸看着
我身后。

  我一回头,夏雪平竟就站在我半掌有余的地方,我瞬间被吓得叫出了声:
「呀!」可紧接着,我的脸上更加滚烫。

  夏雪平侧着脸瞄了小C一眼,什么都没说,冷着脸低着头走进了卫生间,轻轻
地关上了门。

  小C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战战兢兢地坐了起来,用毯子遮住自己的下半身。我
也叹了口气,走到了小C对面,直接席地而坐。

  「秋岩……我是不是惹祸了?」

  小C怯生生地对我问道。

  我没说话,因为我知道她这是明知故问,从她刚才流出眼泪的时候,我就知
道她此刻是什么心思了。可我能怎么说呢?我没有说辞,也没那么狠心。

  我只是从茶几上拿起了香烟,敲着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枝来叼在嘴里,刚准备
去找打火机,转念一想,夏雪平在,并且尽管她刚退烧,可是她似乎还有点感冒,
而面前的小C虽然不讨厌烟味,但在女生面前抽烟也不是一件很讲礼貌的事情,于
是我把香烟在嘴里叼了一会儿,便将烟头倒转过来,重新插回了烟盒里。

  「我……秋岩,那什么,我看夏警官的身体恢复一些了,可能这里也用不着
我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小C站起了身,默默地用身上的毯子把飞溅在身上的潮吹尿液擦干净,
然后从沙发垫和靠背夹角里摸出自己的那件面值运动内裤,抽着鼻子迅速地把内
裤穿好,之后她弯着腰看了我两眼,缓缓地把自己那件浅蓝色牛仔裤穿在身上,
又把自己的那条皮带故意摆弄了半天。而我全程只是坐在地上低着头,时不时地
还望向洗手间的门。

  「那我走了,秋岩,」小C在彻底穿好衣服之后,对我说道;接着,有很小声
地,像是对我提问似的说道:「——我真的走啦。」

  我对她微笑了一下,果决地点了点头。

  她咬着下嘴唇对我笑着,接着拿起了刚才她自慰时候用的那两条我的没洗过
的内裤,紧紧抓在手里对我甩了甩,又放在自己的鼻子之下,深情地对着我嗅了
一下,接着团成一团,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又顽皮地对我笑了笑。

  等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叫住了她:「喂!」

  「还有什么事啊?」

  「最近谢谢你了,小C,那个……对,还有老白。改天我请你们俩吃饭,吃大
餐。」

  我说道。

  小C回过头,恬美地眯着眼睛冲我笑着,然后迅速地打开门,转过身瞥了一眼
洗手间的门,接着头也不回地关上门离开了。

  等吴小曦走了,夏雪平也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她的手上、脸上、嘴角、头
发上都没水珠或者湿气,刚刚洗手间里,也并没有水龙头或者蓬头打开或是马桶
冲水的声音。

  此刻,该死的地方党团的车队也早已没了动静。

  夏雪平从洗手间里出来后,半分钟之内便背对着我打起了声音响亮的呼噜,
还有磨牙的声音;紧接着一分钟以后,我从她那边听到了几句迷迷糊糊的呓语:
「不要……别走……别走……艾立威别走!」

  这真让我哭笑不得。

  ——因为夏雪平虽然睡觉也会打鼾,但她的鼾声向来听起来都是似有似无的,
从我小时候缠着她跟她一起睡觉时就是这样,她从来不会鼾声如雷;她磨牙倒是
会有的,但并不像刚才那种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自己牙床硌碎了,听着就像用细
金属管在玻璃黑板上划过的感觉;并且,她打呼也好,磨牙也罢,普遍情况下都
要等她闭眼之后的半个小时才会如此;

  果然,没过一会儿她似乎也觉得这样做十分的无趣,便似乎短促地「哼」了
一声,又长长叹了口气,重新给自己调整了一下睡姿,接着又安静了下来。

  她这会儿故意拿艾立威来气我,是因为小C么?

  无论是不是因为我被她看见我正瞧着小C自渎的景象,她才这样,我此时都有
点不敢近前;等过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左右,那似有似无的鼾声终于响起,我这个
时候才敢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帮她重新掖了掖被子。

  接下来,她睡得也很香甜,而且并没有说梦话。

  我想了想,拿起了手机,给办公室里打了个电话,庄宁告诉我今天处里没什
么大事,我又联系了胡师姐,重案一组目前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所以这一上
午我都在陪着夏雪平。

  经过了早上这一出短剧,我实在没有吃早餐的胃口,只是削了个白浩远王楚
惠等人之前给夏雪平买的苹果,然后我搬了把椅子,默默地守在了夏雪平身边。

  一上午夏雪平除了睡醒了以后喝了几口水之外,完全没有给吃一口东西,连
一口苹果都未进;我用佟德达找人帮着抬过来的微波炉帮她热了一杯燕麦牛奶,
她连看都没看,只是喝了水,去了卫生间,然后倒头又睡——过了几天我才知道,
牛奶也好,营养燕麦也好,都是小C买的。

  再后来我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中午的时候,我的房门被人敲了半天,醒来
之后,我发现我身上竟披着我自己的夹克;而背对着我的夏雪平,看起来纹丝不
动。

  敲门的人,是穿着一件棉质连帽衫,胸前还印着脚踩滑板的江户川柯南的丘
康健。他笑吟吟地背着个快有他半个身子长的大背包,手里还拎着两袋子东西。

  「丘叔,您这是要去哪啊?」

  我真心以为丘康健这是要准备去野营、逃难,或者准备参军。

  「什么去哪?快搭把手……就去你这屋里!」

  丘康健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什么都准备了,又在食堂待了大半天,我容易
吗我!」

  于是我接过了丘康健的一个袋子——瞬间,我手上仿佛多了一座山。

  「小丘,」夏雪平一听见是丘康健来了,于是也坐了起来,看着丘康健身上
的大背包,以及在我手里的和已经放在她身边地上的大袋子,也是一脸迷惑,
「你这是做什么?」

  「先没工夫跟你说话,你先等我下——秋岩,你过来。」

  丘康健气喘吁吁地放下了背包,对我和夏雪平命令着,紧接着他打开了三个
包的拉链,看得我和夏雪平都傻眼了:首先,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组床上用
折叠桌,一共六张,六张拼在一起摆放在双人床上,拼成了一张打餐桌的配置,
并且在每两只小桌拼在一起的缝隙处,他还用一种特制对我硅胶夹子牢牢夹在了
一起,完全不会散开;接着在同一个袋子里,他又拿出一只气垫式的东西,用一
台电动仪器插上电后,气垫瞬间撑开,变成了一只可以紧贴着床头板放着的一直
到夏雪平脖子那里都可以进行按摩的靠背,等充满空气之后,丘康健让我帮着托
住夏雪平的腰,帮着把气垫垫在了夏雪平身后。

  「垫得舒服么,雪平?」

  丘康健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点了点头,对他微笑着——这真是我这几天见到的夏雪平唯一的笑容。

  「秋岩,你可不能总让雪平倚着枕头坐着,这样对颈椎不好。」

  丘康健对我说道,「你等下那手机,我给你下几个购物App,并且我告诉你有
什么东西需要买的,以后雪平可就靠着你来保护了,不少事你可得上点心,知不
知道?」

  一听丘康健这话,我内心里一股神圣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在我身边坐着的夏
雪平则侧过头,盯着面前的小桌板,脸颊上却似乎有些红了。

  紧接着,他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好几样东西:三只小空碗、三副匙箸、一
台可以充电插电的便携电磁炉,以及一口直径差不多三四十厘米的小锅。

  「秋岩,喝的水有吗?」

  我点了点头,连忙端过了自己的滤水壶。丘康健先往锅里倒了一些水,然后
又从自己的大背包里掏出一只保温杯来,从里面倒出了热气腾腾的、色白味鲜的
浓汤,里面还加了枸杞、葱段、蒜瓣,还有西洋参片。一边摆弄东西,一边还唱
着歌:「别看我是一只狼——味道会变得更香——吃了我就不想吃羊——丘叔叔
做菜最棒——喜羊羊、美羊羊……」

  「呼,味道真足啊……猪骨汤?」

  嗅着浓汤的味道,我对丘康健问道。

  「嗯,秋岩是懂行的!」

  丘康健满意地看着我,对我笑赞道。

  等倒好了汤,用勺子搅和均匀,丘康健便开启了电磁炉。

  紧接着,丘康健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堆密封盒,里面不少的拌菜、熟食,
然后还有用密封塑料瓶盛的自制的饮料。

  这还不算完,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才轮到我刚刚拎着的袋子——这是一个保温
袋,里面的东西应该事先都放在冰箱保鲜层里的,那里面,全都是片成薄片的生
肉、各种各样洗干净切好的菌菇和蔬菜,也都用密封盒盛着还有两只小罐子,一
个里面装满了看起来应该是用虾油、蚝油和浓口酱油泡着洋葱碎与小米辣椒的蘸
汁,另一个小罐子里则是红红的泥浆状的酱料。

  「小丘,你是不是把市局食堂拆了?」

  夏雪平惊异地看着丘康健问道。

  「这叫什么话……我这是『警局小当家』!『丘昴星』复出烹饪江湖、准备
重新称霸F市饮食界,懂吗?今天中午就在秋岩这吃了——秋岩你也不用去食堂了,
咱得把这东西吃了,要不然再过一段时间,大家要是都忘了,放不住不说,在我
那儿放着还占地方。」

  「这些都您做的?」

  我对丘康健问道,早上只吃了一颗苹果的我,看见这一桌美食早已两眼放光,
「这都什么啊?」

  「狼肉啊。」

  丘康健说道。

  夏雪平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我看了一眼夏雪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丘康健却依然兴奋地说着:「嘿嘿,大前天的时候,那个胡副厅长不是来
了么,徐远突然想起来在我房间里还有两头这畜生,就让我把其中一整只送给了
胡副厅长,还把另一只——就现在桌上咱们准备吃的这只,把它的皮给剥了,一
并送给了胡敬鲂。

  可是这剥了皮的这只,徐远说他不要,沈量才不爱吃野味,实验室里一帮小
丫头还不敢吃,我寻思着那就剩咱们仨了。

  我不知道秋岩爱吃什么,所以这些都是按照雪平喜欢吃的口味、加上能给风
寒初愈的人吃的口味,在食堂后厨做的:狼腿我是用香茅熏的,熟了之后拆肉,
抹上甜面酱和姜蒜蓉,包在锡箔纸里又烘了一遍;狼肚也是先拿香茅熏,之后晾
凉了,跟香菜罗勒和生豆芽放在一起,用甜醋汁凉拌;狼百叶本来我想跟小米辣
清蒸的,可是上回你杀完了,那子弹并没取出来,在里面都生了锈味,我就没处
理,但是狼心不错,跟狼舌头一起考了之后,撒了洋葱粒、精盐、孜然、辣椒面,
不过雪平你最好少吃点,上火,秋岩多吃点不错;还有这狼排骨,我用卤酱肉的
办法烧的,又拿食堂的高压锅压了两个小时,绝对入味了;剩下的还有这些嫩肉,
我都剔下来片成薄片,用猪骨汤当锅底,涮着吃,蘸着这个我特调的海鲜汁和苹
果草莓生姜打的泥,再配上你丘叔叔的秘制足斤足两、清爽酸甜的甘草山楂桂花
酸梅汤,保证好吃!」

  我在一旁光是听着丘康健的讲解,就已然食指大动,但是夏雪平却仍然低着
头,默然无声。

  「怎、怎么了……雪平,难道我做的这些东西不符合你口味?那要不我去
『敦盛』订点口味清淡的……」

  「不用了,小丘,」夏雪平犹豫了半天,才问道,「我病倒这几天,苏苏判
了么?」

  童心未泯的丘康健,在这一刻也终于不再继续嬉皮笑脸。夏雪平一心最希望
共享狼肉的那个人,现在却在警务医院的隔离病房里躺着。

  「还没。」

  丘康健绷起脸,低着头用筷子摆弄着那只开始沸腾的小锅,对夏雪平说道:
「艾立威的事情,省厅和检察院、安保局已经在今早就给定性了,过两天,你前
夫何先生也能无罪释放了;但是苏苏那边,徐远一直压着,没让那三方任何一个
接手,我听说司法调查局也嗅着气味来了,但老狐狸依旧摁死了都不把苏苏的资
料交出去——关于苏媚珍所有的资料现在都藏在我那屋,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昨晚
就这么着急把这两头狼处理掉,为的就是给苏苏那些东西腾出地方;依照老狐狸
平时的脾气,我估计他是在着苏苏醒过来,以一己之力劝说苏苏主动跟咱们局里
自己配合吧……真能成功的话,苏苏也就不用遭多大罪了,顶多就是多坐几年牢。」

  夏雪平低着头,看着面前已经煮开的汤底,看着我帮她倒满的那杯酸梅汤,
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行吧……从今以后,能陪我一起吃东西的,就又少两个
了。」

  「啧啧,说什么呢!雪平,在好菜跟前咱不能说丧气话啊,」丘康健嘴上显
得轻松,自己却也是愁眉紧皱,眼中不胜伤感,想了片刻才又说道:「那个……
秋岩不是来陪你了么,而且你跟咱们那儿的小C,以前苏苏手下的那个小白相处得
不都挺好的么;而且……而且我估计要是苏苏能……能按照徐老狐狸说的做,她
呀,估计最多也就是十年八年……就可以……哎别说了,锅开了,下肉吃吧!秋
岩,你也吃,多吃!」

  说着说着,丘康健自己难免有些哽咽,但他又怕影响到夏雪平的情绪,只好
多咳嗽了两声打了掩饰。

  这一顿饭,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夏雪平最不顾吃相的一次,也不管咸淡,一
个劲儿地往自己那只小碗里舀着酱料,然后也不管什么东西都直接往自己碗里夹、
往酱料上垫:那些早就被加工熟透的到无所谓了,她竟然连生肉也一个劲儿往碗
里夹,被我眼疾手快,全都抢了出来,毕竟这狼肉是野生的,不汆烫熟了万一有
寄生虫什么的,身体会出大问题的,所以我果断地把小锅子推得离她远了一些,
然后把涮好的肉片放在自己碗里,端到她的面前。

  夏雪平也没说什么,只是大口大口地把肉往嘴里送,塞得满嘴都是肉,别说
嚼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甚至险些把狼排骨的骨头也跟着一并咽下去。

  「你这是要干嘛啊夏雪平?」

  看着她把自己的两腮都撑得难受,我心里也跟着难受到了极点,所以我干脆
把筷子往桌板上一拍,「你这是跟谁过不去呢?」

  「别管我。」

  满嘴是肉的夏雪平低着头,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来。

  「行,那我不管你!反正你要是把自己噎死了,那我就开枪把自己崩了陪你!」

  ——这话说完之后我自己都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过脑子,这句话从嘴
里直接溜了出来;与此同时,一股闷火直接从我的胸腔烧到了喉咙,眼看着火苗
顺着颈部动脉就能窜上脑门,于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夏雪平这时候才终于停下了不断往自己嘴里塞狼肉的筷子,把刚刚塞进去的,
根本连舌头、牙齿和唾液都没沾到肉一点点用筷子钳出了几片,把正在嚼着或者
咀嚼了一半的肉含了一会儿,然后终于细嚼慢咽起来。

  见她不再折磨自己,我也放下心来,除了肉片之外还帮她涮了些菌菇和茼蒿
菜,又帮她拆着酱排骨上的段骨,又帮她倒了一杯酸梅汤——见她这样恢复正常
吃喝之前,我还稍稍为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因为我那句话被激
怒,反而开始绝食。

  没想到吃着吃着,竟然给夏雪平吃困了。

  我跟丘康健正看着面前的一桌子骨头聊着美食,聊着聊着,夏雪平竟靠着考
点搂着枕头,又轻轻地打起了似有似无的小鼾声。

  为了不吵醒她,我和丘康健便像做贼似的一点点把汤底和骨头用丘康健带来
的塑料垃圾袋清理干净,端着碗拿了洗洁精关上了洗手间门刷洗干净,之后又蹑
手蹑脚地拆了小折叠桌。

  眼见着丘康健拿了太多东西,我便穿上衣服,带了钥匙,帮着夏雪平盖好被
子,接着跟随丘康健下了楼帮他丢垃圾拎东西。

  等我把那装着各种玻璃密封盒的大袋子放到丘康健的电脑桌旁边时,他正好
把门关好闩上,又从自己那台冰箱里拿出一只烧杯和一纸桶牛奶,也没问我喝不
喝就帮我倒上了,我想他是要跟我把之前那天没聊成的话聊开了。于是,我也二
话不说,走到沙发边上坐好,等着他把牛奶给我端过来。

  「喝吧。」

  丘康健递给我一杯,自己握着一杯坐到了电脑桌前的转椅上。

  「丘叔,有啥话说吧。」

  「嗯?我有啥话啊?」

  「就长井雪集来问能不能帮艾立威刘虹莺收尸那天,你说有些关于夏雪平的
话,你要跟我聊聊。」

  「关于雪平……聊关于雪平的什么……」

  丘康健似提问也似重复,没头没脑地念叨着,但是嘴上念叨的同时眼睛也在
盯着我——他竟然跟我装起傻来。

  行吧,我跟他之间总得有个做明白人的不是,要不然这天没办法往下聊,我
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宿舍照顾她:「丘叔,其实我能想到你要说什么——我跟夏雪
平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怀疑起苏阿姨了,所以能说说心里话的,就只
有你了,并且,你还拿了她的贴身内裤和被单床罩,帮她做过精斑的DNA检测了,
所以你已经知道我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了,对吧?」

  丘康健直勾勾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那既然咱爷俩都是明白人,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想跟我谈点关于夏雪
平的什么?」

  我对丘康健问道。

  丘康健听了,没直奔话题,而是先问了我一个问题:「秋岩,你爱夏雪平么?—
—不是母子,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你爱她吗?」

  他这眼神、这语气,让我不免心中有点慌,我咧嘴一笑,也没回答他的问题,
反过来对他又问道——问出了我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和潜在的恐惧:「丘叔,您
该不会是喜欢夏雪平吧?」

  丘康健听了我的话,也没回答,摘下眼镜单手揉着太阳穴,对我微微一笑。

  我看着脸上毫无波澜的丘康健,继续说道:「您说您从认识夏雪平到现在,
一直就没结过婚,也没听说您交过女朋友。

  这一个男的总在一个女的屁股后面跟着,还保持了二十多年的单身,您要是
不喜欢夏雪平吧,这也没别的解释了。

  怎么着,您今天是想跟我摊牌?

  这都说夏雪平有男人缘,就她那脾气说实话我还真不信,虽然我已经把不该
发生的也跟她发生了,今天这么一看,呵呵,还真是——这段亦澄挂了吧,艾立
威冒出来了;艾立威挂了,结果您冒出来了……」

  「我是喜欢夏雪平。」

  丘康健看着我,接着戴上眼镜后又对我说道:「——朋友之间的喜欢。」

  ——「丘羊羊」你可真行,吓得我心脏都差点骤停!

  丘康健接着说道:「这整个市局,目前除了徐远,哦,也除了你以外,也就
剩我很她的关系很亲了。徐远因为跟你舅舅的交情,把她当成自己妹妹;我则是
把雪平当成比自己大几个月的姐姐。男女之情,我是绝对不会对她产生的。」

  听了这话,我总算放下心来:「呵呵,那瞧您这语气,搞得像想拆散我和她
的关系似的。」

  「我确实想拆散你俩的。」

  丘康健对我坦诚地说道。

  我抿了一口牛奶,看着丘康健问道:「是因为我和夏雪平……」

  「是因为你俩是母子。」

  丘康健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雪平的情况你也知道:十年前从她对着艾立
威他哥哥曹龙开的那一枪开始,全世界都在与她为敌;现在桴鼓鸣那个案子算是
进入尾声了,艾立威死了,姓陈的那个网络流氓也因为协助艾立威他们马上就要
被判刑入狱了,但是,看不惯雪平的人全国都是,还不算海外那帮特别愿意拿雪
平做整个国家警察生态的文章的,而且这件事还会在社会上留下很多后遗症,整
个社会,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雪平。

  雪平还喜欢得罪人,咱们局里,沈量才那一派系的:重案二组、保卫处、档
案股,不少人对雪平都有意见,省厅里更不用说了。

  两个人之间感情的事情,秋岩,你再小心也是瞒不住的,早晚会有被所有人
都知道的那么一天,而且流言恶语这种东西,传播得永远比病毒都要快,到那天
一来,你猜猜会有多少人对夏雪平出言中伤?

  到时候,你可以不管不顾,夏雪平好不容易做到了重案一组的组长,她有权
力才有权限,才能腾出时间去查你舅舅和你外公的死,你受得了那些言语攻击,
你觉得雪平受得了么?」

  以前我一直觉得,感觉到了就喜欢了,爱了,我还纳闷并且很憎恶人为什么
活着一定要看其他人的脸色;今天被丘康健这么一说,我才茅塞顿开,但想通了
之后,也不禁开始知道了什么是畏惧。

  见我半天没应声,丘康健话锋一转,又对我问道:「怎么了?被我几句话就
吓得怂了?你就不想,再坚持一下你自己,坚持一下想跟夏雪平在一起的想法?」

  我无奈地看着丘康健,说不出话来。

  ——嘿,他又说要拆散我和夏雪平,又问我要不要坚持一下,他到底什么意
思呢?

  「秋岩,你看着我:我再问你一遍,你爱夏雪平么?」

  我咬了咬牙:「爱。」

  「那我就当做我刚刚问你的问题,是你第一次面对,你有点措手不及不知道
怎么回答了;假如之后再有人问你类似的问题,你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么?」

  「我知道了,并且我当然愿意坚持跟夏雪平在一起。」

  这一次我坚定地说道。

  「光是说的还不行,你还要做:你有信心在从今往后的日子里,为夏雪平遮
风挡雨、让她不收半点伤害么?」

  面对这个问题,我仔细思考片刻,才对丘康健说道:「丘叔,遮风挡雨我是
肯定会的,但是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这个大话我是真的不敢说——过去这俩月,
桴鼓鸣这档子事,彻底让我认清自己了:我才21岁,表面上大家都看我是警专出
身直升警院,毕了业之后直接进了市局,没当制服警员直接进去重案一组当了刑
警,然后稀里糊涂还升任风纪处的处长,我以为我自己很能耐;可当我真正面对
这么一帮罪犯的时候,我自己不想受伤都难:回过头想想,要不是靠着夏雪平,
靠着重案一组和风纪处的其他所有人,靠着局里的诸位,桴鼓鸣这五个人,随便
一个都可以轻轻松松要了我的命。

  我何秋岩的本事真的没那么大,所以我更没资格说什么『不让夏雪平受伤』
这种事情,我跟夏雪平的能力,就是小土堆和喜马拉雅山的差距。

  可我能保证的是,如果有子弹打来,我肯定会跳起来帮她挡着,并且在我倒
下去之前给对方一枪;如果有脏水泼过来,我替她去淋着,然后在我浑身发臭的
一刹那,我会先在对方脸上吐口痰。

  我肯定会跟夏雪平一样遍体鳞伤,但是我会努力,让她身上受到的伤害比我
少。」

  「嗯,那我就放心了。」

  丘康健听了我的话,沉吟片刻,如是说道。

  他放心了?

  我看着表情不再那么沉重但并未完全释然的丘康健,胸腔里像是被他铺满了
蒺藜——他对夏雪平的感觉不是爱情、不是暧昧,却对我和夏雪平的事情又十分
关心,那是怎么回事?纵使作为一个密友,他的关心也有些过度了吧?

  ——天啊,难不成?

  「丘叔……」我忐忑地试探着,「您……您是不是经历过我和夏雪平这样的
事情?」

  丘康健戴好了眼镜,对我苦笑着:「你这小子,果然很聪明。」

  我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想了想,拿出了自己那只镌刻着《蜡笔小新》的钱夹。在他钱夹中,有两
个透明夹层,其中一个放着的是他自己的工作证,另一个里面,是自己、夏雪平、
苏媚珍、徐远、冯媗在「敦盛」居酒屋的合照。他把手指探向那张合照的后面,
用手指肚抵着钱夹一点点搓着,从里面取出了另一张照片,接着递给了我。

  「她叫水芷茹,我的妈妈,也是我永远的爱侣。」

  丘康健语气平常地说道,但是这种平常里,又带着十足的自豪和伤感。

  我看了一眼照片,又抬头看了一眼丘康健,半开玩笑地说道:「丘叔,你不
是拿你和天海祐希的合照来骗我吧?」

  丘康健听了,竟有些幸福地笑了笑:「长得确实很像,是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

  照片上这个叫水芷茹的女人,简直是天海祐希的翻版,同样的高鼻梁、丹凤
眼、宽嘴巴、丰嘴唇,但是她的眼睛要比天海祐希的大,鼻头要更小巧一些,并
且下巴稍稍短一些但是更纤细小巧,没有「海哥」那等「女身男相」的感觉,只
不过她的法令纹要略深,而且在她的眉间还有一颗痣;照片上的她穿着一件低胸
晚礼服,身板看上去如同「天海女王」一般挺拔高挑,但她的身材稍稍丰腴,因
此锁骨并没有天海祐希的明显,但上围着实丰满,不过看起来似乎有些外八字,
而且看起来下垂得厉害。

  总的来说,这是个美丽的女人。

  而坐在她身边的丘康健,留着寸头穿着礼服正装,打着黑色领结,也并没有
戴眼镜,皮肤比现在白皙又光滑许多。在二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碟咖喱烤鸡
腿配蔬菜沙拉和炸薯条,还有一整盘T骨牛排,配上一份浓汤、一份鲜虾芒果沙拉
和一份土豆泥。两个人坐在一个满是外国人的西餐厅里,手里各端着一杯白葡萄
酒,而所有菜品旁边的那束精心扎起的用满天星点缀的白玫瑰,看起来甚是耀眼
夺目。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啊?这气质看起来太青涩了。」

  通过这张照片,我也感受到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我那时候比你现在小,才十九岁,我妈妈四十四岁。母子之间的感情就是
这样的,一旦发生越界关系,再之后就都难以对其他人产生感情。」

  丘康健微笑着说道,说完,他便收起了笑容。

  「十九岁,你跟夏雪平同岁……那是我出生的那年。」

  丘康健点了点头,又说道:「确切地说,这天是我十九岁的生日,也是我跟
我妈之间七周年纪念日,我和妈妈在新西兰惠灵顿……呼,当然也是我和她一起
度过的最后一个纪念日。」

  七周年——哇!看来丘康健在他十二岁的时候,跟她妈妈开始的禁忌乱伦关
系的,而且也是在生日!他们母子俩第一次开始那时候,他的妈妈应该是三十七
岁,应该也是很好的年华……等一下,这是他们俩最后的一个纪念日……

  「那之后呢?你们的关系结束了?」

  我好奇地问道。

  「嗯,结束了。」

  丘康健看着地面点了点头。

  「因为什么?」

  「因为她过世了,」丘康健无力地叹了口气,「自杀,跳楼了。」

  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因为除了我一时间难以接受丘康健的答案,我还
莫名其妙地把这件事联想到了夏雪平身上——跳楼、自杀,我瞬间想到了精神和
心理疾病,而据我所知,自杀率最高的精神和心理疾病,就是抑郁症,警务医院
的骆护士之前就跟我说过,她判断夏雪平有很严重的抑郁倾向。

  抑郁症、母子乱伦、自杀……这三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词汇,在此刻于我脑海
中,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诡异联系。

  「水姥姥是因为什么自杀的?」

  按辈分我确实应该管水芷茹叫一声「姥姥」、「外婆」,可看着照片上这个
漂亮女人,我总感觉自己叫得有些别扭。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丘康健长叹一口气,对我问道,「这个故事,我不是自吹自擂,确实很伤感,
而且因为你现在对雪平的情愫,这个故事可能会对你有一些影响吧。你真的想听?」

  我迟疑了片刻,又点了点头。

  丘康健喝了口牛奶,然后缓缓说道:「那就得从我小时候讲起来了,我的妈
妈水芷茹是……」

  接着他突然把电脑打开了,对我说道:「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想放一首歌。
秋岩你稍等……」

  他放的那首歌标题写的是一长串日文假名:「黒色すみれ—ラピスラズリ」,
除了中间那个连字符以外,我就认识头两个汉字。他给我解释道,歌名翻译过来
叫《青金石》,是一个叫做「黑色三叶草」的日本组合——歌名和歌手,我确实
都没听说过。我尴尬地看着丘康健,我从小到大在别人那里听过无数个故事,而
丘康健是唯一一个在自己讲故事的时候,还要摆弄电脑放歌伴奏的,而且放的也
是一首很陌生的歌曲。

  在歌曲循环下,我听完了丘康健的故事,然后我哭了。我说不清楚,最后我
是因为听着这首我完全听不懂但却的确在一直抓着我心脏的歌曲,还是因为丘康
健的故事。

  丘康健的性启蒙开始于十一岁,他对男女的差异以及对女性身体的好奇,来
自于一部叫做《花宵道中》的日本电影。

  那部碟片是他的妈妈藏在她自己枕头下的,那天丘康健因为重感冒,自己一
个人在家,喝了早上妈妈水芷茹出门前为她做的可乐煮姜后舒服了很多,但是闲
的无事,就在家到处乱翻乱找。

  于是,他很轻松地就找到了那部碟片,然后在电影里,他看到了小时候在
《同一屋檐下》里就视为女神的安达祐实,不停地被留着月代头的男人扒掉和服,
露出活蹦乱跳的双乳、之后又被人不断地把手摸进双腿之间。

  丘康健是喝牛奶长大的,跟我一样,也没吃过母乳,他又是个独生子,从小
家里似乎也没去过什么女性亲戚或者父母的女性挚友留宿,于是在亲眼见到自己
妈妈的乳房之前,安达祐实那一对娇小玲珑的乳果和咖啡色的肉珠,便是他那时
唯一见过的女性乳房。

  从那天起,丘康健开始对妈妈那一对乳肉产生莫名的好奇。

  他开始注意妈妈胸罩的颜色、样式,他在妈妈订阅的日刊时装杂志上,会故
意帮妈妈把带有内衣和比基尼的广告或介绍部分在页脚折上一褶;他开始在妈妈
在家的时候,不放过妈妈穿着宽大居家连衣裙或者睡衣的时候任何一个低头弯腰
或者蹲下的瞬间,他也会在夜里自己熄灯后妈妈走进洗手间时,观察着毛玻璃门
上显露出来的母亲肉体的轮廓,有的时候还会去偷偷潜入妈妈的卧室,捧着她穿
了一天带着汗味的胸罩嗅上一嗅;似乎每次嗅过了妈妈还带着余温的罩杯之后,
他都会睡得特别踏实。

  在梦里,顺其自然地,安达祐实那张可爱又哀怨的脸被他的潜意识,换成了
水芷茹那张庄重严肃,可是不是又透露着些许妩媚的脸,而乳房却还是那对乳房。

  在那段日子里,丘康健每天想着的都是妈妈的身体,可那时候他能得到的,
除了电影和潜意识投射形象的结合,能得到的最多,就是妈妈洗澡时在卫生间门
处毛玻璃上的轮廓,水芷茹成熟曼妙的女体对于那时候的丘康健来说,就像是童
话里的魔法水晶球,或是冒险小说里某个传奇人物藏匿在某处的宝藏,存在,但
是根本不着边际;可越是碰不到,那一对儿挺拔的春盎双峰越是在脑子里占据着
且挥之不去。

  因此,当年丘康健升入精英班的升学考试,丘康健发挥失常落榜了。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在升学考试中数学科目的最后一道题,是要求利用画多
个圆进行论证勾股定理的题目;丘康健在自己画出两只紧贴在一起的同样大小的
圆形之后,他的几何思维一下子转变成了朦胧的生理诱惑,于是他在那两只圆的
中间,又各自画了两个很小的同心圆。

  他盯着这两个按照自己脑海中想象的女性平躺后的抽象俯视图,觉得心中蕴
含莫名的激动;他抬头盯着胖胖的监考老师的胸部,感觉脸上在烧,然而监考老
师的乳房看起来更多的是肥油,并不如妈妈的美观;他只觉得自己想去洗手间,
可站起身的时候,却觉得裤子那里撑得难受。

  放榜的那天,丘康健回到家后,变被一路上都咬牙皱眉、脸色灰暗的水芷茹
骂哭了,骂着骂着,水芷茹自己也哭了。

  水芷茹平素的性格便是高傲得很,并且因为不少人说过她与天海祐希长得极
其相像,于是她的打扮也会故意贴近天海,要么就是那种禁欲犯十足的高领收腰
衬衫配上西装外套和过膝盖的连衣裙,要么就是灰色外套白衬衫打底、或是白色
外套灰衬衫打底配深褐色休闲西裤的霸气外露,常人看一眼便觉得难以接近。

  水芷茹在三十五岁的时候,便已经是Y省国有石油公司供应与贸易部下属办公
室的负责本地供应链的课长,可谓年轻有为。

  丈夫丘博雅是个工业设备销售经理,需要常年跑去外地和国外,夫妻二人的
收入超过同龄的百分之七十的人,但因为工作的缘故,自己与丈夫每一两个月才
能见面一次,惨过不少所谓的「周末夫妻」,因此,水芷茹便将自己工作之余的
精力,毫无保留地倾注在对家庭的维护和对孩子的教育上——当初为了让丘康健
上那所名牌贵族式小学,水芷茹又是上下打点、又是请客吃饭,花掉了自己大半
年的积蓄;她一直认为儿子丘康健和自己年纪轻轻得来的重要职位,是自己最重
要最完美的两部作品。

  在自己正满心盼望着谁都认可的儿子升入同样让人眼红的国际名师精英班的
时候,儿子居然落榜了。升入精英班的名额,是与Y省教育局合作办学的英国人定
下的,只要升入精英班,国中接受的就是英国私立学校的教育,高中就可以直接
去英国念,水芷茹对于丘康健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他去英国牛津或者剑桥学医;
一旦落榜,将来升入国中部的可能性便不存在了,水芷茹的愿望就再无力回天,
即便跟校方花多少钱也都没用。

  「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了让你上这个学校,为了让你接受在这个国家里都是
一等一的最好教育,花了多大功夫?可是你自己居然不努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子,今后的人生就毁了啊?」

  水芷茹痛哭流涕地说道。

  「我上不了名师精英班、进不去国中部,我不是在将来还能上得了省重点国
中么?就算我不去英国,我去首都、去沪港、去南港也可以学医当医生啊!……
而且谁说我上贵族学校,人生就一定不会毁了的!」

  被妈妈骂了将近一个多钟头、也早就饥肠辘辘的丘康健,也被逼的有点急了,
从小到大一直没反抗过自己妈妈的丘康健第一次还了嘴。

  「你个小崽子!

  你……你不是个物的你!

  别的不学好,你居然学会顶嘴了!

  你跟谁学的?

  ——来,你看看你自己考的这玩意:英语没拿满分,『Milk』这个单词你竟
然把K写成F,这单词啥意思啊?

  是个英文单词吗!

  因为这个你被扣了一分你说冤不冤?

  国文你居然还写错别字,也只得了99分!

  马虎啊!

  你平时不是挺认真的吗!

  数学更是离谱,你只得了七十分!

  七十分!

  你从上学之后你什么时候得过这么低的分数?

  考试前一天晚上,我不都和你按照我给你制定的复习提纲轱辘了好几遍吗?

  怎么才考这点分!

  丘康健,我真想把你脑袋拧下来,看看你脑子里都合计什么呢?

  嗯?

  我就看看你每天心不在焉那个样子,就没好好在想着学习的事情!

  你都想什么呢?

  啊?

  你告诉告诉我,你这段时间都想什么呢!」

  「我在想妈妈的乳房!」

  丘康健憋红了脸,被妈妈骂的心里不痛快,索性也不编别的谎言了,硬着头
皮、厚着脸皮直接说道。

  「啊……你……你个……你个小东西、小畜生,你……你说什么?」

  水芷茹瞠目结舌地看着才十一岁的儿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满脑子都是妈妈的乳房!我从小到大都没摸过一次!别的同学喝
过妈妈的奶、搂着妈妈的奶子睡、还被妈妈带进过女公共浴室去洗澡,都见过女
人的身体了,我连妈妈的乳房碰都没碰过!我……我是想吃妈妈的奶才变成这样
的!」

  「你……你个小畜生!

  你说什么呢你!

  胡说八道!」

  水芷茹恼羞成怒,立刻给了丘康健一巴掌。

  不过丘康健说,他分明记得妈妈在打自己的时候目光是呆滞的,虽然那一巴
掌打得火辣辣的,但他仍能感觉到水芷茹的手臂在接触到自己脸颊的时候又收了
一半力道,而且打完了,水芷茹面对印了巴掌印的丘康健的脸,满脸的担心,想
伸手揉揉却碍于作为一个妈妈的尊严又不敢——可是事后,丘康健在多次向水芷
茹求证的时候,水芷茹都笑骂着搪塞几句,从来没承认过。

  「那么,那天晚上,水姥姥给丘叔您……咳咳,换个说法吧,让您如愿以偿
了么?」

  我问道。

  「以我妈妈那么高傲的人,她思想其实又很保守,怎么可能呢?

  我之后就被就被推进我自己房间里,让我进行了深刻反思,并且照以往惯例,
我做错了事情是要被罚写八百字到一千字检讨的——不会写的字不能用拼音代替,
必须得查字典。

  写完了检讨给她看,合格了我才能吃饭……唉,我连『以后绝对不会对妈妈
身体、对妈妈的乳房胡思乱想』这种话都写了出来,因为我当时真的快饿死了。

  妈妈看了一遍,脸红着让我去吃饭,实际上我当时在饭桌上看着妈妈脸红的
样子,真的好可爱,呵呵,我心里也是有些期待的……『丘康健羞涩地笑了笑,
又正经地说道,」但是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跟妈妈经历了两天之内,相互之
间说话没超过一百个字的记录。

  并且从那天开始,妈妈对我的防备反倒更严了——在她心里,我已经从一个
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转变为一个正在成长的男孩……

  「从那天起,水芷茹每天晚上去洗澡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房门锁上,带着
房间钥匙进卫生间;第二天还在洗手间的毛玻璃处安了两只大力胶挂钩,洗澡的
时候直接在那里挂了两条毛巾,后来干脆找装修工人给卫生间贴了一面玻璃隔间,
外面安上了金属伸缩横梁,挂上了拉帘;平时换衣服、洗衣服,也开始规避丘康
健,并且让丘康健自己去洗自己的衣服,在家的时候水芷茹也会穿着那些板板整
整的高领衬衫,风纪扣系得死死的,不给留下半点走光的机会。

  只是在那个暑假,水芷茹某天在家看着丘康健预习新一年级习题的时候突然
被公司叫去加班,一着急竟然把所有钥匙都忘在了茶几上,丘康健这才得空打开
了妈妈的卧室门。搜寻了一圈,妈妈居然把自己所有的贴身衣物全都藏在了带有
密码锁的行李箱里,可丘康健还是在房间的电脑主机箱上,又发现了一张租赁来
的电影碟片。

  那是韩国电影《爱的色放》,讲述的,是一个男孩偷窥常年独身的人妻,最
终发展成偷情的故事。从那部影片开始,丘康健把自己对于女人的想象,从胸部
拓展到了阴部和屁股,以及全身上下其他地方,并且通过这部电影,他学会了男
生的手淫、女生的自摸、敏感区的寻找,以及性爱时候的基本抽插动作。

  「爸爸每天都不在家,妈妈晚上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看着电影时,或许也
会像片子里的少妇熙岚这样,自己摸自己吧?」

  ——对着影片上的交合场面,丘康健学着,把手套在自己的男根上套弄着,
然后他迎来了生命里第一次射精。

  从那天起,他晚上开始会做春梦、也开始在梦中遗精;一有时间,他便开始
手淫,在手淫的时候,他想着的也都是自己的妈妈——他幻想着自己某一天把妈
妈弄得又恼又羞,脸上带着可爱的红晕,然后自己再去安慰她、和她相拥而眠。

  于是他发现自己愈发地对母亲离不开了,班上有女孩子给自己写情书、在Sn
s工具上给自己发暧昧的情话,但丘康健对她们的嗜好全都无动于衷。

  他开始恢复努力地学习,他不想伤妈妈的心,可同时,他每天又期盼着看见
妈妈又恼又羞的样子。

  而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改变丘康健一生的事情。

  在那年,全国上下的地方民政部门与国企,开始大范围裁撤专职司机和专车,
在这项政策落实之后,如果有员工需要用车的,需要自己买车,公司报销一定公
里数的汽油花销,或者去自行联系租车公司进行自驾,租车的费用公司全额报销。

  那个时候驾照是驾照,身份证是身份证,大部分的公务员和国企职员都不会
开车,这条政策实施之后,那些汽车驾驶学校便迎来了商机,小规模的驾校开始
联合,与大国企进行沟通,拉拢学员;为了响应国家政策,全国的企事业单位也
开始强制自己的公务员和职工进行驾驶培训,未持有驾照的员工如果缺席驾驶课,
是要被扣除一半的每月出勤的。

  于是,从那段时间开始,丘康健放了学只能自己回家,水芷茹需要在那段时
间去皇城路驾校学习开车。

  然而刚这样没几节课,丘康健在某天放学回家之后,却发现妈妈早早地回了
家。平时基本上没人串门做客的家里,居然还多了一双红色高跟鞋。客厅里摆了
水果和热茶,妈妈却在和另一个女人躲在房间里半掩着门说话。

  「茹姐,真的,听我一句劝吧!」

  「不听……不可能的!」

  水芷茹语气严肃地说道,「而且我还想劝你呢,你都是马上结婚的人了,你
怎么能干这种事!不羞啊?」

  「唉……姐,平时我跟你在公司关系最好,我就实话跟你说吧——羽泽他那
玩意不行……而且跟康教练试过才知道,羽泽跟别的男人差的远着呢!」

  「差啥啊?羽泽家世殷实、又是海归高材生,对你还不错;那个康教练有啥
好的?长得像个人似的,也就会油腔滑调……」

  「我说的不是这个,姐!

  哎呀……羽泽那儿太短了,勃起了以后才十二厘米,跟我每次都只有三分钟,
我还没进入状态呢他就先结束了;你知道康教练那东西多大么?

  18厘米哦!

  跟刚出生小婴儿胳膊似的一样粗!

  第一次被你看见那回,也是我跟他之间的第一回,多长时间你可记得清楚吧?

  不瞒你说,茹姐,我真的!

  第一次因为做这事情爽晕过去了!

  哎哟,那滋味真是越做越想做!

  并且康教练你看着像个大老粗似的,他其实可会了——我一仰头伸脖子,他
就知道把奶头含住;我一皱眉头,他就知道在胸上和双腿当间的地方揉的时候轻
一点;我一哼唧几声,他就知道在我身体里抽插的时候大力一点、再大力一点……
哎呀,说着说着我都想要了!

  ——哪像羽泽那家伙啊,每次就知道问三句话:大不大?

  爽不爽?

  叫不叫爸爸?」

  在门口偷听的丘康健听着这个大姐姐的话,心里痒痒的;水芷茹坐在床头摆
弄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红着脸不说话。

  那个大姐姐看着水芷茹,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茹姐,你现在是不是湿了,
也有点想要了?要不要看一眼康教练的大粗鸡巴?」

  「不知道羞!谁要看那东西!思琪,这话题到此结束吧!你今后愿意跟那个
姓康的怎么样、跟你们家羽泽怎么样,我是不会再多问一句了!你好自为之吧!」

  丘康健从妈妈的脸上,又看到了那片又恼又羞的可爱红云。

  那个叫做思琪的大姐姐收起了笑容,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水芷茹的后背,可
当她走到了水芷茹身边坐下的时候,脸上又露出了和气的笑容:「哎呀,好姐姐,
生气啦?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你看看,这还生气,一天天气得出了皱纹就不
漂亮啦!我这不是也为了你好么:康教练老早就说了,咱们这帮女学员,有一个
算一个,要是不给他肚脐眼下面那小兄弟照顾舒服了,科目二谁都别想过!」

  「他真这么说的?那就应该去投诉他!」

  「你投诉谁哟!人家康教练的表哥是安保局的特务,警察、检察都得让人家
三分你去哪告人家?并且你想想,康教练可是咱们肖总的拜把子哥们儿,你之后
要是想提总监,你不还得靠着肖总么?肖总那人平时刚正不阿,可他最好面子你
又不是不知道;你折了他把兄弟的面子,他能给你好脸么?唉,这帮男人都这样!」

  「那……那大不了,这驾照我不考了!我看着那男人我就觉得脏、觉得恶心!
祝思琪,你也别劝我了,我豁出去了,实在不行公司愿意扣考勤就扣,不就是罚
我一半的月薪么?没什么了不起的!」

  「哎哟我的茹姐!

  你为了这点事,一个月少挣二十万你值不值得啊?

  你知不知道公司里有多少人眼红你的待遇,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祝思琪抿了抿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这么跟你说吧,芷茹姐,公司里多
少女人,有对象的没对象的,被康教练和他手下的其他教练分别睡过的,已经差
不多一大半了,从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到四五十岁的全都有,有不少的上瘾的,
回头还主动去找那些教练们多睡几次呢,知道为什么吗?

  为的是对得起咱们女人自己!

  你也是结了婚的女人,芷茹姐,你觉得凭什么男人就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
咱们女人就必须从一而终?

  吃惯了家常菜,偶尔还吃一顿肯德基麦当劳呢!

  何况你芷茹姐,天天在家守着个半大儿子,啥都没得吃!

  我问你,姐夫是不是有俩月没回家了,而且也没给你打过一个电话了吧?

  姐夫在外地甚至在外国,都怎么回事,你能说得清么?」

  水芷茹被问住了。

  「就这么跟你说吧,」祝思琪乘胜追击说道,「羽泽看着够老实吧?他最近
也背着我跟他高中时候的女同桌聊上了,尺度很大的!我能从了康教练,一来为
了拿驾照,二来也是心里气不过才这样的——这有好处又能解渴的事情,不做白
不做!」

  水芷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好啦,话说道这份儿上了……我也真是多嘴呀!芷茹姐,时候不早了,我
先走了。别忘了,明天的课还照常呢!」

  祝思琪说着站起了身,出了水芷茹的房间。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丘康健,
祝思琪还笑着摸了摸丘康健的脑瓜。丘康健还很礼貌地跟祝思琪道了别——因为
那时候的他,对妈妈和祝思琪之间的话仍旧似懂非懂。

  水芷茹问自己是不是偷听道什么了,丘康健说不清楚,所以只是摇了摇头。
妈妈看着天真又听话的儿子,无奈地笑着,然后围上了围裙,进了厨房做着晚饭。

  ——听到这里,我不禁在心中感慨:人为什么可以这样的坏?

  曾经的江若晨因为孙筱怜多余的关心,让一中校长陈旺骗奸了孙筱怜;王楚
惠因为觉得好玩有趣、缺一个可以跟自己一起满足小鲜肉后辈白浩远、聂心驰的
玩伴,给胡佳期和她儿子一步步挖了好多坑;而现在我又听到,这个祝思琪因为
水芷茹见到自己和驾校的康教练偷欢、搞桃色潜规则,于是又要拉着水芷茹下水。
总有人在自己脏了之后,还要把其他干净的人一起弄得更脏。

  「那……」我实在忍不住,对丘康健急切地问道,「芷茹姥姥……后来从了
那个康教练了么?」

  「以我妈妈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情?」

  丘康健叹了口气,又说道,「但是,对这个肮脏的世界一点妥协都没有,也
是完全不可能的……」

  第二天丘康健照常去学校上课、放学,妈妈也去了驾校学车。那天放学后,
丘康健很累,回家之后便先躺在床上睡着了。他睡觉的时候,又梦到《花宵道中》
里面的场景:安达祐实弹奏着三味线,一个猥琐的留着月代头的江户武士从其背
后直接拽下后胸领,一对儿乳房直接跳脱而出——只是在梦里,安达祐实彻底变
成了自己妈妈,而那个月代头武士,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麻坑的男人。

  丘康健惊醒,发现自己只睡了二十分钟。之后,却听见一墙之隔的浴室里有
冲水的声音,并且,妈妈正在里面一边洗澡一边的哭。丘康健正觉得有些不对劲
的时候,妈妈的手机连着发来了四条信息。

  他很早就知道,妈妈的手机密码是自己生日,便解了锁一探究竟,只见一个
备注为「驾校康人渣」的人给妈妈的微信里发来了三张照片和一段小视频——从
这些照片和视频上,丘康健才第一次看到妈妈的乳房——硕大,圆润,肌肤白得
像奶油一般,依旧有些粉嫩的乳头和乳晕,上面还有几颗白色的小疙瘩……

  「停一下,丘叔……你说得有点太多了,用不着讲得这么详细……」

  丘康健对于自己妈妈乳房的描述,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听下去。

  「啊……啊!

  抱歉啊……」

  丘康健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继续讲述下去:照片上母亲水芷茹坐在教练车
的后座上,平时扣子系得紧实的衬衫,被一只粗糙的手从领口处解开一直解到了
肚脐处,胸前的黑色前开口别卡胸罩,也四敞大开起来;母亲的双峰被那只粗糙
的手左右轮番揉捏,乳头也被拨弄得挺立起来;第一张照片上的母亲,脸上带着
一副视死如归的轻蔑,第二张的脸上已经开始红了,并且显现出那又恼又羞的颜
色,眼神中透露着绝望之外,还闪烁着求饶的光芒,第三张那不情愿的表情,更
是丘康健平常无法从高傲霸气、雷厉风行的母亲脸上看到的;而最过分的是那短
小视频:一开头,一个光头的刀条脸男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后,便摁着水芷茹
的后背,张开了嘴,大口大口地吮吸着水芷茹的乳头,并且,他把自己的手伸进
了自己的裤裆里——丘康健很生气,自己从小都没吸过的母亲的乳头,却被这个
陌生男人给含住了,口水沾得到处都是。

  「呵……嗯……差不多行了……」

  视频里的水芷茹厌恶地推开了康教练的头,又狠狠地往对方身上捶了两拳。

  康教练嘿嘿笑着,这才松开嘴,依旧揉捏着水芷茹的双乳,捏得简直变了形
状,并且捏过之后甚至有些发青,然后左手依旧在裤子里一上一下地活动着。

  整个视频的长度三分钟,而大概在四分之三的地方,那个康教练突然「啊——
啊呀——嘶——呼——呼——哦哦」怪叫了一阵,接着,从裤裆里拿出了那只满
是发黄黏液的左手,拿到了水芷茹面前足以可以令其嗅到气味的距离,让她看着
上面那些浓厚的精液。

  「你真恶心……」水芷茹红着脸把头别过去,一时间脑子也乱了,竟忘了先
把胸罩扣上,而从下至上开始系着衬衫扣子。

  「恶心么?呵呵……」

  康教练说了一句之后,用那只沾满精污的手,抹向水芷茹胸前的乳肉。

  「你……得寸进尺!」

  水芷茹气得反手扇了康教练一巴掌,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揪着胸前
的布料直接匆匆下了车。

  「嘿嘿,这次感受不错,下次继续!」

  康教练打开了车窗,对着水芷茹的背景录着视频。

  「没下次了!」水芷茹气冲冲地回过头叫了一声。

  听着浴室里母亲在哭泣,看着那三张照片和一段小视频,丘康健心理很不是
滋味。

  「妈,你在哭么?」

  丘康健试探着问道。

  「我……我没事!我没有!怎么了儿子?」

  水芷茹说道。丘康健听着水芷茹虽然这样说,但是声音里带着哽咽。

  「妈?你……你没遇到什么事吧?」

  丘康健继续问道。

  「没有……儿子,妈没事!就是工作累的……妈没事的。」

  水芷茹为了安慰丘康健,依旧逞强着说道。

  丘康健留了个心眼,把那些照片和视频全都转发到了自己的手机里,并且还
保留了一下那个康教练的微信号。视频里妈妈亲口说的「没下次了」,所以如果
那个康教练再来缠着妈妈,自己就准备拿着这些东西报警——丘康健天真地这样
想着。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从这天一直心神不定的妈妈的房间里,穿来了
一阵阵如同猫叫一样的哼唧声音,丘康健试探着拧动母亲房间的门,发现妈妈居
然粗心地忘了锁门。

  躺在床上的水芷茹,连被子都没盖,只穿着一件吊带背心,下身光溜溜的,
正闭着眼睛、双腿打开,用一只手在自己双腿间那条缝隙处上下摩挲,而且当丘
康健打开一条门缝没多久后,水芷茹竟往我地从吊带背心的领子上,翻出了自己
的乳房——她捧着那只被康教练抹上了精液的乳房、对准了那颗被吸了半天的乳
头,努力地朝让拨弄着,然后含到了自己嘴里;她一边这样做,嘴里还发出迷人
的愉悦的呻吟,一边用手指在两腿间给予自己无比的快乐,一边从双眼中流出委
屈的泪水。

  那是丘康健第一次对着母亲撸射,也射在了自己的内裤里。等母亲朝天空挺
直了腰板,急促地呼吸着,然后上下疯狂地扭动了一阵腰身和屁股之后,丘康健
赶忙逃进了在自己的房间。

  他兴奋,又害怕;羞涩,也觉得屈辱。他之前从未见过妈妈这样,但妈妈这
样令自己着迷的一面,却是另一个男人所开启的。

  没过一会儿,水芷茹果然进了丘康健的房间。丘康健装睡着,水芷茹没怀疑,
而是搂着丘康健的头,帮他盖好了被子,便又离开了。

  丘康健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事实是,一切都只是开始。

  第二天还是同样的时间放学,到家后差不多同样二十分钟左右,妈妈也回来
了,脱了一身衣服直接进了洗手间冲淋浴,只是这一天,妈妈洗澡的时候没有哭。

  丘康健正以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时候,那个姓康的又发来了一组信息:五张
照片,和一段视频。前三张依旧是康教练揉水芷茹胸部的动作伴随着水芷茹尴尬
害羞的表情特写,而第四张开始,康教练居然扒下了水芷茹的深褐色西裤,露出
了里面那件黑色徕卡三角裤;面对这种无耻的进犯,水芷茹虽然脸上涨红,但依
然半推半就。

  而视频里康教练的行为更加气人:他竟然把自己的老二掏出,抵在了水芷茹
的内裤上;一手抓着水芷茹的乳房,仍用嘴巴将另一只的乳头含住,沾上可以拉
出细丝的口水,而有那么几秒钟,水芷茹竟有些忘情地闭上了眼睛,也发出了几
声前一天晚上,丘康健在水芷茹房间里听到的那种充满诱惑力的声音。

  康教练大概用自己拿其实不满十五厘米但确实很粗的阴茎,在水芷茹紧贴自
己阴道口的内裤上磨了几十下之后,便一股脑地射在了水芷茹的肚皮上,甚至连
乳沟上和脖子上也沾到了几滴焦黄色的精液。

  教练射完之后,身子瘫软着看着水芷茹,他趁着水芷茹从自豪身上撤下的一
刹那,斜着把手从水芷茹的屁股伸进了内裤。

  「我操,这么湿啊,课长大人!没想到这才第二次,闷骚啊!」

  「滚!」

  水芷茹虽然依旧憋红了脸骂了一句,但这一次,她却在教练车里擦完了自己
身上的精液,然后不紧不慢地穿好了内衣和裤子、衬衫,眼睛还时不时地往康教
练的那条肉棒上瞟。

  「啧……味道不错!」

  康教练把刚刚触碰到水芷茹私处的那只手指在嘴里舔干净,又说道,「今天
我实在没劲儿了,而且你也放不开玩……要不然,就凭我这舌头,能给你舔上天!
这周末你好好酝酿酝酿,下周我让你体会一下……你老公给你用舌头伺候过么?」

  「不要脸……」水芷茹仍倔强地说道。

  「呵呵,我不要脸……你其实也很喜欢对吧?

  思琪都跟我说了,她给你讲完我上次给她舔尿之后,你马上跑到厕所抠自己
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哈哈,你们这些女白领啊,压力都大,家务多、公务多,还得照顾老公和孩
子;遇到老公不在家、在家也不懂情趣的,日子更难过不是?

  在我这,咱俩这样来一次玩玩,也是给你一种精神放松,对不对?

  哎呀,只是明天周末了,驾校人多,等周一的吧,你再克服一下自己,咱俩
再晚点刺激的——你这样挺好的,我喜欢矜持的女人,咱俩循序渐进,给相互一
个接受对方的过程,挺有感觉、有情调的。

  下周见了。」

  水芷茹的脸更加红了,但这一次,她却没再对康教练骂些什么,穿好衣服后,
乖乖走人了。

  那天晚上,水芷茹又激烈地自慰了起来,而且在丘康健当晚十二点钟终于撑
不住回到房间睡觉的时候,水芷茹的手指仍忙不迭地在她自己的股间忙活着,嘴
里也依旧在毫不厌倦地发出呢喃。

  ——听到这,我也好,当时还没过十二岁生日的丘康健也好,都明白了一件
事:水芷茹对这种违背道德的刺激已经开始上瘾了。无论水芷茹平时多么高傲多
么难以靠近,她向康教练举手投降、彻底主动脱衣服再脱掉内裤、撅着屁股等待
康教练的挺进,只是时间问题。

  好在马上是周末,水芷茹不会去见康教练。于是,丘康健在自己心里酝酿了
一个,他到现在也觉得是自己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听了丘康健的操作,我不
禁感叹:千万不能欺负老实人。

  丘康健趁着水芷茹洗澡的时候,拿着水芷茹的手机,依旧转发了那些视频和
照片。接着,他给自己的微信换了个头像,然后加了康教练的号。

  「您好,康教练么?我想跟您学车。」

  ——在验证的时候,丘康健这样说道。

  「学车?你怎么知道我的微信的?」

  对方问道。

  「朋友介绍的。」

  「朋友……你多大?」

  「刚满十九。我过一阵子就出国上学了,我准备现在国内练练。我朋友介绍
说您技术挺好的,所以我就想跟您学一下。」

  丘康健编着谎发送着信息。

  「你身份证有么?拍个照片发来。」

  「不好意思,康教练,那个我身份证被学校拿去做备案了,我最近在学校参
加了一个数学竞赛,国家级的,需要用身份证注册,所以确实没在手边。」

  过了一会儿,康教练才说道:「我看你朋友圈,咋的,石油公司的那个水芷
茹课长是你朋友啊?」

  丘康健瞬间有点慌,他冷静了片刻后说道:「哦,水阿姨啊,她是我爸爸的
学生。我爸爸是Y省大学EMBA项目的老师,水芷茹阿姨在那上过课。就是她跟我
推荐的您。」

  丘康健说完这些,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朋友圈,好在自己从来没发过自己的
照片,更别说和水芷茹的合照了,倒是水芷茹给自己点过赞,却也没有留言;最
唬人的是,丘康健从小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林志炫的歌曲,所以朋友圈里全都是
林志炫的代表作的分享——但一般说一个才12岁不到的小男生喜欢林志炫这样「古
老」的歌手,很多人是不相信的。

[[i]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5(GMT+8) 编辑 [/i]]

皮皮夏 2018-4-16 21:04

***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

szswwtwentaowu 2018-4-16 22:39

     (06.03)

   「两个可恶的混账东西!真他妈受不了!」

  电梯门一打开,我便听到魏喆这样骂道。

  在这当口,丁精武、李晓妍、莫阳三人刚得到通知,听说我确实要帮他们改
头换面,陆续给我发来信息表示感谢,并且又关切地询问了我被停职放假的事情。
我正回复着信息,告诉他们三个,我的事别操心,只管专心治疗就好。

  刚在讨论组里点了发送键,就又听见魏喆站在一楼大堂的角落里,跟虞孟覃
脸对脸,说得亢奋激昂,似乎完全没顾及站在一旁的杨昭兰的感受;但这魏喆虽
然言语辛辣、难以入耳,可他说话的同时也有所控制自己的音量,生怕别人在大
老远就听到他的满腹气愤:「呵呵,一个学术流氓、一个本身就是个流氓头子!
人模人样的……平时在商会里给他点面子,他真以为自己能骑到咱们的头上拉屎?」

  「可不是么!那俩人算什么东西啊?以为自己很明白是么?咱们祖辈翻雪山、
穿草地、打鬼子、平天下的时候,咱们父辈几个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咱们几个
年轻时搞政治俱乐部的时候,他们俩和他们自己的家里人都在干什么呢?一个倒
是能好一点,可也就是喝过几年洋墨水的百无一用的书生!并且家里还出了个意
图搞分裂活动的政治犯——省行政议会副委员长搞政变,呵呵!另一个呢!另一
个他……」虞孟覃用着同样的音量说着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了,因为全F市也没
几个知道张霁隆家里原本是干什么的,很多人不相信张霁隆早年间上过大学还拿
过硕士学位,同样也不相信当初张霁隆穷到从小没喝过可乐;

  到最后,虞孟覃把脸憋得通红,只好说道,「……另一个,他也就是个鞑子!」

  「对!狗鞑子!还他娘的以为,现在是大清朝和伪政权的时候呐!还以为旗
人开口说什么,哦,咱们就得听什么?」魏喆又说道。

  听到这套骂人嗑,我其实有点想笑:这新政府都建立多少个十年了,两党都
和解了,身为商会会长的魏喆竟还拿满清来说事儿;

  转身我却又想起来,这魏喆貌似也是本地汉服研究会的会长,光自己名下就
有两家汉服成衣铺,还不算他入股或者品牌下属的分社;他做的汉服,平均每件
的价位,都在两千块左右——对于一般工薪阶层来说,相当于半个月的工资。

  国中的时候美茵挺想入坑来着,我倒是没什么感觉,父亲却实在负担不起,
认为那玩意就是在浪费钱:「就那些衣服那些价格,你放到古代哪怕是汉人天下,
汉家老百姓有几个穿得起的?明天多给你买两件连衣裙就挺好了。」因为父亲这
态度,美茵那时候还总跟父亲吵架。

  等到再后来,自打我去过一次香青苑之后,我就总拿香青苑里面的「小姐姐
们」来故意臊美茵,美茵也就算了入坑汉服、成为「同袍」的念头——对了,传
说香青苑里的汉服也都是魏喆提供的,可惜香青苑的资料被盗、刘虹莺也入土为
安了,否则我还真想查查这个魏喆和香青苑是什么关系。

  而在一旁的米铭洋,则跟没事人一样,双手搭在自己圆滚滚的肚腩上,抿着
嘴不说话。

  站在米虞魏三人面前的杨昭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道该怎么在虞孟
覃和魏喆的愤怒情绪上进行斡旋,只能客气地应和着,等虞孟覃和魏喆两个人宣
泄得差不多了,杨小姐才说道:「几位别见怪,陆教授恃才傲物,有心气还不是
很正常的事情么;至于霁隆,他就是那么一人,说话直,您三位平时总跟他打交
道也应该知道的。何况这次是我父亲知道霁隆跟陆教授有那么一层关系,亲自点
名让霁隆去找的陆冬青,所以为了我父亲明年一月份这件大事,还得多仰仗您几
位担待着点呢,希望三位别介意。」

  听着杨小姐这么一说,眼见着自己幕后大老板的千金开了尊口,原本越说着
对口越怒不可遏的虞孟覃和魏喆也终于住了口,唯唯诺诺地对着杨小姐点了点头:
「行……相互理解吧!」

  虞孟覃和魏喆已经不说话了,站在一旁的米铭洋却突然笑了笑,反应慢似的
对虞魏二人说道:「我说两位老弟,少说两句吧,这毕竟是在人家张氏的地方——
戳在这儿也不亮堂,你们就敢这么嚼人家的舌根子?人家张老板跟陆教授沆瀣一
气那是当然的:陆教授的堂弟陆锡麟算是F市警察局派过去的,可等到当年陆冬青
从加拿大回国、江湖上有咱张老板这号人物的时候,陆锡麟都在『老宏光』霸子
穆森宏手底下浸淫五六年了,人二位什么交情你们也不想想?还都在这瞎吃什么
醋啊!」

  ——什么叫「骂人不带脏字」,今天我算领教了。

  也不知道正在这会儿,霁隆哥在办公室里、陆冬青教授在茶吧里,是不是分
别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想杨小姐也必然听出来米铭洋的话外之音,因为她的笑都变得没那么自然
了;但是面对这位鞍前马后跟从自己父亲的叔叔人物,她只能硬着头皮就坡下驴:
「米叔叔能理解,那再好不过;大家都是想要执政党好,都是为我父亲努力,我
这个做女儿的,当然希望围在父亲身边的人能和和睦睦的……」

  「哦?昭兰,张霁隆现在也能算得上你父亲身边的人了么?」

  一言既出,杨小姐的表情立刻变了,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作反应。

  在我认识张霁隆之后我逐渐了解到,外界对于杨昭兰跟张霁隆之间的关系颇
为诟病,在张霁隆入狱之前还好,而在张霁隆这几年间迅速发迹之后,对于张霁
隆和杨昭兰的关系,坊间风闻也是各种各样、越来越乱,杨昭兰父亲杨君实省长
在党内的竞争者、党外的那些野心勃勃的在野党议员和喜欢大做文章的地方党团
成员更是喜欢用他女儿去主动给黑社会头子做小老婆的事情大肆攻击他;

  对此杨君实的态度就是绝不容忍,曾经把杨昭兰软禁在乡下三个月,并故意
让周围人到处宣扬,自己也经常在媒体前强调「自己的家人不会与社会上来路不
正的成员或势力交往」,之后,在一些娱乐杂志上,还可以看到杨昭兰与一些一
二线演员的绯闻——一时间全东北的主流消息都知道,杨君实对张霁隆拐走自己
女儿的事情十分痛恨;

  可实际上谁都清楚,日子越久,张霁隆需要政府部门经手审查的生意越做越
好做,别人做不成、做不长的生意在张霁隆这里根本算不得问题;而在F市的江湖
人士对执政党的支持度越来越高,虽然执政党坚决倡导扫黑。

  问题在于张霁隆给外界的感觉谦逊又低调,真的不像一个典型的黑社会大哥,
而且也从没有明显迹象表面,从张霁隆刑满释放,执政党有哪件事情是隆达集团
或者其他黑道人士参与的,从政党到社会评论家们再到媒体,没有任何人能抓住
这其中任何一枚把柄。

  不过,张霁隆和杨昭兰之间的关系,在执政党内部仍然属于一处溃疡,碰上
一下就会钻心的疼;硬要说让这些政客跟张霁隆同伍,那他们更不愿意了。

  看着米铭洋装傻充愣的眼神,还有站在米铭洋身后虞孟覃和魏喆戏谑的笑,
杨小姐的牙龈似乎都快咬碎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仍然挂着与生俱来的得体的礼貌
微笑说道:「米叔叔,我的意思只是说,大家现在都在为了我父亲的省长连任一
起出力,现在我的头等大事是父亲,我也希望您各位把父亲的事业放在前头,有
些事该精明精明、该含糊的含糊,咱们该拧成一股绳的就必须拧成一股绳。知道
您在父亲那里也得是头一号的功臣,我这就是一种说法而已,您可别太多心。」

  「好啊,既然公主殿下能解释透彻了,咱们这帮老臣也就心里踏实了!」米
铭洋咧嘴笑道,「拧成一股绳是肯定的,为了老杨,咱们广大同志也定当尽心尽
力。米叔我也不是倚老卖老,但咱们同志的心声就是:不是什么猫三狗四都可以
跟咱们同志『肩膀齐、为兄弟』。昭兰,你是老杨的女儿,他可能在有些事情上
宠着你、惯着你,我这个当叔叔的可得多几句嘴:大姑娘家的条件不差,有的是
人追,干嘛非得腻歪在一棵树上?指不定这姓张的小子哪天还得进去,于你父亲
于你自己都不是好事!首都党委邹副主任的三公子一直对你有兴趣,过两天他跟
他父亲可能会来F市……」

  一听这话,杨小姐有点急,但刚要打断米铭洋的话,米铭洋却也立刻改了口:
「我这话点到为止。姑娘,有些话不中听,有些事咱可得咂摸明白咯!行啦,我
们几个还都有公事,昭兰,你也已经到处忙活了一天了,就不用送了,好好休息
吧!」

  说完,米铭洋就率先转身走了,站在他一左一右的虞孟覃和魏喆,也给杨昭
兰留下了一个很挑衅的眼神,分别转过身跟上米铭洋。

  到米虞魏三人出门之前,杨昭兰的脸上还挂着十分礼仪性质的微笑,电动门
一开,透过落地窗看见他们所有人分别上了各自的轿车,向同一个方向驶离之后,
杨昭兰整个人都在颤抖,脸色煞白、表情异常地愤怒,整个人跌在合成瓷砖墙壁
上,急促地喘着气。

  「昭兰姐,」我见状立刻跑到杨昭兰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您没事吧?」

  在我身后的几个前台接待处的姑娘和保安部的几个西装革履、挂着对讲耳机
的的男人,也早早都躲在一旁观望着,奈何米虞魏三人全都是达官显贵,谁也不
敢上前。等他们三个走了,眼见着杨小姐脸色变得煞白,才争先恐后地拿着矿泉
水跑到杨小姐和我的身边,给杨小姐地上水瓶。

  「我没事……都不用管我……」杨小姐喘着气咬着牙,给自己猛灌了半瓶的
矿泉水,情绪似乎才顺畅过来,平静地说道:「都该干嘛干嘛去吧,我真没事,
散了吧。」

  听着杨昭兰的话,周围那些前台招待和保安早都熟识了她的脾气,向四下散
去。看着杨昭兰那么大反应,我确实有些不放心,于是我又问了一句:「您真没
事?不用我送您会霁隆哥的办公室?」

  「不用了,秋岩。」杨昭兰看着我,轻松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妈妈夏警官
这几天身体不好,你赶快回去照顾她吧。你妹妹美茵还一直吵着要找妈妈呢。」

  ——对,我这才终于想起来,美茵已经在张霁隆家快两周多了。

  「那个……昭兰姐,美茵这几天,没给您添麻烦吧?」我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不好意思并不是因为真心觉得美茵给人家一夫二妻添了麻烦,而是我突然觉得
自己因为照顾夏雪平而冷落了小坏丫头美茵已久,虽说她跟我又跟父亲之间有那
么一层龌龊,但她毕竟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心头肉。

  「那倒是没有,平时麻烦也是麻烦韩橙,在霁隆身边普遍韩橙主内、我主外。
你妹妹跟韩琦琦那小丫头俩人都可够淘气的,总能让韩橙忙活得团团转。」说到
韩琦琦,杨昭兰的眼神又有些落寞得发直,接着又笑了笑,「这段时间霁隆总在
公司,下班了以后是我和韩橙在家。美茵挺开朗的,跟我也聊得来,什么话题都
能聊也会聊天;也多亏了你妹妹,我们四个女的在家里也总算有得热闹有得乐呵,
我还真挺喜欢你妹妹的呢。」

  「哦,那就好……一直没时间去看她,我其实还挺担心她的。」听到杨昭兰
对美茵的评价是「开朗」二字,那就说明苏媚珍和陈美瑭监禁她而在她心里留下
的阴影也已经消弭了。

  「那就让她在我这多住几天吧,夏警官身体刚恢复,正好你父亲还没出来呢。
你自己一个人哪腾得出手来再来照顾你妹妹?」杨昭兰说道,「对了,司法部门
方面的人,我已经想办法替你找好了,只不过还有点手续之类的事情比较麻烦,
法律程序你比我清楚,因此还得委屈何副主编在里面多待几天;但是你别担心,
霁隆已经安排了好几个人进去保护你父亲了,估计何副主编在里面,也应该可以
过得舒服一点。」

  杨昭兰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据我所知,第二看守所在这段时间内都快成了
隆达集团的分舵了。那些张霁隆手下的门徒刚进去的时候,就教训了几个牢头狱
霸,没出三天便把整个看守所里所有的犯人都归拢了,无论是小偷、贪官、性骚
扰,还是杀人、抢劫、强奸犯,整个第二看守所被隆达集团派过去的人管理得被
那帮狱警都严,但凡有在里面不守规矩的,管教狱警还没下达命令呢,就先被张
霁隆的门徒们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但在那之后却也没生什么事端。可遇到这几尊
罗汉菩萨,裴所长胆小,实在是不敢伺候,便不停派人找我来求救;只不过这段
期间我又是在搜集艾立威的资料,又是帮重案一组做些案件善后,又是应付省厅
一招接一招的幺蛾子,又是要照顾生病中的夏雪平,所以也并没有闲工夫搭理姓
裴的。

  不过我同时也在担忧:张霁隆越是这么不计报酬的对我好,我越是不知道在
将来他到底会让我做什么。张霁隆是个非主流黑道分子,本质上讲,他是个满身
狼性的、不走寻常路的落魄大学毕业生,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商界奸雄;既然是
商人,就没有不计较投资回报率和收益最大化的。

  只听杨昭兰又说道:「哦,至于你在派出所那两个男同朋友的事情,我一个
做律师的朋友已经把材料准备好了,明天就去联系他们;费用的事情你别担心,
直接走隆达集团的账。」

  「哟,那真是谢谢昭兰姐了,再替我跟橙姐问声好。等我这边有时间了,夏
雪平的身体好一点、或者我父亲出来了,我就去接美茵。」

  我琢磨不透张霁隆和杨昭兰的用心,所以莫不如现在先好好享受这些恩惠再
说。

  「不着急,你就放心照顾夏警官吧。我先上楼了。」

  看着杨昭兰进了电梯,我这才突然想明白为什么对于米铭洋刚才的话,杨昭
兰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坊间传说杨昭兰的前男友秦少爷,跟首都那个很有名
的邹三太子是拜把子兄弟,这件事在F市无人不知,并且都认准了这所谓的兄弟交
情,来自于三件共同爱好:吸K份、飙跑车,换女人玩。还有传言说秦少爷的某个
「相好」曾经去医院打过胎,一打竟然还是两个胎儿,但这两个胎儿没有一个是
秦少爷的种,普遍的说法说是邹三太子种下的;有意思的是秦少爷竟然大闹医院,
不是因为那女孩怀上了别人的娃娃,而是他因为女孩来堕胎生气的,他非逼着那
个女孩生下来——但当时无论秦少爷也好、邹三太子也好、传说中那个女孩也好,
都刚满十六周岁。

  至于那女孩是不是刚刚走进电梯间的杨昭兰,这个倒是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不过最广泛的说法是,秦少爷为了跟他人交好,经常把杨昭兰送到对方床上让对
方白干,包括张霁隆当年也是如此跟秦少爷搭上的线——但这就跟另一种说法矛
盾了:另一种说法明明说的是杨昭兰曾经在张霁隆朋友开的火锅店包间被人下了
春药,差点被对方强暴,呼救的时候被张霁隆发现,张霁隆打抱不平还砍伤了对
方才把杨昭兰救下来,并且他知道杨昭兰是谁,于是当时为了不让杨昭兰因药效
发作乱性了并被人占便宜,他用麻绳将杨昭兰手脚捆紧了关在包间里,派了自己
的两个女打手在包间里守着,自己亲自在门口守着,直到第二天早上当时还是市
长的杨君实亲自把折腾一晚上、已经虚脱了的杨昭兰接回了家,事后秦少爷还亲
自去「宏光公司」感谢了张霁隆,并到处跟人说张霁隆如何爷们儿如何仗义。

  可伍育明还给我讲过一个事情:他之前在酒吧街附近做派出所民警的时候接
过一个案子,那是差不多在十二三年前,某天晚上所里接到报案,说在「欧凡迪」
酒吧有人寻衅滋事打架,他们几个民警就立刻赶去了。去了之后就发现了杨昭兰
和秦少爷当街对扇着对方嘴巴子,当时秦少爷很明显是嗑了药的,全身上下就一
件灰色的Ck的小内裤,眼睛时不时翻白、双腿不停打摆子,整个人像几百年没睡
过觉似的;而杨昭兰衣领处的扣子早被人扯烂了,米色的罩杯早被周围人看光了
好几遍,脸上的烟熏妆早哭花了,而黑色的热裤上,有三道不知道谁弄上去的白
色精污。

  等民警们去了之后,两人还在互扇巴掌,杨昭兰的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按
你说的做了、乖乖听你的话了!让他们亲也让他们摸了!为什么一个普通的陪酒
女在你眼里都要比我重要……」

  当时伍育明等人都只道秦少爷和杨小姐二人撒酒疯,便把他们俩和那天陪他
们去喝酒的一帮人带回了炮儿局,中间去铐秦少爷和另外一个看起来嚣张跋扈的
男孩的时候,一个民警还被打伤了,可都知道秦少爷是当时副省长的衙内,谁也
不敢多说什么——后来,他们果真得知跟秦少爷一起把民警打伤的另一个人,就
是从京城来的邹三太子。

  在派出所里,杨昭兰还要多报个案子:她指认邹三太子对自己强奸未遂。可
他们这些官家子女的事情,派出所的民警哪里敢管?于是只好安排几个女民警把
杨昭兰和其他女孩跟那几个男孩隔离开。

  再后来秦少爷酒醒了,还是联系的张霁隆,请张霁隆把他们所有人保出的派
出所。伍育明说,见谁都不服的秦少爷给张霁隆打电话的时候,语气不可不谓
「恭敬」二字。

  一见张霁隆,当时才十七岁左右的杨小姐直接扑进当时才二十五六岁的张霁
隆怀里。张霁隆绷着脸把杨小姐一交到了另一个女孩手里,然后交了罚款和对那
个受伤民警的赔偿;见了张霁隆,邹三太子的目光竟然充满崇拜,而秦少爷一身
的戾气也消却了不少——用伍育明的话说,他觉得张霁隆这黑社会当得真有点憋
屈,感觉比一般的幼儿园阿姨还累。

  ——那既然杨小姐跟邹三太子之间有这么多龌龊,米铭洋还故意跟自己主君
的千金小姐提这一茬干什么呢?他就不怕杨省长对他怪罪下来?

  算了,反正这些名媛和公子哥之间的旧闻、杨君实和米虞魏三人的关系、什
么乱七八糟的选战、又是什么假设检验大数据之类的我听不懂的名词、还有张霁
隆和那个陆冬青所说的什么「脱欧模式」之类的东西,那都是他们那些当官的、
或者参与政治的人们的事情,终究跟我无关。

  我现在想得很单纯,我只是想好好地回去陪陪夏雪平。

  感冒发烧痊愈后的人,很容易会在刚刚病愈之后的那几天突然胃口大开;又
因为她那几天生病的时候几乎没吃东西,所以我生怕夏雪平这时候又会饿肚子,
所以在我开车路过御法寺广场的时候,特意去本地远近闻名的「李家烤鸭」片了
两只鸭子——她不太喜欢首都福聚德、适宜居那种无论是焖炉也好挂炉也好,本
身就肥腻还要单纯配上甜面酱卷着可怜的葱白黄瓜丝的吃法,也不喜欢粤州邺陵
南岛那边的蜜汁烘烤、又配上苏梅酱或是「一鸭三吃」的料理,法式那种油封鸭
腿或者炙烤后配橙子酱的就更别提了,那并不符合她的舌头——想来那次为了配
合段亦澄演戏去的「金梦香榭丽」也真是难为她了,平常吃鸭肉也只能吃点真空
食品包装的,但是那东西解馋可以,却不是佳肴。「李家烤鸭」的鸭子在烘烤之
前会用滚水焯烫、凉水冲泡,然后上炉,肥油撇净了,瘦肉却也不柴,晾凉了当
零食也不觉得腻;虽然也是包荷叶薄饼的吃法,但是他家的酱汁却是用剁碎的葱
姜蒜泡上用九层塔和薄荷叶熬的水,配一份甜面酱、一份蚝油、半份的料酒半份
的生抽混制的。之前我跟大白鹤小C他俩总去这家,一人两份鸭肉都不嫌多。

  我拎着两盒鸭肉、两份熟薄饼进了房间后,却发现她已然躺在床上睡着了。
嘴里打着轻柔的鼾声,耳朵里却还戴着一副耳机,一床鸭绒被却只盖到了她的脚
踝。

  最要命的是,现在她又是全身赤裸。

  从门厅和灶台上方投射来的灯光照在夏雪平的裸体上,那柔中带刚又不乏骨
感的脊背上,密密麻麻的烧伤疤痕,还有几处玲珑的枪疤让我心绪不宁;她左臂
自然地垂到床垫上,握着那件灰白热裤的右手被她夹在左腋下,这让她原本就不
小的双乳聚拢在一起,于是更显挺拔;她的左腿与右腿交叉着,腰部微微向床垫
那边扭去,上翘的健硕桃尻让我不由得连连吞咽口水,而她的阴阜正好处在一个
恰巧含羞半露的状态,并且那贝壳形状的外阴唇微张,里面的蚝肉随着她的呼吸
和轻鼾似乎也在一张一合,而熟睡中的女人,阴核与阴道内部的神经括约肌最容
易充血,雌激素最会在受到刺激那一刻迅速分泌,于是也最容易湿……

  ——夏雪平,你现在这样子简直是在犯规你知道吗?

  我倒不觉得她是故意不想穿衣服,因为在她枕头边分明摆着一件叠好的短袖
衫,她的手里还紧攥着那件熟悉的纯棉热裤;在旁边还摆了一床薄棉被和一只软
枕头,她也必然认定我会回来的。但她就是攥着那件纯棉热裤睡着了,两个多月
以来的高强度工作,应该让她早已身心俱疲。

  所以,她绝不是故意要诱我犯罪。

  ——何秋岩,你到底在想什么美事?

  可在我的心脏不停颤动的同时,我又担心她刚退烧第二天,别再一次着凉,
于是我立刻先把鸭肉放进冰箱里,然后轻轻帮她盖好了被子,轻轻除去了耳机,
然后关掉了她的那部小巧的Ipodshuffle,取下来那条热裤。接着,我又赶紧低下
头拾着地上的衣物:我的正装衬衫和那一件黑色西裤加上她自己的黑色袜子被脱
掉后踢得满地都是,而毕竟她的房间好长时间没有打扫,于是那套纯黑色徕卡胸
罩和内裤被她甩到墙角之后,已然满是灰绒和成团的乌黑长发。我把衣服拿到洗
手间里,对准了马桶掸了掸,然后全都放进洗衣机里等明早再洗。

  我拿着簸箕和扫帚简单把房间里扫了扫,又拿了抹布去准备去擦窗台。走近
窗台旁夏雪平的床头一看,睡梦中夏雪平的口水和泪水,竟同时浸湿了枕头。

  她这一次仍然确实没说梦话,可是,对于艾立威的死,她的心里还是很难受
的吧?而且不只有艾立威,还有医院里那个昏迷不醒的苏媚珍,还有被段亦澄推
下山崖后血肉模糊、全身粉碎性骨折的冯媗。艾立威在七年里想杀掉夏雪平,确
实一次都没成功,但是这七年里,「桴鼓鸣」的事情,实在是让夏雪平输掉了太
多。

  我帮夏雪平把鸭绒被盖好,然后自己打开了晚饭后一起带过来的一个旅行箱,
拿出了轻便的短袖衬衫和速干短裤、还有一个整洁的洗衣袋,我进了卫生间,脱
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把夹克衫外套和牛仔裤搭在洗衣机上,又把臭袜子和内裤
卷成一团丢进洗衣袋上扎紧,一起放在了洗衣机里。然后我又拿了毛巾和牙具盒
刷牙,取了自己那瓶沐浴液和洗发露进了淋浴间——这瓶威露士的沐浴液确实同
时具有青草芬芳、柑橘基调和麝香古龙水的味道,宣传的是可以催情……但我在
这一刻一看到沐浴液上的成分说明,想着刚刚在夏雪平枕头上看到的泪水痕迹,
我的大脑又突然断了片,不知道自己偏偏拿这瓶一直没打开过的沐浴液的用意何
在。

  说起来我自己也好久没有洗澡,在这一刻我异常贪恋热水冲刷在自己身上的
感觉。于是我又坐了下来,触摸着在淋浴间砖角那堆带有余温的积水,任由热气
腾腾的水柱在我的额头上冲刷,就像我那次看完孙筱怜是怎样被江若晨一步步摧
残之后的感觉一样。

  我莫名的伤感,同时又很踏实;我知道我将迎来很多美好的事物,又知道自
己应该跟某些难断难离的东西说再见。

  洗完了澡,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到了床上,此时夏雪平的身子又往后枕了
一些,她的身体被我刚刚用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她略朝向我的那片朱唇,在
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剔透晶莹,她并没有使用任何的口红或者润唇膏,但是看
上去,却像光滑的果冻一般,而且看起来还是樱桃或者草莓味的那种。

  很久之前那个出口就是金句的学长跟我说过一句话:如果一个男人喜欢的女
人长着两片随时随地都令这个男人垂涎的双唇,那么这个男人危险了,他将一辈
子都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可我现在真心不忍去碰夏雪平,因为她难得地睡得这么踏实。于是我只好默
默躺下盖上自己的被子,拿出了手机连上了夏雪平的Wifi,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软
件安装了回来,准备随便看看,看困了也早早睡了,毕竟在与艾立威对决带夏雪
平生病这段日子里,我一直以来也处于缺乏睡眠的状态;

  但全世界就像在捉弄我似的,满屏幕都是极具挑逗的内容:微博上、推特上,
以及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铺天盖地的都是我大Y省出身的国际超模罗佳蔓被人爆出
了性爱录像,并刊登了那录像的打码截图,而Instagram上我关注的几个健身女神
们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集体更新了自己的裸照,或是浴室更衣室里的自拍,
或是专门拍摄的充满魅惑的人体写真;这些肉照看得我脸红心跳,我立刻关了,
打开了抖音准备看看某些搞笑犯二视频,哪曾想推送上来的,竟然是影视剧里那
些女演员走光或者男主和女主滚床单的锦集;我绷着嘴巴切换到知乎上,准备看
看枪械科普和历史话题,哪怕是只看中医无脑黑和中医脑残粉之间的撕逼也总归
是有趣的,结果一页话题广场,上面的问题全都是什么「小时候对异性做过什么
沙雕事情」、「你有哪些特别奇特的生理反应」、「拥有一副令人羡慕的好身材
是怎样的体验」这种擦边球话题,而最令人发指的是一道「女人到了50岁以上还
有性生活吗」的提问,一群匿名用户分别提供的不知道是否为虚构的简简单单十
几字,一下让我的全身血液躁动不安。

  我放下了手机,深吸了一口气,一翻身,夏雪平身上独特的迷人幽香传入侵
袭着我的嗅觉神经,想着她温暖被衾下的完美躯体,我的某个部位立刻变得滚烫,
且不受笼驯。

  如果我说我此时是觉得害怕夏雪平冷,想要抱抱她,那我肯定是在给自己找
一个道貌岸然的理由,可我此刻想的,确实是想和她抱着取暖,并且我预想的是,
她早就知道了我对她做过什么,但她却在这期间并没疏远我,所以如果我我现在
对她做些什么,她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如果她不喜欢,出于对她的钟意和爱护,
我停手就是了。

  于是我把被子掀开了一些,把手探进去,刚出碰到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她胳
膊上还是她后背上的肌肤……

  「咔哒——」

  「哎别别别别别别别!——是我!」我放声大叫了一嗓子,而且一股脑地说
了七个「别」字。

  夏雪平双眼瞪着我,又很艰难地想被梦魇住了一样松了口气。

  在这一刻我和夏雪平虽然没发生什么,但却四目相对,除了都各自喘着粗气,
身上也都流出一股接一股的汗水。

  现在想想,就在我刚刚掀开被子的时候,她微弱的鼾声实际上就已经停止了,
而在我的手指尖刚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刹那,她的左手已经伸到了枕头下面,掏出
了那把用来防卫的手枪,用光速把枪口顶到了我的脑门上,并且还用大拇指扳下
了撞锤,要不是在我大喊的同时她也反应过来在自己面前的是谁,我估计一幕母
杀亲子的戏码已经上演了。我赫然想起电视剧里丁海峰版的武松夜半熟睡,王思
懿饰演的潘金莲借着给武松盖被子的由头趁机抚摸武松的胸肌,哪成想武都头直
接揽过枕木下的戒刀,迅速横在了潘金莲的脖子上。当初第一次看我还在嘲笑潘
金莲的欲壑难填和丑态百出,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一天。

  「……你干什么?」夏雪平依旧喘着粗气,拉开了她床头的台灯后瞪大了眼
睛,用着微微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对我质问道。

  「我……」我踌躇片刻,心想撒什么谎都是虚伪,于是我厚着脸皮说道,
「我想搂着你睡觉……」

  夏雪平看着我,撇撇嘴不说话,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紧绷的状态,即使比最
开始惊醒的时候放松了一些。

  我也抿了抿嘴,看着那冰冷的枪口我说道:「那个,咱先把枪放下再说话行
吧……」

  夏雪平声音颤抖,却仍旧十分凌厉地对我警告道:「在我睡觉的时候,你别
碰我!」

  她说完,眼神里也对我充满了十足的委屈和埋怨。

  听着这句话,我立刻觉得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什么心跳、这么欲火,全都
烟消云散。「不是……我还没对你怎样呢,夏雪平!你至于这么大的反应么?又
是拿枪、又是吼我、又是给我下通牒的?」

  夏雪平看着我,深呼吸着放下了枪,然后微微低下了头;她接着才意识到自
己身上除了这床已经退到了自己腰际的被子,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对着我挺着一双
饱满椒乳,便立刻把被子往身上裹着,拿过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从容地
退了弹匣,拉着滑膛盖把枪膛上的子弹推了出来,然后重新摆弄着弹匣把那颗子
弹摁到里面——全程低着头,没看我一眼,也没有对刚刚用手枪抵着我的脑袋道
歉,哪怕是说上一句软和话都没有。

  于是我立刻也是一肚子的火,我坐直了身子想了想,然后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站起了身:「行啦,我以后绝对不在你睡着之后碰你一下了……也用不着你拿枪
吓唬我、也用不着你向对艾立威那样把我从床上踹下去,我不跟你一躺一起了行
不行?反正我这人,一没脑子、二没品行、三没节操,但是就这点脸,我还是有
的!」接着,我把那床薄棉被往地上一铺,把枕头往上面一垫,又去洗手间和门
厅里,拿了自己今天穿过的皮夹克和本来明天要穿的加绒帽衫卫衣,往自己身上
一盖,从床上抄过了手机往身上一盖,转过身背对着夏雪平。

  「你不凉么……」夏雪平这才终于用着缓和下来的温柔语气对我问道。

  「你也接着睡吧,我困了。」我鼓着腮帮子,所问非所答地说道。

  「你不凉么?」夏雪平又问了一声。

  这次我压根就没回应,放下手机直接闭上了眼睛。

  要说不凉是假的,这都十一月份了,但还没到供暖期,夏雪平家虽然铺了一
层化纤地毯,可这点厚度却并不顶用;但这程度的寒凉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大
碍。

  夏雪平想了想,也没再继续像复读机一样重复追问,她抬手拉开了自己身边
的床头柜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什么东西,接着她书桌上方那部空调便开了暖风。

  她开了空调之后,便默默地继续背对着我躺下抬手关了床头灯。她这样做,
一下子让我觉得自己刚才做的似乎更是不妥,我一时深感自己像一个在未遂所愿
之后气急败坏的色中饿鬼一样滑稽。和煦温暖的热流从排风口吹出,拂过我的身
体,而风速也很轻柔,空调也基本没什么噪音。其实刚才我也很想开空调的,但
我不知道她的空调工作的时候居然可以这么安静,我实在是怕空调噪音太大,干
扰到夏雪平休息,万一她睡得不踏实、神经衰弱,那么开空调对夏雪平来说便恰
如一种精神刑罚……

  哦,对啊,神经衰弱……

  「在我睡觉的时候,你别碰我!」——我刚以为她说这句话是因为讨厌我的
行为、或者讨厌我本人,我却忘了在此之前差不多十年时间里,夏雪平为了保命
为了生存,在睡觉的时候几乎都得睁着眼睛。再仔细回想一下刚刚她的反应,她
一定是在睡熟后彻底忘了身边本来就该有个我,或者睡得没了时间概念,以为我
还在外面没回来,于是把我当成了陌生的杀手歹徒……我想我真是错怪她了。

  那我该回到床上么?回吧,但我的狠话已经说出口了,而且我这被子也已经
在地上铺过滚过了,肯定会把她的床弄脏;不回吧,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欲望,
想跟她依偎在一起的心情一点都没衰减。

  我纠结了,然后翻过了身,把手搭到了床沿上,准备……

  可再一睁眼,太阳都升起来了。看来我昨天在地铺上躺下之后,实在是困到
没了知觉。

  我眨了眨眼,发现身上暖意溶溶。低头一看,盖在我身上那两件外套已然不
见,取而代之的竟是昨晚盖在夏雪平身上的鸭绒被,捧起来一嗅,我整个人都舒
服得瘫软了,在被子上面满是夏雪平的诱人味道,等我嗅了两三分钟后回过神来,
我的脸上居然在挂着我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幸福的笑容;而我用胳膊撑着坐起身后,
发现昨晚夏雪平躺着那一侧,却是一件她平时放在衣柜里的一件黑色毛呢大衣。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越来越觉得自己昨晚轻率的所作所为都实在有些过分。
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7:07。

  卫生间里的冲水声停了,只剩下洗衣机滚筒转动的嘈杂。没过一会儿,夏雪
平趿拉着带水的拖鞋、披着一件短浴袍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看了我
一眼,平静地对我说了一句:「醒了?」没等我回话,又换了双干燥的拖鞋,捧
着一堆衣服回到了卫生间里。

  我猜测,在这个时间夏雪平应该还没吃东西吧,我昨晚买来的鸭肉肯定不能
大早上就当早餐吃,就算那鸭肉不油腻,夏雪平早上刚醒就吃,肯定也会觉得嘴
里不舒服。于是我打开冰箱一看,除了那两盒鸭肉,除了一堆被夏雪平放在冰箱
里的洋酒,居然还剩下上一次我跟她一起去超市买的一盒生鸡蛋,一大包面包片
和一小瓶色拉油——我从碗柜里拿了只上次一起买完之后连价签都没撕掉的瓷碗,
洗干净后打了枚鸡蛋,闻了闻后发现竟然还没坏,面包片却早就生了密密麻麻的
霉斑,而这瓶色拉油我明明是放在碗柜里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一瓶「摩根船
长」朗姆酒摆在一起。

  我取了一只黑色塑料袋丢了面包,然后拿平底锅倒了些油,这个时候夏雪平
已经换好了西裤和衬衫。

  「你去哪啊?」我疑惑道。

  「上班啊。」夏雪平也疑惑地看着我,「都这个点了你还点火……」

  「你上什么班?咱俩现在都是『被放假』状态啊,你忘了么?」

  夏雪平听了,方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停下了正系着扣子双手,有些沮丧
地低下了头,无力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你需要多休息一阵子,不能太劳累,知道么?组里的事情有胡佳期、王楚
惠、白浩远看着,他们仨再不着调,三个臭裨将也能得上一个诸葛亮,你就别担
心了。」我很无厘头地补充了两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我总觉得夏
雪平能够被我安慰;可夏雪平对我这句话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时候油锅也烧热
了,于是我便专心致志地煎着鸡蛋。

  溏心蛋、不油腻,配上一点酱油或者番茄酱鲜嫩可口,我的煎蛋绝对是大餐
级别的——可我会做的「美味佳肴」,就仅此而已了。我是个准老饕,但却是只
知道吃不懂得做的那种,这点上我就比不过张霁隆,我第一次见张霁隆那回跟他
在包间里聊天就聊到了吃饭,他也是个爱吃主,但他吃一口,就能按照步骤和配
料说出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他说的对不对我不清楚,但只是听他讲述做菜的
过程,都引人对着空气垂涎。

  怎么办呢……我知道尝试着拿出几片鸭肉,分别放在锅里煎了差不多十几秒
就叨出,尝上一口还很酥脆,我又用微波炉热了薄饼,端着每盘十二片鸭肉、一
勺酱料、一沓薄饼和两个鸡蛋走到了书桌前,对着夏雪平欢欣地笑道:「来,先
吃早餐吧!」

  夏雪平仍旧低着头,叹了口气后走到了书桌旁坐下。拿起筷子,一样东西夹
了一口,然后拿着纸巾擦了擦嘴巴,又坐回到了床上——字面意义上的屁股还没
把椅子坐热乎就走。

  「你……这就吃完了啊?」我尴尬地看着夏雪平——难不成不好吃?

  夏雪平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也没背着我,直接脱掉了自己的衬衫,露
出了里面的白色蕾丝胸罩,接着背过身去脱了胸罩、随手一丢,从放衣服的箱子
里拣出一件白色短袖衫套在身上,又踹掉了那件黑色西裤,直接穿着白色蕾丝三
角裤,披着那件黑色毛呢大衣,沉默着躺下了。

  我尝了一口鸡蛋,感觉味道还行,但是可能对她来说不好吃吧。

  可能她大病初愈,胃口还是不好,而且容易犯困,想睡就睡吧。

  于是这一上午,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我收起了地上的铺盖,把床罩和洗衣
机里的衣物都洗好后烘干,又用扫地机器人清理了两遍地毯。中午的时候,夏雪
平没吃东西,只是拿了播放器听着歌,接着又睡下了;晚上的时候我热了一遍鸭
肉,夏雪平又只吃了两口就躺下了。

  这一晚上我躺在她的身边,对她什么都没干。我只是有些发愁,这一天我和
她都没出门,我下楼丢垃圾袋肯定不能算。

  第二天的情况也是一样,我提议夏雪平跟我一起去超市买点水果饮料,她一
开始还摇了摇头,后来就是装睡。我生怕她再一枪顶我脑门上,虽说虎毒不食子,
但我的胆量可经不起那样的折腾。我只好一个人开着车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
夏雪平又戴着耳机睡着了。

  这一天她除了早上吃了一整只煎蛋,中午和晚上只喝了两杯混合胡萝卜橙汁
之外,没吃任何别的东西,连清水都没喝几口。我订了第一次来她这里住时点过
的西北美食:葵花籽蒸莜面、羊杂汤、拌凉皮,但她看都没看一眼。对于某些白
领、模特、女演员来说,和可能是一种日常习惯,但对于夏雪平来说这几乎是一
种对自己身体的折磨。

  正巧晚上徐远给我打来电话说明天想来看看,我开门跑到屋外打着电话,毫
无隐藏地把夏雪平的状况都跟徐远说了。

  于是这开始放假的第三天下午,徐远带着一个齐肩短发的女心理医师来到了
夏雪平家。这女心理师额头饱满、下巴方圆,鼻梁和颧骨巨是高挺,相貌甚是眉
清目秀,身材苗条娇小,让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待我转过头,夏雪平却正
微微棱着眼睛,有些气鼓鼓地看着我,把我看得十分慌张。

  「雪平,这位是罗茜医生,省厅聂厅长为咱们市局聘请的心理咨询师,哈佛
大学毕业的博士,在国内都很著名的催眠大师。」

  「博士,很不简单。」夏雪平说着,跟罗茜握了握手。

  罗茜听着,不禁莞尔,礼貌地说道:「再不简单也不如您夏警官,我之前一
直在首都工作,在首都那边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

  夏雪平笑了笑没有说话,但在一旁的徐远却斜着眼看了一下罗茜,但随即又
释然地冲着一旁的空气挑了挑眉毛——他要是没这举动我还不会多心,一对自己
做鬼脸,我倒是想起之前局里很多人说过的,聂仕明虽然为人没有胡敬鲂那么张
狂,但是为人还是有些好色的,普遍警察系统里不知道他这套作风是因为他从不
对女警察下手,最喜欢交往的女人是有一定资历的空乘、最好还是结了婚的人妻,
其次是女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再然后是律师,并且聂仕明最喜欢的就是到处
给自己的那些外遇女友们找工作。

  这个罗茜,说不定也是聂仕明背后芸芸众女子中的一个。

  徐远又对夏雪平说道:「雪平,昨晚听秋岩说,你最近有点不太适应假期生
活是吧?」

  「对,徐远,我没搞明白,为什么要给我放假?」夏雪平直率地对徐远问道。

  徐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如果我说是省厅强制让你放假的呢?你想想,从
你当交警的时候到现在,你休过一天假么?」

  「我不想休假。」夏雪平绷着脸说道。

  「你想不想是你的事情,但厅里下了文件、局里签了字,这就是命令。你就
算明天去上班我也不会让你工作的:先是苏媚珍要杀你,后来你那个跟班曹虎被
你亲手击毙,你想带着这些心理负担去工作、想用查案子磨灭自己心里的痛苦?
在我这门都没有。」徐远说道。

  夏雪平瞪着徐远,一脸的不忿:「苏苏在医院里躺着,她勾结艾立威和第三
势力在局里卧底,你心里不也不舒服么?」

  「我是不舒服,但我没心理负担。情感和压力在心理学里是属于分开的,对
吧罗医生?」徐远对罗茜问道。

  「您说的对。」罗茜微笑着回答道。

  夏雪平刚要说些什么,徐远马上抢话道:「并且我是局长,我让你休假你就
得休假;你要是想不休假、不受人管,等你当上局长之后再说吧。」

  夏雪平低下头,气冲冲地走到自己床边坐下。

  徐远忍不住笑了笑,凑到我身边对我耳语道:「瞧见没?还是她小时候那样。」

  我也跟着笑了笑。

  徐远把罗茜带过来,就是想试试给夏雪平进行一下催眠疗法,让她放轻松舒
缓心情,顺便也想让罗茜看看夏雪平抑郁倾向的程度,帮我看看要不要送夏雪平
去心理诊所、或者是大医院的精神科进行一下系统治疗。听说夏雪平不愿意出门,
罗茜反倒觉得这样倒是更有助于催眠,其实很多人在自己家里,要比在诊所放松。

  首先,罗茜让我帮忙把枕头垫得稍微高了一些,又让夏雪平躺好,用自己的
手机播放了一个十分欢快的配着鸟鸣声的乐曲,又一边为闭了眼色夏雪平描绘了
一幅和美的大自然场景:「放下你手中的枪和心中的琐碎,以及脑海里一切的:
在你眼前,是蔚蓝的天空,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阳光洒在森林里,你走在森
林的小路上,小路旁是郁郁葱葱的白桦树,树下还生长着绮丽馥郁的花朵……你
听到在你耳畔,还有潺潺溪流,溪流中有鱼儿游过,还有小动物在溪流旁饮用着
清冽甘甜的水……此刻,你一个人走在这样的美丽的森林里,你觉得此刻,你最
需要的是什么?」

  「我最需要的是从森林里出来。」夏雪平说着睁开了眼,不带任何戏谑地冷
静地说道,「而且罗医生,您说的这个森林绝对是有人经常出没的,所以才会踩
出一条路;您说的树是白桦树,这种树一般生长在北方,因此那些饮水的小动物
里很可能有东北虎、棕熊和野狼——您一上来就让我把枪放下,罗医生,那我在
这片『美丽』的森林里,很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罗茜怔住了。罗茜从31岁开始帮人进行催眠治疗,在遇到夏雪平之前,她只
遇到过三例催眠失败的病人,头两个是因为那时候罗茜经验尚浅,第三个是躁郁
症;三十五岁之后的罗茜在催眠方面从无败绩,而这一次,她的催眠那套竟不起
作用了。

  「唉……我刚刚跟着一起听罗医生的描绘,我都要睡着了,」徐远说道,
「罗医生,咱们夏警官是个优秀的女警察,也正因为她有十分理性而冷静的思维
方式,所以她才这么优秀。要不然,您换一种方式吧?」

  「嗯,我知道了,是我考虑不周。」说着,罗茜又借来了徐远的打火机,然
后让我和徐远保持绝对安静的状态,接着罗茜拨动了转轮,火苗噌噌地烧着,放
到了距离夏雪平双目前十五厘米的位置。我在心里跟着计时,大约在夏雪平盯了
四十秒钟后,罗茜用着轻柔的声音说道:「好,下面,想着你的生命当中到现在
最开心的事,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结果,夏雪平把头一转,望向窗外,深吸了口气说道:「谢谢您了罗医生,
我舒服多了。」

  罗茜一脸无奈,她又破功了。

  我全程都盯着夏雪平的反应,已经发现夏雪平其实一直都很配合罗茜的催眠
手法,但她就是完完全全主观地无法跟从罗茜的节奏。徐远这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了,我也很想对罗茜叫停。

  而罗茜却并没放弃,她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一只「大杀器」——辅助钢琴、
小提琴等学员进行打拍子的节拍器,取下外面那层外壳之后,便可看到节拍器的
摆坠上面,还被贴上了红色的贴纸。

  「夏警官,请专心致志地看着这个摆坠。」罗茜信心十足地说道。

  夏雪平果断按照罗茜说的做了,于是当罗茜把手指一松,节拍器上的摆坠开
始按照1/2节拍左右摆动,响起了缓慢且持续的「哒——哒——」的声音,夏雪平
的双瞳也跟着左右运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夏雪平果真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罗茜成功了——只是似乎成功了。

  「夏雪平,你能听到我说话么?如果能的话,请你告诉我——」

  罗茜对夏雪平轻声问道。

  夏雪平闭着眼睛,呼吸平缓,但对于罗茜的话却没有一点反应。

  我立刻慌了——在我看到过的书里,上面对于催眠术这种东西描述得玄之又
玄,因此我依旧对这种心理治疗处于一种很懵懂的状态,我在一旁站着,本身也
是想跟罗茜学几招的;却没想到现在夏雪平被催眠了,但对催眠师没有一点回应,
那接下来夏雪平会怎样?她不会一直都这么睡下去吧!

  罗茜此刻也慌了,她又问了一句:「夏雪平警官,请问你能听到我的说话么?
如果能,请回答『是』——」

  夏雪平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徐远焦急地看着罗茜,对罗茜劝到:「要不然停下吧,给雪平叫醒。」

  「不行,不能直接叫醒——因为被催眠的人很有可能不是能直接被叫醒的,
跟梦游同理;只能循序渐进……我慢慢来吧。」于是,罗茜按住了节拍器的摆坠,
把摆动杆按回了硬卡里。

  而就在这一刻,夏雪平突然呼吸急促、挣扎着自己身体,接着表情极其痛苦
扭曲,又在一霎那间从枕头下面拔出了自己那把手枪对着罗茜的脑门,大喝了一
句:「——给我住手!」

  「夏雪平!」徐远也彻底慌了,一个箭步上前移动到了夏雪平左侧,用自己
的双手分别猛拍了一下夏雪平的胳膊、又扣住她的手腕,接着把她的小臂往下一
压,很轻易地就把手枪夺了过去。被夺了手枪的夏雪平瞪大了眼睛,跌坐在床垫
上,冒着一身冷汗弯着腰大口喘着气,几乎把头埋进自己的双膝处。

  「你没事吧……」我立刻坐下,抚摸着夏雪平的后背。徐远见了,直接把手
枪丟还给了我。

  夏雪平艰难地直起身子,对我摆了摆手,又亏欠地看着罗茜说道:「对不起
了,罗医生,我……我不是……」

  「没……没事的。」罗茜此时脸色苍白,我猜她应该是第一次被人用枪指。

  短暂地聊了些有的没的,徐远和罗茜也准备告别了,夏雪平出于对罗茜的歉
意,还吩咐我去送送。

  「算是确定了:「下了楼后,罗茜对我说道,「夏警官确实有很严重得抑郁
症的症状,但并不是医学意义上的抑郁症——如果是抑郁症,我第一次的催眠尝
试就应该成功了。她只是压力过大,再加上有很牢不可破的心结:她刚刚进入短
暂被催眠状态之后,应该是看到了让她觉得紧急的场面,所以才会举枪的——
『给我住手』,她这么说一定是想阻止一些事情的;所以才会显现出所有的比如
神经衰弱、厌世、自闭的情况。这种情况在不少警检法从业人员身上都会有;只
是夏警官,是我目前见到过的最严重的,作为她的身边人,小何警官,你确实应
该上点心。」

  我想罗医生说的是对的,夏雪平想制止的事情太多了,而她最希望的,就是
能挽救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以及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那她用吃些药物进行治疗么?」

  「不用了,她房间里那些药瓶子我都看过了,那些药已经够她受的了;而且,
你最好在适当的情况下帮助她减少药物服用量,药物对于神经和心理症状会有一
定效果,但并不是绝对,有的时候过量了反倒是对身体是一种摧残。」

  「但我很担心啊!算上今天,她已经三天没出门了,而且吃的东西一直很少——
您要知道,她中午就吃了朝鲜冷面里的半口鸡蛋、两根荞麦面条!我担心这样的
话,她的身体会垮掉。」

  「那这个就得看你了,你现在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应该帮助她进行劝慰,
并疏通她内心的压力,帮她找一下情绪发泄口,让她把自己的内心全部释放出来——
如果能做到这些,她的状况至少会好一半。」

  「那谢谢您了,罗医生。」我对罗茜说道。

  「客气了。我也是遇到对手了……冷血孤狼,果然不同凡响。」罗茜说着,
抬头望了望夏雪平的房门。

  心结,压力,情绪宣泄——我该怎么做呢?

  我回到房间里,又听到了熟悉的轻鼾。就这么一会,夏雪平又睡着了。

  而且,她的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她在听什么,但是Ipodshuffle这么古老的东西当初就没设
计屏幕,所以趁她熟睡,我便取了她的耳机给自己耳朵里塞上,按下了播放:
「我的天呕……」——这是谁唱的这么难听的歌!

  歌者的嗓音简直难听到一种境界,全程带着一种令人难过且窒息的哭声,而
且口水音和叹气声还极多;明明我小时候跟她一起观看过一次街边的朋克歌手演
出,面对同样的嗓音,夏雪平全程都是「冷漠脸」听完这首歌的。就这样的歌曲,
怎么可能被她下载到自己的iPod中?我又调了一下快进,却发现整只iPod里只有
这么一首歌。

  行吧,我只好忍受着心里不适,认真听着这首歌,我想听听看女人唱的到底
是什么……

  ——多听了一会儿,我才发现,这个唱歌全程带着哭腔的女人,竟是我最喜
欢的日本歌姬中岛美嘉;而这首歌,是她自己于后来再次翻录的所谓「Piano&Vo
icestyle」版本的《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
有海猫在码头悲鸣:随着浪花起伏消殁,叼啄着往昔飞离不见了;曾经我也想过
一了百了,只因生日那天杏花开放:若是在那洒下的阳光里打盹,能否与飞虫的
尸骸同归尘土呢?」

  「薄荷糖、渔港的灯塔、生锈的拱桥和丢弃的自行车;木造车站的暖炉前,
有无处可去的心灵;今天与昨天如此相像,我也想过改变明天就必须改变今天——
我知道啦!我都知道!可是啊!」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心中早已空无一物:若是因感到空虚而痛哭
流涕,那一定是渴望得到内心的充实吧?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总被人说
成是冷血:若是因想要被爱而痛哭流涕,那一定是曾经尝到过人间的温暖吧?曾
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看到有人露出灿烂的笑容:若是一心一意在考虑着想
要去死的事情,那一定是因为太过认真地活过吧……」

  配上这样的歌词,配着中岛美嘉带着哭腔的沙哑嗓音,看着躺在我面前熟睡
的夏雪平,我的眼睛里居然也湿润了。

  我这时才知道,在她的内心里竟是如此之痛苦。

  而且,其实她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真正爱她,她希望自己被呵护;她希望自己
能有个家——而这一切,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一时心血来潮,我想为夏雪平自己做菜吃:我觉得亲自做菜给她吃,便是
我最能表达对她的呵护、并给她家的温暖的方式——属于一个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的家的温暖。我穿上外套拿了车钥匙下了楼,直奔超市的蔬菜和肉类区买了一大
堆东西,当然还有一个电饭煲和一袋子大米。回来之后,我又把夏雪平放在冰箱
里的那些酒瓶全都收纳到了一个储物箱里,重新用各种蔬菜和肉类把冰箱填满。

  结果整理完这一切,我却才发现,我脑子里对晚饭要做什么菜一点概念都没
有。

  好在网上有各种菜谱,我仔细查了一下,又看了一下冰箱,再看一眼餐具,
忍不住打了个响指。

  这一打响指,给夏雪平吵醒了。

  「没事,你接着睡!」我兴高采烈地说道,「今天晚饭咱们自己做,你多休
息一会,等着吃大餐吧。」

  夏雪平没说一个字,但我看得出来,她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些,但随之翻了个
身,重新把耳机戴好,接着缓缓睡去。

  我按照菜谱,手忙脚乱地张罗了两个半小时,终于,三道菜上桌了。

  「蚂蚁上树!宫保鸡丁!番茄土豆炖牛肉!」另外还配上了大米饭。

  看着这一桌菜,夏雪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她捧着米饭夹着菜,然
后不停地往嘴里扒拉着,但只扒拉了一口,嘴巴就停下了,眼睁睁抬起头看着我。

  「好吃么?我做饭还行吧……」

  我边说着,边加了一块炖牛肉放在嘴里。结果我自己都快哭了……

  牛肉被我活活炖成了牛肉干,马铃薯块却完全没熟,完全没有咸味,我站起
身走回灶台前一看,原来炖肉的时候,我竟然把小苏打当成了盐;蚂蚁上树里的
酱油放多了,而且粉丝一夹就断,口味也是腻的可以;宫保鸡丁更是难吃到变态,
花生米被我炸得焦黑发苦,鸡肉因为挂芡汁太多、淀粉又太浓,所以盘子地下干
脆凝固成了布丁,而且我似乎一不小心把醋放的多了,于是吃一口似乎就能酸倒
牙;最失败的是,米饭蒸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是夹生的,仔细一看,敢情是锅胆没
被我放平,于是锅盖居然没盖严。

  而在我对自己的黑暗料理灰心的时候,夏雪平竟然拿起了那碗夹生饭,夹了
块半生不熟的马铃薯吃了起来。

  「别吃了,夏雪平。」我拦住了她的手,沮丧地说道,「订外卖吧。」

  「没事……」夏雪平只说了两个字,嚼着生土豆低着头。

  「吃了之后闹肚子,你想让我看你生病跟着么?别吃了。」说着,我取走了
她面前的碗筷,找了个垃圾袋,把所有被我糟蹋的粮食都倒掉了。

  结果这一晚上,不开心的那个成了我。夏雪平反倒是吃了这几天里最多的量:
半盒辣白菜炒饭,以及两块海鲜炒年糕。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也愿意面对
着我这一侧了——当然,依旧没跟我聊什么,睡前也没多看我几眼。我觉得虽说
晚饭的时候我贡献了一桌黑暗料理,但我的努力还是很有用的。

  趁着夏雪平睡着了,我一看时间,差十分钟十点,我决定给一个久违了的人
打个电话。

  「喂,瓜哥么——」

  「您哪位?——诶?秋岩?何秋岩!你小子有良心哈!还知道给你瓜哥打电
话呐!最近嘛呢?看你都上电视了,没忘了咱们『秋思』咖啡厅的兄弟们吧?」
熟悉的津海口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我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没忘没忘,瓜哥最近挺好吧?」

  「好嘛啊!就那样吧……诶,最近你还单着么?我可告诉你,茱丽叶还单着
呢!咱们萱姐给她相了好几个对象,到最后都吹了;昨晚她喝醉了,还说要找你
呢!」

  「瓜哥,那个……我有女朋友了。」说着,我转头看了看夏雪平的房门。

  「哟!有女朋友了啊……」瓜哥听了,沉默了几秒,想了想又说道,「哈哈,
优秀漂亮的女警花么?」

  「是,挺优秀的,还特别漂亮。您劝劝茱丽叶,让她忘了我吧……」我这还
真成了单身公害了,就在咖啡屋打工一周,就被人惦记上这么长时间。

  「嗯……行!等哪天吧,我跟茱丽叶说说。对了,今天找瓜哥干嘛呀?」

  「想请教请教做菜的事,」我转过身注视着面前的房门,壮着胆子对瓜哥说
道,「我想给我女朋友做顿好吃的。」接着,我便将今天下午做得那三道不成功
的菜全给瓜哥叙述了一遍,没想到瓜哥在电话那头都快笑哭了。

  「哈哈哈……兄弟,你找的那些菜谱本身就是错的,能做出好吃的就怪了!
首先米饭就不说了,但你记住,别听那些什么营养学家的,说什么『米越淘营养
流失越多』,大米有个屁的营养?全是碳水化合物!大米明明是越淘米粒表面越
细,焖出来的米饭才越好吃!记住,多淘几次,用过滤的水煮饭——多少人不会
淘米、不懂得用水,每年发了疯似的去韩国日本买大米买电饭锅,焖完了饭照样
不好吃!

  然后,你那个蚂蚁上树:你听好了,没有把粉丝煮那么长时间的,而且是先
炒肉馅后放煮熟的粉丝,弄反了吧?宫保鸡丁你自己都知道淀粉放多了,而且宫
保鸡丁做的时候,先给肌肉炒一下,等外面变色了捞出来,碗汁也是得事先调好,
这样的话你能保证酸甜咸的味道均匀。至于番茄炖牛腩,你牛肉老得快是因为你
把盐放早了;而且你处理土豆的时候别用温水泡,你直接用滚水焯,焯到见土豆
块的边边角角有点半透明了,然后再拿去炖不就容易熟了么,又面又不粘锅!唉,
你说你急啥呢?你第一次做饭,就做难度这么大的干嘛?就你瓜哥我这段位的,
早先跟法国大厨学做菜的时候,第一次上手做的是煎蒜香面包,而且还练了一个
星期呢!做菜这种事情,就像是谈恋爱一样,可不是像你想象得那么容易上手。」

  我叹了口气,连连称是,我完全没想到做菜竟然也有这么多的讲究。

  「你这样吧,等明早我给你发过去几个你瓜哥我自己总结的菜谱,都是能让
刚做饭的人轻易上手的,而且你一点不差地按照我的做法做的话肯定好吃!」

  「那行!那我就先行谢过了!有瓜哥的秘笈,那还有啥说的?」我对着瓜哥
笑道。

  「有时间,带你老婆回咱『秋思』看一眼来,让咱们所有人都见见,咱们就
知足了。」瓜哥说道。

  ——这一声「你老婆」的代称,直接弄得我脸颊发热。我一直只想着能让夏
雪平成为我的女朋友,我从没有过那么大的胆子,敢想着有一天能管夏雪平叫一
句「老婆」;但同时,这个念头,弄得我的心直痒痒——「妈妈老婆夏雪平」么,
只是想想,我就觉得自己的多巴胺分泌已经爆棚。

  在第四天的一大清早,我给夏雪平用面包机烤面包片的时候,瓜哥给我发来
了菜谱——番茄炒蛋。

  我心说是不是敷衍了点,结果往下一拉才发现,瓜哥的番茄炒蛋确实真讲究。
一上午,我又帮夏雪平收拾了一下屋子,借着丢垃圾的机会,撺掇着夏雪平跟我
下楼绕着楼走了两圈,夏雪平也终于出了房门。她到处观望着住宅区周围的秋景,
我则在一旁默默熟记着菜谱。回到房间里后,也到了该做午饭的时候了,我按照
瓜哥教我的方式淘米做饭,然后取了两只西红柿切块,打了鸡蛋,用筷子搅拌着,
下薄油锅,大火炒了三分钟;拨出鸡蛋后,薄油打底,下西红柿后迅速加了五勺
子清水,然后加酱油和蚝油,等了两分钟,用高温逼出番茄汁,用炒菜铲子把每
块西红柿切成两半,再下炒鸡蛋,翻炒两遍,出锅——整盘西红柿炒鸡蛋,只是
闻起来,我都觉得比我之前吃过的无论甜咸、所有版本的西红柿炒鸡蛋好吃。

  就在我信心满满准备端菜上桌的时候,门铃被按响了。

  「您好,夏雪平女士的快递,请签收。」

  「快递?谁送来的?」夏雪平问道。她一不网购,二没有在外地的亲密朋友,
她想不到会有人给她寄来包裹。

  「我看一下……是艾立威先生寄来的,请您签收。」快递小哥说道。

  「不收!这里面有诈!」我一听说是艾立威寄来的,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我接着走到那个快递员面前质问道:「谁派你来的?是桴鼓鸣还是苏媚珍啊?你
快说!不说我就送你去市警察局!」

  「不是……我……我就是个送快递的啊……那个……大哥……我……我只负
责送快递,我不知道『什么鸣』、『什么珍』的是谁啊!」快递员一下子慌了。

  这时候,夏雪平已经把签字机拿到自己手里签完了名字,递还给了快递员。
接过签字机后,快递员撒腿就跑。

  「你怎么能接这包裹呢?艾立威寄给你的,万一里面有炸弹呢?你可不能打……


  我「开」字还在嘴里呢,夏雪平已经拆开了包裹。

  ——只见里面有两件毛衣,一件蓝色一件红色,毛衣的袖子上还都绣着奇怪
的图案。而在两件毛衣中间,还夹着一盒光碟。

  夏雪平看着光碟,毫不迟疑地走到床头柜前,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可移动光驱,
连到了自己的电脑上,然后把光碟放进了光驱里读取,没想到过了几秒钟,电脑
一片黑屏,然后镜头一晃,竟是艾立威坐在自己家里,从录制这张光碟的Dv上取
下了镜头盖——呵呵,都这个年代了还在用光碟刻录Dv,艾立威师兄,您可真够
老土的!

  只见艾立威微笑着,坐在镜头前,开口说道:「雪平,当你收到我的这份包
裹的时候,我估计我应该已经死在你的枪口下了。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半点留
恋,选择死在夏雪平的手里,是一种光荣,也是一种心安理得——毕竟我恨了你
十年,在这十年里我给你带去了太多的麻烦,可我后来一步步意识到了自己或许
是错的,于是到现在我已经无法把自己从这痛苦的桎梏中解脱。雪平,谢谢你让
我解脱。在你身边的七年,我竟然觉得自己很踏实,跟你在一起、跟徐远、丘康
健、沈量才,包括苏媚珍,甚至也包括何秋岩,你们每一个人都让我踏踏实实地
觉得我确实在活着。我被你的人格和正义感逐渐感染,于是我复仇的决心和勇气
也越来越怯弱,『夏雪平』这个名字,在我的心里逐渐从一个报仇对象,转变成
了一个不可替代的人。我……事到如今,你可能不会相信,雪平,我是真的喜欢
你——但并不是我之前演戏的那样,也不是男女之间的那样,你在我的心里面,
是一个像我梦寐以求的母亲般的女人,一个给了我不一样的新生命的人,一个能
给我温暖、又能告诉我什么是善恶、什么是对错的人——我就是这样的喜欢你,
而这份感情,我绝对没有掺杂任何的谎言。对你产生这样的好感,是我精密策划
中唯一的误算。雪平,复仇对象是你,是我一辈子的幸运。希望你今后依旧能大
口大口地喝酒、毫无顾忌地去复仇、痛痛快快地去除暴安良。

  说来我还真挺羡慕何秋岩那小子的;我相信,在这一刻那小子应该在陪着你
看这段视频吧?如果没有的话,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我没想过把他这个无
辜的人也牵扯进来——我估计看到现在,这小子肯定是一脸的吃醋吧?那就最后
再让你吃一次醋好了,何秋岩!要照顾好雪平,她是个好女人。我把对雪平的所
有心意,都交到送给你的衣钵中了。雪平,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
件礼物。我在另一个世界,由衷地祝你们幸福。」

  艾立威微笑着说完,屏幕就黑了,连光碟也自动退了出来。

  ——看来,艾立威确实早就计划好自己的结局了;连自己的死都要计划,这
种人岂止可怜。

  然而,这就是他「祝我们幸福」的态度吗?我完全没感受到祝福好吗?什么
叫「我把对雪平的所有心意都交到送给你的衣钵中」?我对夏雪平的爱和照顾,
用得着继承他艾立威的衣钵?

  而且此刻,今天心情原本有些转变的夏雪平,在看完这段自拍视频之后,目
光也再次黯淡了下来,整个人都掉了魂一样萎靡不振起来——这段视频不是再给
我和夏雪平心里添堵又是什么呢?如果他真的希望我和夏雪平幸福,他就应该安
安静静地去下地狱!

  ——艾立威,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吃饭吧……」我恨恨地叹了口气,忍气吞声地对夏雪平说道。

  不得不说,按照瓜哥的配方炒出来的菜确实好吃:甜咸适宜,爽滑可口,即
便一桌对坐着南北差异巨大的食客,吃了这盘番茄炒蛋估计肯定也打不起来。只
是因为艾立威这一段录影,我和夏雪平都没了胃口。

  夏雪平拿起了筷子,近乎是一粒一粒夹着米饭,偶尔去菜盘子里挑一下,也
一块鸡蛋、一块西红柿都没夹到,完全是用筷子尖蘸菜汤去了,这些举动,让我
心里异常不快。她吃着吃着,竟然咬着牙放下了筷子流着泪。从她眼里流出过的
所有泪水,都像是一枝又一枝的箭簇,不断地往我的心脏上插来。

  「不好吃是么?我可真是失败呢!」我在一旁酸溜溜地自讽着,「我炒这么
一盘自以为挺好吃的菜,结果你看看,居然都给你吃哭了……行吧,那以后我不
做菜了。你要是觉得不好吃干脆你也别吃了!」接着,我大口大口地吞着气,然
后端起盘子,往自己的米饭上浇了半盘番茄炒蛋。夏雪平听了我这话,侧过头眼
巴巴地看着我,嗫嚅了两下嘴唇后又低下了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放下了筷子
把椅子一推,回到了床上,跟我赌气似的抱着膝盖坐着。

  我见状后一不小心也给自己噎了一口,食道带来的难受让我更是对面前的食
物难以下咽。我忍无可忍,站起身端着饭碗和盘子,把所有的米饭和番茄鸡蛋全
都倒入了垃圾桶,猛地回身一甩手,那盘子虽然被我甩进了洗碗池里,但却立刻
碎成七八块。

  看着那摔碎一地的盘子,我也崩溃了,我开始对着夏雪平大喊道:「我对你
可有可无是吧夏雪平?从你发烧那天,我白天欠着人家小C、许彤晨、邢小佳的人
情让她们照顾你,晚上我不睡觉、就坐你旁边守着你;等你醒了之后我想办法给
你做饭、帮你买饭、我变着法的想让你开心;结果这家伙一段视频就把你又虐成
这样!我一个从来都不开火的人去找人指导我给你做饭,你居然一口都不吃!你
是不是也真喜欢他?是不是对你来说,没我在你身边比有我在更好?」

  没想到夏雪平竟然把头别向窗子,对我的这席话无动于衷。我猜想,她应该
以为我是在故意找茬要跟她吵架。

  但是其实,我并不是。

  「行,我就当这是你的态度了!」热血上脑,我用快气炸的肺呼吸着,随即
从洗碗池里一把抓起一块摔碎的瓷片,直接狠狠地抵到了自己的左腕上,毫不犹
豫地对着自己狠狠地划出一条血口。

  一阵冰凉后,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闷咳一声:「啊——哼!」

  剧烈的疼痛让根本连胳膊抬都抬不起来,而且让我站都站不稳,于是我整个
人都跌倒在冰箱侧面,斜斜沿着冰箱壁滑坐下去;鲜血立刻从切口里不住地流出,
可当第一滴血掉在地上之后,我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舒适和痛快。

  「何秋岩!你在干什么!」夏雪平在听到我「哗啷」一声从水池里捞出碎瓷
片来的时候就已经回过头了,而在短暂的一瞬,她应该没想到我会割腕,于是她
面色苍白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扑到了我身边半跪着,抢过我手里拿带着鲜血的碎瓷
片随手丢进了水槽里,然后也来不及多想,直接脱下身上的这件短袖衫,连咬带
扯地将衣服撕碎成布条,狠狠地拽过我的左腕,给我进行着包扎。

  ——本来不理我,结果我一做出过激的行为她才跑过来,弄到最后搞得像我
无理取闹一般!

  于是我直接把胳膊一推,然后从她的手中把我正在流血的手腕抢了回来,大
声对她吼道:「别管我!你不是不理我吗!别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嗯?为什么你也要这样?啊?为什么你也要来伤害我!」
夏雪平全身颤抖着,继续用那衣服撕成的布条往我的手腕上缠着。

  「我活不下去了!我不想活了!」我大吼道。

  「……用残害自己的方式伤我的心、欺负我,感觉很痛快是吧?为什么要这
样!」夏雪平委屈地掉下了眼泪,依旧全身颤抖地、并用着被我吓得冰凉且颤抖
的双手为我包扎着说道,「该死的小混蛋!为什么你也要这样?你真有出息!你
每次看我掉眼泪,就只知道给我晾在一旁,就不知道来安慰安慰我吗?到最后你
倒是向受了多大委屈!我不委屈吗!你还能跟一死人吃醋!你可真有出息!」

  听着她这一番话,看着她的脸庞距我如此之近,我有一次热血沸腾,对她哑
着嗓子说道道:「你要安慰是吧?好啊,这就是我的安慰!」

  于是,趁她双手抖着并且一下没注意,我又把胳膊抽了回来,之后右手攥紧
了她的双手,左手猛搂过她的肩膀,对着她的嘴唇便狠狠吻了下去。

  她挣扎了片刻,被我紧紧按住了。她想了想,再没晃动脑袋,而是摆脱了我
的右手,用两只手把我按在她肩胛骨上的左臂扳到了自己身前,闭着眼睛,微微
张开了嘴巴,就好像同意了我把自己舌头顶进她的口腔里一样,一边生涩地应付
着我灵活的舌头,一边继续扯着布条,往我手腕的划口出处紧紧包扎着。

  我被她这动作倒是提醒了,因为上午出过门,所以现在她脱了短袖T恤之后,
身上就只有那件白色蕾丝胸罩了

           ***  ***  ***

  想必此时胸罩的肩带到衣梁的地方,全都是我殷红的鲜血。于是我直接伸出
右手,挑开她的罩杯下缘,直接握着她的乳球,然后用拇指在她的乳头和乳晕上
恣意画着圆圈。在我拨动她的乳头的时候,她全身都打了一激灵,嘴里「啊」的
一声发出嘤咛。

  「快停下!」夏雪平对我命令道,并向后扯动着自己的身体。

  「我不停!」我将右手伸出,跟随者她的身体移动,并更用力地握紧了她的
乳房,加快了拨弄她乳头的速度。

  「给我听下!」夏雪平先是厉声叫道,然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在她乳房上
的手法,让她的声音竟有些小了,「我得帮你把伤口包扎……」

  「我就不停下!」趁着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自己的左乳上面,我再一次地把
左手抽走,绕到她背后,反手扯着她后脊上的挂钩搭扣,猛地一拽,就把她的胸
罩解开了——反手解胸罩我还是第一次,而且没想到巧合之下我竟解得比右手还
快。我咬着后槽牙,带着一直以来对她的不满、对艾立威的嫉恨,还有这段日子
里自己身体积攒的欲望,终于把她的文胸彻底从她的身上除了去,但是这样狠狠
一拽,竟然把这件文胸的肩带都扯断。

  「你!唔……」夏雪平刚说出口一个字,嘴巴有一次被我的舌头堵上,我本
想就这样把她扑倒,奈何左手腕实在疼得火辣辣的,于是我只好抽回手臂,然后
把左手按在她另一只总是会被我冷落的肉丘上,接着右手一用力,身子往前一倾,
便将夏雪平彻底按倒在她身后的化纤地毯上面,趁着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我又
顺势将自己的头侧着,用脸颊抵在她的乳沟处压得她无法呼吸,接着我又正面贴
近了她的乳房,迅速地张开嘴巴一口含住了她正在膨胀的乳尖。

  「你干什么!我们是母子……」

  夏雪平又是前半句声音凌厉、后半句语气微弱的话。听了这话,我立刻甩出
一句机灵的回应:「对啊,我们是母子!可我到现在都还没吃到过你的乳汁呢!
请问这世上哪有儿子没吃过妈妈的乳房的?」

  「你……唉……」夏雪平吃了个理亏,她没再理会我的舌头和口腔对她耍着
流氓,而是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我那还在流血的手腕上,用自己的胳膊绕过我的后
脑勺,呼吸虽然越来越重,但是因为被我扑在身上,她似乎感受到了一些来自我
的体温,于是双手也不抖了,不一会便给我的伤口紧紧地包扎好。

  也就在她为我的胳膊上的布条打上活结的同时,她那两只乳头一齐挺立了起
来,我想要吃下她身体的欲望也更加强烈,原本骑在她小腿上后还耷拉着的阴茎,
立刻开始充血。

  她感受到了我身体某个部位正在发生变化,于是搂住了我的头,对我询问道:
「可以了……好了吧?快停下吧,别闹了!」

  ——她是觉得我在闹么?好,那我就跟她来个认真的!

  于是,我用自己的舌头一圈一圈在她的乳房上舔着,并且还时不时地用牙齿
在上面轻啮,用咬合面在在她的乳晕上轻轻做着按摩;然后用着那刚被她包扎好
的手托着她的乳球不停地向她的下颌的方向推去,让她感受着我对她身体的亵玩;
但为了对付她,我并没有用手在她的乳房上留恋多久,而是找到了一个更具有我
和她之间特殊意义的地方:我用着左手不断地在她的腰腹部轻轻爱抚着,配合着
我吸吮她圆润乳袋的节奏,在她的肚子上有走着,我逐渐有规律地再次将手指触
及她左乳的南半球,但马上往她的肚脐处移动,然后往肚脐下方那平坦的部位抚
摸着,然后有抓住她的左乳往上推;

  几次之后,她似乎觉得我对她的兴趣只在她身前这动人的双峰,夏雪平身上
久违的母性也被激发了出来,她开始对我的行为不再制止,而是紧贴着我的脸颊
拥抱着我,并用自己的双手轻柔地抚弄着我的头发。我紧贴着她的身体,可以清
楚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变化,以及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超出她自认为原本应
该属于我俩关系的呻吟——但怎么可能,在我之前跟她两次零距离的亲密接触的
时候我已经试探出,在我触碰到她的敏感带的时候,她的身体就会变得极其敏感。
她克制着自己的生理反应,用着像年轻母亲哄着自己三四岁的顽童一样的语气,
对我柔声说道:「以后别再欺负自己了,行么?」

  然而,我早就不是三四岁的孩子了。

  我没理会她的话,而是快速地把手插进了她的裤子里面。

  她立刻大叫了一声:「住手,这样可不行!」

  可我只是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了她小腹下面一点的那条横在子宫部位的疤痕
上面,然后用右手把她的短裤边沿往下拉了一点。我松开了一直被我用唾液湿润
的那颗最贴近夏雪平心脏的乳头,微微侧身挪动了自己的双腿,与她真诚而深情
地对视着,先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接着,用双唇抵在她的嘴唇上与她轻吻着,
而且这一次我没有伸舌头;同时,随着我换了位置,我的左手伸进她的短裤也就
更轻而易举,但我依然只是抚摸着她小腹处那条对应着子宫部位的疤痕。

  夏雪平也对视着我,眼神变得有些发痴,然后她脸上一羞,闭上了眼。

  ——那条疤痕,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跨过的第一道门,是我和她母子关系的
开始;但同时,也是经常会被人疏忽的一个女性的敏感区。虽然爱抚带来的对神
经和性腺的刺激并不那么明显,但是对于子宫外部的抚摸会让女人更具有心理上
的安全感;这里被我这样与自己有着如此亲密的人爱抚到一定程度,无论她这个
女人平时是怎样冰冷的性格,身体也会很快很快变得温热起来,然后卸下自己的
心防。

  因此,夏雪平现在的反应,完全如同我设想的那样:就连我再一次轻轻把她
的短裤往下拽了一些,到了她的髋骨下面的时候,她也没有制止。

  于是,我看准了机会,直接拽着那条内裤的边缘,带着短裤一起往下一扒,
便把自己的手掌卡在她的双腿之间,直接覆盖在她那柔软的、已经湿润的阴户上。

  「别这样!停下!」夏雪平立刻挺起身子,用双手握住我的小臂,大惊失色
地对我叫着。我没工夫回应她这句话,继续用左手手指撑开了她的外阴唇,然后
用食指和无名指夹着她的蚌肉,用中指抵在她的两片蚌肉中间的缝隙上,同时用
大拇指开始刺激她的阴核,接着又低下头,猛吸她的右乳。

  「不行!」夏雪平大叫着,然后又一次压低了嗓音说道,「上面……上面让
你撒撒野就够了!下面那里绝对不行!」

  与此同时,她把自己的双腿夹的特紧。她一夹腿,我手腕上的伤口被夹得极
痛,但她的阴道里也一下子分泌出更多的潮热液体。

  「啊——疼!」我咬牙切齿地对她皱眉叫苦,并抽回手来捂着手腕。她一见
我痛苦的样子,便坐直了身子捧着我的手臂对我关切地问道:「没事吧?你这小
混蛋哟……对不起啊。」

  可她没发现的是,在我抽回手掌、捂着手腕叫苦的时候,我已经双膝跪着挪
动身体,给自己移动到了正对着她的位置。所以趁她双腿打开、坐起身来之后,
我直接用双手分开了她的两条腿,并掫着她的大腿把她往后一翻,我的身子也在
她的双腿间扑倒在她的身上——刚刚我割腕是实打实地头脑发热后做出的自残,
这一次才是真正的苦肉计。在我把自己的身子压到了她的身上后,我换了右手抚
摸在她的阴阜是上,用两根手指扒开阴户,然后直接用中指在湿滑的小阴唇处沾
了些淫水,直接把手指肚探入了夏雪平的禁处。

  「不行!何秋岩!你不能对我这样!」夏雪平再次大叫着。

  「怎么不行啊,夏雪平?你跟我之间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你不是已经见过
了自己跟我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吗?就算不是如此,在你的脑海中不也应该是
有画面的吗?而且你几次跟我相处,你不是也见到了我脖子右边这个牙齿印了吗?
你忘了这是你咬的了吗?」

  我说着又抽回手来,把自己身上这件长袖棉线衣脱掉,把她当时在我肩膀上
咬得极狠的、到现在已经在我身上留下的淤红的牙齿印给她看。

  夏雪平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瞟了那齿痕一眼,然后微微闭上眼睛,侧过了头:
「你别说了……快停下吧!不行的!」

  「而且那一晚,你还主动骑在我的身上,你自己主动握住了我的阴茎往自己
的阴道里放,你像骑着一匹骏马一样让我在你的胯下驰骋、然后你主动用尽全身
解数让我在你的身体里喷射——而且这已经是那天晚上的第三次!第第二次是回
到这里!第一次是在你的车上!」

  「别说了,秋岩!别说了!」夏雪平难为情地看着我,脸上越来越红,除了
因为我这些话语,也因为我我大力轮流在她双峰上揉搓的左手和沿着她的阴道口
画圈的右手食指。她用左手狠狠抓住我的右手,不断地推着我的手掌,不让我可
以好好地抚触到她的桃源禁地,又用着右手握住我的左手小臂,但因为怕像刚刚
那样再次把我弄疼,她的右手却并没用多大力气;于是这倒让我方便了许多,我
假意不断去够扯她的阴穴,但实际上对她两只乳峰的撩拨更加用心,所以夏雪平
的注意力也全都在自己的乳房上面。趁着她闭上眼睛的机会,我解开了自己的皮
带,迅速褪下了自己的牛仔裤和内裤。

  我低头亲吻了一下她湿润的眼睛、她通红滚烫的脸颊,继续对她说道:」…
我第一次射进你身体里的精液,沾到了你的那条曾经被我用来套在自己龟头上手
淫过的内裤上——你肯定也知道我在那上面射精过的吧?你为什么还会穿呢?你
把那条内裤和自己床单被罩上被我留下的精斑拿去给丘康健做过鉴定的,那天你
把我故意叫到你办公室里那天晚上,他去找你给你看到的报告就是关于这件事的
对吧——你其实早就知道跟你发生性爱的是我,而不是艾立威那个死人!你只是
自己不敢面对,是不是?你需要用自己安装的监控和DNA报告来告诉你,你还需要
我自己亲口告诉你;那天晚上你故意把我弄到办公室,说是让我帮你整理资料,
你其实就是想听我亲口告诉你,我跟你之间发生了性关系,是不是?」

  「何秋岩,你别说了……」夏雪平微微睁开眼睛,对我恼羞成怒地抗议道。

  「夏雪平,你难道想不承认这些在你我之间发生的一切么?」

  我一面厉声对她质问到,一面扶着自己早已逼迫着勃起的阴茎,抵到了她的
两片柔嫩的阴唇中间。她立刻瞪大了眼睛,但我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我要
让她知道,这一刻主宰她身体和感知的是我——直接挺着那根滚烫的铁茎,插进
了她外冷内热的阴穴并一冲到底;她阴道深处那块长得像一条小舌头的软肉,又
舔到了我的马眼上。

  「啊——」「啊!」

  忍了好久的夏雪平终于酥麻地叫了出来,我也被她的奇特美穴刺激得心满意
足。

  她愤怒而难过地看着我,推着我的胸口对我质问道:「小混蛋!你怎么可以
这样——啊……我们不能这样了……那次是我喝醉!然后被人下药!那根本就是
你我之间的一场错误!……我……我之后想跟你挑明,也是想跟你说:我们俩今
后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快点停下!你快起来,秋岩!你现在起来,我就当什么事
都没发生过……」

  「呵呵,我要是不停下呢?你是不是还想拿着你枕头底下那把破枪指着我的
脑袋?」我冷笑着对夏雪平问道,并且轻轻地把肉棒在她的温热阴穴里前后微微
蹭着,「那次被人下药,你我之间是一场错误;哦,那是不是我跟你不发生什么,
让那个刘公子和原溯那帮混蛋照着苏媚珍的主意轮奸你,就高兴了啊?你是不是
想让人轮奸你啊!」

  「不是……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能……嗯……你怎么能对我说这
么难听的话?我怎么可能会那样想?嗯……嗯……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那种下贱
女人才这样……快停下!」她为自己极力辩解着,同时也感受到我在她身体里的
小动作,于是她并拢双腿,用着自己的膝盖顶着我的肚子,企图阻止我在她阴穴
里的微微抽动。

  可她这行为,在我眼里简直是挑衅,我轻抬起她的大腿,让她的膝盖顶在我
的胸口,我又用右手托起她的屁股,于是,我给自己找了足够大的活动空间,在
她外松内紧、深处更松的蜜穴里抽插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尽管速度很缓,但我想
确保每一次都把龟头撞击到她的子宫颈口,也要让我的马眼戳碰到她海绵体处那
条小舌头上。

  「我没有,夏雪平。」我深情地看着她,并且换了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道,
「正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才会如此喜欢你!而且那天晚上又不是我俩第一次
这样接触。你记得么?我第一次在这里住的那一晚,你搂着我睡,而第二天早上
你我之间发生了什么你记得么……」

  「原来你不是梦游,你是装睡!啊……你快停下!你对我尊重一点!」

  「怎么尊重?你当时不也没制止我么!你还说什么让我带你一起堕落之类的
话!」眼见她不承认,我的心里又平添了许多怨怒。

  「我……我当时是在做梦、我……我被梦魇到了!」

  「春梦吧?」

  「我……」夏雪平委屈地侧过头,涨红着脸,又流下两行清泪。

  「随你怎么狡辩,无所谓了!你跟我不是正做着这种事情呢么?」我狠狠地
说道,两浅一深地在夏雪平阴道中间那段最紧窄的部位活动着。她眼睛里流出泪
水,阴道里也同样分泌出更多的淫水来。

  「所以我让你停下!快拔出来!」她虽然被我压在身下,但依旧姿态高高在
上地对我命令道。

  「现在我俩已经做了,你就别想让我停下!」说着,我再一次吻住了她的嘴
巴,并且把舌头又搅进她的牙关。她迟疑了片刻,用牙齿猛地在我的舌尖上咬了
一下;我舌头吃痛,眉头一皱,也猛地用龟头挤进她阴道深处,往子宫颈口那里
一撞,她不由得「哼」地一声继续嘤咛着,身体也同时带来了连锁反应:被弄疼
的那一刻,双腿张开后在我的腰上缠得更紧了,因此她的阴道伴随着盆底肌的变
化也把我的肉棒握得更紧。于是,我也加快了抽插的速度,哪还管什么几浅一深
的,我需要的只是用不断的抽插冲击身下的她的心灵。

  「啊……啊!」夏雪平仍旧压着音量叫着,可是痛苦里却带着她自己都意识
不到的快慰,她舒展开扭曲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意,可紧接着看了我一眼后又
皱起眉头,对我怨恨地质问道,「我是你妈妈啊!不可以的!……不对的!这样
不对!」

  我没有理会她,用自己的怀抱裹着她的身体,承受着再一次被她咬舌头的风
险与她交换着唾液,让她随着我腰肌和屁股的打桩,让她那一对儿乳房往我的胸
膛拍打着,让她的乳头与我的乳头紧贴着。她被我剧烈的抽插弄得瘫软,牙齿也
自然用不上力气,并且因为嘴里有我的舌头她又无法忍着,只想开口娇喘,因此
我的舌头更加方便地与她的香舌搅在一起,她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全身开始发
烫;在我的阴囊不断地拍打在她的阴穴系带和肛门上部的同时,我似乎听到了在
她蜜穴的里面,发出了「呱唧—呱唧」的湿润的摩擦声音。

  我知道这一次,她确实在逐渐沦陷。被我拥吻的夏雪平迷失了片刻,又猛烈
摇动着自己的头摆脱了我嘴巴上的控制,向我的左边侧过头望向灶台,依旧忍着
呻吟绝望地说道:「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这是不对的!……嗯哼……不对的!
这是不对的!」可我对她的爱和欲望已经彻底湮没了我的灵魂,即便她不让我吻
她的嘴巴,我对她全身的爱也依旧,我看着她可爱的发红的耳垂,直接叼住含在
嘴里,并且用满是唾津的舌头在她的耳郭上刮着,于是,她的呻吟声再一次从她
保守的喉咙里钻了出来:「不对的!这样是不对的!啊——啊……啊啊啊……」

  听着她嘴里发出这般令人欢愉的乐音,我不禁将她抱得更紧,挺着屁股让抽
插的速度更快,那湿润的肉与肉的摩擦声音也越来越响亮;我在她的耳边呵了口
热气,装着胆子对她问道:「呼……妈妈!呼……妈妈,儿子……儿子肏你……
肏得让你舒服吗?」

  「哼……呜呜呜……嗯……」一听我这样问,夏雪平的反应更大了:她红着
脸憋足了气、愤怒地瞪了我一眼,一时之间却是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最
后索性愤怒地转过头闭了嘴;她尴尬地咬着嘴唇,企图压制住自己的呻吟声,可
她翻白的双瞳和无力睁开的迷离眼睑,出卖了她此时身体最本质的感受;她的身
体和灵魂已经开始投降,她对我双腿对我夹得更紧,而且,她竟然让我意想不到
地开始抬着屁股,迎合着我阴茎剧烈的冲击和睾丸对她屁股的拍打。

  只见她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咬嘴唇咬得也越来越狠,终于在我剧烈抽插到自
己的龟头上开始变得奇痒无比的时候,从夏雪平的软穴中,一股水柱喷洒到了我
的肚子上,并且射出了好久:「啊——啊哼哼……」

  「夏雪平,你潮吹了……你被我,你的儿子何秋岩,弄得潮吹了……」我继
续在她的耳边低吟着。她红着脸转过头看着我,搂住我的头,张嘴对着我吻了一
口。

  我只以为她这是默许了我俩的行为和关系,于是也傻乎乎地就合着,微微直
起身体与她对吻;哪知道她极其灵活地坐起身子,双腿盛着地砖一抬屁股,向后
一撤,直接把我的阴茎从她身体里脱离了出去,然后皱着眉头用膝盖在我的胸口
一顶,飞也似地逃离了刚刚自己被我压倒着的地方。我一来是反应不及,二来是
在地上跪着已久,双膝早已麻木生疼,眼见着她迅速窜到了床上,我忍着酸痛站
了起来,脱掉了自己的裤子——夏雪平虽然动作迅速,但我毕竟个子比她高,胳
膊和双腿比她长,步子迈得大,又因为她刚刚潮喷了一次,胯骨处必然会有些酸
麻,于是我很轻易地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

  「你要去哪?你光着身子还想往哪逃?」紧抱住她之后,我把头绕过她的左
肩,扳着她的下巴,与她再一次亲吻在一起,并把她的双腿按在床沿旁。

  夏雪平张嘴吸吻着我的舌头,但想了想又用自己的香舌顶开了我的舌尖,身
子一挣,回手给了我一巴掌,对我狠狠说道:「我已经被你弄一次了!够可以的
了!你别得寸进尺!」说完之后,她瞪了我一眼,继续迅速地往床上爬去——我
估计她是想要钻进被子里,然后拿着自己那把手枪跟我对峙。

  「你想拿枪是吧!好啊!」我见状,在她拿着被子往自己身上裹的时候,我
先手抢到了她枕头下的那把手枪,指着她的身体,又果断地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何秋岩,你又干嘛啊?」夏雪平绝望又幽怨地看着我,往自己身上裹被子
的手也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可喜欢被你抽嘴巴了?」我故意对她挑衅地说道——
我觉得我此刻已经不是行为过激或者苦肉计的事情了,我深深感觉到自己已然丧
心病狂,可内心深处百分之一的理智,却无法阻止我现在全身百分之九十九的情
绪,「你要拿枪是吧?我要是继续对你非礼,你还想怎么样呢?你要对我开枪么?
我用不着你麻烦!你只要现在点个头,我就用你这把枪打死自己,好不好啊?」

  「你放下枪!你又是割腕、又是拿枪对着自己,你到底是要怎么样啊!」夏
雪平委屈地带着哭腔说道。

  「夏雪平,我受够了!我想你可以让我爱你!」我的面部肌肉,也因为情绪
波动而有节奏地抽搐了几下。

  「那你先放下枪!」夏雪平吼了一声,又温柔地祈求道,「你放下枪好不好?
我不能再没有你了……」接着她甩开被子,上前搂住了我,把手按在枪管上。

  我直接把手枪向后随意一甩,然后紧紧搂住她炽热的身体,又翻过她的身子,
猛地抓住她的披肩长发,恶狠狠地对她问道:「你刚刚还骗我……你骗我说你爱
上艾立威了,还骗我说段亦澄是你男朋友!你一共骗我多少次了?刚刚就那样你
还骗我!你不是想逃么?来,我倒想看看你要往哪逃!」

  说着,我便将夏雪平按倒在床上,抬起她的屁股,用自己的龟头再一次对准
她的湿淋淋的阴穴洞口,拽着夏雪平的长发,直挺挺插了进去——但当然,当我
嗅到她那氤氲着属于她身上特殊芬芳的发香的时候,我似乎觉得自己的情感清醒
了,我也没敢很拽她的头发,只是微微用力,让她的额头抬起,在我第二次插入
之后,我搂着她的腰,握着她紧贴心脏的乳房,趴在她的身体上贪婪地嗅着她的
头发。我好像一辈子都醉倒在她的柔软秀发中,永远睡在里面。

  夏雪平被动经受着自己被我的带来快慰和痛苦的折磨,肉穴里面也越来越湿
润,她只是不知是对我进行着指控,还是仅仅在描述着我和她现在的行为,轻声
说了一句:「你欺负妈妈……哦……啊……」接着便轻喘着,继续咬着嘴唇,忍
着身下快感引她带发出的娇吟。

  「你记得吗……呼……哦……夏雪平,」我努力在她下体处抽送着,用右手
按着她那硬似珍珠的胸前两颗樱桃,左手敷在她的阴户上,手掌盖在她的那丛茂
密的阴毛,食指配合着一波接一波的抽插,不停地拨弄着她两片阴唇上结出的那
颗石榴籽,喘着粗气对她说道,「那天晚上第二次,你跟我之间就是这样的姿势……
就是这样后入的姿势……在刚进没门的时候你还为我手淫来着,记得么?……呼……
你很享受是不是?冷血孤狼……你现在是头母狼,我是你的小狼狗……我们俩就
像两头狼一样……狼群里的母狼跟自己的狼崽也会这样,你知道吗?……呼……
啊……你我之间注定要这样……」

  「啊……啊……小混蛋欺负妈妈……哼……」随着我的抽插与对阴蒂的刺激,
夏雪平的阴穴里更加湿润,一股股浓浓的热浪从她的阴道深处翻涌而出,并且我
低头看去,她的肛门洞那里的括约肌,也在一紧一松地收缩着,我想这一次才是
她真正的性高潮。「不错,我就欺负你!」说着,我把正照顾她阴蒂的那只手移
到了后面,用大拇指按在了她肛周那一轮皱起的软肉上,并朝着菊洞微微往里压
下一些。结果夏雪平的阴道内立刻痉挛了起来,她全身颤抖着,紧张地对我叫道:
「别!痛的……会受不了的……不要!」没想到她对于肛交竟是如此的反感和敏
感,我对着她的耳畔轻轻一笑,又按着她的屁眼插了好一会儿,享受着她惊恐时
候的身体颤抖,接着站直了身子,托着她的屁股让她的身体一前一后地摆动着,
她也突然放开了自己嘴巴,随着我的抽动不断地哼叫了了起来:「哼嗯……啊……
啊……哼啊啊……欺负妈妈哟……哼唔……小混蛋!」

  在我托着她坚实翘臀的同时,我突然发现刚刚被她在我左腕上缠着的碎衣服
因为刚才的一系列撕扯和大幅度动作,已经松脱了大半,鲜血透过早已浸染得殷
红的布料淌了出来,但此时此刻在我割伤的地方,很明显血小板已经在那里开始
封口,我也并不觉得疼痛,于是我又玩心四起,用右手按着夏雪平下腹处那条横
在子宫处的疤痕,让她的身体随着我的腰部运动而摆动,然后又用手腕的伤口在
她后背上的那些烧伤的地方,涂抹上自己一层又一层的血液。

  在我的脑海中,夏雪平身上的所有伤疤在被我用自己的鲜血涂过之后,瞬间
全部愈合,而且很快,一朵又一朵的鲜红色的花从她的身上生长、绽放。就在这
一刻,我的一股顽皮又不安分的热流在我的睾丸中窜动,随着我身体的震颤,全
部顺着我的阴茎和夏雪平的阴道灌溉到了她的身体里,又一股滚烫的热浪从夏雪
平的身体中涌出,与那团阳精合而为一,朝着扎根在夏雪平背后的那些花朵涌去,
滋养着他们竞相吐艳。

  「啊——怎么可以……结束了么?」夏雪平半个身子伏在床上,难为情地缓
缓转过身望着我,于是这一刻她才看到我已经把那块布条丢到了她身旁,立刻慌
张地看着我。

  可我在此时,随着射精时那一秒的快感,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长了翅膀一样浑
身飘飘欲仙——这种感觉特别虚无,异常地不真实,虽然不觉得头晕眼花,可确
实有些头重脚轻,而且看到夏雪平身上的血迹,仍然觉得那是花团锦簇;并且,
下身那支肉棒并没随着在夏雪平阴穴里射出大股精液之后萎缩瘫软,反而更似铁
杵一般硬挺,更加肿胀,并自动稍稍抬起,贴近自己的肚皮。

  夏雪平看着我对自己手上流血一点反应都没有,也顾不得自己的阴穴里正在
往外渗出那淫水和精液的混合物,转过身半盘着腿凑到我面前,看了我那刚从她
体内拔出的鸡巴一眼,抿了抿嘴,抓过我的手腕,抓起了布条拆开了结扣,重新
往我的伤口上包扎着,又委屈又担心地红着脸咬着牙、低声埋怨着我:「死小混
蛋!都照顾不好自己,还故意弄伤!还装小大人、还故意欺负我……现在好了,
坏事干完了,伤口又开了……」

  这一刻夏雪平的声音在我听来竟是那样的妩媚悦耳,而且明明很正常的说话
声,此刻在我的耳际却好像比我听过的所有其他女人叫床的声音都更具魅惑,所
以我又一次把她按倒。

  而这一次,夏雪平躺在床上之后,竟然红着脸主动抱着我,主动在我的后背
上爱抚,主动按着我的头和我舌吻着,并呼吸急促地抬起双腿缠住了我的腰部。
「不对的……我怎么也会想了呢?不对的……」她嘴上虽然这样说,而且在脱离
了我的深吻之后,也不住地摇着头,可她却一手主动地扶着我的阴茎,另一手毫
无顾忌地扒开自己的玉门,诱我大胆深入。

  我左手上的血液无规则地洒落在她的锁骨、乳沟和肚子上,就像随风飘起的
鲜红色花瓣一样,在她的身上以及床单上四处飞舞。

  她既然主动请了,我还有可能拒绝么?更何况我很渴望她对我主动一次,因
此我不断地吸吮她的唾津往自己肚子里咽,但这一次我却没那么直接,先用龟头
故意在她的阴道口蜻蜓点水,蘸着还未从她体内排干净的精液,抹的她的屁股上、
腿窝上、阴毛上到处都是,并且把右手放在那里,接住了被我用龟头伞缘带出来
的黏污,握着送到了她的唇边。

  「不要……唔……」夏雪平摇着头躲闪着,可当我握成直筒的手放到她的嘴
唇上的时候,她竟欣然张开了嘴,任由我将我的精液和她自己爱液混合后的污浊
倒进她的口中;她睁开迷离的眼睛,把口中的东西微微咽下一半,接着瞪着我,
又一把拽过了我的身体,嘴对着嘴把那另外半口污浊送入我的口腔中,并用自己
的香舌在我的口腔壁上到处涂抹。这似乎是我在她这儿第二次尝到自己的蛋白质,
但只要能得到她的一次主动,她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我不在乎。

  因此我也很大胆地咽下那口污浊,并在自己嘴里与她的舌头搅在一起,阴茎
在她的身体里抽插,并沿着她的阴道壁左右晃动,每次都一插到底,甚至她海绵
体那只小舌也可以刺进我的马眼。我用马眼衔着那块软肉,然后双手放肆地按在
夏雪平的胸脯上,揪住她的乳头,拉扯着乳球往着相反的放下旋转着,又用两边
的手掌一起往中间聚拢。

  而这时候,夏雪平的双手却再一次抓住了我的左胳膊——她闭着眼睛,享受
着我对她的亲吻和肏弄,却依然想着帮我把我手腕处的伤口包扎紧实。我不再对
她进行戏耍,也不再过度地利用她的软肋去欺凌她,而是站直了身子,轻轻搂起
她的身子,放缓了自己阴茎抽动的速度,并且把我和她睡觉用的枕头都拽了过来,
垫在了她的头下和背后,让她将我的手腕重新包扎好,之后为了不打扰她的包扎,
我只是用右手托着她的大腿。

  不一会,她便将我的手腕包扎好,可这时候她似乎也清醒了许多,依旧用着
埋怨的眼神和愤怒的表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依旧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叫出
声音。

  我也与她对视着,不知相互沉默了多久,我情不自禁地对她说道:「夏雪平,
你真美。」并用着自己刚被她包扎好的左臂,去搂着她随我抽插而震颤的腰。

  「嗯……你欺负妈妈……」夏雪平似忍着笑、又似忍着哭,然后伸出了自己
的左手,轻轻拍到了我脸颊,然后又顺势抚摸着我的头发、鬓角、耳垂。

  「对……我欺负了你……嗯……我是坏孩子……但我真的爱你……呼……你
还不相信么?呼……」

  「你欺负妈妈……你欺负妈妈啊……啊啊……欺负妈妈!」她又只说了这几
个字,但是屁股却灵活地随着我的抽插前后摇摆,随着她自己的动作越来越快,
她的叫声也越来越大,最后那四个字简直是喊了出来。

  一时间,指控也成了命令,至少在我听起来是这样的。

  于是我也不再多言,捧起她的双腿,架到了我的肩头,专心地摁着她的香肩
注视着她,前后抽插;无须任何的言语,无需任何的技巧,只需要记住深情相拥,
只需要记住一直抽插下去。

  「夏雪平,我爱你——」

  「欺负妈妈……啊!」

  她再一次在我的身上潮吹的时候,我整个人眼前一片雪白;

  我感受着她体内的痉挛和热浪,感受着在我挑逗着她花蕊深处那只小舌头的
时候,从我输精管里喷射出的烈焰;

  我看到我牵着她的双手,一起飘向了一片光明……

  「秋岩!秋岩……」

[[i]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7(GMT+8) 编辑 [/i]]

小刀超 2018-4-16 22:47

               (06.04)

  不知睡了多久,我终于感到自己回到了人间;叫醒我的不是太阳公公月亮婆
婆,而是遍体寒凉的感觉,再加上持续射精的快感。

  难道是梦遗么?

  刚刚在我脑海里拓下印记的一切,难道是梦么?

  可我没想到现在的我依然赤身裸体、一丝不挂,而且连被子也没盖——当然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确切地说,我记得在我的手上还有缠着伤口的、被夏雪平用
自己衣服撕扯成的破布条——前提是我所记住的之前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全都是
真实的而不是梦;可当我挪过自己的胳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胳膊和灌了铅一样
重,想必是刚刚血流的太多所以没了知觉,或许我晕过去也和这个有关;现在我
隐约觉得那里的蛰痛感觉开始越来越明显,而且伤口处也开始有些发痒,并且当
我仔细查看手腕上的伤口处的时候,我发现那里已经被换成了纱布和绷带,仔细
一嗅,上面还有很浓烈的辛辣且苦涩的酒精气味;

  看来,这一切的确不是梦境。

  我揉了揉眼睛,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背对着我,赤身裸体地骑在我的身上,
用自己的阴穴在我的阴茎上一下一下地套弄着,她节奏轻快地用自己的身躯在我
坚挺却着实疲惫不堪的肉棒上打着转、动作仍旧有些生涩地扭动着屁股;若是臀
部和腰部疲累了,就用蛙蹲的动作上下活动自己那一双修长的美腿,并且一只手
扶着我的大腿,另一只手撑着我的胸膛,时不时又抬起自己的胯下,反手伸到自
己的屁股沟间,用手指握着,感受着我身上那根滚烫的、正被动在她的神秘宫殿
内造反的坏家伙,同时忘情地娇声呻吟着。她用这两种姿势相互交替,没过一会
儿她让自己休息过来之后,又继续卖力地扭动自己的腰身,并且无法忍耐地在身
前拢起一丛自己那乌黑的长发垫在手掌中,害羞地抚摸着自己那足足可达到E罩杯
的「隐藏巨乳」,并用着那两团秀发挑逗着乳晕的位置;

  我又揉了揉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陈设布置,我非常确定我此刻确实是身在
馨园小区10栋三楼302的房间里,我也确定我此刻确实是躺在夏雪平的床上;

  仔细注视着我身上的这个女人身姿半天,那八头身的身材,披肩长发、纤腰
翘臀、四肢修长且肌肉健美,感受到愉悦快感之后向后仰头时甩起披肩长发的婀
娜姿态,小麦色的柔肌美背上早被留下一片坑坑洼洼的烧伤痕迹,而在那些烧伤
疤痕的上面,还留着已经氧化后呈现棕褐色的大片血痂;

  ——这女人不是夏雪平,又会是谁?

  再仔细一看,在我和夏雪平身体结合的地方,已经结出了一层又一层如同啤
酒一样、黏腻又厚重的白沫,那里散发出我自己略带鱼腥的蛋白质气味,和女人
身上那种如同菌菇清鸡汤,又调和了夹杂着淡淡的栗子、椰子与麝香味道的女体
芬芳。膣腔内壁在我硬如磐石的朖头上摩擦、紧握,一下一下,让夏雪平浑身如
同过电一般发颤。

  看来,这一切的确不是梦境。

  就在我考虑这些的时候,夏雪平的阴道内又是一阵痉挛,一股淫水浇灌在我
的阴茎前端;她体内的温度和我自身身体的温差,弄得我浑身一阵震颤,我的阴
茎又跟着直挺挺地射出五六股精液,可我却感觉自己的阴茎似乎有些麻木了。高
潮过后,夏雪平后仰着倒在了我身上,我的阴茎也自她的蜜穴脱出、瘫软,一股
股热精从她的身体里缓缓淌到我的小腹部,顺着我的大腿根部和阴囊滴落到床单
上。我忍不住搂着她滚烫的、满是汗水的身体,从腋下沿着侧肋抚上她饱满的、
分量十足的肉馒头,她整个人的姿态,竟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感觉;她也
闭着眼睛,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转过头与我热吻着——我第一口吸吮上去的时
候,便吃到了满是酒精味道的舌头。

  我心头不禁一震,跟她湿吻了片刻之后,再转过头一看,我另一侧的床头柜
上,正放着一瓶云南白药、从我手上拆下的那堆破布条、一把镊子、我的那只打
火机和烟盒、一堆沾满我的血水的已经发干发硬的纱布、以及一瓶伏特加和带着
酒底的空玻璃杯。而在我观察床头柜上的时候,夏雪平仍痴痴地亲吻并抚摸着我
的脸颊、颈部和头发,直至自己实在是疲累不堪了才转过头去,微张着嘴沉沉入
睡。

  怪不得在我一清醒的时候,就发现她居然回了之前那个晚上,被人暗算下药
后的欲火焚身状态:想必是她找不到酒精给我处理伤口,就想到了利用自己没喝
完的伏特加,但为我洗干净伤口、包扎结束之后,却又觉得把剩下那半杯酒倒掉
会很浪费、但已经倒出来的酒却也不能倒回瓶子里,于是就把杯子中剩下的酒都
给喝了,结果却忘了自己身体内还有残存的生死果的毒素——于是在我睡着了,
她却情不自已,继续利用着我发泄情欲;而我之所以在昏迷的时候也能勃起,也
必然是因为这从伤口进入我身体里的酒精在作祟。

  那喝酒之前呢?在我脑海中浮现的那片在夏雪平身上绽放的红色花海,又是
如何一回事呢?——难道也是因为我身体里的生死果毒素?但是我之前见过那么
多次鲜血我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难不成这次是我自己的血才会这样?

  若是真的因为我自己的血,那这个现象也太奇葩了。

  想着想着,昏头涨脑的我突然觉得肚子很饿,只知道天色已晚,四周蒙蒙黑
一片,屋子里只有床头灯开着,却又不知道时辰丁卯。我用尽全力地将紧闭着双
眼、上气不接下气却依旧带着灿烂笑容的夏雪平从自己身上挪下,帮她盖好了被
子,然后自己颤颤巍巍地撑着身子做起,忍着仍旧头晕眼花的感觉,到处寻找着
我自己的那部手机。终于我在桌上摸到了手机后,赶忙拿起来,定睛一瞧:此时
已然夜里11点半。

  这个时间段大部分的餐馆都已经歇业,就算不歇业的也少有送餐服务;但我
实在是饿得没办法,我想夏雪平也肯定饥肠辘辘,等这阵酒劲和药效一过,她也
是需要吃东西的,以我现在的体力我实在没办法自己做。最后我想了想,只能下
单点一份大M的宅急送。

  「两个……还是六个吧,六个巨无霸……不加酱料,不加洋葱,多加酸黄瓜
和生菜……」以我现在这状态,当我看着手机屏幕的时候,我得自己念给自己听,
并再次检查一遍,才能确保我点击的是对的,「两杯超大雪碧混雀巢冰茶……去
冰;四份……算了,八份鸡翅,两份大薯条……两份大号玉米沙拉……」

  点完了餐后,我艰难地给自己换上了一件长袖运动裤,又穿上了自己的夹克,
从衣柜背后的夹缝里翻出了压扁了的扫地机人的盒子,然后在塑料箱里找出了透
明胶,收拾了水槽里的盘子碎片,用透明胶封好,并用马克笔写上了「小心碎片
划伤」字样,关了门后一步一步下楼丢了那个纸箱,然后一步步回到了楼上——
这些叙述起来加一起还不足一百五十字的事情,我却足足用了四十分钟,等我回
到房间里之后,我的喘气完全像个八十多岁的老大爷;中间上楼的时候正巧遭遇
了身边和我擦身而过的送餐员,我连忙叫住了他并接过外卖袋。他满脸惊恐地看
着我,并连着问了我五遍「先生,要不要帮您叫救护车」,他怀疑我是不是吸毒
肺气肿、疝气或者急性阑尾炎,甚至还好心地想要把我背上楼;在我极力表示自
己可能只是出现短暂贫血和低血糖之后,最终他还是扛着我的胳膊把我运送到了
三楼。

  ——我发誓我这这辈子再也不会割腕了,他娘的,失血过多的滋味太难受了。

  等我理顺了自己的呼吸节奏,我便轻轻晃了晃夏雪平的身体——虽然是「轻
轻」晃动,但我确实已经用了很大力气了——想问问她要不要吃东西,但她此刻
已经面带笑容地美美地睡得香甜,我只好流出她的那一份放到了桌上,她饿了的
话还可以自己去热一热。于是我独自一人欣赏着面前的睡美人,吃完了四个巨无
霸,四份炸鸡翅、一份薯条和玉米沙拉——真是可恶,现在的快餐,分量真是越
来越小了,所谓「巨无霸」,也就比月饼大不了几圈。

  在我补充完高卡高糖的饮食之后,我才觉得恢复了一半力气,又把衣服都脱
了,拿了好久之前那次给夏雪平买来,让她平时便溺之后清洁私处用的柔肤湿巾
和面巾纸,先帮着睡着的夏雪平清理了她股间还在往外流淌的阴水阳精的混合物——
若是不清理干净,隔了一夜味道难闻不说,肯定还会滋生细菌,而从现在起,夏
雪平的阴穴便是我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如同她本人、以及我对她本人的爱,我
在享受她阴道给我的快乐的同时我也有责任保护好这里;等我擦净了她的阴道和
阴唇,我又用她放在洗漱池旁边的洗液帮她从里到外重新擦了一遍,又擦了擦她
的阴毛和屁股沟,这样的话,在高潮中睡去的她也能睡个舒服觉。

  忙完这一切,我简单地用湿巾和洗液给自己处理了一下,又用面巾纸擦了擦
床上那些未晾干的部分,又去洗手间刷牙漱口,回到床上搂着夏雪平睡下了。

  这一夜,是我从十年前夏雪平开始性情大变、继而离开家、离开我之后到现
在,睡得最踏实的一觉。一夜过后,我完全是带着笑容睁开眼睛的。

  我睡到了下午一点钟,这样睡了一夜之后,体力也恢复了七成左右。一听见
洗手间里夏雪平刚从淋浴间走出、穿上拖鞋、拧开洗漱池水龙头的声音,我觉得
她似乎也刚睡醒;待我坐起身一看,桌上的汉堡还剩了一个,薯条几乎没动,四
对鸡翅只剩下肉最多的翅根那部分,翅尖翅中都被吃光,骨头也都被丢在了空汉
堡盒里,玉米沙拉倒是吃得十分干净,并且她那杯超大号雪碧混冰茶的纸杯也空
了,估计是夜里睡得饿了,找东西来填饱肚子。

  我笑着穿上拖鞋,直接拉开了洗手间的门,一把从夏雪平的背后紧紧搂住了
她的腰。此刻的夏雪平虽正在专心地刷着牙,虽然已经擦干了身子,穿上了短袖
衫和短裤,可是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夏雪平应该是从听到我穿上拖鞋、双脚踩到地砖上之后,就已经准备好开始
绷着脸了,看着身后的洗手间门被打开,我突然出现在了镜子里,又把下巴搭在
了她肩膀上,便很自然地低头吐掉了嘴里的泡沫,斜着眼白了镜子里的我一眼,
冷冷地说了一句:「刚睡醒就这么黏人,干嘛啊?」可话音刚落,把头微微低下
去假意漱口的夏雪平,脸颊立刻出现了一片桃花粉红,就算是满嘴泡沫,也掩盖
不住自己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来跟你说早安呗。」看她这副模样,我撇嘴一笑,故意在她的脖子旁蹭了
蹭自己的脸颊。

  「早什么安?下午了都……」夏雪平说完,表情严肃地眯着眼睛看着镜子里
的我。

  「嘿嘿!」看着她棱角分明的脸颊、高挺的鼻梁、英气逼人的眉毛都带着十
足的喜悦,我的心也随之融化了。

  「嘿嘿什么啊?起开,我洗漱呢!」那难以被擒住的笑容从她的嘴角溜出,
她意识到了以后有故意抿了抿嘴,迅速瞥了我一眼,又收回目光,扬着头仔仔细
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把牙刷递进嘴巴里。

  「我——就——不——」我故意拉着长音,然后用脸颊贴上了她的脑后,接
着吻了一下她的耳郭,对她说道,「我就想欣赏你洗漱!」

  「有什么好欣赏的?」

  「当然是大美人夏雪平啊!你可别搞误会了啊,我可不是嗜好观察别人刷牙。」
说着,我搂紧了夏雪平的纤腰。

  在我说出「大美人夏雪平」的时候,她就已经喜不自胜了,却仍然对我竭力
地正言厉色:「那……那你也得起开,你在这我都刷不好牙了。」

  「这刷个牙还分什么好不好的?是咱市局还是省厅,对你刷牙洗漱还有评分
标准啊?我不管,反正我就不走,我长在这、生根发芽了,我就看着你刷牙洗漱!」

  「唉哟!你!……你说你怎么这么能黏人呢?从小就是!」夏雪平哭笑不得
地回过头看着我,又低头漱着口。

  「那还不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你么?」我故意扭过身子,挡住了她看镜子的
视线。

  夏雪平一见我故意逗她,立刻皱着眉头嘟着嘴,用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在牙
缸里蘸了些带着些许牙膏泡沫的水,直接往我的脸上轻轻一弹,瞬间我的眼睛鼻
子嘴全都被她打湿。她看着我出了洋相,终于再也忍不住,开怀又得意地笑了起
来;而我看着她开心,也跟着十分开心,便也看着她的那双如星辰般的明眸笑着。

  「唉,想看就看吧!去去去,别挡着!」她又有些生气地瞪了我一眼,忍着
笑对我挥了挥手。我对她做了个鬼脸,然后重新站到她身后,搂住了她的腰,轻
抚着她平坦腹部上,那虽不明显但确实很结实的腹肌。

  「你说我现在……怎么就……怎么就想跟你板着脸都板不起来了呢?」夏雪
平狠狠收着自己的笑容,却的确像她说的那样,笑容怎么收都收不回去。

  「那……可能……或许……大概齐,是因为我招人喜欢吧?」我故作一本正
经,却得意洋洋地说道。

  「哼!得寸进尺……」夏雪平总算挣脱了我的双臂,取了好像今天才刚刚重
新粘上的两只挂钩其中一只上的那条蓝色毛巾,擦干净了嘴巴,又皱着眉头瞪着
我,转过身用着以为我听不到的小声音自言自语道:「这以后该怎么办呢……」

  「板不住笑就别板着呗!反正你笑起来,可比你一脸冷酷的样子漂亮多了,
还性感!」

  「行了吧你!……」她又努力找回了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对我略带嗔
怒说道「我刷完牙了,你愿意在这发芽就发芽吧!快点洗脸刷牙!」

  我有撇了撇嘴,转头看了眼她留给我的毛巾:「嘿,凭什么你用蓝色的,我
用粉的?」

  「爱用不用……」原本我听起来已经走到玄关另一侧的夏雪平,又回到了洗
手间门口,对我说着,她想了想,又对我关切地问道,「对了,手腕好些了么?」

  我得意地举起左手,本想对她显摆一下甩着自己的左手,结果一甩,却正好
震到了伤口,于是我又忍不住立刻捂着手腕叫苦,在一旁的夏雪平却有些幸灾乐
祸地笑着。

  「笑吧、笑吧!等会儿,哼哼,有你哭的时候!」说完这话,我在心里又想
着昨天的一幕幕,计划着复制昨天的快感,并且准备将着快感升级,意淫着什么
时候可以让夏雪平带着快感「喜极而泣」。

  她看到了我脸上邪恶的笑,脸上立刻多了三分愠怒,她哼了一声,「你又……」
这话刚说出两个字,她又不禁侧过脸,羞着低下头,一双素手无措地端在胸前,
又分别理了理左右两边的发梢、又接着放到自己鼠溪部位前扣着自己的手指,想
了想皱着眉头瞪着眼睛对我正色道:「我昨天后来帮你看过伤口了,你对你自己
下手可真狠!但得亏划得不深,否则你小命可真就有可能不保了你知道吗?……
以后少用这招威胁我,你再这样,我可真不管你了!」

  「嘁!又说不管我,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么?」我也故意板着脸低着头,反
过来用话术对她发起了攻势。

  夏雪平脸上又红了一些,微微咬着牙对我命令道:「好好刷牙吧!」接着就
又走回了玄关另一侧,我挤着牙膏,探出头去,正听见她坐到床上,像一个做了
自己希望的事情、但又觉得可能做错了的小姑娘,很懊恼自责、可嗓音里也藏着
幸福地叹了一声:「唉——啧!」

  我欣喜若狂地把牙刷头放进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手舞足蹈,对
着自己的镜像用开枪的手势,像牛仔决斗一般,威风而得意地朝自己「开了两枪」。

  收拾完自己,夏雪平就说她饿了。我刚准备给她热汉堡炸鸡翅,她却说这些
垃圾食品她不想吃——我心说您吃的垃圾食品还少么,盐醋味的薯片,现在在她
SUV后备箱里还放着五大包呢,这阵子她连配美茵在医院带自己发烧的,车里那些
薯片没人动,包装从充氮气的变成了抽真空的;

  我说要带她出去吃,可她又嫌浪费。「这么多东西,吃不了还得丢掉。何况
昨天中午不是还剩下米饭了么,我昨晚睡醒了之后,拿密封盒盛好了放进冰箱里,
估计还没放坏呢。」夏雪平对我说道。

  「那只有米饭,没有配菜,你怎么吃啊?难不成米饭配薯条炸鸡?」

  「我想吃西红柿炒鸡蛋,你做的。」夏雪平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哟,昨天不是不吃么?今天怎么就想吃了?」我故意逗着夏雪平说道。

  「我……我昨天明明是没来得及吃,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心情不好的时
候哪能吃的下去东西?倒是有人啊,总以为自己是大人了,实际上心智一点都不
成熟,非得吃一个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的人的醋!而且还没等我吃呢就把饭菜
都倒了扔掉!——不仅小肚鸡肠、喜欢玩自残,还爱浪费粮食!——你说你跟那
鸡蛋较什么劲啊?你知道那鸡蛋一盒多贵么?」夏雪平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朝
向站在微波炉前的我,故作咄咄逼人,与我越贴越近。我忍不住直接对着她的嘴
巴亲了一口,在我刚要探出舌尖的时候她又害羞地笑着,闪躲着推开了我的身子,
对我抗议道:「哎呀……真没正形!」接着又挣开我趁机搂住她腰部的双手,迅
速坐回床上,双手抱胸红着脸瞪着我。

  「喂,我的夏雪平大人你别走啊!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做菜啊?」我笑着问
道。

  她以为我又在想什么坏道道,瞪着我不满地说道:「你少来!你要干嘛呢?」

  「你不在我身边,我现在这样真没办法做菜,你得帮我切菜啊。」我抬起了
自己的那只耷拉着的左手说道。因为确实,我现在虽然走路不晕了,身上也恢复
了七八成的力气,可左手还有些麻木无力,打鸡蛋倒还好,切西红柿这么圆滚滚
的东西,要是没有另一只手扶着,简单的事情也成了困难活。

  夏雪平把从自己的鬓角出垂下的头发全都别到耳际,带着笑意微噘着嘴看着
我,踹度着我的心思站了起身,但刚朝我走过来两步,又表露出一副窥破我的心
思的得意表情,立刻坐回了床头:「……我不帮,你自己切!」

  「可我左手是真没劲儿啊!夏雪平大人——夏警官——夏组长——可怜可怜
我、帮帮忙吧!」我撇着嘴、耷拉着眼睛对夏雪平哀求道。

  「不帮!你左手没劲儿那也是你自个作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帮就不帮!……那要不然,你主动嘴对嘴亲我一口,赐给我点力量吧!」
我灵机一动,对夏雪平阴险地说道,「得伸舌头哦!」

  我以为夏雪平就算是不同意我的无理取闹,也会跟我一笑置之,尔后对我埋
怨一句「看看,尾巴露出来了吧,一天天脑子里就琢磨这点东西」之类的话;却
不想,在听了我半开玩笑的要求之后,夏雪平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低着头闭
着眼,侧过头之后带着愤怒地叹了口气,才说道:「切不了就算了,我不吃了。」
然后把双腿摆到了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坐着。

  她这突然变脸的模样,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或许是我这个玩笑对她来说真的
开得有些过了头吧,但明明刚刚在刷牙的时候她还很接受、并且配合我调情式的
嬉闹——女人心,可真是海底针一样捉摸不定的东西。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叹了口气,自己闷着头打开了冰箱,取出了两只西红柿,
单手用拇指抠了绿蒂,把表皮清洗干净;接着先用手肘关节顶住了西红柿,用厨
刀的刀刃在上面轻轻敲了敲,拉出一个可以下刃的缺口,准备一点点往下切着。

  在我刚要把西红柿切成两半的时候,夏雪平又突然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站
起身:「这让你费劲的……放下吧,我来。」然后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厨刀和西红
柿,一脸怨念地看着我;明明不到一分钟之前她嘴上还说不吃了,也不会来帮我,
现在却眼神里带着担忧和心疼凑到我身边主动说要切菜,我便在她身后不停窃笑
着。

  她狠狠转过头,一见我在偷笑,她也绷不住了,但一声「噗嗤」之后,又硬
绷着笑肌,对我拿出一张强行愤怒的面孔说道:「笑什么啊?你……你离我远点!
别在我身边待着!」说着,还很威吓地对我举起了厨刀,在自己身前轻轻转了转
刀柄。

  「不是……那我总得干点啥吧?」我仍忍不住笑,对她问道。

  「你还想干点啥呀?」夏雪平警惕而狡黠地看着我,带着笑意对我说道,
「你要是能老老实实歇会,比什么都强!哼!」

  我只好无奈地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坐到床上,点开了微博App。应用软件在进
入主页面之前,驻留了一个三十秒的「七星山牌妙优乳」的抽奖广告,点半天点
不掉,最终换了页面,却突然进入了广告的活动链接——现在的商家可真是没有
一个好东西,「七星山」乳制品这个牌子,最开始本来很朴实无华的,靠着本地
达斡尔自治县、满族自治县和蒙古族自治州的牧场,做出了全国都承认的、奶香
充足又自然的乳饮料,可现在味道尽管未打折,却也学着那些只靠着广告传播作
大的公司的病毒营销手段;做广告倒是无所谓了,可是病毒营销这手段实在是让
人眼晕且总是猝不及防。

  「小混蛋,西红柿要切成什么样啊?」在我正随便翻看网络内容的时候,夏
雪平对我问道。

  「你就随便切几刀就可以了。」我随口回答道。

  看着微博上实在没什么有意思的内容,我又打开了Facebook,没想到刚看了
两条状态分享,便又看到了「七星山牌妙优乳」的抽奖广告:这个倒是说得更具
体——从11月1日到感恩节之前,凡是参与网络抽奖的,每个人都可以到就近的超
市或者食杂店兑换六盒一连包的任意口味的「妙优乳」乳饮料,同时在双十一和
感恩节那天,还会分别进行两次开奖:其中最吸引我眼球的,便是作为一等奖的、
价值一万元的鸿隆广场全场可用的时尚精品购物券。二三等奖的智能手机与运动
套装虽然也都很丰厚,但是对我来说没什么吸引力,而之所以鸿隆广场的购物券
真让我动心,是因为我知道夏雪平最喜欢买一些女式西装和风衣、大衣之类的东
西,并且可用金额一万块,全场可用的话,除了精品服饰,我还可以给夏雪平买
几件只属于我们俩之间的、具有代表意义的首饰。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点击了那个广告,还答了十道似乎跟这个活动完全风马牛
不相及的问题,比如:1。您是纯素食主张者(包括且不限于不食用鱼、肉、蛋、
乳制品)还是非纯素食者?

  2。价格相同或者相似、食品质量有所保证的情况下,你更倾向于购买进口食
品还是本地产食品?

  3。您平常是否关心与自然资源(发现、开采、使用、循环再利用)相关的新
闻或资料?

  4。对于你所在地的环境情况,包括但不限于:绿化、水质、空气质量等,评
分如何?

  5。相较而言,你更喜欢那些国家或地区的影视明星?

  ……

  ——我凭借自己的第一感觉选完了这些,然后输入了自己的姓名、手机号码
和电子邮箱,然后发送了一切。

  「切好了。」夏雪平放下手里的刀,去洗手间洗了洗手,回来的时候好奇地
盯着我问道,「快做菜吧……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跟谁聊天呢?」

  「什么跟谁聊天……」我回敬了夏雪平一个顽皮的眼神,放下手机站起身,
往案板上一瞧,之后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了?行么?」

  「……我说,我伟大的夏雪平警官,您是没吃过西红柿炒鸡蛋么?」

  「不是你说的,我『随便切几刀』就可以了么?」夏雪平还睁着一对大眼睛,
无辜地看着我。

  「美女,我是让你切块儿,不是切片……」

  夏雪平的手倒是又稳又准又快,在我玩手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夏雪平已经
把西红柿全都切了,但她切的却是片,而且竟然是薄得透明、差不多跟纸片似的
番茄片……我万万不敢相信,夏雪平竟然也有这么蠢萌的时刻。

  「好吧,我弄错了……」夏雪平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然后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没事没事,切成这样就切成这样吧,这也挺好,」我对她安慰道,并准备
摸着自己的手机查菜谱,「我查查看切片的西红柿和鸡蛋怎么……诶?」——我
手机哪去了?

  再一回头,但见夏雪平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睁大了那一对儿杏眼看着我,
然后故意把我的那部手机放到了自己的屁股下面:「你做菜吧,我又有点累了,
先躺一会儿。」

  ——唔,好嘛!我就知道她不可能真的这么蠢,这是给我故意出题呢!

  看着这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西红柿,再加上昨天我刚打过鸡蛋,我理所当然就
想到了蛋花汤——可这么平平无奇的东西,我只吃过没做过啊,我连吃方便面大
多数情况下都只是吃开水泡的,根本不会煮;谁能保证,看似那么简单的东西不
被我搞砸?

  ——啊,对了!倒是之前有一次,我看见陈美瑭给老爸做过,而且我是看完
全程的做法。

  只能试试了……

  我说我的好后妈陈阿姨,你在天之灵要是真有心赎罪,那就保佑我还原你的
哪锅好吃的汤吧!我祝愿您跟您原配慕容伯伯和您儿子在另一个世界可以团聚、
我祝愿来世您跟我父亲终成眷属、永结同心!拜托拜托!

  于是,我又从冰箱里拿出了鸡蛋、之前买的口蘑片、北豆腐、芹菜。口蘑片
不用切,直接把长了黑斑的丢掉,把留下的洗干净,专门取了芹菜叶洗净,打散
了两只鸡蛋,单手切下半块北豆腐,又把那半块一刀刀切成了条;从滤水壶里倒
出一锅清水,烧开之后,搅和着鸡蛋液一点点转着圈往里倒,煮成蛋花,然后把
豆腐和口蘑片、西红柿全都扔进去,加半勺盐、三勺酱油、两勺香醋、一勺油泼
辣子,又取了个干净碗,放进四勺淀粉倒入多半碗水,打成芡汁后浇入汤锅里,
最后放入芹菜叶搅拌均匀。

  「出锅!」

  一碗汤、一盒点水后用微波炉热熟的米饭,在放到了桌子上之后,还得等我
唤夏雪平,她就已经嗅着香味走到了桌子旁直接坐下。

  「尝尝,味道还可以么?」

  夏雪平接过了勺子,惊讶地看着我,一个字都没说,舀了一勺米饭,直接浸
在汤里,连汤带饭盛了放在嘴里;

  「怎么样啊?好吃么?」

  夏雪平白了我一眼,没搭话,又是一勺饭一勺汤,放进嘴里。

  「好吃不好吃啊?」

  夏雪平又白了我一眼。

  「不是。味道行不行给个话?」

  「难吃还是好吃?合不合你口味?」

  ……

  我问了差不多快二十遍,等我反应过味来,半碗米饭已经下了夏雪平的胃里;

  看着被忽悠得满头大汗的我,夏雪平终于开怀地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张霁隆突然给我发来了信息:「秋岩,你是不是参加『七星山妙
酸乳』那个抽奖了?」

  「对啊。」我回复道。回完了消息,看着夏雪平,我又觉得哪不对劲,于是
给张霁隆追加了一条信息:「欸?这事你怎么知道?你是在夏雪平家按监控了、
还是说『七星山乳制品公司』有你张总裁的股份啊?」

  他没正面回答我,而是问了我另一个问题:「你参加这个抽奖,是看上哪个
奖品了?」

  「那当然是一等奖,一万元现金购物券那个了。」

  没过一会儿,张霁隆又发来信息,对我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好好等
着吧。记住:十一月份在咱们Y省,关于市面上你肉眼能见得到的所有品牌所有产
品的抽奖,你都别参与了;你想要啥,直接跟我说。」

  我心里立刻蒙上一层迷惑,给他回了三个问号,我心中嘀咕着:您张霁隆是
黑道魁首、霸道总裁,可您的隆达集团还能去吃人家南港百货老字号鸿隆的大户
么?难不成这价值昂贵的一等奖购物券,您还真能直接送给我不成?

  但张霁隆,却只给我回复了一句我实在是看不懂那个地方语言的话:「Alea
iactaest」,就再没回复我的消息;同时,夏雪平也在招呼着我赶紧把汉堡薯条
鸡翅热一热,赶紧吃饭。吃了一会儿之后,我见张霁隆仍未回复,我也就没把张
霁隆的话当回事。

  ——事后我才知道,那句「Aleaiactaest」,是尤利乌斯·凯撒的名言,意为
「骰子已掷下」。

  「到底哪个小姑娘的信息,让你这么魂不守舍呢?」在我正专心卸着翅中的
骨头时,正在喝汤的夏雪平又问了一句。

  「什么小姑娘?是张霁隆……莫名其妙的跟我说了一堆话。」我看了夏雪平
一眼,然后从桌子上我左手边的地方把那盒纸巾递给了夏雪平。

  夏雪平从纸巾里抽出了两张纸,盯着我擦了擦嘴角,用勺子搅拌着汤渣说道:
「那我刚才问你跟谁聊天,你非说没跟谁;现在倒又成了跟那个黑社会聊天了。
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在和哪个小姑娘聊天呢,反正我也看不到。」

  一方面我对她的找茬不禁有些头疼,但在我心中更多的,是因为她如此在乎
我的一举一动欣喜若狂——我小时候她都没这样关注过我在幼儿园里亲过哪个小
女孩脸蛋、在小学里有哪个小女生给我递过画了小红心的贺卡或小纸条。「来来
来,给你看看!」我说着把手机解了锁屏,点开微信给夏雪平看,「这不是张霁
隆么——头像是打球时候的惠若琪,可不是『哪个小姑娘』;点开朋友圈给你认
证一下,你看:这个是橙姐吧?这个是杨昭兰,杨省长的女儿;这还有美茵的照
片;还有这个,这个是Y大经济教授,叫陆冬青……你看看,这是小姑娘么?你是
认为我跟张霁隆之间有点说不清的事情、还是你觉得实际上张霁隆自己是个小姑
娘啊?张霁隆要是小姑娘,那『她』得长成啥样啊?」

  听我说了这话,夏雪平板着脸把头转向窗户那边,然而窗户玻璃上有些模糊
的倒影,却映出夏雪平实在憋不住的笑容。

  「夏雪平,你是不是吃醋了?」我得意地对她问道。

  「谁吃醋了……我吃你醋干什么?」夏雪平转过头,目中略带掩饰般的轻蔑
看着我。

  「嘿嘿,还不承认!」我擦了擦嘴,伸出双手捂住她的左手对她问道,「你
没吃醋,你之前盯着小C说她长得黑;那天在我房间看见小C故意没穿裤子对着我
之后,你当时没说什么,过后还装睡,念叨艾立威的名字气我?」

  「我……那……我那是……谁说我没睡着?」夏雪平目光游离地说道,说完
还故意对我撅了噘嘴。

  「……对,还不止『小字母c'的事情:赵嘉琳故意跟你说,美茵她班主任孙
老师还有美茵在我房间里之后,给你气得浑身上下都冒火;那天去美茵学校查江
若晨的事情,你见到我跟孙筱怜说话之后,你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了;还有好久之
前那次,我为了接近段亦澄他女儿,认识的蔡梦君;结果那大小姐先对我动手、
后对我动嘴,我都主动把她从我身上推开的,结果你见到了跟我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一切我可都记着呢,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没吃醋么,我的夏
雪平大人?」

  「你……」夏雪平脸上又红了——貌似这两天里她脸红的次数,比她平时喝
多了之后脸红的次数都多;她深吸了两口气,皱着眉头,左手依旧让我攥着,右
手却直接在桌上「啪」地一拍:「好意思说!就这些事……你……你清白么?美
茵的事情……哼……她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那个姓蔡的小丫头,你总能给你自
己找到是为了我、是为了案子的理由,那我也不说了……但是她怎么就非亲上你,
怎么不去亲别人呢?你以为你在警专和警院的时候,哄骗那些小女生的坏道道我
不知道么?那个孙筱怜,还要我说么?你洗澡的时候偷拿我的内裤……做那个事
情,还不是那次看到了江若晨日记本里的她的照片?而且,那次去她学校的时候,
就她看你的时候那眼神,我一下就知道,你俩肯定早认识了;并且,那次我在洗
手间里就听隔壁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个人,然后你一上车,我就闻到了一股她身上
的香水味……在洗手间那种地方,你俩也真不嫌脏!然后,就是你跟吴小曦的事
儿:网监处那个白铁心、你、她,你们仨到底什么关系啊?你在警专的时候,你
们仨的情况我就已经有所耳闻了——她到底是算你俩谁的女朋友啊?……真恶心!
并且,我也不知道人家小C那姑娘怎么能就看上你呢?花心大萝卜!」

  夏雪平越说越气,而且话越说语气也越来越不像平时的她,也越让我心痒难
耐,于是我捧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认真地说道:「她才不是我女朋友,
从今往后我的女朋友就只有一个!」

  「谁啊?」夏雪平红着脸看着我。

  「当然是你呀,我的夏雪平大人!」说着,我立刻站起了身,抓着她的手凑
到了她面前,对着她的嘴唇就要吻下去。却没想到她直接闪开了自己的嘴巴,并
推着我的肩膀把我按回到了椅子上:「别瞎说!谁是你女朋友?」她抿了抿嘴,
声音也有些颤抖,但最终还是坚持着说了出口,「我是……我明明是你妈妈!」

  我清楚地感受到夏雪平脉搏在加速,我觉得她分明是害羞不好承认才这样,
于是我一本正经地举起她的左手,对她说道:「我说过多少次啦?『妈妈』和
『女朋友』这两种身份,对于我们俩的关系而言,一点都不矛盾不冲突的;你既
是我的女朋友,又是我的妈妈,妈妈也可以是女朋友呀!其他的都无所谓,你以
什么身份在我身边都无所谓;夏雪平,以前我总以为我之前对你的恨也好、误解
也好全是因为我身为一个从小被妈妈抛弃的儿子,或是因为大概七八年前你当着
别人的面扇的我那一巴掌,我现在却知道,这一切都单纯是因为你离开了我,与
母子什么的都无关,这都是我想要你,夏雪平,我现在,这一刻,要的只是你在
我身边。答应我,我们在一起,只作为夏雪平和何秋岩,而不加其他多余的关系
和称谓,好吗?」

  夏雪平脸上滚烫,脸色通红,害羞地眯着眼睛看着我,犹豫地点了点头。于
是我又站起身,搂住了她的肩膀,弯下腰跟她吻在了一起。

  可吻了一会儿,夏雪平却又低下了头,把脸颊贴在我的胸口吸了吸气,然后
对我说道:「可是秋岩,我有所谓。」

  「嗯?」我有些懵。

  「你可以无所谓你我之间的具体关系究竟是怎样,但是我不能!」夏雪平立
刻从我身上离开,站起了身坐到床上,见我要在后面跟着,她立刻对我打了个手
势,「秋岩,你先坐下,你听我说:这件事,我们俩必须好好谈谈。」

  「你说吧,我听着呢。」我也收起所有顽皮和戏谑,认真地看着夏雪平。

  「秋岩,我知道……我知道你确实是,对我产生了超越母子的感情,我知道……
而且我也知道你是认真的;可是,即便不去管他人,我自己也过不了自己的这个
坎:毕竟你是我生的,这种……这种让人心里有些……这种感觉……」她抿了抿
嘴,皱着眉头抓紧了床沿的被单,咬了咬牙转而说道,「从你来到这世界上的那
天开始,我跟你的最基本的关系就被定义了!我们俩永远都是母子,我永远是你
的妈妈!在你心里我只是你身边的一个你希望爱着的、离开了你十年的女人,但
是在这二十一年里,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儿子!哪怕……哪怕在你我之间,
我们发生了这样出格的事情,我也只能是你的妈妈而不是你的什么其他人,更不
可能是你的女朋友!」

  听着她的这些话,我不禁低下了头。

  「秋岩,你看着我。」夏雪平对我说道,「我想跟你说的是,我希望你记住,
在我这,你我之间永远是母子,我们俩只能以母子相称,你能做到么?你如果做
不到的话,那……」她咬了咬牙,皱着眉头,双眸透着十分难过的目光说道,
「那我宁可回到你误会我跟艾立威、跟段捷有什么关系的时候。」

  我还没说什么,夏雪平自己就先受不了了;她转过头去,没有啜泣也应该没
有流泪,但我知道她确实心里很难受。

  可这就又陷入了我和她之间那个老套的困局:我坚持只跟她在一起恋爱,而
她却坚持跟我保持母子亲情的所有形式和规矩——如同两个往相反方向走着的马
队拉着马德堡半球一样,想走走不了,而那合在一起的两副半球也打不开;第一
次我俩谈起的时候不欢而散,第二次夏雪平受重伤,最后只能避而不谈。我和她
之间对于这个问题,似乎就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了。

  所以我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我决定先对夏雪平应承下来:「好的,妈
妈。」

  说完这句话,我的下一个动作却是轻轻按住夏雪平的脸颊,抬起她的头,对
着她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儿子……嘤——」夏雪平微微挣开我的双手,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被我
按住了头,继续吻着,并且伸出了舌头;而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夏雪平竟把自
己的舌头主动迎合了上来,忘情地跟我的舌头搅在一起,并且还主动吮吸了一些
我的唾津,令我胯下的那名小顽童瞬间无法安分;吻了好一会儿,夏雪平才觉得
事情有些不对,于是赶忙推开了我,慌张而又哭笑不得地说道:「不对!不对……
我怎么有种上了你的当的感觉?母子之间哪有这样的?不对!」

  「你看看,我就说么!」一见她这反应,我便立刻临机应变地说道,「母子
就没有这样的,你也觉得别扭,对不对?所以我说嘛,夏雪平,你还是当我女朋
友好了!你把自己当成我女朋友,也就不用顾及这么多了……」于是,我又把夏
雪平搂在怀里热吻着,并且从她的腰际的衣服缝隙中伸进手去,五指张开,用食
指以扇形范围贴在她的脊柱下方熨着那片似天鹅绒一般的肌肤,而小手指却徘徊
在她的翘臀上缘处,又不停地勾着那件迷你短裤的腰头;现在在她身上这件宽大
的短袖T恤的布料确实很厚,但贴着她的身体,我总算可以确定,此时此刻她并没
穿胸罩。

  「歪理邪说!哎呀,我哪是这个意思……」夏雪平脸上像是被人刷过一层番
茄酱一样,她极力辩驳道,「我是说,我们俩是母子,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哪里
说我一定要跟你这样啦?我才不想呢!」

  「你真不想么?」我说着,直接把右手伸进她衣服里面,绕到她身前,一把
握住她的乳房。

  「你放开!」夏雪平皱着眉头,有些愤怒道,并猛拍了我的手背一下,补充
道:「我就是不想!你都知道管我叫『妈妈』,尊重我一下好么?」

  我立刻可怜地看着她,但却站起身子,弯腰向前倾着,把脸贴到了夏雪平面
前;于是她只好用双臂撑着自己,并且双腿也向上抬了一些。「不是……那……
那你不想的话,我们俩之前也做了那么多回了啊!光昨天就多少次呢?而且你在
我睡着了之后,自己还主动骑到我身上了呢!你难道真不想啊?」

  「我……我昨天那是没忍住喝了酒,我知道是生死果那东西在起坏作用,身
体就不受控制了……我后悔呢!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我准备戒了!等待会儿我
就把家里的酒都丢掉!」

  我一听这话,心里其实更高兴,不管怎么说酒大伤身,她能有戒酒的想法肯
定是好事。「哟,夏雪平大人能想着戒酒……那看来,妈妈,你是真后悔跟我
『犯错误』了。」

  「对的……秋岩,要不然……以后,我俩别那样了!」夏雪平低下了头说道。

  可我分明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恋恋不舍——否则,她在我站起身后,
总下意识地往我的裤子那里盯着干嘛呢!

  只听她还在自欺欺人地说道:「过去的发生了就发生了,以后咱们俩还是……
欸?你!你个小混蛋,你还我……你快给我穿上!」

  ——趁着她低着头想着事情,嘴上说着话的功夫,我看准了机会,直接扒掉
了夏雪平那条棉质短裤;她刚想伸手挡住自己的双腿之间,我的脸便已经凑了到
了她的阴阜,并且我生怕她一生气急眼直接以搏击姿势夹紧大腿,我还用自己受
伤的这只左手搭在了夏雪平的鼠溪处,而且无论男女,在鼠溪处一般都会有两条
性敏感神经,于是我便轻柔地用自己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夏雪平的鼠溪处画着圈
上下按摩;而对于她的蜜壶这里,这次我根本没商量,直接对准了她的那颗剔透
的阴核,伸出了自己的舌尖。

  「哎!你别……唔……啊哼!你又欺负妈妈啊!啊啊……不要……那里脏!」
夏雪平难过地抓起一丛我的头发,幽怨地看着我,但是眼神一下子变得痴醉起来,
嘴里的语调也开始变成抵挡不住地魅惑娇吟。

  「谁说的?这里分明干净得很!你不是才洗过澡的么?」于是我低下头,张
口含了一下夏雪平的阴蒂,又带着唾液缓缓让这颗小红玛瑙从我的舌根一直划到
舌尖,然后再次认真地含了几秒,咂吧着嘴对夏雪平说道,「妈妈的这里明明很
好吃!又好吃,长得又美……」

  「你……小混蛋,你怎么这么坏!你非得在这个时候管我叫妈妈……啊……」
夏雪平张着嘴,因为阴蒂受到了刺激,于是便开始忘情地娇喘着,整个人也不由
得向后一仰,倒在了床上。

  「对啊,你就是我妈妈啊!」我故意说道,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妈妈,
儿子想要把舌头伸进妈妈的阴道里面,可以吗?」我捧起她的两条颀长的秀腿放
到我的肩膀上,然后我对着她大腿内侧根部各吻了一下。

  「你怎么会喜欢用舌头……可是那里面多脏啊?昨天你在那里面都……嗯……
啊呜……那么多次了……」她说着话,又想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蓓蕾,却立刻分别
被我捉住牵着。

  听她说着,我又按着她的双手,让她自己的手掌抵在阴壁处,轻轻地像推开
门一样分开她的阴唇,又同时把手向中间并拢、挤压,然后再次抻开。「昨天……
昨天我在里面什么『那么多次』啊?」我故意装傻道。

  「嗯……你还好意思问?你昨天在我里面……你……射了好多次啊!」夏雪
平难为情地说道。

  「射了好多次什么啊?」我追问道。

  「射了……嗯……精液。」

  「啊?什么?」

  「精……精液呀。」夏雪平害羞地说道,但是回答我的时候,望向我的目光
却是十分认真的。

  「哦……所以说,是儿子秋岩的精液,在妈妈夏雪平的阴道里射了好多次是
么?」

  「是……」夏雪平看着我,又总算反应过来这是我故意给她刨的又一个坑,
咬着嘴唇羞涩地笑着,故意想要用着那双膝盖往中间撞我的脑袋,「你这小混蛋!
坏小子……你说得怎么这么……这么让人羞啊!你故意臊我的对不对?你怎么这
么坏!啊……不要啊!」

  不给夏雪平任何的心理准备,我已经把自己的嘴巴贴到了她的两片小阴唇上,
像亲吻着她上面的嘴唇一样,我也依旧先很礼貌地用嘴唇在阴唇上轻吻,尔后才
慢慢吐出舌头,舌尖在夏雪平的阴道口处蜻蜓点水地探入,又退出来一些,在她
的两片阴唇的内外两侧轻轻刷着,接着又舔会她的阴道内,来回拨弄在她的泉眼
边缘。

  「真的脏……啊啊啊……你……你怎么这么会欺负妈妈……啊啊……」夏雪
平嘴上抗议着,但自己却已经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原本一直用力在跟我互推
着的双手,此时也全然没了力气。

  「脏什么哟!昨天我都吃下你喂给我的我自己的精液了,你觉得我还会顾顾
忌其他的么?而且昨天晚上你最后一次,主动在我身上索取的之后,我已经帮你
擦干净了……更何况你这里这么美,对我来说是这世界上最干净东西!」

  「你……你真好意思!……还不是你昨天抠出来,故意把那堆东西放进我的
嘴里……我气不过才送还一半到你嘴里的……啊……我让你也知道知道那东西多
难吃!」夏雪平又睁开了眼睛,皱着眉把眼睛瞪圆了看着我。

  「难吃么,难吃你最后不还是吃掉了么?」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你用你的臭舌头堵我的嘴!等下我是肯定不会让你
再亲我嘴的……啊……啊呀!」

  趁着夏雪平说话,我已经将自己的舌头送进夏雪平的蜜壶里,尽量把舌头伸
得长一些,然后让舌尖在丹穴里向上勾着,顶着阴道壁,又撑着充血后变得更为
紧窄的膣腔上下刮动;我的鼻子此时正好能触碰到她勃起的可爱阴蒂珠子,于是
在我规求无度地意图把她下体处的馥郁气息全部纳入到自己的鼻息之中时,我也
在利用自己的鼻尖上下拨弄着那颗粉红欲滴的诱人果实;接着,我有掀开了她的
上衣,伸手往前一摸,捏到了她的那对一旦硬挺起来,便像是春雨后才破土而出
时就被采摘的笋苗一般的鲜嫩乳头,帮她抚慰着那两只小东西是,似乎捏着它们
的我的手指也产生了一阵莫名的酥痒,我当然知道这很可能是因为我听着她的娇
喘、吸着她的淫靡体香,使我产生了颅内的快感又投射到手指上。

  在这一秒,夏雪平身上的三点区域已经全部轻而易举被我攻陷;而以我这几
次与她发生的性接触,我知道依照她身体的易敏感程度,很快她就会受不了三点
齐攻的刺激。果然,可能也就刺激了我五分钟不到,我还没利用舌头在她的阴穴
中抽插或是用舌面舌侧在她的阴道褶皱上刮起,只是单纯刺激着她中间那段沙漏
状的狭窄处一端,她的身体就已经开始有节奏地震颤起来,并且不由自主地抬起
腰身、搂住我的头,双腿搭在我的肩膀上用着脚踝同时往她的阴部按压着,并且
在她双脚用力的时候,她的屁股也呼应地朝我的嘴巴抬起着。

  我毫不犹豫地把手从她的双乳上移开,抓住她的手,然后从她的阴道里吸回
了自己的舌头,不忍割舍地离开了那令我上瘾的桃源。少了我舌头的侵袭,夏雪
平终于松了口气,嘴上也说着:「好了……秋岩,别闹了……」可自己似乎却没
察觉到,她看我时候的眼神,是何等地充满渴望;就像沙漠中跋涉许久的旅客只
在路途上找到半瓶清冽的泉水,喝干了之后有多么想要续满那只空瓶。

  「妈妈,儿子舔你舔得舒服吗?」我看着夏雪平欲拒还应的脸庞,对她顽皮
地问道。

  「哎呀!你又来……不理你了!你再割腕我都不理你了!」夏雪平生气地把
头转到左侧,双臂气哄哄挡在胸前;但也不知是她故意还是根本就被我羞得忘记
了,她的这对笔直的秀腿还扛在我的肩膀上,并且双臂虽然挡在胸前,但是两臂
之间的缝隙正好把她那咖啡色的光滑的乳头和乳晕暴露出来。

  看着她困窘又享受的表情,我连忙抱住她的身躯对她哄道:「好好好,我不
逗你了、不逗你了……刚才舒服么?」

  「你这么想知道干嘛啊?」

  「舒服么?告诉我吧!」

  夏雪平缓缓侧过了绯红的脸,低眉垂眼地对我点了点头。

  「那既然你都舒服了,你也帮我『舒服』一下吧,我的夏雪平大人!」我直
接除掉了身上的裤子,露出了早已站立的僵硬的肉棒,看了一眼后,对夏雪平说
道。

  「你!你……你要……我怎么帮你啊?」夏雪平带着些怨念地看着我,整张
脸都绷着笑,似乎期待着什么。

  「当然是用嘴了啊,我都用嘴帮你亲你最快乐的地方,你还不能用嘴……」

  「滚!去去去……我才不呢!」夏雪平一听,咬着牙用力抬起右腿,在我的
胸膛上用力踏了一脚,又用大拇脚指在我的鼻子上轻点了一下,之后把她那只右
脚在我的面前晃了晃,让我怎么捉都捉不住。我也有些生气,直接把身子往前一
倒,脱了她的上衣,托着她带着一片伤疤的脊背,对着她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每次吻她的嘴巴我都得下狠劲儿,这一次我的舌头是真的有点累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在纳入我的舌头之后,夏雪平便立刻用自己的嘴巴
唆住不放了,又用她那条湿滑的香舌缠绕在我的舌头上打着转——明明我刚刚用
我的舌头侵犯过她认为「脏」的自己的私处,明明她刚刚还说不会让我再亲嘴的,
但这一刻她却变得爱不释口;随着她的舌头搅动和口腔的吸吮,外加她的双臂也
搂住了我的后背,并且她还大胆起来摸到了我的结实屁股肌肉上,于是,我浑身
也跟着一起颤抖起来。

  我以为我很清楚,她摸到我的屁股后会对我戏谑地猛拍一下,却没想到她只
是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摸了一下,然后把手退回来,在我的侧腰上抵着,最后在那
里拧着我的皮肤狠掐了一把。我一下吃痛,瞪大了眼睛看着夏雪平,只见夏雪平
正眯着眼睛笑着,又对我挑衅地眨了眨眼。我心念一动,直接把整根阴茎贴到了
夏雪平的阴阜,用龟头的冠状沟搭在她的阴蒂,让那颗肉玛瑙正好嵌在那两只桃
瓣状的海绵肌体中间。夏雪平忍不住嘤咛一声,同时也不明就里地看着我,但随
着我的阴茎在她的外阴开始缓缓移动,阴唇和阴蒂收到摩擦、且阴道口外沿不断
地被我的阴囊拍打着之后,夏雪平便开始按捺不住地含着我的舌头呻吟起来:
「呜……呜呜……呜哼哼哼……」

  看到她这样子,我着实很开心,我吸吻着她的嘴,抱着她的身体,整个人都
在她看似铿锵刚毅的娇躯上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打着转,在我阴茎贴着她的蜜洞摩
擦的时候,自己的胸肌也在帮着她那堆微微下垂但弹性十足的乳房做着舒展运动;
偶尔我也会抬起屁股,用龟头轻轻探入夏雪平的美穴口中研磨片刻——与她重逢
之后,经过对她那里的几次侵犯,已经能够让我精准地找寻到她私密处的所有为
止:当紧闭着又被顶开的小穴完全吞没龟头以后,只蘸些她的便拿出花蜜,绝不
做过多停留;我便再次抬起屁股,把火热的阳具贴着她的蜜缝在上面摩擦,继续
主攻着她的阴核,并且直接用手握着肉棒,使龟头尖在夏雪平的阴核上轻戳着,
在阴户上拍打着。

  「不行!要尿……」夏雪平摇着头躲开了我的吻,加紧了双腿大叫道。

  我立刻停下了对她的刺激,正像我想的那样,因为失去了刺激,她全身的感
觉都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悬空状态,因此她的腿却夹得更紧了,而且还对我小声
含羞问道:「你……停下来……干什么?」她一边问着,一边主动从我的肩膀上
放下腿来缠住我的腰和屁股,一直手搂在我的腰眼上,另一只手撑着我的身子摸
到了我的小腹的人鱼线上,下意识地用手掌根搓了搓我的阴毛,但始终不好意思
把手握在我的阴茎根部。

  「我停下来是因为,我听你这意思,你不是不想尿出来么?」我故意问道。

  「对,但是……我……」夏雪平低下了头,眼睛也四处乱转不敢看我。

  「你怎么了,我的夏雪平大人?『但是』什么啊?」我假装关切地问道。

  「……难受。」她强忍着,拿出了平时那种冷冰冰的语气和我说道——然而,
就夏雪平现在的桃红脸色,加上她一手搂抱一手摸着我小腹、且双腿绕在我屁股
上的双腿,她现在才拿出冷冰冰的语气,实在是太没有任何震慑力了。

  「怎么突然难受了?」

  「一直……一直都很难受……还不是被你弄得!」

  「告诉我,哪里难受啊?」

  「下面……」

  「『下面』是哪啊?快告诉我,说清楚点。」说到这,我突然忍不住自己爆
棚的色欲和邪恶感,「噗嗤」一声得意地笑了出来。

  夏雪平恍然大悟,又瞪大了眼睛,用自己的拳头砸了下我的胸口:「可恶!
你又欺负我!你又欺负我!」

  「嘻嘻……快点告诉我,是哪难受?」我想了想,稍稍离开了她的身子,抬
起她的双腿说道,「你不说的话,那我还是帮你把衣服穿好吧。」

  「阴……阴道……」

  「那怎么难受呢?」

  「痒……」

  她咬着嘴唇说道,但说完了后好一会儿才像联络信号延迟一样地转念说道:
「不……不对……我不告诉你!你快把衣服给我穿好!」

  「这还带反悔的呢?可能么?」我见她跟我玩吃了吐这一套,立刻不假犹豫,
直接把阴茎对准了阴道,轻轻往里面挺了一段,又让她那充满了蜜水的阴穴吞下
我的整颗肉枣。

  「别!不行……不行!你说的!快帮我穿好衣服!嗯……呜——哼哼……不
要!小混蛋……你放开我!小宝贝,乖,你放开妈妈好不好?我……我不想跟你
弄了……」夏雪平一会哭一会笑地推搡着我,伸手又去够她枕边被夹在床头缝隙
的那件短袖衫,但双手立刻被我摁住了。

  「『弄』?弄什么啊,妈妈?」我又故意摆出一副无知的表情,对她问道。

  她「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之后微努着嘴,颤着乳房转过了头。

  我偷笑着,继续轻轻往前挺进,三分之二的肉棒留在了外面,龟头也已经触
及到她阴穴里那条狭长的肉腔前段,此时她依然全身瘫软,口中嘤嘤作啼。我吻
了她的侧脸,对她深情款款地说道:「能有一个水这么多的妈妈,我好幸福呀!」

  「你!……啊……你个小混蛋!从——嗯哼……从现在起,不许说话!」夏
雪平说完之后紧紧地抱住了我,吻住了我的嘴巴,主动把自己的舌头伸进我的口
腔,垫在了我的舌头下面;右手也大胆地握住了我的右臀肉,随着她用力在我的
屁股上紧紧一抓,她的软嫩阴道内的淫液也如热浪一般打在我的肉枣上;而且她
的双腿在我的屁股和大腿上越箍越紧,以至于开始缓缓带动着我往她的身体里插
入,——我感受到她屏着呼吸,心脏砰砰直跳,我知道她正在天人交战着,想着
做一个过去的自己绝对不会允许的决定。

  最终,她还是横下心,手握着我的臀肌,用力地往自己的阴道方向一推,我
没使半点主动的劲力,随着她的手直接一戳到底;她的嗓音我的口腔里呜哝着,
双臂在我的肩膀后背上紧抱着,双腿在我的下半身缠纡着,阴穴的沙漏形状的括
约肌在我的玉茎上吸握着;在子宫颈口前海绵体上那条像条小舌头一般的锥形赤
珠,也毫不犹豫地刺入了我的马眼。

  夏雪平开始推着我的胸膛和腹肌,带着我在她身体里一进一出,在这一刻仿
佛她像个成熟的床上老手、我倒是活像一张白纸一样的小初哥——但明明她并不
知道,她应该扶住我的腰肌,晃动我的身体,并不停向上抬起屁股加大我龟头在
她体内的刮蹭幅度,以便使她自己的快感加倍;而且她把舌头放进我的口腔里后,
也只是把自己的舌头放入我的舌头下面,不停地勾弄着舌头系带和舌下的敏感神
经,但却不知道如何搅弄、如何勾扯:于是我只好爬上床,在保持着插入的姿势
的情况下,抓来自己一直用着的枕头垫到了她的后腰下面,并且趁势让她的前后
双庭抬的更高,这样当我像抽水泵一样不断地从她的玉泉眼中用自己的肉塞带出
一股股的温泉的时候,自己也可以脱离了她的香舌的堵截,用来吸吮她的乳肉并
一嗅她的乳香。

  「妈妈……妈妈的身体好美……好棒……」在这一刻,我是由衷地真心想要
管她叫妈妈。

  「啊……啊啊……你为什么……啊哼……都这样了……还管我叫妈妈……」
夏雪平羞怯地娇声说道。而她那中间紧窄两头宽松的阴道,把我的肉棒握得更紧
了,因为她这样奇特的身体构造,在我一抽一送之下,充血的龟头不断地保持着
充血、血液又被挤到肉柱海绵体上、然后又充血的反复循环,于是很快从龟头那
里到我的鼠溪部位的两条粗大的血管、再到大腿根部的神经处,产生了一种难以
忍受、无法名状却又令人飘飘欲仙的热痒,并一直痒到心脏和骨子里。

  我不禁会心一笑,带着那股痒麻的感觉激烈地在她的美穴里抽插着,喘着气
并试着叫着春:「啊——啊哟——好棒啊!呼……妈妈的阴穴……妈妈的肉屄好
紧好暖啊!啊啊——儿子的鸡巴好爽啊!儿子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爽过!只有妈妈
的肉屄能让儿子的鸡巴这么爽!」

  「啊——你……你不许胡说!别这样……太……啊啊啊……太难听了!」

  她嘴上虽然如此说道,但是她的尿眼里已经经受不住身体和心理的刺激,
「噗呲——哗」地一声喷出了温热的尿液,洒在我的肚子和枕头上。

  我情不自禁地笑着,在她潮喷的同时加快着抽插,并且用力吻住她的右胸,
左边的乳头则被我的拇指抵着,用食指迅速地拨弄着;等到她前后摆动腰身,在
潮喷后迎来第一次剧烈且规律的阴道收缩时,趁着她情迷意乱,依旧保持着叫春
的状态我对她问道:「啊——啊——好舒服呀!那你不想——啊——你不想让我
管你叫『妈妈』,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我壮了壮胆子,对她追问道:「叫你
『老婆』好么?」

  此时她的子宫边缘的那块软肉正被我的龟头不住地撞击着,无论她是否同意
我的要求,全身颤抖的她嘴里只能发出一阵阵悦耳的「嗯……嗯哼」这样的哼唧
声音,我便趁机占足了便宜,对她说道:「那我就当……呼……就当你同意了——
老婆?」

  「嗯……嗯哼……啊啊……哼啊……」夏雪平从刚刚高潮的余韵中缓过神来,
听着我如此称呼她,显然是有话要说;奈何她被我紧紧抱着,下体被我奋力抽插
着,想说的话,却全被她自己的呻吟声拦在了后头。

  我窃喜着,继续加快速度,专心攻击着她的花蕊、亲吻她的乳肉说道:」…
老公……呼……啊……爱死你了!老婆!嗯……何秋岩的老婆夏雪平!妈妈老婆!
儿子老公爱死你了……妈妈老婆夏雪平的水真多,儿子老公超喜欢肏的!」

  「你!你啊……啊啊……你这个小混蛋……啊啊……你不许这样说!我才不
是你老婆呢……啊啊……而且还说得那么难听!啊啊啊……快住嘴!住嘴啊!」

  「那你不是我老婆……呼……你是谁呀?你是我妈妈对吗?」

  「我……我当然是你的妈妈!」

[[i]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8 00:38(GMT+8) 编辑 [/i]]

q6573114 2018-4-16 23:12

  「嗯……那我就用力……儿子的阴茎就……就用力!用力在……呼……啊……
在妈妈的阴道里面……跟妈妈夏雪平性交做爱!」我享受着她的阴道紧握,对她
嬉笑着。

  「不……啊……啊哟……你别!……别在这个时候管我叫妈妈……」

  「那好的,老婆!啊啊……我亲爱的老婆……雪平……让老公秋岩的大鸡巴
狠狠地肏你的嫩屄!」

  「我……哼呜呜……我不是你老婆!」夏雪平畅快又痛苦地对我大声抗议道。

  在她的阴道中已经淫水泛滥,看着她都到了如此欲火焚身的境地,却仍然一
步也不退让,在虚荣心与内心本能的好胜心作祟下,在我马上产生射精的感觉的
时候,且在她即将迎来第二次高潮之前,我又停下了自己动作。

  「啊……啊秋岩……你……你干嘛?」浑身酥软的夏雪平眯起眼睛,困惑地
看着我。

  「快说……说『我是何秋岩的老婆』。要不然,我不继续了!」我威胁着说
道。

  「我……你!……你怎么这样哦……」夏雪平犹豫地看着我,自己也开始忍
不住扭动了两下身子,接着秀眉紧蹙,咬了咬下嘴唇,狠心说道:「我……我就
不说!你……你拔出来吧!」

  我还真不信,她就算平时再冷血,再铁娘子、铿锵玫瑰,也能经受得住明明
心爱的阳具在她的阴穴里插着,却故意让她不达到高潮的这种苦闷感;于是我把
龟头慢慢退出到她的阴道口处,在她的玉门那里旋转着身子研磨了两下,接着彻
底停下了动作。

  「你别!你……你……」夏雪平全身颤抖着,四肢把我的身体缠络得更紧,
但最后却两手两脚都松开了,把脸一别,微嘟着嘴不说话了。

  ——我是真失算了,从我上警专开始直至来市局和夏雪平重逢之前,我自负
阅女无数,可我还真的没在床上见过这样的女人;而一想到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妈
妈,是一个拥有潮吹体质且天生长着奇特阴器的、已经默许我和她在一起做爱的
妈妈,我的心里又开始痒了。

  攻势是我发起的,但投降的那个也是我。

  于是我趴下了身子,主动搂着她的滚烫身躯,吻住了她的嘴巴,挺着那杆长
枪再次回到了她的蜜壶里;她见我如此,又把她的四肢缠裹到了我的身上,搂着
我的脖子坐了起来,并且力道紧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我知道我离不开她,同时
她也离不开我;称谓什么的,似乎对于我内心里的真实诉求来讲,其实也真的不
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一刻占据着夏雪平带着满身伤痕却仍然坚强、外壳冰冷坚硬
内心却火热的躯体的,把自己的男性象征插入她最宝贵最温暖湿热的阴穴里的,
在她身体里正忘情地加速着、被她那海绵体斜枝出来的软肉刺入马眼的、不断用
粗大龟头撞击她子宫的那个男人是我,而且她也只要我,她只要我的怀抱、只要
我的身体,只要我的呵护只要我给她带来笑容和快乐、阴道痉挛和尿液潮喷,只
要我的滚烫的精液射在她的沙漏形状的蜜壶里、且用着她那热流顺着龟头前段浇
灌在我的体内与心灵深处,这就足够了。

  随着我俩共同瘫倒在床上,无力地紧抱在一起,我以为这场酣畅淋漓的肉搏
战就此结束了;但我忽略了一个生理学事实:男人们无论再怎么金枪不倒,射出
来的精液再海量且源源不绝,男性性高潮维持的时间其实很短暂,可对身体造成
的疲惫感却可以持续很长时间;女人虽然保持性高潮的时间很长,可以达到多重
高潮,而且还可以保持所谓的「高潮余韵」带来的快感,但是女人们在得到高潮
之后,体力很快就恢复了。

  所以,在我闭着眼睛气喘吁吁,一阵困意袭来的时候,夏雪平居然坐了起来,
带着一脸愤怒死死瞪着我。

  「你……夏雪平,你怎么了?」

  夏雪平见我茫然无措的表情,对我露出一个久违的阴险笑容。

  ——小的时候她如果一对我这样笑,如果不是因为她发现了我做错了什么事
情,准备打我的手板,就是在跟我嬉闹的时候,已经找准了机会弹我脑瓜崩、抓
我的痒痒,或者是别的坏招儿;她总说我欺负她,但是小的时候,她是真的会学
着小说里殷素素对付张无忌的手段,先故意把我绊摔、然后把我扶起来、摸着我
的头发,再把我搂在她的怀里、让我感受着她的体温和体香哄我别哭,于是一直
到她那次离开我之前,我对她的感觉一直是又有上瘾的爱、又有胆怯的惧;此时
此刻她突然这么笑起来,立刻让我心里发毛、后背发汗。

  「夏雪平,你要干什么?」我异常不安地对夏雪平问道。

  「小混蛋……你又欺负妈妈!」她侧着用左臂撑住身子,垂着一头长发,又
板着脸看着我,右手搭到我的身上,接着猛按住我的肩膀。

  我被她这样一按,心里便被激起层层叛逆:「对啊,我就欺负妈妈!儿子老
公何秋岩就是要欺负妈妈老婆夏雪平,怎么啦?」

  「还说!」夏雪平愤恨地看着我,立刻直挺挺地半跪在床上,身子一晃、右
腿一挪,整个人直接横跨在我的头上,双腿打开着,她那沾满汗水的后贴在自己
肌肤上打了卷的阴毛和泥泞不堪的阴穴显露在我的眼前:「看……看你干的好事?
给妈妈弄成这样,哪有你这样的儿子?欺负妈妈很好玩是吧?你是不是觉得欺负
我很好玩?」

  夏雪平说着,将双手放在自己的阴户玄圃上,对着我的视线扳开自己的外阴
唇,奶油色的液体变从她闭合的两片肉瓣中间淌出两滴来,「啪」的一下滴在了
我的下巴与喉咙上;与淫水混合后的精液泛着浅白,被她充血后红润粉嫩、色如
树莓的阴唇噙住,而同时她们再加上缝隙里面淡粉色的阴户蛤肉,也被这看起来
分明素淡却透着一股污浊感的液体浸泡着。

  「对,欺负妈妈、欺负我的夏雪平大人可好玩了!」我忿忿不平地说道。

  「小混蛋……得到了妈妈身子,就敢跟妈妈叫板了是不是?」夏雪平红着脸
问道,不知是因为自己还仍处在高潮余韵之中,还是因为自己说出了这番话让她
自己害羞。

  夏雪平一手已然撑开着自己的阴穴,另一手爱抚着我的脸颊,并扯了扯我的
左耳,看似是在发泄自己被我欺负挑逗的压抑情绪,但是看着她缓缓挪动的膝盖
和照着我脸上对准的肉缝,我隐约知道她想干什么,只是我不相信她以她的性格
和矜持程度,她会这样做。

  ——当然,如果我之前知道,此刻她看着我和自己的赤身裸体,自己的思绪
瞬间回想到王楚惠和胡佳期在女洗手间里交流过的,如果儿子不听话,怎么在床
上利用性的手段对付儿子,尤其是王楚惠给胡佳期支了不少事后胡佳期还表示十
分受用的那些招数,启发了她在这一刻全都用到我的身上,我此时应该逃开的。

  「对!我就是……唔……」

  万没想到她趁我说话的时候,直接骑在了我的脸上,于是我的嘴唇正好对准
了她被我用精污灌满的肉穴,还没来得及等我闭上嘴巴,滚滚热流已经顺着她的
前庭淌如我的嘴里,并且我分明感觉到她在用力提肛,于是她的阴穴括约肌受到
挤压,淫水和精液的混合物一滴滴落入了我的口中。

  「给……给妈妈弄……弄干净……」夏雪平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嗓音是颤抖
的,并且上下牙关再打着颤,并且她说到一半,最后依旧害羞地把头转了过去,
明明一句女王攻气十足的话,被她说得十分心虚;我知道她想使用王楚惠那种骚
浪女人提出的调教自己儿子的办法,但最终她并不能过得了自己心理那一关。对
于尝到自己的蛋白质,我想大多数男生大抵是反感的,但我之前在性爱中,又不
止一次吃过,昨天白天她就喂过我,又何况这是夏雪平要我做的,并且在我嘴边
的又是她这副我梦寐以求的美穴,她如果真的想要,那我绝不会抗拒。

  于是我压抑住自己心里的不适,果断伸出舌头,探进那满是精污的阴道,仔
细地从内到外,用自己的舌头带着唾液洗刷了个干净,并且舔进嘴里一口混着我
精液的淫水,我便吞下一口,而且温柔地用双手扶住她的屁股。

  「啊……别了!脏……」

  我只吃到嘴里三口,最后一口还含在口中,夏雪平立刻后悔了,她从我脸上
把阴户移开,心疼地看着我,但想了想,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强装着颐指气使的
样子对我愤怒地说道:「谁……谁说要你用舌头了?快……快把脏东西吐出来……」

  看着她一会儿对我怜惜一会儿又扮演着女王陛下的样子,我暗暗觉得好笑,
于是我故意把心一横,直接把嘴里的剩余液体全都咽了下去。

  「你……你别啊!」夏雪平看着我,焦急地叫道。

  咽下了所有东西之后,我故意舔着嘴角说道:「我说夏雪平大人,是你让我
给你弄干净的,我不伸舌头怎么可能弄干净啊?」

  夏雪平立刻抱住我,猛吸着我的舌头,以及那上面或许还残存着乳白色体液
的唾津,临了却在我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爱咬人?真是头母狼!」我连忙用手背抵在自己的口腔内壁、
刚刚她咬过的部位上,还好她只是把我咬得疼痛,却并没出血。

  「我就咬你!你跟我装什么听话?……我说让你弄干净,你伸舌头干嘛?你……
坏孩子!」

  「那我不伸舌头怎么办呢?你都已经把小穴贴到我嘴巴上了……」

  「你……那我说什么是什么,对吧?那我让你不许叫我『老婆』,你怎么还
叫呢?嗯?」

  我刚要还嘴,却发现夏雪平已经把手放在了我的阴茎上,用自己汗津津的右
手在我的分身出轻轻徘徊着;同时,那温暖味道中带着盎然春意的长发,也绕过
她的后脑,全部盖在了我的脸上。我自然是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甚至忍不住张
开嘴巴,含了一团那柔顺的秀发在嘴里,闭着眼睛享受着那上面的每一寸的芬芳。

  「呵呵……喜欢妈妈的头发,是么?」夏雪平轻笑着,突然温柔地对我问道。

  「喜欢……好喜欢!」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小混蛋……从小就喜欢玩妈妈的头发……」接着,她稍稍坐直了一些,用
自己的发梢在我的脸上像风铃一样扫拂着,然后把自己的右手握住了我的阴茎,
左手又伸到了我头冲着的床垫下,却不知道在翻找什么东西,只听她对我说道:
「妈妈要惩罚你!你以后不许欺负妈妈了,知道么?」说着,她便把我的肉棒握
在了自己的手里,并且借着那上面还没干燥的我和她两个人结合后的黏液,开始
上下撸动着。

  我微微一笑,一句话没说,只是安静地享受着她的发香,并放任她用自己满
是汗水的手为我的阴茎进行着按摩——我心想她只是握着我的肉棒而已,又能怎
样惩罚我呢?难道她还能割了我的不良之物不成?

  就在我正想着的时候,夏雪平突然抬起自己玲珑曼妙的身子,用左手抓着我
的右臂和右腿,只听「咔哒」一声,我的手腕和脚踝竟然被铐到了一块——原来
她刚才从床垫下掏出来的居然是手铐。我心想不对,她不可能只铐住我的一边身
体,于是我赶忙准备把自己的左腕藏到自己的后背下方,但是我刚把胳膊放到身
下,左腕上面的划伤就传来钻心的疼痛,于是我只能乖乖地拿出来,并被夏雪平
一把捉住,跟左脚踝一起铐着。

  冥冥之中似有因果报应,在警专某一次心情不好,逃寝出去借酒撒风之后,
我曾经把一个同校姑娘用她的手铐和我的手铐像这样铐在床上,我还笑她这样是
「人形蝴蝶」、「肉体飞机」——现在可好,在夏雪平的床上我是那个「人形蝴
蝶」、「肉体飞机」。我记得那天本来那个文静的女孩被我挑逗得「性」致勃勃,
可从我突发奇想把她这样铐起来之后她就开始哭,被我用手捂着嘴过了一夜之后,
在学校里她每每再次看到我都一脸惧怕加嫌弃地躲着我走;现在我倒是终于理解
了为什么她会那么委屈了,因为这种或保持四脚朝天、或向两边展开四肢、但是
柔韧度不够却只能以V字形仰着双脚的姿势,不仅因为自己的肛门和生殖器会一直
毫不保留地占露在身边人眼前,还因为在保持这种姿势的情况下,四肢的关节、
颈部关节、脊柱的关节全都经受不住一种仿佛小凿子在身上打洞式的酸痛。

  光是这样,夏雪平就足以让我求饶了;可最难受的是,她除了一边在我的阴
茎上轻轻按摩着之外,还一边在我肋下两侧的肌肉上挠痒痒,让我狂笑不止的同
时更令我叫苦不迭:「哎呀……哈哈哈!别……别抓我那……啊哟哈哈哈……别
这样啊!我……我敬爱的、亲爱的!哈哈哈哈!可爱的的、性感的美女夏雪平大
人!唉哟别啊哼哼……哈哈哈哈!放开,哈哈,放开我呗?嗯哈哈哈……我以后
不敢了啊哈哈哈!我以后不欺负你了!……啊哟!哈哈哈……我不……哈哈哈……
我以后不占你便宜了、我不管你叫『老婆』了还不好吗?哈哈哈哈……难受啊……
放开我呗,求你了!啊哈哈哈……脸都笑疼了哈哈哈……」

  「放开什么啊?我看你被我这样铐起来之后挺高兴的啊!」夏雪平故意说道。

  「那还不是……哈哈哈哎哟……还不是抓我痒痒……哈哈哈……快停下行吗?
我错了……哈哈哈哈我真的错了!哈哈哈……」

  「哼!你也尝到这种感觉了吧!」夏雪平说着,猛地用左手在我的肚皮上一
拍,右手依旧摁着我的阴茎,贴着我的小腹耻骨,用手指肚推按着龟头下面的肌
肤,「那你今后,该管我叫什么啊?」

  「妈妈……妈妈……」狂笑过之后,我活动着咬肌,喘着粗气说道,「呼……
肯定叫『妈妈』……不叫『老婆』了……呼……『女朋友』也不叫了!你让我叫
我都不叫了……」

  夏雪平对我瞪着眼睛,又挠起我那两条敏感的肌肉来。

  「哎哟哈哈哈……别啊!……嗯哼哈哈哈……我……我说错了吗?」我困惑
地看着夏雪平。

  「你听着,以后我说了算;我让你做什么,你才能做什么;我让你叫我什么,
你才能叫我什么,记住了吗?」夏雪平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又放开了在我身上
抓痒的左手。

  「记……记住了……」说完这句话,看着夏雪平低头莞尔,我才慢慢发觉到
她刚刚最后那句话似乎藏着什么深意,越是一股幸福感氤氲在我胸膛。

  「那么,现在把你这坏东西硬起来。」她对我命令道。

  「嗯?」

  「嗯什么嗯?把它给我硬起来,我真想看看你这小坏东西,是怎么在妈妈身
体里欺负妈妈的!」说着,她猛地在我的龟头上揪了一把。

  我心想这还不简单么,于是我仔细盯着夏雪平玲珑婀娜的身体,专心致志地
运动自己的盆底肌,以便让阴茎迅速充血;在精神集中下,没过一会儿整根阴茎
就胀大勃起了。我得意地对夏雪平笑了笑,对她说道:「请夏警官验验货,是不
是把好枪呀?」

  看着我变得坚硬的阴茎,再听着我这么一问,她原本平复下去的脸色倏然红
了起来,并用着她自以为我听不到的小音量自言自语着:「……比小时候的大多
了。」接着她害羞地看了我一眼,硬着头皮把身子挪动到我的双腿间,开始用着
极其生涩的手法,却有意识地用手指捏住或者握住我阴茎海绵体外面那一圈包皮,
为我撸动肉棒。

  「秋岩,你喜欢妈妈么?」夏雪平温柔地,像普通聊天一样地拷问着我。

  「喜欢啊?你怎么又问我这个问题……」我也跟着她的平常语气舒缓下来,
对她说道,「确切来说,是爱;如果不是这样,我也就不会想着犯你的忌讳,非
要让你当我的女朋友、管你叫老婆了。」

  夏雪平听着我这样说,探起身子,对着我的嘴唇吻了吻,手上的速度也以我
未察觉的情况下加快了;等到她把身子缩回去的时候,她温热的乳房一下子打到
了我的龟头上,在那一瞬间,我和她都像是过电一般不约而同抖了一阵,也近乎
同时低吟一下;这个巧合,让我和她不禁深情地对视着,都看着对方会心一笑。

  「那你很喜欢……喜欢……妈妈的身体么?」夏雪平在为我手淫的同时,对
我柔声问道,并且还故意上下摆动身体,继续用自己的乳球拍打在我的龟头上。

  「当然喜欢,你怕是不知道,我都梦见好几次跟你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就知道……你在我身边就不想好事!你小时候就愿意趁我没穿衣服的时
候腻着我!」夏雪平羞红着脸,埋怨地对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就
光着小屁股,我刚洗完澡,你直接钻到了我被窝里非要搂着我睡觉,结果你做了
梦之后,你这小坏东西你就直接射在我上了?而且还射了两次知道么?」

  原来我的初次梦遗居然是两次啊……这我可真不知道了;但是一想到当时我
的这条小玩具就在她手里笼着,如今她又主动为我撸动着大了不止十倍的这家伙,
我就觉得异常刺激:「我记得,当然记得……然后那天晚上之后,你就不再让我
跟你睡了。」

  「你说你当时梦见什么了?你当时应该什么都不懂的?难道你那么小就想跟
我做这个事情么?」说着,夏雪平牵引着我的肉枪,在她的乳头和乳晕上来回的
戳着,温热弹韧的肉馒头加上勃起的嫩乳头,让我整个人魂都掉了一半。

  「我……我梦见你的身体突然变得好大……像一座大山那种,」我如实对她
说道,「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五岁那年你给我从外公家,找来的你小时候看过的
『小太极』的画报?里面有个近乎全裸的女娲的画面,我总喜欢盯着的……你那
晚上在我梦里就变成了那个女娲……我梦见自己像爬山一样,在你身上爬来爬去……
我还梦见你鼓励我……啊舒服!……你鼓励我在你的肚子下面找一个山洞……我
当时就觉得好舒服……醒来就发现自己尿尿的那里湿湿的、蛋蛋里和大腿根那里
痒痒麻麻的,膏状物满是我的肚皮和你的手上……你知不知道我想死这种感觉了?」

  「坏孩子!也不想点好的……」夏雪平对我说道,「你……你都不知道那天
晚上我根本都没睡好……你睡着睡着,就开始裹我的乳房……让我难受了一整宿
你知道吗?结果你倒是自己舒服了……你当时在长身体,我……我就怕你总这样……
我还哪敢让你再跟我一起睡?」

  「嘻嘻……你是怕我过早射的太多了,小鸡鸡长不大是么?」

  「哼!不知道羞!」夏雪平用左手猛地在我的阴茎上打了一掌,我只好悻悻
地对她笑了笑。

  「小混蛋……我真想打死你!欺负我成习惯了都!」夏雪平看着我,狠狠地
骂着,又对我问道,「你身上抽抽那晚上,你后来梦见什么东西了?你一个劲……
一个劲往我身上压……一个劲……别我的腿,也不知道怎么就使上牛的力气了,
我怎么推都推不开……你梦见什么了?」

  「我……我说完你可别笑我。」我提前给夏雪平打了个预防针。

  「你说。」她说着,直接把我的龟头顶在自己的乳房上,左手和右手在我的
阴茎上轮流交替撸动,并且让龟头在乳晕处戳出一个坑洼,然后一点点往前探着
身子,用自己的奶肉挤压着我的龟头,若是左边的受不了了,就换成右乳,也不
知道是她在给我的肉棒做着按摩,还是她在利用我的肉棒为她的乳房做着按摩,
但确实她胸部的软暖,弥补了她手法上的不少不足。

  「我……我梦见你变成安吉丽娜·朱莉了……确切地说,是她自己演的奥林匹
娅丝,我变成了亚历山大大帝……我们俩又以这样的身份在床上……在床上做爱。」
我亢奋又怯生生地说道,「我明明记得你那天刚开始,也像说梦话似的……你睡
前非得喝酒……然后生死果那坏东西在你身体里作祟了;但你刚开始,绝对也是
在说梦话呢。」

  「你忘了,那电影是你小时候,我带着你看的么?」夏雪平停下了手上的动
作,又忍不住微笑着说道,「家里就我跟你两个人……看完了之后,你这小混蛋
就一直缠着我让我亲你,尤其还要我亲嘴……躺床上之后你还说,我为什么不穿
成奥林匹娅丝的模样……你就不想好事!」

  「那你那天早上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梦见小时候的你了呗!我也梦见你变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小
男孩,非熊着我跟你上床……跟你做大人做的事情……我用手帮你解决,你却不
肯!你一下趴我身上,就把你那小坏东西塞到我双腿中间那里面去了;还说什么
『自己是主宰』、『妈妈是自己的主宰』、『但也想主宰妈妈』之类的小坏话……
小混蛋,做梦欺负妈妈!在梦里也欺负妈妈!」

  「那看来,我们母子还真是心有灵犀。」我憋着坏笑对夏雪平说道。

  「是哦……」夏雪平也坏笑着看着我,脸上则越来越红又越来越烫,手上速
度也加快了,「小坏蛋,你……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妈妈的……妈妈的乳房?」

  「喜欢!当然喜欢!」我痴痴地看着她,激动地说道。

  「是吗?有多喜欢?妈妈的乳房……有让你很舒服么?」

  「很舒服了……但是还不够……」我厚着脸皮说道,「妈妈想要用乳房帮我
舒服么?」

  「对啊,当然想要啊。」

  「那……那妈妈……按我说的做好不好?」

  「怎么做?」

  我立刻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其实很沉迷乳交,但是可以予以我乳交的
女性可遇不可求,孙筱怜是一个、苏媚珍是一个,然后就是夏雪平了;用自己的
阳具插到了梦寐以求的妈妈的阴穴,马上我日思夜想的妈妈的乳房又要为我进行
乳交,我真有一种死而无憾的感觉。我便对夏雪平指导着:「妈妈……你……你
用你的乳沟夹我的……我的那个东西……」

  夏雪平仍旧迟疑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托着自己的乳房夹住了我的肉棒:
「这样?」

  我的阴茎瞬间被温暖的胸肉包裹,阴囊紧贴着她的乳沟和上腹部,我似乎从
这一刻开始讲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寒冷。

  「对……对就这样的姿势,那个……你可以把手横着举着自己的……奶子……
然后,你张开手指,用手指缝夹自己的乳头,力量……力量你自己掌握,总之不
觉得疼就行;然后你上下摇动胸部……这样的话……我会很舒服……你也会很舒
服……」

  夏雪平找我说的做了,从自己的肋侧抚住自己的丰乳,用食指和中指的指缝
夹着挺立的乳头和乳晕,然后一边上一边下地摇动自己的乳房,我的肉棒上瞬间
爽翻了天。

  「啊……啊啊……好舒服!」我忍不住浪叫着感慨道。

  「是……是这样么,儿子?」夏雪平温柔地问道。

  「那个……你可以分别两边上下这样……啊啊……就像你现在这……这样……
好舒服啊!也可以一起上下……你试试……」

  「这样么?」她试了试,双手一起托着乳房,同时上下搓动。

  「啊……哦哦……啊……好棒!妈妈……妈妈我爱你……啊啊……我爱死你
了夏雪平!」于是我只顾着翻白眼、享受着这一刻的快感,完全忘了夏雪平刚刚
所说的「惩罚」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

  「舒服么?」

  「舒服……啊!又热又痒……啊……好舒服哦!妈妈……妈妈的乳房上舒服
吗?」

  「舒服……乳头胀胀的……也很痒……小混蛋!你怎么知道……嗯……你怎
么知道我这样也会舒服……嗯……你的心思是不是都放在这上面了?要……要不
要我让这里变得更湿一点?我……我给你来点口水吧!」夏雪平也不问我了,直
接张着嘴,半含住一些自己的唾津,缓缓让它们渗透进自己的乳沟,本来就弹性
十足的乳房有了口水做润滑剂的加持,使得我的阴茎充血更加丰盈,全身都像被
过电一般——这种感觉绝对是可以超越阴道性交的。

  差不多五六分钟以后,大腿根部传来了熟悉的酥痒,我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大。
夏雪平见我如此兴奋,开口对我问道:「呼……舒服吗?是不是……呼……是不
是舒服得要射了?」

  「有点想……」

  「才有点想啊?」于是她很机智地用胳膊把乳沟夹得更紧,乳房上下翻飞的
频率也逐渐加快,「现在呢?……呵……想要么?」

  「想……想要射了……想要射了妈妈!」被她这样一加速,再加上她对我的
提问仿佛暗示我应该射精了,于是我意欲释放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呼……想要射在哪呢?」夏雪平喘息着问道。

  「想……想射在妈妈的乳房上……想射在妈妈的乳沟上……想……」

  ——就在我刚要说出「想射在妈妈脸上」的时候,夏雪平突然语气严肃地对
我说了三个字:「不许射。」

  「不许射……那……那我不射妈妈身上了……我就随便射一下可以吗?」我
还沉浸在性欲里,还没发现夏雪平的情绪和表情变化。

  「不许射——我说『不许射』的意思就是不许射,射哪里都不行!」夏雪平
冷冷地对我说道,说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红云消却了许多,并且眼神里显现出了
万分地得意。

  「那……可是……我现在好难受……妈妈这么帮我……这么帮我的鸡巴打着
奶炮,我就是需要射了啊?」我一着急,连「鸡巴」和「奶炮」这样的词都在她
面前蹦了出来。

  「你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么,何秋岩?刚才你自己同意了的,从今以后我说
什么你做什么,我不允许你绝对不做的,对吧?」夏雪平冰冷地看着我,乳房上
的动作仍旧没停,而她嘴里正严肃地对我说着,「你要是想射也可以,射在那里
我不管;但你只要射出来,就别想让我给你把铐子解开了!」

  ——而在她嘴角那一抹不经意流露出的笑意,让我在心中大声叫惨……

  原来,这就是她对我的惩罚,这种招数简直超过了我所了解的任何酷刑。

  「我的天……你……你怎么能这样?」

  「让你欺负我那么多次!你要不信,你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给你把铐子打
开?」夏雪平瞪着我说道。

  ——这可怎么办哦!

  我只能赶紧想对策,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和想要射精的欲望……深呼吸,
对,试试深呼吸……

  要命的是,她这时候居然开始对着我带着狡黠的笑容娇喘了起来:「啊……
啊秋岩……妈妈的乳房被秋岩……啊啊啊……被秋岩小混蛋的阴茎弄得好舒服……
啊啊……秋岩的那里好烫啊……啊啊……秋岩小混蛋……每天……啊啊……每天
都想欺负妈妈小混蛋……要不要射出来啊?来吧……嗯……嗯……射出来吧!……
啊!妈妈给你舒服……快射出来吧……啊啊啊啊!」

  ——若是一般的女生也就算了,夏雪平的呻吟声对我来说,简直是鸦片一般
的存在,听了她的娇喘,我很快破了功,那种酥痒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更严重;

  「快射吧……儿子!乖儿子……射给妈妈……」夏雪平红着脸,感受到了我
的呼吸变化之后,又马上用着魅惑的声音说道:「啊啊……啊啊啊要射了是吗?
啊哦想射了吗?这就坚持不住了么?啊啊不许射!不许射出来!不许射出来!不
许射出来啊啊啊……」

  我只能坚持着自己的残存理性和自制力,在忍着自己的冲动的同时尽量不让
她的声音入耳;

  ——还能有什么办法啊?可恶!

  对!想点别的……

  想!

  「别!不射……别射……不能射!别射——别的……吃的……吃的食物……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烧鹅……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歌……歌……哥哥面前一条弯弯的河……」

  夏雪平想着我该射精了,于是自己的手也好、乳房也好,一下子全部移开……
我的阴茎确实抽动着,在她面前抖了三抖——但最终我感到龟头内部的舟形窝只
是开合了几下,在我同时提肛、吐纳、外加用着鬼畜式的联想法分散了注意力后,
还是把射精的感觉压抑住了。

  「忍住了……小混蛋,你很厉害么!」夏雪平惊讶地看着我,「你居然忍住
了,可以啊!」

  我不忿地看着夏雪平,对她故意挑衅地说道说道:「哼,那可不嘛!而且你
的手法太差了,不怎么样!」

  ——事后我再想想,如果在这一刻,我低头认怂的话,或许她就已经把铐子
给我打开了,我也就能早点休息了;

  可我这一刻非要一逞口舌之快……

  「我一个当妈妈的,在你这还得有手法是么?你真把我当成伺候你的了,是
吗?」夏雪平突然愤怒地说道,并且换了一副冷峻的面孔看着我;接着,她愤怒
地站起身,匆匆走向了洗手间,连拖鞋都没穿。

  我心中一凛,我想我应该是失言了。

  正在我准备对着被我气跑到洗手间里的夏雪平大声道歉的时候,她又突然从
洗手间里回了来,先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我的大腿边,接着双手一用力,直接把我
的屁股抬了起来,并且让我下半身都垫在了她的肩膀上,我整个身体像只虾米似
的,我一抬头正好能看见自己的阴茎和睾丸袋,而我的肚子蜷缩着挤在一起,简
直难受。

  「刚才都忍不住了……还好意思跟我放话呢!小混蛋,看我不给你点厉害!」

  接着,她拿起了那件前鼓后瘪的长条状东西,并拧开了上面的尖头——惨了,
那是一支牙膏……

  我又大概能猜得到夏雪平要干嘛,而且我知道她这次是玩真的——我心说,
这么变态的招数,我明明记得大白鹤之前说过苏媚珍在他身上用过;该不会是苏
媚珍之前给夏雪平讲过的、她现在又都用在我身上了吧?夏雪平用的這個牌子的
牙膏,滑石粉含量很少、也没有任何的其他颗粒,但主要的成分却是薄荷脑;如
果她真的是准备要对我做像我设想的这种事情的话,受伤是不会的,但那感觉肯
定会像把冰块放到我的身上一样……我从小就不喜欢任何寒凉的感觉,虽说怕倒
是不怕。

  「别……别!夏雪平我错了……我错了……妈妈!我错了还不行么!」我连
连对她求饶道。

  「哼,你现在叫我什么都没用了!我今天要是不把你这小混蛋弄服帖了,以
后真有你不老实的时候!」说着,她直面这我的臀部,扒开了我的屁股缝,「嗯,
洗得还挺干净的……」她冷着脸赞许地说了一句,接着直接把一点牙膏挤到自己
左手食指上,然后沿着我的阴囊系带把牙膏抹了下去,直至我的尾椎上,一丝冰
凉刹那间充满了我的股沟;这还不算,夏雪平又取了一些牙膏在自己的食指上,
为等我告饶,她却直接找到了我的菊门,观察着那里又认真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牙
膏,然后果断地按着我肛门周围的褶皱在上面画了一圈……

  「夏雪平!妈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了……别啊!
会很难受的!别这样……我肯定受不了的!别这么折磨我啊,我是你儿子啊!」
我带着哭腔对夏雪平说道——我是真真正正地带着哭腔哀嚎道,我因为我身体上
是真的难受,心理上是真的委屈。若说之前我用割腕、拿枪对着自己也好,挑逗
她的身体、故意叫她「老婆」也好,我确实都是成心的,她像之前那样惩罚我,
我确实活该;可刚刚我也就是故意跟她还一句嘴,别说恶意了,我连想要在嘴上
让她害羞的目的都没有,我觉得自己总不至于被她这样折磨。

  此时夏雪平的脸早都红成紫薯瓤了,她微嘟着嘴看着我:「知道错了啊?改
么?」

  然后又站起身,拿走了那支牙膏,接着洗手间里响起了水声,但见她又拿了
一条帕子,上面还冒着热气,显然那条帕子是投过热水的。她已经用热水洗了手,
然后用自己温热的左手托着我的屁股,又用那条热乎乎的湿手帕为我的股沟认真
地擦拭着——手帕上的温暖感觉确实让我舒服了许多;但等她回身往洗手间里丢
帕子的时候,原本冰凉的感觉虽然加重了,逼人的寒气从我的后门那里贯通全身。

  「哟,这就……这就又硬了?」夏雪平看着我,调整着呼吸说道。

  但我不禁把脸别到一边,不想看她,我就着刚才的思路想着,想着自己现在
还四脚朝天地被她铐着,想着全身关节已经出现了我难以忍受的酸痛,我就越想
越委屈。

  「生气了?委屈了?你欺负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也会生气、我也会委屈
呢?」夏雪平对我问道。

  我依旧不敢说话,但我其实此刻的身心都很难受。

  「不理我了?」她想了下,故意趴到我耳边,对我轻声问道:「还要……还
要做么?」

  我承认这一句确实很诱惑,这似乎也是她第一次对我这样问道,但我实在心
里难受得很,没心情回应她。

  夏雪平看着我,轻叹了一声,然后从她的西装外套里掏出了钥匙,给我解开
了手铐——在解开手铐以后,她还很刻意地向后猛退了一步,好似我会一下子从
床上蹦起来扑向她一样,但见着我依旧躺在床上,双手抱胸,微微活动着手腕一
动不动地背对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很泄气地叹了口气,然后丢下那对手铐和钥
匙,用自己的胸部紧贴着我的后背,把我整个人抱在坏里并给我盖上了被子,用
双臂温柔地搂着我,说了一句久违了的问候:「乖啦!是妈妈过分了……」

  ——这句话,是我小时候,她在每次无论是因为我做错她教训我、因为我俩
嬉闹最后她下了小陷阱小阴招、还是她一时玩心四起故意欺负我之后,在给我弄
哭了以后,她都会搂着我对我这样温柔地说上一句;她不会对她的行为做过多的
刻意的解释,她也不会对我道歉,这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加上一个温暖
的拥抱,而每次我都很气自己:因为她只用了这两招,我就完全原谅了她。并且
比她把我弄哭之前还要更加想缠着她腻着她。

  所以,这次也不例外:我立刻转过身去,搂着她的身体,亲吻着她的嘴巴;
她也毫不犹豫地张开嘴等着我的舌头的光临,等我刚把舌头送进她的嘴里,她便
立刻将自己的舌头缠绕在我的舌头上,并往我的嘴里送着她香甜的唾津。

  我吻了一会儿,用额头顶着她脑袋,对她不客气地说道:「你总指控我是小
混蛋,你总说我坏……我看你也挺坏的!」

  「那是当然!」她竟半开玩笑地自豪地说道,「什么妈教出什么儿子来的呗!
只是我比你收敛多了……」

  「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也当仁不让地说道。

  她搂着我,开心地笑了出来。

  看着她如画眉目笑起来的样子分外绮丽,我便不能自已对她认真地表白道:
「妈,我爱你。」

  她眯着眼睛注视着我半天,然后把自己的鼻子搭在了我的胸口,专心嗅了嗅
我身上的汗味,然后抬起头对我问道:「你这个小混蛋啊……你知道什么是爱么?」

  「你还要问我『我爱你什么』是么?」这个问题,在我和夏雪平之间又是个
死循环。

  没想到这一次她却对我说道:「我清楚你说不明白,但是我大概知道是为什
么了;但我的问题是,你的爱是什么样的?秋岩,你要怎么来爱我啊?」

  我仔细想了想,想了想夏雪平遇到过的男人:父亲、段亦澄、艾立威,当然
还有一个对我来说到现在都虚无缥缈的于锋,无论她和他们的关系到底怎样,也
无论个中真假虚实,我想了想、或者更多的是猜了猜,他们每一个对待夏雪平的
方式,接着,我认认真真地说道:「夏雪平,我爱你,是不带有谎言地爱你,是
毫无保留、真诚地爱你,不带有任何的阴谋诡计。我爱你,带着完全的包容和理
解,支持和鼓励,我永远地跟你站在一起,不离不弃。我没有太言过其实的誓言,
我不会请你专程去几次高档的西餐厅,我没能力,去找几首感人至深的情歌,再
组织一次让人觉得惊喜的表白Party……」

  听到这,夏雪平知道我暗有所指,于是忍不住开心地笑了笑。我也笑了笑,
又继续说道,「我会说的就是这些听起来没什么深度的话,我能做的,只是像现
在这样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我也只希望,你能有同样足够的勇气,让我一直陪
着你。」

  夏雪平幸福地笑着,想了想,她又微微撇了撇嘴说道:「你平时不是挺能说
会道的么?就这几句话,就想拿来对付我啊?」

  「当然还有呢。」我想了想,想起了那首在我离家出走、回到局里,第一次
把夏雪平摁在墙上强吻以后,放在我心里的一首诗:「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
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也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匆忙的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屹立的险峰,增加你
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夏雪平听了,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原来在你心里,我只是一棵橡树啊?」

  「嘘——我还没说完呢,下面这部分才是关键的!」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哈,行,你接着说。」

  我吸了一口气,继续深情地说道:「我愿意……我必须——我永远都会是你
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
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枝
铁干……」

  说到这里,夏雪平也跟我接续着背诵了起来——说是背诵,但我觉得又有点
像生怕对方忘了这首诗的内容,在相互用白话提醒着,可这首诗歌却像电波又想
细胞一样,长在了我和她的心里:「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会共同分担寒潮……」

  「还有风雷和霹雳。」

  「而且,我们共享雾霭、流岚——」

  「还有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夏雪平,我爱你,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和我足下的土地。」

  「和你足下的土地。」

  等我说完这句话,夏雪平又掀开了被子,重新骑到了我的身上,痴痴地看着
我。

  「你……你又要干嘛?」我心有余悸地对夏雪平问道。

  「小混蛋,你刚才不是想射没射出来么?」夏雪平捧着我的脸颊,不禁被我
逗笑,「哈哈!瞧你这惊魂未定的小表情!……还想要么?」

  「想……但不敢了……」我惊恐地说道——但有那么一半是装象的成分。

  「哈?不敢了啊?昨天到刚才不是都很『敢』的嘛?」

  「从今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刚刚不还说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么?
我不了……」我故作胆怯地说道。

  「那……那你这里这么难受……」夏雪平轻轻地捧着我的阴茎,对我温柔又
带着些许自责地问道。

  「不难受、不难受……妈妈刚才那么惩罚我,让我知道错了……不敢跟妈妈
面前难受了……」说到这,我在心里窃笑着,脸上仍是十足的委屈表情;我快速
把计划在脑子中过了一遍,又说道,「我非常喜欢妈妈的身体,但那样我也不敢
碰吗密码了;妈妈要想帮我,还是用手……不对,还是不了,我不敢再让妈妈碰
我了……妈妈要真想帮我,就……就拿眼睛看看就好了,我等下自己不难受了,
他就缩回去了,稍稍等一会儿就好了。」

  「你!」夏雪平一下子拿我没办法了,可明明她的身体却仍然在发热,而且
双腿间的那条已经被我舔干净的缝隙里,还在往外渗着蜜液,「你……小混蛋,
你……怎么不使坏了啊?」

  「不使坏了,以后再也不使坏了,」我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决
定了,我以后要在妈妈身边永远做一个好儿子、乖宝宝!」可明明我的肉棒却仍
在胀大硬挺,当我微微提肛的时候,它便不安分地跳动着,有节奏地敲击在她的
蓓蕾处,打在夏雪平的阴核处;骑在我肉棒上的夏雪平,看见我这副拘谨的姿态,
小穴里的淫水却流的更多了,「你……你故意的吧你!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夏雪平似乎发觉了我扮猪吃虎的破绽,毫不客气地搂住了我的身体,开始扭动屁
股在我的分身上用自己的阴唇磨蹭着,此时她的蜜穴里像一只水量充沛的浴缸,
在与我的不停撞击之下,便有不少热汤从里面满溢出来;她的呼吸开始沉重,眼
神也开始重新变得迷乱,但她也并不急着下手,而只是简单地用自己的蓓蕾在我
的龟头处研磨处更多的蜜水。

  我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而对她问道:「那妈妈你是要对我使坏么?」

  「新规矩:以后再像现在这样的时候,也不许管我叫妈妈!」她突然趴到我
的耳边,紧紧地抱着我,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对我命令道。

  「嗯……现在这样算哪样啊……」

  「当然是脱光衣服的时候了……小混蛋,你明知故问!」

  「那……我也不能叫你『老婆』、也不能叫你『妈妈……那我该怎么办……」

  「不许说话就是了!」说完,她猛地抬起屁股,扶着我的阴茎,对准了她的
阴道口。在我的龟头刚嵌入她的花蕊的时候,一股热流便已经浇在我的龟头冠状
沟那里,沿着阴茎柱往下淌着,紧跟着,还未流下那一滴汁液的肉柱很快就被她
的阴道肉腔结结实实地包裹住,并且很迅速地突破了中间那段狭长的窄廊,直接
捣入最里面那出禁地。

  「啊……这次是妈妈欺负我……我可没欺负你的啊……」我禁不住这种刺激,
呻吟了一声,却也不忘得了便宜卖乖,反向挑逗着夏雪平。

  「哼嗯——你闭嘴!小混蛋……嗯……从今天起……只有……哦哼……就只
有……只有我欺负你这个小混蛋的份儿!」说着,一条灵活嫩滑的香舌用力顶开
了我的牙关。

  夏雪平紧紧地搂着我,然后用双手捋顺着我双臂上的矫健肌肉,然后抓着我
的双手、扶在她受到性刺激后显得凸出的髋骨部位;她的双膝跪在我的侧腰两边,
双臂结实地搂在我的颈部,又抬起身子、托着双乳盖住我的口鼻;她闭着眼睛,
在我的耳畔轻哼着欢快的乐曲,在我的双手辅助托动下,她不停抬着自己的紧实
翘臀,又用着同样姿势往回深蹲着;我吸吮着她的两只吊钟似的乳房,轻轻撑着
双腿,以臀桥的姿势向上抬着屁股和腰肌。插了差不多五六十下之后,夏雪平体
内的热流猝不及防地烫了我全身一个寒颤,于是那种血脉跳跃的酥痒刺激又回了
来。

  「别射……不许射!哼……先别射!」她又对我很突然地说道,尽管这一次
她的声音依旧充满诱惑,但我听得出她这次确实是在咬牙忍着。

  「哼呼……夏雪平……你……你又干嘛?你又这样……」

  「不许射……不要射……啊啊啊你等下!等一下……」夏雪平怕我过于激动,
主动把自己的双膝用力地夹住了我的腹肌,又将右臂伸到自己的后背、把手探到
自己的屁股下面,往下拉扯着我的阴囊。我的阴囊感受到她的温度后迅速血液聚
集,可随之就微微吃痛,于是我也停下了我将肉棒向上挺的动作。

  「你又要干什么呀……坏雪平……坏妈妈!」

  夏雪平吸吻着我的嘴巴,又分别亲吻着我的左右眼睑、用舌头在上面轻舔着,
然后抬起了屁股,让我的巨兽脱出她的温热洞穴;接着她转过了身,扯住我的肘
关节示意我坐起来,然后她以蹲坐的姿势,主动扶着我的阴茎再次插入她的蜜穴。

  「抱着我!」她背对着我挺着胸,稍稍上抬并扭动着屁股,亢奋地对我命令
道。

  得到了她的指示,我便放肆大胆地把双臂绕到她的身前、交叉着搂住她,并
左右双手各自握住她的右左两只乳房,我也尝试着不留任何余地,狠狠地让自己
的手指大力狠抓着她这对从忸怩保守变得活分乱摆的乳房,夏雪平先是痛苦地尖
叫了一声,可紧接着在瞬息间又变成了享受的啽哢:「你……哼啊……你太用力
啊……啊啊啊!」

  「痛么?……呼……痛不痛?呼呵……告诉我痛不痛呢?」我对夏雪平温柔
且挑衅地问道。

  「嗯……嗯嗯……主要……主要痒……」夏雪平侧过脸,婪沓地吮着我的嘴
巴,主动颠起自己屁股、前后活动着阴阜,强迫着我对她进行着活塞抽插。

  「……你……为什么又不让我射?」

  「我……嗯嗯……我想嗯……我想你……忍着一下多射一点……啊啊啊忍着
一下子射出来……哦哦……会更舒服的……」夏雪平醉眼低垂道,「我想让你……
想从后边……啊……用力点……我想从后面……让你从后面抱着我……」

  我心里默默一颤,阴茎未射,心脏上却总觉得有无数热流迸发,于是我的心
脏也愈发地变得软款下来:「你……好像……很喜欢我从背后抱你……呼……为
什么?」

  「啊啊啊……啊……因为……因为安心……啊啊啊安心踏实的!」夏雪平眯
着眼睛,放任着自己的情绪和感受自由地叫道,「啊啊啊……你射吧……小混蛋……
你要是想……啊啊啊……就射吧!从背后……啊啊啊……从背后顶着我的身体……
顶着我的身体……射吧!啊啊啊啊——」

  我连忙抬起自己的屁股,抓着她的身子,仿佛受到她的淫声浪语的驱使鞭策,
努力地在她的身后驰骋、冲刺,这一次我再也不压抑自己,放心大胆地迎接着从
身体底部传来的一阵阵痒麻挈搐的感觉,并让这种热烈的感觉将自己的精关放开……

  「啊——舒服!……小混蛋!妈妈爱你——」夏雪平从嘴角到双眼都流露出
满足的笑意,甚至有两滴热泪从她的眼眶中,跟着她阴穴内的那股持续的热流一
同涌出。

  看着她的绯红脸庞和曼妙身躯,以及沿着她可爱脸颊斜斜落下的热泪,我却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好搂着她一同向后仰去,让我的身体砸在床垫上,而
让她安心踏实地躺在我的胸膛……

  我俩赤裸相拥,横着躺在床上,身上共同盖着一床被子,沉沉地睡了好久,
又同时被各自的电话吵醒,此时的天色又暗了。她的手机里响着的是自己的的日
程提示,而我的手机里则是显示出一条陌生的号码。

  「您好,哪位?」

  「何Sir、何老总!你猜猜我是谁?」电话那头响起一个雄浑的声音。

  「你是……」

  「我是『炮仗』啊!宋振宁!你别告诉我你忘了老同学啊!贵人多忘事!」

  「哦哦……我记起来了!最近怎么样呢?」这个外号「炮仗」的哥们,是我
的国中同学。说实话,我在国中时候一直默默无闻,那时候夏雪平击杀艾立威他
哥的事情已经被人淡化了许多,全班六十多人也没有一个知道我的情况的,但是
当初能跟我算得上「要好」二字的,其实也就不超过二十个,不过我总觉得跟他
们感情都不算得上有多深,于是从国中甫一毕业,我就跟他们所有人无论男女,
全都断了联系。

  「哎……累呗!拼死拼活准备学年设计呢,我现在在学建筑工程,天天得画
图纸……生活单调得很,一点意思都没有!哪像你!你何警官现在都是警界新星
了,生活得可刺激吧?」呵呵,这个大胖子,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话痨。

  「怎么找上我了?有啥要帮忙的?」

  「嘿,我说『石头』,」——「石头」是我初中时候的绰号,因为我名字里
有个「岩」字,也不知道谁就给我这样取的这么个单纯乏味的绰号——「炮仗」
语气有些激动地说道,「我发现你们这帮现在已经工作的人,无论哪个行业的说
话都这么势利呢?我没事儿需要帮忙了,还不能找你啦!好家伙,亏我满市局托
人找人打电话,找到我小学铁磁的老叔修德馨那儿去了,才要到你手机号——嘿
嘿,别说你小子行啊,能给我小学哥们的老叔当处长,我可在他面前有的吹啦!」

  我也忍不住笑了笑,又问道,「呵呵,不好意思,我们干警察这行的,都习
惯这么说话了,别介意……那老兄是有何贵干?」

  「吴纶和扈羽倩你还记得不?男女班长?」

  「记得!咱们班两大才子,被训导主任通批没前途的早恋青年;结果人家二
位高中考上的是省实验,大学考完了联考考了Sat,最后都去了Ucla……」

  「他俩从美国回来了,准备召唤俺们当年那帮同学一起聚一聚。」

  「欸?他俩这时候回来?我记得美国这时候没假期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扈羽倩她太外公八十大寿吧,他俩一起回来给
老人家庆生日来着。哎,不说这些,咱们老哥们儿也都好久没见面了,明天中午
十二点半『万鑫蚨人』二楼,海鲜自助、烤涮两吃,你来不来?」

  「嗯……这个……」我支支吾吾地对着话筒,抬头看着夏雪平。实际上我原
本设想的是趁着明天天气好,计划着开着车带夏雪平去周围的植物园或者森林动
物园等地方逛一逛、看一看。

  夏雪平却看着我,对我摆出「没事,你去吧」的口型。

  「怎么着?不方便啊何Sir,明天有任务?」

  我想了想,搪塞道:「那个……本来我明天有点安排……那个,炮仗,你这
样,你加我一下微信,就我手机号;等我稍微看一下,再回复你,成吗?」

  「行!」炮仗爽快地说道,「我是挺想让你过来的,大家一起见个面;但你
要是有公干,也不能耽误了!等你回复啦!」

  放下电话后,我便将所有事情加上我的计划跟夏雪平讲了。夏雪平看着我微
微一笑,对我说道:「你要想带我出去玩,哪天不行啊?而且说起来,明天就算
你没有同学聚会,我也跟你没办法去郊外。」

  「怎么呢?」

  「你忘了么?明天重案二组赵嘉霖的婚礼啊,也是十二点半,金梦香榭丽。」

  「呵呵,」我僵着脸笑道,「她压根儿就没给我请柬。」

  夏雪平恍然大悟,认真地点点头:「这样啊……我还担心呢,知道你俩不怎
么对付,刚刚我还想跟你说要不然就我自己去好了,毕竟我跟她丈夫共事过,也
不好推脱。」

  「那行了,皆大欢喜。」我看着夏雪平的脸庞说道,「只是可惜了明天的好
天气了……」

  「哼,小混蛋!你还挺贪!」夏雪平说着,捏了捏我的鼻尖。

  好在现在是晚上九点钟不到,外面开着的餐厅还多着呢,夏雪平又突然馋了
小笼包,于是我又顶了一大堆小笼包和两份老鸭粉、一份凉拌鸭胗。吃饱喝足,
夏雪平又非要帮我擦身子,还给我立了个规矩:以后但凡想上她的床,不管我睡
不睡觉,都必须先洗澡。

  擦完了身子后,我和她又忍不住在床上翻云覆雨一番,然后我依旧从她身后
搂着她,轻握着她的两只圆润的乳球而眠。

  谁想一大清早六点半,她又突然把我叫醒。

  我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跟他下了楼,本来以为她有什么急事,结果一上车,
她才跟我说了声:「去莲华寺,我想带着你一起上柱香。」

  「上香什么时候不行啊,非得今天?」

  「就今天。」

  说完,她就在副驾驶座位上闭上了眼睛。我仔细一看,她眼眶周围黑黑的,
还稍稍有些浮肿,看起来,她似乎一夜都没合眼。

  于是我启动了车子,开上了高速和山路,直奔莲华寺的山门。到了莲华寺,
扫地的僧人见到我俩都笑了,一问才知道,我俩竟然是今天第一对拜佛烧香的施
主。

  夏雪平抬手就往九宝箱里添了五百块的香油钱,然后又跟我一起请了六枝高
香,带着我在佛祖与菩萨面前长跪半天;

  她虔诚地双手合十,紧闭着眼睛,在香雾缠绕之下,她仿佛下凡的仙女一般。

  于是对着佛祖和菩萨的翡翠像尊,我也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求着,祈求着我
和夏雪平可以平安、可以幸福、可以相伴永恒。

  祈祷之后,夏雪平又跟我一起在寺庙里用了素斋,饭后又一同在佛堂周围的
松林里闲逛着。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烧香了?」我对夏雪平问道,一不留神还差点踩到
一座椰子大小的小土包,仔细一看那前面还用木板刻着字:佛——无名胎冢。

  夏雪平跟着我往前走着,犹豫片刻,对我忧心忡忡地说道:「因为我害怕了。」

  「怕什么?」

  「前天我被你要挟、昨天又被你下套欺负、接着我又欺负了你……但不得不
说,这两天,我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但同时,秋岩,我也害怕、也迷失了。
你我现在的关系到底算什么?你是我生的,我本觉得你是不能跟我做一对儿情人
的;但是说是母子,母子之间能这样么?」

  「你是害怕别人?」

  「我是害怕自己的良心……」

  我这才又明白过来她为何一直担心:她无视社会舆论可以杀了那些犯罪分子,
她本不喜欢也不畏惧他人的口舌;可她自己的确是信佛的,所以她把自己的所谓
「良心」得到的准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只听夏雪平又问道——双目泛着泪花对我问道:「小混蛋,以你我这样的关
系,我真的不知道,你我来世,究竟会不会堕入畜生道?上天和佛祖会罚我们吗?」

  「我……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会不会如此,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佛家摒弃一切妄欲、厌离六根不净;但是世人本身就离不了这些杂音秽念,
可以说有生命就有悲喜、就有贪嗔痴、就有受想行识,这世间不可能谁都大有大
无的境界;佛家同时厌离一切恶行恶果,我见识浅薄,对佛家了解一些但又不多,
可我总觉得我和夏雪平之间的关系,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不会用我们的关
系去伤害别人,因而我们俩也不应该像她说得那么严重不堪。

  于是,我抓紧了她的手,搂着她的肩膀,沉了一口气后,郑重地说道:「我
只记得,佛说一切都是虚无缥缈,所谓今世你我这样的血缘禁锢,不也应该如此
么?——我是不懂那些了,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爱你,而你替佛陀和菩萨铲清
这世上的罪恶,你我本不应该受到你所说的那种苦;反正,那都是身后事,你我
现在这样忧虑,也是多余;就算是真的堕入畜生道我不怕,因为无论进入哪一道,
我可是跟定你了。到时候,你可别再想着甩了我!」

  「哼,小混蛋口气还大的很呢!……其实……我看过那天晚上你跟我之间的
录像之后,我就开始怕了……有人说母子之间发生这样的事情,会变得疯魔、会
一辈子倒霉、会在死后永世不得翻身;我倒是无所谓了,这一世,要不是你这小
混蛋可以陪着我,我真的活的很累——到现在也就你这小混蛋可以陪着我了;可
我担心的是你啊!你对我这样做,将来死后也可能沦入十八层地狱,你也不怕么?

  我微微一笑,不经思考,刚刚面对着大佛和观世音菩萨的想法对她脱口而出:
「我不怕,我无所畏惧。你知道我刚刚许的愿么?——若天地不容,我当愿入十
八层地狱,受五百年刀山之刑,受五百年火海之苦,再受五百年粉身碎骨之痛;
只求换来与你相守,享尽万般快活、人间欢喜之缘。」

  「你!……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你怎么敢当着佛祖面前这么胡说!」夏雪
平皱着眉头捂着我的嘴巴,脸上却挂着挡不住的笑容。

  而我继续笃定地说道:「轮回跟我开的玩笑,我又何必拿轮回的错误惩罚自
己呢?你要是依然对你我的母子血缘心存芥蒂,那么,倘若有朝一日可以见到佛
祖,我必诚信跪拜,求其大慈大悲,希望佛陀可以让你我在今后某一世,做一对
真正的情侣夫妻,不用受到亲缘和礼教的禁锢……」

  我还未说完,夏雪平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我搂住,就在这佛堂后面,我和她毫
无顾忌地热吻了起来。

  在这一刻,竟飘起了无瑕的寒酥,将相互拥吻的我和夏雪平,笼罩零星的洁
白之中。

  ——真没想到今年的初雪,竟来得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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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风雨里的罂粟花】(1-9.4)【作者:銀鉤鐵畫】